我下了车，打开后备箱，把师姐的行李箱搬出来，然后向着从车门出来的师姐点点头，猛地合上后备箱门后锁上车。车子发出一声“呜呜”的响声后在黑暗中闪烁了两下灯，然后重归于寂。
我拉起箱子，把它的轮子弄得咕噜作响，然后从停车位往楼前绕去。师姐跟上我，审视着周围的环境，缓缓说道：“真是好久没来了。”
“是啊，已经有半年了。”
“不，我说的不是建木家，”师姐摇摇头，指向小区栅栏对面黑夜中的建筑物，说道，“我说的是好久没回学校了。”
我一怔，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回复道：“哦，我都快忘了你也曾是市实验的学生了。说起来，你毕业那年，是刘灿灿带的你们班？”
“不，当时她刚生完孩子不久，还不是班主任。”
“是吗……我记得高三时给你送饭的时候有时候会碰上她。”
“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师姐也喃喃道。
“转眼间四年就过去了，师姐也大学毕业了呢。”我走到单元门前，一边打开门，一边轻笑着说道。
虽然外表看上去才刚满十八岁，但师姐其实已经二十三岁了。保持年轻的秘诀，一是师姐保养得好，二是和我们这一门传授的技能有关。
“……说的你像是我哥哥一样，高三预备生。”
明明只是个善意的感叹，但师姐仍不满地回复道。然后跟着我走上楼梯。
唔……师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嘴上不饶人。
“改天还返校看看吗？”我问道，“虽然我已经放假了，但混进学校应该没有问题。”
师姐也是，如果穿上高中校服绝对没人能认出来。不，我绝对不是说师姐这四年身材一点也没有成长……
“不，”师姐摇摇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人要往前看。”
“真是帅气的台词……”
“就算回去也没什么好看的。”师姐冷傲地说道。
虽说如此，但我估计师姐哪天还会偷偷摸进去的……嘛，到时候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听师母说，上次高中同学会也是，明明师姐之前一直说着“不去”“不去”，但其实在那时比谁去得都早，口嫌体正直说的就是师姐这一类人。
说着话，我们就走到了楼顶——我位于五楼的公寓。我放下行李箱，然后用钥匙打开房门，一如既往地朝着房间说了一句“我回来了”，然后走进去打开了门厅的灯。
师姐跟在我后面，顿了一下，向房间里礼貌地轻喃一声“打扰了”，双手收在体前后，郑重地微屈一下身子，随后才小心地跟了进去，慢慢地关上了门。在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师姐才转过头来，用清澈的蓝色眼睛看向我，疑惑地问一声：“建木？”
我这才发愣中回过神来，赔着笑说“没什么”，然后在师姐疑惑的目光中，一边自言自语着“拖鞋拖鞋”一边从鞋柜中找出属于师姐的拖鞋，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动摇。
这是我第一次注意师姐进这个房子的方式，以前都是这样的吗……
真是的……
我换上自己的拖鞋，而一旁师姐半屈着身子，一手扶鞋柜，用另一只手可爱地悬空脱掉自己的靴子，换上拖鞋，然后跟着我走进了客厅。在我打开客厅的灯的一瞬间，她轻皱起眉头，问道：
“建木，你有多久没打扫卫生了？”
唔……真是有点熟悉的剧情……
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我的动作凝固了一瞬间，然后含糊地回答道：
“有点记不清了……很脏吗？”
“简直太脏了。”
“唔！也不是很脏吧，你看——”
我望向四周，寻找驳斥她话的证据。
不大的茶几上乱摆着各种漫画和小说，零星散布着几个手办，一角堆积着没嗑完的瓜子；三人座的长沙发上塞着各种画着动漫人物的抱枕，以及乱七八糟的衣服；桌下的垃圾桶已经满了，内容物几乎要溢了出来；远处的餐桌上杂乱地摆着各种瓶瓶罐罐；进门处的鞋柜前更是被胡乱分布的鞋子占领了，顶上更是堆着各种各样的杂物。
“……”
咦……什么时候变这么乱了……
意识到师姐越发锐利的目光，我越发慌张地辩解道：
“可，可是，师姐，你看，我一个人住，要求也不是很高，凑活凑活就过去了，也不用那么干净。”
“你就不怕来你家的人嫌弃你吗？”
“啊啊，反正我也没什么能亲密到可以拜访家里的朋友，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要说的话只有光霁那家伙了吧，可是我为什么要特地为了那个家伙而经常打扫卫生啊？
但师姐突然小声地说了一句：
“可是之后我要常来啊……”
“什么，师姐？你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最近自己的耳朵不大好使……
“没，没什么！不过不管有没有来你家，你都要保持好家里的卫生！你身为师父的弟子连这种事都干不好吗？”
“可是师父平时也不干家务啊，都是师母一人做——”
“不许顶嘴！”
“是……”
总感觉师姐在卫生方面要求很高……
“真是的……建木你总是找别的借口……以前也是我帮着你打扫卫生，你自己就不能勤快点吗？”师姐雪白的脸上染上一片红晕，声音也大了起来。
“呃……对不起……”
这方面我真是无话可说。
面对有些挫败的我，师姐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算了，吃饭前我帮你稍微打扫一下卫生吧，实在是看不顺眼。”
“嗯？不用麻烦师姐了，你刚考完试回来，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自己打扫就行。”
“不用，屋子这么脏，你自己一个人得干好久吧，我帮你干的话会快些，而且今晚上我也住在这里。至于那些客气的话，你还是留着给别人说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啦，师姐。”
“不用谢，毕竟我——”
突然，师姐停住了话头，引得我疑惑地“嗯？”了一声。
注意到我的目光，师姐不知为何慌张了一下，接着，才恢复到平常的语气说道：
“毕竟我真的不想在这个脏房间里多待一秒。”
“真的有那么脏吗……”
老实说，被人用那么认真的表情当面说出来真的很让人心痛。
“就是有那么脏啊，笨蛋笨蛋。总之，我先去拿扫把过来。”
银发蓝眼的少女一边骂着我，一边向厨房走去。我则看向师姐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师姐的心情很好。
嘛，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吧。
总之，既然师姐主动请缨打扫卫生，做饭的任务就当仁不让地交付给我了。虽然师姐说想吃面条，也时钟已经指向了七点半多，但鉴于师姐刚考完试，又坐了很久的火车，所以我还是打算把面条做的豪华一下，于是我从冰箱中挑出各种肉来，想做一个豪华的浇头。
由于事前没有准备，备料这个程序就花了我不少时间，而在此期间，师姐扔下一句“我先打扫出来客厅和门厅”后，就以令人畏惧的速度把客厅和门厅的杂物收走，打包垃圾，扫了一遍又拖了一遍。
我感叹着师姐的超级清理技术，一遍煮着面条，然而就在这时，打扫完客厅的师姐从洗手间里抱着一堆衣服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问：
“建木，这就是你全部的脏衣服吗？还有别的吗？”
这场景大概让我愣了七八秒钟，等着有些不耐烦的师姐重复道：“喂，问你话呢。”
“啊，应该是全部——不不不！师，师姐，洗衣服什么的我自己来就行！不用劳烦你了！”我猛地反应过来，然后大叫着阻止师姐。
然而师姐只是不满地看过来，说：“都说了不用客气了。”
“不是客气啊！只是感觉很害羞！”
“那更没必要了，又不是没给你洗过。”
“可是——”
但没有想到反对的声音反倒激发了师姐的认真斗志，她瞪了我一眼，强硬地说道：
“没有可是，今天我就给你把这些全洗了吧。”
糟了……当师姐进入这个模式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住她。
意识到劝阻无效，我只好认命：“那就麻烦你了。”
“嗯嗯，开始就这么坦诚就好了，”师姐满意地点点头，她翻着衣服，似乎是要为了区分衣服的种类和材质，一边喃喃道，“牛仔裤，衬衫，运动上衣……”
本来是个普普通通地方环节，但师姐猛然间停住了手。
“……这是？”
我看向师姐，她的手中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衣物，非常短小，材质也很柔软。
是内裤。
……
糟糟糟！！昨天晚上换下来的！！昨晚准备洗的时候没找到！！竟然混在衣服堆里了！！
别看我这样，但内衣物还是每天都会洗的！！至于师姐，就算她以前有帮我洗衣服的经历，我可从来没鬼畜到让她见这种东西啊！！
似乎因为意外发生而忘了反应，师姐呆呆地望着手中的东西，愣了片刻后，脸急剧地红了起来，她慌张地：
“笨笨笨笨蛋！！！这是什么！！！！”
师姐满脸通红，眼角泛起了泪光，她如同小兔子般慌张地看向我，几秒前的霸气一扫而空。
好，好可爱！——呸，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再不行动就要出大事了！
于是我顾不得在锅中起伏的面条，慌张地走上前，说道：
“真是抱歉！！师，师姐！！拿给我吧！！这种东西就不劳烦你了！！你去洗剩下的就可以了！！”
正当我想要夺回那个不能见人的东西时，红着脸师姐如同意识道什么般躲开了。明明拿着那个的手还在颤抖，她却强打起干劲对我说道：
“不，不行……就算是这种东西……我说过要给你全洗了的！我一向说到做到！”
在这种时候逞强？！
“不，师姐，我很感激你……但你真的不用勉强。”
“我，我才没有勉强！就算是我，也洗过男生的内裤！”师姐脸红着做出出人意料的发言。
“……是谁的？”我好奇的问道，主要是好奇那个人现在还活着吗。
“……”
“果然是在勉强啊！”
“没，没有！只，只是暂时想不起来了！”
被师姐泛着泪光勉强自己的模样打动到几乎点头同意，但关键时刻我还是保持住了理智：
“师，师姐！虽然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但你真的不用勉强自己！我自己来就行！”
我再一次去尝试夺回那个东西，但还是被师姐躲了过去。
“笨，笨蛋！！！总之你不用管了！！”
就这样，脸红透到脖子根部、几乎要哭出来的师姐带着那东西跑回了卫生间里，像是要隔绝自己，“咚”地一声地把门重重地关上了，留下呆滞的我。
这是什么展开……
我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在考虑刚才的事情，姑且得出这个结论：
以后每天都要洗衣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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