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幕。
那已经算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对于苏伊士来说。
即使细细算来,也不过是七年前所发生的。但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来说,这时间长度已占去了他所经历的人生的三分之一,确实算得上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了。
那一年,苏伊士十一岁。
因为坐落于法外域中,武人院并不会受到舞台世界的影响,甚至不会被常人观测和接触到,但是作为传统的某些节日,注重传承的武人院甚至要比舞台世界还要重视很多。
比如除夕或春节,这本就十分重要的节日。
又比如大年十五的元宵节。
每年除夕的这段时间,怕是上海武人院,包括高武院,初武院和上海行武院分局最热闹的时段了。与武人培训学院如同墓园的建筑风格不同,位于崇明的上海行武院的建筑原本就是仿古的木造建筑。在元宵这天,墙头挂起了用于猜灯谜的灯笼后,整个行武院就如同一个穿越过时空的梦境。加上上海行武院院长程穆因一时兴起而宣布的一律穿古装的规定,使每个走在青石街道上的武人都产生了置身唐宋的错觉。
苏伊士跟在李利言的身后,眼神冰冷,全然不似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从七岁开始被虞有初逐渐抚平的伤口,终于在今年年初虞有初被调到北京后再一次毫不留情的裂开。在虞有初之后,作为他监护人的,是李利言。
和他名字完全不相符的,出身暗杀系的李利言并不擅长言辞,对于人心的把握更是糟糕的一塌糊涂,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苏伊士这个过于别扭的男孩。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苏伊士心里对他的冷漠和抗拒,甚至认为这是正常的情况而暗暗欣慰着。
说实话这也难为了李利言,在他看来,抚养一个小孩,甚至比暗杀四塔中哪个塔的长老法师还要辛苦。但他并不会因此觉得麻烦,因为跟在他身后的这个男孩,是他最敬爱之人的儿子。
“要吃么,那个。”穿着黑衣的李利言注意到身后男孩的目光已经停留在了路边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头上很久了。糖葫芦有三种,草莓的,橘子的,然后是山楂的。灯笼微微的红光照轻柔照下,在放置糖葫芦的玻璃柜上散开,那些草莓,橘子和山楂上都像是蒙了一层淡黄色的光,令人垂涎。
苏伊士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又随即黯淡了下来,低眉,视线转向了别处。
“不要。”他这样说道,但假装冰冷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颤抖。同时,他也没办法遮掩过吞咽口水的响动。
李利言叹了口气,用手牵着苏伊士到了摊子前。
“凌尧,来两根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正在看着手中的终端,闻言抬头,看了看李利言,又看了看拉着李利言手的苏伊士。然后他皱着眉抽了一口手中的烟,然后将烟扔在地上,踩灭。“你这家伙还没死啊。”
他的神情里一片厌恶。当然,这表露无遗的厌恶自然是假的。
李利言表情并没有变化,实际上他也忘了上次变化表情是在什么时候了,“不把你们送下地狱,我还真不好意思见阎罗王。”
“哼。”凌尧冷哼一声,然后问道,“要什么糖葫芦?”
“两根山楂。”李利言哈出一口气,却没有白雾随之出现,在哈气的时候,李利言下意识的控制了一下,这是他在二十多年的暗杀生涯中养成的习惯。
“橘子。”苏伊士用轻如蚊呐的声音这样说。
“好吧,一根山楂,一根橘子。”李利言改口。
凌尧从柜子里拿出了串好的山楂和橘子,揭开一旁盖在铁桶上的毛巾,热气和白雾瞬间从那桶中涌了出来,同时涌出的,还有一股带着桂花般香气的味道,那铁桶里面是糖浆。
凌尧运起内力,用手掌带出了温度极高的糖浆,轻轻拂过山楂和橘子。金黄色的糖浆几乎在一瞬间化成了冰,均匀的包裹在了每一个山楂或每一瓣橘子上,闪着晶莹的光。做完这些,他挥了挥手,但实际上,那手上从一开始便没有半点糖浆,乘出糖浆的,是掌上外放的内力。
“十点。”凌尧将糖葫芦递给李利言,然后李利言将橘子的那根递给了苏伊士。
李利言从衣服内衬的口袋里取出了黑色的积分卡在摊头上放着的机器上刷了一下,随着“嘀”的一声电子音,扣了十点积分。
“如果莫姐看到你用寒冰劲做冰糖葫芦,肯定要气的再死一次。”
“反正她现在也看不到了。”
凌尧和李利言都一下沉默,他们口中的莫姐,是苏伊士的生母,名叫莫如。
“现在几点了?”打破沉默的是李利言,他突然问道。
“十点二十。”凌尧看了一眼手中的终端,这样说道。实际上终端上的时间是十点二十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终端始终提前了五分钟,而他并没有调回去的意向。
李利言瞥见了终端上的时间,不知为什么他浑身冰冷的气氛居然缓和了一点。即使他面部表情根本没有变过,但是正吃着糖葫芦的苏伊士却不知为何觉得他笑了一下。
真是很诡异的感觉。
“时间到了?”凌尧问,又瞥了一眼苏伊士。
“对,时间到了。”李利言拍了拍苏伊士的头。因为这个动作,苏伊士皱起了眉。这表情实在是不适合出现在一个十一岁男孩的脸上,因为不适合,所以显得不协调,因为不协调,所以看上去很可笑。
所以凌尧轻轻笑了一下。
李利言指了指墙头的灯笼,“来,把那个灯笼摘下来吧。”
他这句话并不是对凌尧说的,所以是对苏伊士说的。苏伊士将木签上最后一瓣橘子吞入腹中,舔了舔手上沾到的糖浆,抬头,有些不解的问为什么。
“元宵节,总是要猜灯谜的。”李利言不擅长掩藏心中的想法,所以他并不打算对苏伊士说太多。
“你轻功比我好,为什么不自己去。”
“你吃了我买的糖葫芦,总要为我办事,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苏伊士不再问为什么,因为他觉得李利言说的确实有道理。他将竹签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拍了拍自己还很小很稚嫩的双手,运气于足,借着冲势三步两步跃上了墙头,虽然身子还有些不稳,但对于一个十一岁的男孩来说,已经不错。
“脚步还是不稳。”李利言叹了口气。
“他从八岁才开始练,才练了三年,你还想他能怎么样?”凌尧勾了勾嘴角。
就在苏伊士伸手,打算摘下那个灯笼的时候,系住灯笼的绳子却突然断了,紧接着是吹来的一阵怪风将那灯笼吹过了墙头,飘进了墙另一边的庭院里。
这风很怪,苏伊士想要摘的灯笼被吹飞,而其他系在绳上的灯笼却一点晃动都没有。苏伊士肯定会觉得很奇怪,如果他看到的话,只可惜他之前所有注意力全都被那盏被吹飞的灯笼吸引住了,并没有顾及到其他。
“掉进去了。”苏伊士在墙头抖了抖自己的衣袖,“能不能换一个?”
“不能。”不知道为什么李利言对那个灯笼,居然有如此大的执念。
“那怎么办?”
“进去拿,能拿出来就拿出来,不能拿出来就算了。”
虽然苏伊士觉得“能拿出来就拿出来”和之前李利言的执念前后矛盾,但是他还是纵下了三米高的墙,自然是朝着庭院里。
看见那小小的男孩从向墙的那边跃下后,凌尧才缓缓开口:“刚刚那风吹得有点邪。”
李利言低头咬了一口山楂:“是挺斜的,那灯笼都快翻过来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字。”
李利言没再回答凌尧的话,只是细细嚼着山楂。他其实并不喜欢吃山楂,或者说,他并不喜欢吃酸。他更喜欢吃些清淡的东西,比如他的老师莫如煮给他喝的桂花粥。想到这里他又想起墙那边的小男孩,这家伙是不是连桂花粥都没喝过呢。
想到这里他就有一点神伤。
“斩断绳子用的是厉金决,吹灯笼用的是拂吹掌。”从街道拐角处,一个黑色头发的少女从那里走了出来,黑色的头发盘在了脑后,露出她脖颈美好的曲线。少女拥有姣好的外表,五官清秀,只可惜眼神有些空洞,仿佛没有焦点。
妙手春风,莫空空。
“好久不见。”李利言伸出了手,大概是想要与眼前少女握一下手的样子。但是莫空空显然误解或无视了李利言的本意,直接用双臂环住了李利言的身子。
这突然而来的动作让李利言愣了半分,也让一旁的凌尧开始坏笑。
“好久不见。”片刻之后,脸色绯红的莫空空放开了李利言,“我以为你去西边以后,就回不来了。”
莫空空话语中“回不来”的说法,明显是某种糟糕情况的另一种表达。
“差点。”李利言低眉,不再说什么。
然后莫空空再一次紧紧抱住了李利言。一旁的凌尧觉得有点尴尬,然后拿起了一串草莓,没有附糖浆,胡乱的向着口中送去,他不时的瞥向墙头,像是在等着什么。
比如一个男孩从墙的那边翻过来。
庭院的布置十分雅致,有成林的竹子,小青砖铺成的小径。仅是一墙之隔,居然幽静的如同另一个世界,这庭院里没有一盏灯笼,甚至连一盏灯都没有,只有幽冷的月色如流水一般流淌而下,倾泻一地。
漫池明月。
苏伊士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灯笼,只可惜他在看到那个灯笼所在位置的时候迟疑了一会儿。他开始抱怨刚刚那阵风吹得实在不巧,居然带着颇有重量的灯笼略过了湖边,停在了一个秋千旁边。苏伊士并不奇怪里面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架秋千,因为一个小女孩正坐在那个秋千上。她的存在,就给了这秋千甚至这整个幽冷的庭院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个庭院,就如同禁锢这女孩的空间似的,即使这空间如此幽静如此美好。
少女坐在秋千上,她的双眼蒙上厚绢,耳上似乎也布上了许多禁制,用了什么塞住。最离谱的是她纤细的双脚上居然也被贴着符咒的铁链和铁环锁住,没有半分自由。她那用奇怪丝带缚起的双手中,捧着一盏粉红色的兔子灯,灯光照映下,女孩的容貌显得可爱,却不知为什么带上了几分凄楚。虽然苏伊士怀疑眼前的女孩不仅看不到这兔子灯,也看不到她脚边的灯笼,但是他还是本能的觉得自己会被女孩发现。
这一刹那,他甚至产生了要不要直接跳回墙那边的想法,但一下又想到了李利言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狠下心往那里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十分害怕被那个女孩发现,明明之前连一次面都没有见过。
就在他拿起灯笼的那刹那,女孩的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向了他,这让苏伊士的手都稍稍颤抖了一下,虽然那后绢遮住了女孩的视线,但苏伊士还是觉得眼前的女孩在看着他。
“你……是谁?”女孩开口问道,声音细软,柔棉贴切,如同江南水乡里一场如烟的细雨,化尽轻柔。
苏伊士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又或者自己的回答,能不能被女孩听到。
“我叫……苏伊士。”
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苏伊士诚实回答,声音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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