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纳威林走进娱乐区,偌大的大厅里空无一人,桌子上还摆着残余的酒杯和没收拾的牌,杜纳威林略微的皱了皱眉头,在里面转了一圈,从透着月光的小门里往娱乐区的里厅走去。进到里厅,里厅并不在最深的岩石中,而是在悬崖的边缘,在山体的环抱之间,湛蓝的月光正从天空中洒在木质的精美台阶上,从这里可以望向北方那荒凉的大地和明月,凉爽的夜风吹拂着他宽边帽下的头发,顶头的三角屋檐从岩石中被雕刻出来,上面带着复杂精美的花纹,最低处是一方正方形的平台,后墙上挂着一块白色的大布,一座竖琴坐落在正方形的平台之上,这是一座山崖之间的音乐厅。
杜纳威林轻叹了一声,他慢慢的走到座位旁边,坐下来,摘下帽子,让夜风拂过自己的发丝,静静地闭上眼睛,风声在山谷之中和极端的寂静构成了摄人心神的美丽,下一刻,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看向座位的外侧栏杆。他发现这里是山崖的外侧,就在栏杆上方有一排窗户,在栏杆上方的不远处正好有个窗台,窗台很小,通向山崖建筑里的窗户上镶嵌着玻璃,拉着窗帘,杜纳威林略微的轻哼了一声,翻出栅栏,轻巧的顺着山崖攀爬几步,上到了窗台底下,他抓着窗户上的凸起部,轻轻地朝上一推,从打开的窗户里钻了进去。
他警惕的看看左右两边,确认了这里没有动静,才翻进了房间的内部,踩在了光滑的石砖上,这是一座更加宏大的大厅,杜纳威林抬起头,发现这些窗户所正对着的是一幅又一幅的油画,月光从窗户里穿入,正好照亮了整座静谧的大厅,大厅中石柱林立,一幅又一幅的油画和珍贵的艺术品挂在这些石柱之间,每一幅画都是那样具有神采,有的是贵族的女性,有的是士兵出征的场景,还有的是议会中的人们在争论的样子,月光在光滑的地面上反射,透过一根根雕花的精美石柱,使这片空间中的光影变得纷繁细碎,和精美的图画交相呼应,仿佛梦境一般,这就是精妙绝伦的建筑艺术。
正在杜纳威林惊叹此处的美妙时,大厅里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杜纳威林连忙循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一边悄无声息的躲在了石柱后面。
顺着那人黑色的宽大斗篷向上看,金黄色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肩上,乌拉亚的大衣里是一件黑色的天鹅绒面达布里特夹袄,上面有交叉鼓起的菱形花纹,看起来曾经穿在盔甲之中,她脚下的硬底皮靴在地面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她顺着石柱的深处走去,杜纳威林一动不动的屏着呼吸,生怕被人发现。
踏步的声音消失了,然后是拖动椅子的声音,木质台面的碰撞声,还有玻璃瓶的碰撞声,吹气声。杜纳威林略微的侧过一点身去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发现乌拉亚正坐在大厅中间的椅子上,她坐在画架前,手轻轻地拂过画框,上面还有刚刚勾勒成型的油画,她用调和油将油彩调润,然后用画笔一点一点的往画布上涂抹,在摇曳的油灯之火中,她的侧脸显现出了异样的柔和来,她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勾勒着人物那光阴线条的变化。
“出来吧,别躲着了。”乌拉亚画着画着,突然开口了。
杜纳威林默不作声,仍然不出来。
“……躲着也没用,谁派你来的?你是教会的人吧。”乌拉亚慢悠悠的说着。
杜纳威林只好出来了,他从石柱后走出来,走到她的旁边。
“没人指使我,乌拉亚将军,我恰好转到这个地方,无意打扰你。”杜纳威林朝她行了个礼。
“刚才大主教一直和我在一起,所以我知道你不是他派来的,没关系,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绕过我的亲卫来到这儿的,但你既然能进来,就绝不是一般人……”乌拉亚将画笔放了下来,拧开调和油,又往调色盘里加了一点油,和起颜料来。“没关系,坐下吧,早就听说了,教会有个明理部,里面聚集了一批技术非常高超的杀手,是叫,高阶审判者?”
“将军自然知道这些,我们也并不是杀手,我们只负责完成教会的审判。”杜纳威林从旁边搬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回答道。
“想必,我也是审判的目标吧?”乌拉亚略微的侧过点头,微笑着。
“将军,我不可置否,但这个大陆上,敢于孤身前来挑战您的人恐怕还不存在,我一个人来又能做什么呢?”杜纳威林冷静的回答道。
“油嘴滑舌,不过事实如此。”乌拉亚再次开始在油画上涂抹。“从刚才的那一行人中,除了大主教以外,你们都很奇特,你们的身上有种,和人不太一样的感觉。”
“我们都是人,怎么会和人不一样呢。”杜纳威林回答道。
“你们身上有种冰冷的感觉,就像机械一样,我听说过教会在做这种实验,只是我少有机会了解,你们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
“那就多谢夸奖了。”杜纳威林笑了一下。
乌拉亚放下画笔,转过身来。“那么,作为我不追究这件事的交换,把你的胳膊伸出来。”乌拉亚的眼中满是平淡的神色。
“您可不要扯下来当成战利品。”杜纳威林撇了撇嘴,伸出了圣体手臂。
乌拉亚轻轻地抚过那黄铜制的臂甲外壳,垂下眼帘,她摘下杜纳威林的手套,观察着细腻的精钢骨手指和其中若隐若现的机械结构,轻轻地敲敲手臂,再靠近一点去听。
杜纳威林略微的用了点力气,气缸的声音开始明显了起来。
“啊……啊,很不错,真是精巧的东西。”乌拉亚轻轻哼了一声。“终究是应用上了这种东西,真有趣啊。”
“恩?”杜纳威林有些疑惑的望着乌拉亚。
“没事了。”乌拉亚松开了手,再次拾起画笔。“我应该对这东西更感兴趣才是,但没必要。你是哪里的人?”
“波耶西亚人,将军。”
“波耶西亚,有趣,现在那儿已经是教会的领地了吧。”乌拉亚淡淡的说着。
“波耶西亚是自由邦,也是异端影响仍然深重的土地。”杜纳威林回答道。
“是吗,哦……”乌拉亚笑了笑。“波耶西亚是第一个脱离龙帝国的城邦,就城市规模上,那里是唯一一个可以和圣堂城并肩的地方,如果我们没有战争,我应该可以去看看圣堂城,然后在那里画幅画吧。”
“谁想要战争呢,大人,我们都希望和平。”杜纳威林慢慢的回答。
“那么,你怎么看待北方?”乌拉亚一边问着,一边为画中的人像勾勒线条。
“我从未去过北方,所以不敢妄言,那是片神秘的土地。”
“是啊,没错……对我们来说,南方也同样神秘,北方和南方有几百年的恩怨争端,但那都是我们祖上的事情了,恩怨早已无法理清,我们都需要放弃复仇的念头,才能再次迎来和平。想要真正的前进,就得适当的遗忘过去。不是吗?”乌拉亚再次放下画笔,眯起眼睛,扫视着油画。
“……您说的对,可是遗忘仇恨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呢?”杜纳威林若有所思的望着油画,油画的内容是大主教和乌拉亚自己,能够依稀的看到,这是一幅两人刚刚互相见面时的场景,以一个士兵的视角来描绘,依据画家本人的想象而创作,画还没有处理好所有的细节,但微微的能够看到两人模糊的身影在黄昏中的样子。
“对于理智的人来说,并不难,但想要真正的遗忘仇恨,其实没那么简单。”乌拉亚放下了画笔,在水桶中轻轻地用手指揉洗画笔,然后将画笔放回桌上。
“该休息了,你原路返回吧。”乌拉亚慢慢的站起来。“很高兴和你谈话,年轻人。”
“我也是,乌拉亚将军。”杜纳威林站起身来,轻轻地摘下帽子,朝她行礼,她微笑了一下,转身朝着来的方向离开了。
杜纳威林掀开窗户,敏捷的爬了出去,轻柔的跳到音乐厅的台子上,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进了大厅里,顺势坐在了椅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他的心脏疯狂的跳动着,紧张的汗水满额都是。
乌拉亚的气息没有多危险,比起白天来说柔和了许多,但杜纳威林清晰地感受到,那是一只隐藏着自己獠牙的野兽,微微的对新鲜的东西表现出一点趣味而已。
杜纳威林坐了一小会,才站起身来,慢慢的顺了顺气,才走出门去,那个侍从还站在门口,忍不住的打着哈欠。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请带我回去吧。”杜纳威林微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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