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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暴雨

【九】暴雨

午休过后,灰白灰白的天空就聚起了团团阴云,才放学不久,果然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少年将书包放在沙发的一角,走到窗边看向外边的天色,细细密密的小雨正卷着凉风袭来,他于是关好窗,听到一阵阵嘀嗒的雨声。

比起还在回家路上的其他人,他很幸运了。楚易之扫了眼楼下小区道上顶着包飞奔的几个学生,又移开视线看向正在桌角磨牙的哈莫——不妙,今天也许不能带它出去散步了,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是停不了。

他在厨房里煮上饭,处理完今天的作业,和爸爸打了个电话。

“家里这边正下着雨,s市天气好吗?”接通电话,两人简单地寒暄几句,楚易之惯例地像父亲问起身体。

爸爸心脏一直不太好,工作忙时又总是忘记吃药,如今不在身边,免不了又多说了几句。

听着父亲精神的声音,楚易之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他不自觉地笑起来,犹疑片刻,终于问出口,“爸爸觉得,学生会怎么样?就我们学校,高中部的学生会。”

电话那头听出了他想参加学生活动的意愿,顿时传来惊喜的声音,先是说了几句夸奖的鼓励,又职业习惯的逐条分析起利弊。

即使是向来沉默寡言的人,同深爱的人谈起话来也总是有说不尽的牵挂,即使只是听着对方的声音也会觉得安心,父子俩有说有笑好一会,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也只有和父亲在一起时是这样了,由于过去的记忆,他打从心底里信任的人实在太少。

吃过晚饭,楚易之透过雨幕望向夜间繁华而朦胧的灯光,心想:雨越来越大了,声音也变得噼里啪啦,今天晚上果然没法出门了。

他走到客厅里,坐到伏在沙发上轻声呜咽的金毛身边,安抚性地摸摸它恹恹的脑袋,“抱歉,今天不能去公园了。”说着,少年将下巴埋到爱犬温暖的后背里,亲近地依偎一会。

是因为下雨吗?哈莫好没精神啊。楚易之凝视掌心狗狗略显黯淡的毛发,不禁蹙起眉,心里犹豫着明天是不是要带它去医院检查。

“呜……汪!”哈莫低而尖锐地叫了一声,它前腿一蹬,立起半个身子,装过头亲昵地舔舔少年的手背。一瞬间,它好像露出了极为人性化的情绪,看向主人的黑眼珠水汪汪的,说不出的温柔。

“你怎么了?”楚易之挠挠它的下巴,金毛却又没精打采地趴了下去卷着尾巴咕唔了一声。他突然没由来地意识到,哈莫陪了他八年多了,对于狗狗来说,已经是开始衰老的年纪。

也许有一天它会突然离开。少年不由地瞳孔紧缩,一股焦躁自心口漫入四肢百骸,他下意识地抱紧爱犬,极轻地请求道,“别……”

没事的,明天早上就带它去兽医站,马上就打电话给学校请假,所以,至少现在,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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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黛坐在精美而夸大的梳妆镜前,细致地搭理着垂在胸前的一束卷发,至美的事物总是伴随着过分的脆弱,不下功夫呵护可不行。

她一向明晓自己的美丽,并且善于将它作用到与每一个人的交际中去,这是她无往不利的利器。

女人望向镜中无暇的脸,右手食指轻轻划过柔美的侧颜,少女般歪歪头,低声自语道:“明天,该用怎样的妆容去见他呢?”那毕竟极可能是个值得纪念的时刻。

果然还是选更加温柔的、值得依赖的模样吧?她挑出一只干玫瑰色的口红在自己淡绯的唇边比了比。

换上一身轻纱似的连衣裙,冯黛愉快地在客厅缓缓旋转,宽大的裙摆随之舞动,绽成一朵娇艳欲滴的花。

轻哼起不知名的歌谣,女人将双手贴到在暴雨中一片模糊的窗上,眯眼看着外面连绵的雨。——雨啊,她不讨厌下雨天的。

同他相遇那天,是不是也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下雨天?

她记得,那天的夜色比现在要轻薄,天顶是灰茫茫的云。在一片滴滴答答的雨声中,还带着点泥土和草地的气息,少年纤瘦的身子映入她的眼。他撑着一把白色的打伞,伞柄微微倾泻着,费力地护住跑在他前边活蹦乱跳的金毛,自己却淋湿了大半。

在经过形容狼狈的她身侧时,少年放缓步子,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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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易之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天色还未大亮,透过窗,能隐隐约约地看见空中未散的阴云。

一夜无梦,他却没由来地心神不宁,心口好像有什么在不停地抓。少年一边往自己身上套衣服,一边不自觉地蹙眉环视房间:哈莫不在。

他慌里慌张地从卧室找向客厅,终于在书房边的软窝里见到了熟睡的爱犬。楚易之微微出了一口气,他半蹲下身,想抱抱它让自己心绪更安定些——“没事的,没事的,今天就去检查。”他在心里默念着,一直以来都有认真地照料,所以,不会有事。

然而在触碰到金毛身体的刹那,他才堪堪放回胸口心脏又整个掉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哈莫!”

不正常,这个温度,太不正常了,鼻子,好干,况且他这么吵,它也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怎么回事啊?

少年的脑子里嗡嗡一片,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缓冲了好一会儿,楚易之死死地咬住发干下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能再耽搁了。”

他跌跌撞撞地回卧室取了钱包手机,一把抱起不比自己轻的金毛,脚步踉跄地冲出家门,甚至忘了将大门甩上。

快点、快点的话,一定,会好起来的。“请再忍耐一下。”离开楼道的瞬间,少年附在爱犬耳边轻声呢喃。

早早地守在家门后的冯黛,终于等到了对门的一片声响,她将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线曼妙的剪影。透过这一点开口,女人深邃的灰眸静静地望向少年惊慌失措的背影,绮丽的红唇弯出一点残忍的笑意。

侧耳聆听他失了章法的步伐渐行渐远,女人晃动足边绀色的裙摆,施施然地推开门,轻快走了几步,将削葱的五指搭在了对门的门把上,“冒冒失失的,让人担心呐。”

冯黛微笑着望着少年踏过的楼道,口中呢喃的话语像是一首婉转的歌谣,“沮丧,悲痛,最好是,陷入绝望;然后再依偎到我的身边来吧。”

『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既然他的门永远都不为任何人打开,那就用暴力去砸坏一堵墙,硬生生地闯进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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