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蛊
雨依旧在淅淅沥沥地下。学校旧教学楼C座楼顶的天台上，一群人披着简陋的雨衣忙忙碌碌。而导致他们如此匆忙的原因---天台上躺着一具尸体，单从表面上看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为了避免重要的证据随着雨水流走，带头的警察当即决定把尸体先装袋运送回警局。结果---看着好好的除了已经停止了呼吸以外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尸体，不过是被人抬起，表层被接触到的皮肤就似乎像是一层薄薄的经不住磨擦的纸片一样，破了。露出了里面发紫溃烂的血肉。
负责搬运尸体的两个警察惊恐地低声惊叫了起来。这事本来就够诡异的了，本来不久之前这栋楼就发生过火灾，火灾里又有个人失踪了，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出来一具尸体。更有些参与了火灾调查的警察已经惊恐地发觉---这尸体，不就是那个失踪了的女孩吗！只是剪短了头发，有几分像是男孩子。
云虹就是这时从楼梯口带着一帮人上来了。也不知道她跟那些警察说了些什么，出示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证件，那帮警察就一溜烟地跑走了。到最后天台上就留下了一众释灵师的相关人物。
“哟呵，你们这组合够新颖的，够惨的啊。”云虹向着自打警察来了就一直倚在墙边（天台不是直接就一梯子的，还有一间小型独立建筑，里面连着楼梯）的宁雪松和站在他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苍澜海走去，“一个废物，一个专门对付活人，干什么来查这档子事？”
“废物不废物的，能用就行。”宁雪松淡淡道，眼神停留在不远处被云家人就地撑起塑料布和雨伞照着灯解剖的尸体上，“那家伙是我干掉的，纯属自卫。”
说着，眼神示意云虹看看地上的刀刃。
“……啧，惹了你的下场真惨。”云虹去那边看了一眼，语气里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味道。
她看着被打开了腹腔的尸体，眉头紧皱。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宁雪松到底是干了什么，会让这人变成这样---她的肚子里长出了一个个看着像是菌类的东西，那颜色，绝对不属于人体结构。在打开腹腔的时候甚至没有流多少血。她整个人就好像变成了一个恶心奇特的披着人皮的生态系统，身体里长满了诡异的疑似菌类的东西。而那些菌类的表面则是疙疙瘩瘩的，就好像孢子都长在了表面。
“……该说不愧是宁雪松吗，这种蛊我听都没有听过。”云虹示意一边负责解剖手足无措的人不要再深探，直接把她装袋运走，一边对着宁雪松冷冷道，“也难怪，男人都能用蛊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宁雪松依旧倚在墙边看着云虹，半晌才道：“直接烧了，不要多事。”
云虹冷哼了一声，还是照着他的话吩咐下去。然后看着苍澜海，似乎想说什么，却咽了下去。最后也只是道：“我劝你还是离他远点为好。虽然没有具体原因，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家伙很危险。”
苍澜海露出了一副天然系小白的笑脸装傻：“跟着他其实也挺好。”
这回不光是云虹用一种看着无药可救的病人的眼神看他，连宁雪松都有些讶然地转过头，似乎在看一个精神病人。
苍澜海没有理会他们。
于是本来应该闹大了的一件关乎人命的事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不过也不叫解决，只能说暂时没有宁雪松和苍澜海什么事了而已。云家该忙的还是要忙。
跟在一众人的后面，宁雪松慢慢悠悠地走着，似乎并不在意和前方的大部队渐渐拉开的距离。他瞥了一眼旁边面色如常的苍澜海，冷声道：“你该听云虹的，离我远点对你只有好处。”
“不然呢，会变成那样？”苍澜海看着前方被几个戴着胶皮手套的人一起抬着的黑色袋子，眼神有些复杂，“宁雪松，我不傻。”
“嗯。应该说敏锐到了注意到你本来不该注意到的东西的地步。”宁雪松也不吝啬于承认这个事实，“也许再这么下去你会因此引来祸患。”
“没关系，少我一个地球照样转。”苍澜海回答得很痛快。
宁雪松的脚步停了。苍澜海看他停了就也停下了：“怎么了？”
宁雪松没有回答，只是突然伸出手，把苍澜海压着脖子按在了一旁的墙壁上。他用的力气不小，狠狠地，就像要把苍澜海就此憋死一样。
“喂，突然发什么疯啊你……”苍澜海有些不明不白地问道，也不敢还手。他怕自己下手狠了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宁雪松的手臂是紧紧地压着他的喉咙的，抛开宁雪松冷得不正常的体温不谈，为什么他居然会感觉到有什么线状的物体，突出了宁雪松手臂的皮肤，与自己的脖子就隔着宁雪松的皮肤接触着？
宁雪松不让人碰，蛊，那具尸体，云虹的话……似乎，一切都联系上了。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的苍澜海狠命地挣开了宁雪松的压制，捂着脖子惊恐地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宁雪松。
“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宁雪松不再管苍澜海，径自向下走去，“你死了你无所谓，苍家无所谓，甚至你父母都不在乎，但你就不会想想苍蓝天，想想那些在乎你的人？……再说这种话，我就亲手杀了你。”
……
那具尸体被运回了云家，宁雪松先行回到了寝室，云虹则是把几乎处于神游状态的苍澜海叫住了，说是想聊聊。
夜晚的空气难得的清新，只是还下着毛毛雨，云虹索性拉着苍澜海大摇大摆出了校门，去了一家饭馆，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好啦，现在就给我讲讲吧。”云虹一手托着腮，一边吸着刚端上来的芒果汁。
“讲什么？”
“到底是因为什么你才会说跟着宁雪松也不错的话的？”云虹懒懒地抬眼看着苍澜海，“一个失踪两年，回来就整了具尸体送给云家，连他的家人都已经将他视为弃子的人，如何能叫人相信？”
“大概因为……觉得是同类？”苍澜海又露出了一副天然治愈系的笑脸，他小口地吃着甜点，嘴里说话的语气却是与形象不大符合的犀利，“虽然你对他的语言刻薄了些，其实你是很关心他的吧？不然也不会把我叫出来。我想……他的朋友，很少，是吧？”
“不是很少，是压根没有。他都走了差不多两年了。”云虹用吸管搅动着本来就没有多少沉淀物的芒果汁，“怎么说我在这一辈里也算年龄不小了，基本都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妹妹。说起来我都想笑，这才几年，就物是人非了。也不知道谁可信，谁不可信。”
云虹说着，似乎是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苍澜海：“我不信你，但是有个人在他旁边也不错。”
“他走了两年，你信他吗？”苍澜海笑道。
“不想信，但是好歹我们还有点七扭八歪的血缘关系。”云虹看着苍澜海那一副被噎到了的表情，抬手不满地弹了他的额头一下，“八家通婚又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而且呢……哎，我也好长时间没有跟人聊天了，你想不想听听云家和宁家的事？”云虹突然道，险些把苍澜海又呛到，“宁雪松那混蛋小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冷着张脸，和欠了他八百万似的，我看着就来气。”
苍澜海在这一刻深深地明白了什么叫女人心，海底针。大概他的治愈系也是一个原因吧。。。。。虽然他本质上根本就不是治愈系。
“一开始没有宁家的，只有云家。”云虹突然又扔出一颗重磅炸弹，苍澜海这次是真的被呛到了。
“云家是很久以前苗族的一个分支。所以云家用蛊。后来大概是一九几几年的时候……云家经历了一次动荡，那次事闹得很大，到最后，那时候的一个云家天才继承了他父亲的宁姓，带着所以会用蛊的人，创了个宁家，甚至就此一跃成为八家之首。”云虹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芒果汁，顺便和苍澜海抢甜点，“至少据我所知，只有女人才能用蛊。可是那位创了宁家的人是男人，他也能用蛊不说，还培育了不少新品种的蛊。”
云虹说着，顿了顿：“只是即便是这样，今天那蛊我也没有听说过分毫。”
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似乎在自言自语：“那种样子……最基本的十三种蛊种里完全没有符合的啊。”
苍澜海默默地黑线着，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打扰云虹了。
……
苍澜海回去的时候打包了些东西给宁雪松带着，算是给他赔不是的赔礼。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半认真地说出的话居然触到了宁雪松的雷区。不过也是，还有苍蓝天和……貌似就只有苍蓝天了，承认自己的存在的人。
进屋就看见宁雪松正坐在床上看书，他见他回来了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声：“回来了。”
苍澜海有些奇怪，这句平常带着疑问语调的问候语为什么在宁雪松的嘴里变成了陈述句？不过苍澜海还是决定把这个烧脑的问题放在以后再想，他把打包的几个小菜放到桌子上：“给你带了点吃的。”
宁雪松从书里抬头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下了床，不客气地拿出来，开吃。
苍澜海莫名地觉得有些无奈。有些时候的宁雪松散发出来的气场凌厉到他话都不敢说，可是有时他却又像是个普普通通的青少年，而且还是属于那种懒懒散散天天等着室友投食的人。
被自己脑洞过大搞得想笑，苍澜海看着埋头一声不响地吃饭的宁雪松，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感受了一下，温差不大，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宁雪松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嘴里的动作都停了，半晌道：“你在做什么？”
“只是想看看你还发不发烧，量量温度而已。”苍澜海惊异于这人连这个都不知道么？
宁雪松点点头，继续吃。吃完了就非常自觉地出去扔了饭盒，回来接着看书。
苍澜海看着宁雪松干张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有很多想问的东西，尤其是关于宁雪松用的蛊的，可是却完全不知道从何处问起。
“'蛊'，从虫，从皿。这个字直译过来就是放在器皿里的虫子的意思。”宁雪松突然放下书抬起头，对着苍澜海道，“宁家的创始人在众多蛊种里，单独列出了一种难寻难养但极其有用的蛊虫为禁蛊。”
“……啊？”呆立半头的苍澜海不明所以。
“云虹应该和你提了，为了让你这个白痴有点危机意识，我要和你解释清楚。但不要把这件事透露出去。”宁雪松示意苍澜海坐下，“为什么会叫禁蛊，我也懒得解释。但是都说养这种蛊，终究会被扔去炼狱。因为这个蛊，是以身为皿，以血养虫。”
宁雪松看着苍澜海慢慢睁大的眼睛：“我还控制不好它，所以离我远点比较好。”
“呃……”苍澜海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你为什么要……？”
宁雪松泯泯唇，转过头去继续看书，没有理会苍澜海的问题。
为什么？
当初的理由太过天真和苍白，等到现在却已经找不到比那时更合适的理由。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
连自己都不清楚呢。
这算不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物是人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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