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自我终结(五)
5.作茧自缚,破茧而出
Die是非延续性动词,因为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满眼的白色。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白色太过刺眼。然后他就感到了茫然。他又一次感到了空白。记忆的、大脑的空白。
他细微的动作惊动了他身旁趴着的女性,女性慌忙爬了起来:“蓝天!你醒了!”
蓝天?他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在那零碎的记忆里,似乎真的有那么一个名字。简单,单纯,明媚的名字。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茫然,女人有些颤抖的手抓着他的手:“你……你还认不认识我?”
她?他略略想了想,回答:“妈……”沙哑的嗓音好似几天几夜没喝过水,虽然事实上他的确好几天没有喝水了……
女人一把抱住了他,温热的泪水让他感到了不知所措:“妈,我怎么……”
他是怎么来的这里?哦,对了,他去找哥哥一起回分家,结果出了车祸……咦?是他去找的哥哥还是哥哥来找的他?分家……分家是什么来着……
似乎每一个他的疑问他自己都有答案,但他却仍然需要想一想才能想起那些答案。莫名的就有些急躁。
“你等一下,我去叫医生。”女人匆匆跑了出去,外面站着两个医生,最后进来的那个,是云家的医生。
他感觉到了些许的茫然无措。
云家的医生给他做了全面检查后,忍不住皱着眉走出了病房。他能够听出外面努力压低声音的人们谈话声中的焦急和烦躁。可是他也无可奈何,因为他自己比外面的那些人还要烦躁。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走了进来,自然卷的长发垂垂及及到了腰,紧身类似工作服的衣装恰到好处地突显出了女人姣好的身姿,看起来很年轻,只是眉宇之间的冷冽和焦躁让他不忍心看。
“苍蓝天。”女人的声音有些发哑,却似乎是刻意放缓,“你……认不认识我?”
他愣了许久,混乱的头脑中那些记忆的碎片似乎在喧嚷着,让他焦躁不安。他张张嘴,试探性地道:“云……虹?”
云虹的眉头皱的更紧。她俯下身放轻了声音,极为迅速地道:“医生说你可能有选择性遗忘症或者是暂时性失忆。但是我不管这个,你也不要听他们乱说。我只要你好好想一想,你到底是谁。”
他愣住了,下意识地回答:“我是……苍蓝天啊。”
“苍蓝天从来没有见过我。”云虹的回答更为迅速,“当然也不排除从其他渠道知道我的可能,但是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你的母亲能够那么确定你是苍蓝天而不是苍澜海。”
“……我……”
苍蓝天哑口无言。
云虹面色凝重地走出门去,走到楼梯拐角的无人角落时,她狠狠地砸了一下墙壁。
“混蛋……”
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这么大的事。肇事司机的确没有什么不对劲,但怎么想这件事都不对头。不可能就这么巧,在苍岚要找苍蓝天和苍澜海的时候他俩就出了车祸。
八家在历史上也有过分家。还有些家族分了里家和外家。后来走的走,散的散,去的去。有些因为血统不纯也没了力量。之后就不再讲究本家和分家。家主也有不住在主宅的,旁系亲属也有常年住在主宅的。独独一个苍家,留了善用水镜的分家。可是这分家的地位到底怎么算,就成了问题。尤其是近些年。下任祭祀还未选出,这任祭祀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苍家分家还出了这么对命格奇异的双生儿,苍家是越发的乱。
释灵师之间也是有利益关系相互支撑的。尤其是当下的情况来看。作为家主无疑是最大的受益人,可是分家又该怎么算?前些日子还听说苍家分家的管理人有些蠢蠢欲动,但是虎毒不食子,不至于算计到自己儿子头上来。
手机的翁鸣惊醒了云虹,看到来电人,她猛地一愣,连忙接通了:“宁雪松?”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那头的宁雪松说着,不等云虹回答,就接着道,“你实话告诉我,现在剩下的六家里是不是有想闹事的。”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你还是去问你的父亲或者甘家人合适。”刻意压低了声音,云虹慢慢向着楼下走去。
“别骗我,云虹。剩下的后辈里就数你接触核心最多,很多事也不是岚兰干的,是你帮父亲做的,对吧?”那头的宁雪松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听不出一丝波澜。
云虹突然就停下了脚步,沉默着抓着手机一言不发。
她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闷闷的疼。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忆里的那个单纯爱笑的孩子变得如此冷漠多疑。
“……雪松,”云虹最终还是放软了语气,“说实话,有些事还是交给你合适。也不知道宁叔是怎么想的,对外宣称岚兰获得继承权。”
“差开话题没有用。”宁雪松的声音斩钉截铁,“潘家是不是又……”
“那不是问题。”云虹突然抬高了声调,“潘家无论何时都是挡在众人之前的盾牌,每一次牺牲的人最多的永远是潘家。潘家不像白家,白家自古就是释灵师的守护灵,说难听了就是宿生和仆从。但潘家只是作为盾牌,是等同于我们的存在。”
“……唉……”那头的宁雪松沉默良久,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轻到了云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的地步,“你不是云鹰。”
“我当然不是!哥哥那么优秀我怎么可能比得上他!”云虹突然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低声怒吼道,“可是他逃了!他比叶家还混蛋!他带着姑夫的私生子逃了!”
宁雪松又是一阵沉默,直到云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了,他才慢慢道:“我查了于薇儿。她的母亲曾经与一个潘家人有过感情,但是最后分开了。她的同学对于她的评价是:阴沉,沉默,孤僻,但是意外的生了幅好皮像。而且,她经常对着空气说话,神经兮兮的,所以没有人愿意接近她。甚至有人怀疑教学楼C座的火是她放的。”
“……所以呢?”云虹冷静了下来,问道。
“那天天台上的那个人,他长得很像于薇儿。”宁雪松的声音有些奇怪,“但他不是于薇儿。他是男的。”
“……龙凤胎?”云虹也似乎猜到了什么,不由得有些惊愕,“但是不可能查不到。”
“查得到。于薇儿有个哥哥。但是他在几年前就死了,至少法律上来讲是这样的。”宁雪松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微妙,“具体的我还要再查查……还有关于各家的事。苍蓝天……情况怎么样?”
云虹有些奇怪。宁雪松压根就没有见过苍蓝天,就算是苍澜海也不过相处了不到二十四小时,这么一个冷性子的人,干什么这么关心苍蓝天?
“……还好。醒了。就是记忆有些错乱的样子。”云虹道,继续慢慢顺着楼梯走下楼去。
“……是吗。”宁雪松随口应了一声,随即就要挂断电话。随即云虹便急忙道:“等等!”
她就知道,依宁雪松的性子一定会在这节骨眼上挂电话,“我也有事要问你。”
“如果是关于这两年的事,免谈。”
“你……为什么不继承家主?明明你比岚兰……岚兰自小就不被允许接触蛊种,完全就是一个外行人。”云虹终于问出了如今许多人都迫切想要知道的事。
“真正管理的还是我。只是一定要找一个人当作挡箭牌罢了。”那头的宁雪松的语气极轻,“但是我没有能力……去挂'家主'这个名。”
电话挂断了。留下了有些无措的云虹。
……
宁雪松放下手机,看着面前的人。那人身材匀称,身高偏高,脸上挂着微笑,显得有那么一点点小白。他的身后坐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虽然长相普通,但衣衫下肌肉的弧度却让人不由得惊愕,在心理猜测这人是个什么身份。
“你听到了。”宁雪松面无表情道。
“嗯。”小白笑笑,“看来我这个哥哥当得可真是够不称职的。”
原来他就是云鹰。
“各家都在渐渐地崩溃,有些从外部开始,有些从内部开始。我不希望释灵师就这么结束,所以我必须要逃。”云鹰耸耸肩笑得云淡风轻,随手不经意似的拿起了一边的笔,无聊似地拆解着本来就没有多少零件的笔,“逃到宁萧找不到的地方。”
“你认为他找不到这里?”宁雪松挑挑眉。
“他当然找的到,但他不会来。他也同样深陷泥沼,他需要的是不定因素。”云鹰说着笑了,手里不知道何时出现了几根银针,“比如我,比如你,比如叶家和江家,比如苍澜海和苍蓝天。”
“该走了。”一边的肌肉男突然出声。
“知道了。那我们先走了,大概很长时间都不会再见了。”云鹰说着,“走吧,林晖。”
“去哪里?”宁雪松在他们开门的一瞬间问道。
“苗疆。”云鹰说着,不给他询问的机会,飞快地闪身走了。留下了低头不语的宁雪松。
苗疆……这么说来,是去找他么……那个孤寡老人。
宁雪松抬头看看莫名显得有些空旷的宿舍,盘算着怎么跟老师继续请假。于薇儿的事急不得,但也不能太拖拉了。因为于薇儿很有可能跟潘家扯上了关系。但具体情况恐怕要去问问于薇儿的母亲于莉了。至于苍蓝天……
宁雪松叹了口气,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窗外。既然云虹说不对劲,那他就去看看吧。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云虹他能信,只是对谁都要留一个最后的底线。
不是没有经历过人的死亡。在那老人那里就不知道见过多少,何况老人还养着一个已经几乎无法被称之为人类的药人。只是莫名就觉得有些不妥。大概是因为苍澜海是自己回来以后,真正意义上接触过的人。而且他的利用价值很大,死了还真是可惜……
……
“九月二十七日 周五
今天爸妈都没有来,只有偶尔有一些医生和护士来为我检查和送饭。但有一个人来看了我,是我不认识的人。他是傍晚来的。看起来是同龄人。长相清秀,只是他的眼神看起来莫名的生冷,我想我大概还没有在同龄人的眼里看到这种不合年龄的冷漠。他说他是宁雪松。我和他有仇吗?
一般人介绍自己,都会说'我的名字是XX'或者'我叫XX',我想很少有人会说'我是XX',这样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别人就应该知道你这个人一样。给人一种冷冽骄傲的印象。
他给了我一个厚厚的本子,比三十二开的本大了一圈,这算是几开的?蓝天大海的封皮很有意思,因为蓝天大海是反过来的,海在天上,天在地上。目测有一百多页。他说,送给我写日记。
问题一:他认识我吗?问题二:为什么要送我日记本写日记?我是脑子出问题了,但那也不至于到了一天格式化一次需要记录的地步吧?
不过总之我还是写了。听他的没有坏处,毕竟谁也不知道明天我的脑子会不会又出什么问题。话说我难不成是韩剧的男主角吗?失忆梗一点也不好玩。
他递给我本子的时候我注意到他戴着看起来不薄的皮手套。现在的天气还没有冷到这个地步吧?
又过了会儿又来了一个人。如果论外貌他大概不会被湮灭于人群之中,只是他这个人太过于沉默了,沉默到了我都没有注意到他来了的地步。这人也确实人如其名,叫江雨默。这人简直就是属阿飘的。而且他比宁雪松还让我怀疑我是不是一昏迷晕了一个季度。他整个人都裹了个严实,虽然并不是太夸张可我看着就热。
他们低声交谈了几句,我只听得到零星的几句,什么苍未熙苍落川有事来不了啊之类的。苍未熙和苍落川?他们不是本家的双子吗?而且苍落川自小就是被送到了分家来的,我们还挺熟。
看他们对话的样子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并不好,可是两个人却又有种莫名的'同类'的感觉。就像是雪原里伤痕累累的两匹狼,他们不会挤在一起取暖,也不会相互舔伤口。他们只会在距离对方不远也不近刚好可以看到的位置慢慢走过。他们有自己的坚持、骄傲和尊严,他们认可对方的坚持、骄傲和尊严。但是江雨默给人的感觉却又不像宁雪松。因为他的沉默完全不同于宁雪松的冷漠。他也没有宁雪松的锋芒。他的给人的感觉就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很奇怪的人。他的眼睛就像黑洞,似乎没有焦距一样。
到了最后是护士阿姨把他们赶出去的。我看到临走前宁雪松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莫名的凝重。
好奇怪。每一个人都好奇怪。为什么?
夜里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了哥哥。但那也许是我自己。
他站在我的对面对我微笑,我伸出手去却发现对面是镜子。
然后我醒了,再也睡不着,于是开始写起了如日记。
哥哥,我想你了。小时候听说双生儿是一魂双体,如果不是两个人都死亡就难以入轮回。那么你的魂魄是不是还游荡在哪一个我看不到的角落?但是我是一定找不到的,因为哥哥不会让我找到他。他总是这样。但是我会好好活着,因为在我的胸膛里跳动的是哥哥生命的余火。
我就等着这余火烧尽的一天吧。
等到那时再一起离开也不错,这样黄泉路上就不会孤单了。”
凌晨时分天才蒙蒙亮的时候,翻来覆去了一夜的苍蓝天疲惫地睡着了。悄无声息地进来的宁雪松轻轻打开了日记,看完后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到底是苍蓝天还是苍澜海?从日记的内容看完全没有苍澜海的影子。江雨默说:“我不知道他是苍蓝天还是苍澜海。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又是什么意思?
宁雪松叹了口气,把本子放回原位。
事情又变得复杂了……
于薇儿与火灾事件,潘家动乱,云鹰和林晖光日新的目的,父亲的目的,还有现在的苍家分家的双子……种种事件交错在一起,唯一清晰地告诉了宁雪松的信息只有一个:释灵师开始乱了。
也许过不了几十年,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释灵师的存在了。
可是这世上不能没有释灵师……尤其是作为祭品的祭司。
自己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宁雪松如此想着,看着熟睡的苍蓝天。
按照苍蓝天的母亲的说法,之所以能够看出现在这人是苍蓝天的原因有三个:1、苍蓝天左手臂上有一个苍澜海没有的胎记;2、车祸现场死去的是司机和坐在副驾驶的一个人,而苍蓝天一直都是习惯坐在后排的;3、他自己说自己是苍蓝天。
胎记……可信吗?坐车的习惯也是够扯的了。他自己……一个记忆混乱的人如何相信?宁雪松慢慢拉起苍蓝天的袖子,发觉他一整个胳膊都缠满了绷带。
宁雪松不由得皱皱眉,这样还能认得出胎记?还能再扯一点吗?
心下一动,宁雪松向着门外走去。
在门关上的一瞬间,苍蓝天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门口,愣了很久。
……
“九月二十四日 周六
今天早上宁雪松来了。他看了我写的日记,又看了我手臂的伤。我有些理解不能了。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宁雪松,我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解释。如果你看到了这段话,我希望能够和你谈谈。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并不好。”
宁雪松看着本子上短短的几句话,再转眼去看躺在床上的苍蓝天,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
“我以为你不会对此有任何表示,一直都听说苍蓝天是一个出了名的逆来顺受的乖孩子。”宁雪松也不在意,随手一扔日记本在床边坐了下来。苍蓝天也挣扎着坐起身。他其实外伤不重,主要是伤到了头和犯了心脏病很要命。
“就凭着别人的只言片语,就对一个人下定论了?难不成宁家宁雪松也只是一个如此浮浅的人?”苍蓝天挑挑眉,终于坐了起来“你知道我没有睡着?”
“嗯。”宁雪松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沉默良久,苍蓝天终于开口问道。
“你的母亲说之所以认出你是苍蓝天,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你身上的胎记。可是你的手臂应该是被烧伤了的,而我去看了苍澜海的尸体,他的左手臂都被烧成碳了,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出来。”宁雪松说着慢慢摘下手套,伸手向着苍蓝天的脖子摸去。还未等他碰上,苍蓝天就以一种重伤的人几乎不可能做得到的速度躲了开去,扯得他的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疼。
“躲什么?”宁雪松有些诧异。
“靠……不躲等着被虫子啃啊。”苍蓝天捂着伤口龇牙咧嘴道,然而下一秒他和宁雪松就都愣住了。苍蓝天甚至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怎么知道……?”宁雪松看着呆住了的苍蓝天,莫名有些无措。
苍蓝天用力地按着发疼的太阳穴,低着头不说话,半晌只憋出了一个字:“……滚。”
宁雪松依言走了。他承认自己只是想要试探苍蓝天,却没有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剧烈。
……
之后宁雪松就再也没有去找过苍蓝天。苍蓝天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就出了院,来接他的母亲莫名显得有些憔悴。他很奇怪,却不想问。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每一天的晚上都在做梦,一个又一个梦境好似记忆的重现,每一个梦里都有哥哥的身影,而每一次当他挣扎着想要去抓住哥哥时,却发觉自己面前的只是一面镜子。
在S中待了几天,没有遇到苍家本家的双子。甚至其他本家的长子也没有,大概是最近又到了繁忙的时节了。只是苍蓝天发觉别人看自己的目光有时有些诧异,他有些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只是有一次不小心暴了粗口而已……还有有一次被无辜地卷进了打架斗殴事件,结果无辜的他把两拨人打得满地找牙……呃,还有一千米体育测试万年垫底永远处于及格线边缘的他,跑了个满分……
出院之后又过了一个月,母亲忧心忡忡地把苍蓝天接回了家。
“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知道这一个月老师都跟我反应了什么吗?莫名其妙就搀和进了打架斗殴,还有说脏话……这一点也不像你……你怎么越来越像你哥哥了!”母亲一回家就训斥道。而苍蓝天却只是眼神漠然地低垂着头不语。
他面前的女人说不下去了。她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的孩子,却突然发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
“不过老师说你的体育成绩上升惊人……也是个好消息。我想你还是需要休息一下,你还是先呆在家里吧,回来我给你找个任务转换一下心情。”女人最后说道,随即转身出门,留下苍蓝天一个人呆在屋子。
他呆了半晌,慢慢转头看向一边一人高的穿衣镜,然后他走了过去,触摸着光滑的镜面,好像在抚摸镜子里的自己。
慢慢把头抵在镜子上,苍蓝天感觉到了莫名的茫然无措。
他怎么可能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
很多曾经认识的人都不认识了,就当是撞坏了脑子。可是很多见都没有见过的人,自己是怎么认识的?像是云虹,还有一些偶然间回想起的身影,仔细想想那些身影从来就没有在自己的记忆里出现过。可是为什么这么熟悉?
而且体育也好得太不正常了……原先跑一千米要用五分多将近六分,怎么住了回医院居然能跑不到四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间发觉镜子里的自己正在微笑。
他惊得向后退了一步。
镜子里的依旧是自己的影子。
苍蓝天痛苦地抱着头蹲了下去。
到底哪一个才是我……
……
“于薇儿的父亲是名叫潘健的潘家人而非于莉的现任丈夫。这件事于莉和于莉的现任丈夫均知情,甚至潘健多次到达于莉的住所看望于薇儿和她的哥哥于辉。于辉在三年前失踪。几个月前潘健在任务中重伤身亡,而后于薇儿就开始了她所谓的复仇计划。潘健在潘家地位不高,他的妻子也只是单纯的两家联姻的牺牲品。因此他也有诸多不满情绪,而这些情绪自小就影响了于薇儿和于辉。于辉失踪的目的是什么我没有查到,但那天在天台上他的身手绝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我想大概那几年他是去训练了,至于到底在哪,甘家人正在查,但是目前没有消息。那次的火灾的确是于薇儿干的,她大概也想学她哥,只是闹得动静太大了。”宁雪松语气平静地对着电话另一边的云虹道。
“那于薇儿她……人在哪?”云虹迟疑着问道。
“死了。”
“尸体在哪?”
宁雪松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一边躺倒的少女尸体和呈喷射状的血迹,半晌才道:“她家。”
“啊?那她父母……”云虹有些诧异。
“被她下药迷晕了,正在屋子里。估计一会儿才醒。”宁雪松说着,要挂电话,云虹又阻止道:“等等!”
“什么?”
“苍蓝天最近出了点问题,你要不过去看看?”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云虹让他说得一愣,随即忍不住愤怒地低声咆哮:“宁雪松我说你也真是够了,不就是走了两年你怎么和换了个人一样?你到底想怎样?孤独一生孑然一身?!迫使所有人远离你有意思吗!”
宁雪松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一地狼藉,觉得有些反胃。
宁家是八家之首,也许获利最大的不是宁家,但是接触各类事件最多、被染得最黑的,一定是宁家。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只是因为当初天真的自己天真的愿望。
“虹姐,我不是想要这么做,只是不得不这么做。最开始的路是我自己选的,所以爬也要爬到最后。”宁雪松说着挂断了电话。
那边的云虹听到了久违的称呼,突然就红了眼眶。
这条路……是一条终结自我的绝路啊……
……
十一月底,快到十二月了。天气也渐渐转凉。宁雪松突然觉得自己这效率可真够低的,查来查去就查出一个这么狗血的结果,追于薇儿追来追去就追出一个死人。不过,好在……那件事,也查清楚了。
走在去往苍蓝天家的路上,宁雪松想起了于薇儿死前的话。她说:“听说一魂双体的双生儿如果不是都死亡,灵魂就无法入轮回。”
然后于薇儿就自杀了,自动脉处喷薄而出的血液喷洒了一地,还有些溅到了宁雪松的身上。宁雪松无法阻止也不想阻止。已经决意去死的人,他阻止不了。只是于辉是中蛊而死,而且是中了禁蛊。他大概……永远也不可能轮回吧。
到达苍蓝天家的时候,苍蓝天的母亲在家,看到他来了有些诧异,犹豫半天也只是说:“蓝天他现在……不太方便见人。”
宁雪松直接伸手拦在了门框和门之间,他看到了女人有些犹豫不定甚至可以说是慌乱的眼神,突然道:“那个司机招了。”
女人抬头,语气出奇的淡定:“什么司机?招了什么?”
“两个月前撞了苍澜海和苍蓝天坐的车的那个司机。”宁雪松一字一顿道。他盯着女人的眼睛,“命格可不是这么破的,虎毒都不食子,人呢?”
“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女人又要关门,宁雪松突然就觉得有些莫名的气愤,他狠狠地拉开了门,拉得女人一个踉跄:“不要逼我,我今天身上不想再沾第二个人的血。”
“你到底要干什么?!”女人气愤地吼着。宁雪松却看也不看,进了屋关了门,径自向着楼上快速走去。
宁雪松有时会觉得,苍澜海和他有些相似。因为他们都是游离于人群之外的人,只不过一个出于主动一个是被动。他承认自己刚刚确实有些冲动,他也明白自己还是太嫩了。只是他无法忍受女人的这种态度。对于自己孩子的态度。
如果不是因为这种态度,苍澜海又怎么可能那么轻视自身的生命?或者说,轻视自身的存在。
他走到了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唯一一扇闭上的门。说里面没人打死他都不信。宁雪松刚要敲门,房门就开了,满脸疲倦的苍蓝天看了他一眼,让开了一点空隙让他进屋。等他进来了就又锁上了门。
“你怎么来了?”苍蓝天问道,随意地坐在地上。
“云虹说你出了点问题,让我来看看。”宁雪松环顾四周,发现这间屋子整洁得就像是没有人住一样,只是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的,他有些看不清苍蓝天的表情。
“我和你有关系吗,干什么要让你来呢?”苍蓝天低着头说着,声音很小,就像是自言自语。
“我不认识你,你大概也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苍澜海,虽然我们只相处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宁雪松如此回答,他觉得有些事,也该了结了。
“那……”苍蓝天抬起头,莫名的有些茫然,“我是苍澜海,还是苍蓝天?”他几乎是颤抖着问出了这句话。
没有什么比迷茫于自身的存在还要可怕的事了。
宁雪松却无法明确回答,只有摇头。
“会关心分家的,我想只有云虹了。”苍蓝天苦笑着,“那你又算什么?”
宁雪松依旧摇头。
“我自从出了车祸就一直在做梦……反反复复地,梦见哥哥,或者是我自己,梦见镜子。”苍蓝天低低地呢喃着,好似梦呓。
“后来又梦到了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苍蓝天痛苦地抱着头,“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因为哪一个的记忆似乎都有,可是冥冥间却又忘记了些什么。
“用水镜找找。”宁雪松突然道。
“什么?”
“用水镜,找找你自己。”宁雪松一字一顿说得极其认真。
苍蓝天愣住了,他回过头看着那面一人高的镜子。
他也曾想过,但是他没有那个勇气。可是现在宁雪松就在他的身后,用着一如往常的冷冽眼神看着他。他莫名就有了些许的力量和勇气。
慢慢伸出手去,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可是在触摸上镜面的一刻,他的眼前还是模糊了,整个人似乎在一直不停地下坠……下坠……
……
当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他注意到窗外透过窗帘的光芒消失了,用膝盖也想的出自己睡了多久。
“五个小时,现在是晚上八点。”一边的宁雪松淡淡道。
“嗯。”他坐起身,有些茫然。他发现自己在床上,可是自己是怎么上来的?宁雪松搬的?他不是不碰活物吗……
“你到底是谁?”宁雪松问着,开了一盏小台灯。
昏黄的灯光照得他有些恍惚,他有些发愣地看着宁雪松,半晌道:“这个身体是苍澜海的……”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但是这个身体里,住的是两个灵魂。”
于是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记忆会如此地混乱。
“是吗……”原来江雨默说的,是这个意思。
苍澜海看着宁雪松有些凝重的表情,问道:“你查到了什么,对不对?”
宁雪松没有回答。他再怎样也有人类应有的感情,他知道有些事不是那么容易接受。所以他不想说。
苍澜海慢慢下床,他走到宁雪松的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虽然真正相处也不过一天,不过我把你当朋友,因为你认可了我存在的价值。谢谢你。”
他的声音极轻,但是极其认真。
人是需要被人认可的。不要随意地说什么人是活给自己看的,如果没有人认可,谁又会认为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宁雪松抬头看他,突然觉得自己又看不懂他了。
大海无论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都是深不可测。
宁雪松不知道该如何定位苍澜海。朋友?他不知道。只是单凭苍澜海这个人,就很让人舒心。因为他什么都不问,即便有些事他很好奇,可他知道点到为止,他知道刺猬之间究竟要保持怎样的距离才可以既不刺伤对方又可以寻得一丝温暖。他会用眼去观察,然后他就会明白一些东西。除此之外他不会多问。他很敏锐,因此可以知道一个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苍澜海走到了镜子前,触摸着光滑的镜面,就像在触摸镜子里的自己。然后他问道:“为什么?”
镜子里的他没有随着他的动作而动,只是那么直直地站着。然后,镜子里的他慢慢地伸出手来,半透明的手臂竟然直接穿过了镜面,触碰到了苍澜海。然后他整个身体都脱离了镜子,抱住了苍澜海。
此刻的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就算是宁雪松也愣了,因为这一幕太过不可思议。
“到最后我们都没有活下来,现在的这个身体,与其说是苍澜海,不如说是一个被修补好的玩偶。”苍澜海抱着半透明的人影道。他回过头看着宁雪松,“你知道原因。是吧?”
“……大概。”宁雪松说着,看着空无一物的镜子。明明苍澜海就站在镜子前。
“我知道妈妈要这么做,但是我没有办法阻止。”那个半透明的影子道,“如果说双生花注定会相互争夺养分,直到一方死亡,另一方也无法存活,那么如果把两朵花融为一株会怎样?反正本来就是同根而生。
“所以想要把苍澜海的心脏移植到你的身体里。”宁雪松说着,却觉得越发的反胃。
“是。因为原先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哥哥成功使用水镜的那次,妈妈到底是注意到了。哥哥在他们眼里不是个乖孩子,他没有用,所以需要死去的是他。”苍蓝天苦笑着,“我已经欠了哥哥太多,所以我要还。那天坐在副驾驶的是我。我故意让我们两个的手臂都被烧伤,然后终结了自己。作为双生儿的身体和魂魄的适应性都是最好的,所以记忆混乱骗过了妈妈。至于所谓的心脏病,哥哥他一使用水镜就会心脏疼,所以他用不了水镜。而哥哥如果成功用了水镜,我也会出现相同的情况。当时所谓的犯心脏病,只是一个心脏移植的借口。说白了,即使我们都可以活下去,到底妈妈也会选择心脏移植。把哥哥的魂囚禁在心脏里,再移植给我。为了破那个命格。”
“你一直说……妈妈……”苍澜海突然道。
“嗯……”苍蓝天似乎在叹息,他环住兄长的身体,似乎希望两个人就此化为一体。
“我的灵魂寄宿在哥哥现在的心脏里,同时也是哥哥的影子。”苍蓝天看向空无一物的镜子,“严格来讲我们都死了,可是如果把我们看作一体,我们都活着。”
“外人都说我出了名的逆来顺受,那只是他们不了解我。”苍蓝天走到了宁雪松面前,“我一直都觉得很不公平,也想过反抗。哥哥他是个温柔的人。他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但是大家都当作他不存在,因为他没有能力,因为这该死的双生花命格。”
属于幽魂的阴寒慢慢扩散开来,宁雪松轻轻打了个冷战。苍澜海被他抱着都不会冷吗?话说他真的接触得到苍澜海吗?
对了……他们是同卵而生的双生儿,出自一个灵魂,自然就不会觉得冷了,也能够触碰到了……
“原本我也想就这样随着他们好了,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们居然真的对哥哥下手。我知道了,但我没有能力阻止。一直到昨天我都还在想,就让哥哥以我的名义活下去就好,但是我发现对于哥哥来说,这太痛苦了。”苍蓝天看着愣在镜子前的哥哥,“无论我活着还是死去,哥哥都无法摆脱我给他带来的阴影。这样太痛苦了。所以算我求你,给哥哥用他自己的名字活下去的权利。”
宁雪松看看苍蓝天又看看苍澜海,突然问道:“你说的他们,是谁?”
有些事,要么毫不知情,要么了结透彻。一知半解太痛苦。就像陷在肉里的刀。拔也不是,插也不是。
“妈妈手里有一队人。”苍蓝天回答道,“你应该知道,妈妈是从宁家嫁到苍家分家的。而原先在宁家,严格算妈妈是属于外姓的外家人。结婚前妈妈一直都住在靠近苗疆的地方,她在那里有一些认识的人。我听到了妈妈说要破命格后……查了一下。”
“可是为什么……妈妈她……”沉默良久的苍澜海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颤。
“她不是我们的生母。不然我们的命格怎么想也不会这样。我们生为了两个人,可我们有的只是一个人的力量。”苍蓝天说着拉住苍澜海的手臂,“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妈妈她……根本就不能生育。可是这条血脉不能断,而从两家的尊严上来讲离婚再娶已经不合适,所以……”
剩下的,已经不用再说了。他懂。他们都懂。这件事谁都没有错,谁都是迫于无奈有着放不下的责任。所以已经够了。
“我答应你。”宁雪松突然道。
“谢谢。”苍蓝天的笑容在昏黄灯光下看不真切。他慢慢地退回镜子里去,却突然被苍澜海抓住了:“蓝天,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也不欠我什么。”
苍澜海从来都没有觉得不公,他只是替苍蓝天感到不自由。当哥哥姐姐的保护照顾弟弟妹妹,那是自从出生就在血缘里羁绊成的誓言。
苍蓝天笑了:“我知道。”然后他就融入了镜子,化为苍澜海的影子。
人家一直说海是倒过来的天,那这一次就让我来做你的影子。
宁雪松看着抚摸着镜子沉默的苍澜海,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最后也只是道:“不要被吸进去了。”
“嗯。”苍澜海放下手,转过头看着宁雪松,“你想怎么做?”
虽然传播得不广,但是“苍澜海已经死了”的事实,也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
“让他们知道真相。”宁雪松别过头去,“虽然不是生母,但毕竟养育了你们。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是罪人,也许从法律上无法制裁她,但是释灵师有释灵师的规则。”
“我知道。我理解。”苍澜海点点头,无意中看到了宁雪松衬衣上的斑斑点点的暗红痕迹,“这……怎么回事?”
“没什么。”宁雪松看着那些痕迹,本来已经压抑住的反胃感涌了上来。他捂了捂嘴,突然就冲进了厕所呕吐起来。
恶心。
太恶心了。
说是爬着也要爬到最后,可天知道这有多困难。
如果说苍澜海曾经是苍蓝天的影子,那么宁雪松从过去到现在甚至到未来,都是宁家的影子。苍蓝天终结了自我换来了苍澜海的新生,他们同卵双生,他们是对方的珍贵半身,这就等同于是苍蓝天和苍澜海两个人的自我终结。因为他们都失去了一部分自我。
那自己呢?宁雪松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还有自我可以终结吗?或者说---
早在两年前,当他踏上苗疆土地的那一刻,他就早已迷失了自我。
苍澜海担忧地看着吐得天昏地暗却因为没有吃东西而一个劲干呕和吐些奇怪的东西的宁雪松,突然对他就多了几分……怜悯?不,不对。宁雪松比他强。不能说是怜悯,只能说是……尊敬?大概吧。
苍澜海苦笑着摇摇头,他顺了顺宁雪松的背:“我去给你找件衬衣。”
他明白宁雪松有他自己的坚持、骄傲和尊严。所以他选择尊重,就像江雨默和宁雪松之间一样。他会在他痛苦的时候支持他,但不会伤到他的自尊。
折腾到最后已经将近十点,宁雪松有些虚脱地给云虹打了电话,让她来接自己,顺便审讯一下苍蓝天和苍澜海名义上的母亲。他实在是没有那个精力跟那女人僵持了。
云虹来的时候露出了一种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宁少你可真是嫩。”可苍澜海分明从云虹的眼里读出了赞许和担忧。
算了,两个别扭的人就叫他们别扭下去吧。苍澜海看着反光的金属装饰自言自语,换来了苍蓝天忍不住的笑意。
“你是怎么从那司机嘴里套话的?”临走前那女人突然问道,神色平静。
“和你一样。有些人重视自身而一些人重视家人朋友,那个司机属于后者。”宁雪松如是说。
威胁一向是最有力的武器,而有时的软硬兼施也未尝不可。宁雪松自知自己还太嫩,可他把握着最有力的武器:宁家和禁蛊。
“六家坚持不久的。”女人最后道。
“嗯。但一共有八家。”宁雪松回答道,语气里带着肯定。
……
到最后苍澜海也被云虹接走了,宁雪松是真的不知道云虹是怎么想的。云虹却只是说,留苍澜海一个在那间屋子里太无聊了。
无聊?她就扯吧。
不过好在那不是分家的住址,而是苍蓝天和苍澜海的父母在外买的房子。不然这事指不定会传得多快。
刚上车没有多久宁雪松就睡着了,开车的云虹从后视镜看见了,轻轻叹了口气:“唉……他这两个月也是太累了,回来我找个人给他看看吧。”
“我觉得他不会同意。”苍澜海也回头看了看。
“……小子,不要小看了姐姐我。我知道雪松的身体状况有些诡异,我还没有傻到猜不出缘由的地步。”云虹沉声道,苍澜海没有说话。
“……这两个月……出了什么事?”苍澜海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于薇儿的事扯上了潘家……没错别这么看我就是那个永远躺着也中枪的潘家。然后还有你……其实我也知道雪松也一直在查你们的事。”云虹叹口气,“不过,都过去了。”
“是吗……”苍澜海看着一边的后视镜,苍蓝天正在对他打招呼。他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想要提醒他正经一点。
“刚刚雪松给我发信息,说找个机会,让你用你自己的'苍澜海'的名字生活下去。”云虹说着,“这一点倒是没问题,不过大概会招人议论。”
“无所谓。”苍澜海回答道,“像你说的,都过去了。”
“那你是去S中还是……”
“还在原来的学校吧,我不习惯那里。”
“是吗……”云虹想了想,“刚好最近宁叔说想让小雪避避风头,先不让他去S中了。你们也好做个伴。”
云虹望着眼前的灯火通明,莫名就有些感慨:“谢谢有你陪着小雪,我已经没有这个能力在他身边了……算我求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请相信他。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然而苍澜海的关注点既不在云虹的诚恳和请求也不在云虹莫名的认真和她话里的深意,他只是有些呆呆地道:“小雪?”
云虹做恍然大悟状:“啊糟了,说漏嘴了。”
随即云虹笑得一脸的……猥琐:“听着是不是特像小女生?苍叔可真是恶趣味,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不过他小时候超可爱的,和岚兰简直就长得一模一样……”
这么说来,宁萧和苍岚的关系似乎真的不错……
“闭嘴。”后排传来了宁雪松沙哑的声音。
“呵呵……本来就很像啦,双生儿嘛。”云虹说着,“都说同卵双生百里出一,不管是同卵异卵,咱这释灵师里双生儿可真不少。”
“你没睡着?”苍澜海有些无奈。
“被吵醒了。”宁雪松言简意赅,“这是去哪?”
“去你忘记请假而我帮你请了个长假的学校。”云虹道,“再请假就连我也没办法了啊,会毕不了业的。”
后坐的宁雪松长叹一口气,同样被云虹的话噎到了的苍澜海无奈道:“以后是不是出任务都要带着中考专项、一飞冲天、五三、全景、全练、全解、教参、优化……”
“够了闭嘴,收起你学生党的怨念。”云虹忍无可忍地向着苍澜海的脑袋招呼了过去。
……
不管云虹和宁雪松费了多大的力气,最终苍澜海得以用自己的身份在苍家生活。
……
几个月后。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走这条路的理由?”一天晚上,啃完作业已经将近凌晨。宁雪松悠哉游哉地看着手机喝着茶问道。
“没有。”苍澜海有些奇怪。这人怎么突然开始跟自己探讨人生了?
“只是因为一个很傻很天真的理由。”宁雪松慢慢放下手机,“很小的时候父亲总是和我说,不要对同为释灵师的人有感情,绝对不要动真心,因为我姓宁,我要以大局为重,任何人到了最后,都不过是我手里的棋子,举手之间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后来我长大了,我开始问父亲为什么。他回答我说,因为我们没有能力保护随时可能被吞噬的棋子。没有必要因为有了感情,就犹豫于下一步的走向。”
“再大了一点,我开始发问,如果我有了能力呢?如果我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每一个棋子,强大到可以无视棋盘的规则去走呢?”
“最后,父亲告诉我,我在走一条终结自我的绝路,可是我不后悔,也来不及后悔。”
苍澜海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了,问道:“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父亲计划今年让叶家回归。”宁雪松把手机递过去,“棋子已经快要到齐了。这一盘也要开始下了。”
“你在害怕?”苍澜海犹豫许久,还是问了出来。他分明看见宁雪松的手不经意的颤抖。
“也许。”宁雪松转过头面向窗外,“我们甚至都不清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的是谁。”
“清不清楚无所谓。你的确很强,但我们---这些棋子,也绝对不会是弱者。”苍澜海盯着宁雪松道,“没有必要害怕什么,这种感情只会束缚住你。哪一个棋盘上不是尸骸一片?战斗就会有牺牲,这是必然的。下棋的人再强也一样。所以---”
苍澜海上前用力压了压宁雪松的肩:“放心大胆地向前走,记住无论谁掉了队,都别回头。”
宁雪松回过头看他,半晌嗤笑一声:“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
“是是是,宁老大,我错了。”苍澜海笑了。
苍澜海说的宁雪松都懂,只是这样一来,不就有违自己的初衷了么,虽然傻得可以。
“如果你觉得有违本心,那就尽力。但是绝对不要忘了你是站在什么位置上。”苍澜海轻声道。
宁雪松点头:“有可能再过些日子就要去S中了,你和我一起去吗?”
“听你的。”苍澜海回答道,“睡觉吧?明天月考。”
“嗯。”
他们都走上了自我终结的路,而他们,都将迎来新生---
就像是作茧自缚的蝴蝶,终有一天会破茧而出。自由地飞舞于空。
即便是终究有一天会逝去,至少,曾经飞翔。
---《自我终结》END---
(下一个番外是更江雨默的呢,还是白枫的呢,还是甘旭的呢。。。)
小段子:
一天,苍蓝天怂恿苍澜海邀请宁雪松看恐怖片。
结果,刚刚开始时宁雪松起身去接电话了。
于是留下苍澜海一个人满身冷汗地坚持着。
最后阿飘先生苍蓝天看不下去了,幽幽地从镜子里飘了出来,十分严肃地摸摸苍澜海的头:“别怕,电影里演的都是骗人的。”
苍澜海简直想破口大骂:那老弟你算个什么鬼!
最后宁雪松回来了,看了眼电视里长发飘飘就是看不见脸的幽灵小姐嗤笑道:“你看这个还不如看看他们出任务的报告和照片,还有些恶趣味的人,像是潘璃,一般都会录像。”
看着宁雪松习以为常的神情,再想想宁雪松的专业(用蛊)和这灵异鬼怪完全不对口,苍澜海不由得思考宁雪松的人缘是有多差,怎么一个两个都想吓唬他呢……总给他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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