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那个老人再也没有醒过来。
哈克坐到老人坐过的长椅上，呆呆地望着天上遮住太阳的那一大片乌云。
尽管这件事情当时曾经引起了不小的话题，但是不到一周的时间，一切又都变得风平浪静。或许以后根本不会有人记得一个没有名字的老人，以及他究竟是怎么离开的；或许以后仍然有自私的堕落游人，冒着被制裁的风险继续践踏别人的和平生活。
然而糟糕的还不止这些。
那天回去之后，海蕾娜学长就被学院方面关了禁闭，原因是她对待那些认定违纪者的处置方式过于激进。虽然在灯之岛的境内，身为阿尔卡纳学园精英中最高战斗力的她的确有这种权力，可两天内就有两次直接将违纪者人身消除，就算是整个学园的学长也难免遭到弹劾。为此，蓝蓝不得不暂时被编到其他小队，而哈克和杰米妮也成了无组织的自由见习生。
“想老爷爷的事呢吗？”杰米妮走到哈克面前，犹豫着要不要在他身边坐下。
“上次有人这么问我，还是在阿莉尔死的时候。”
哈克的眼神呆呆地望着远处。
穿过这片松散的树林，对面就是浮着白云的大海。
*
“哈克的梦想是什么呢？”
“啊？”
这个问题来得似乎有些突然，本来跟着阿莉尔的口哨有节奏地踩着地上树枝的哈克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
“我说梦想啊！”阿莉尔停下脚步，特意在梦想两个字上面加了重音，“哈克该不会什么都没有想吧？”
“梦想的话，应该是没有吧。”
现在让哈克认真来回答这个问题，还是有些难度。
记得小时候在教会学校里，修女总会给哈克这么大的小孩子讲着关于女神的故事。虽然莎拉女神最终失败了，可她和她的那些英勇的守护骑士依旧是男孩子们心中的偶像。当时哈克的梦想并不是成为拯救了世界的泽蕾雅女神忠实的子民，而是成为新的守护骑士去和莎拉一样的女神去打倒暗影。
当他长大些，知道新的世界已经没有暗影的时候，哈克还迷茫过一阵呢。
可现在的哈克并不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他身边的这个深蓝色长直发，长着一双大眼睛，总是温柔地笑着的女孩对他来说就是真正的女神。
如果不能成为莎拉女神的守护骑士，至少也要守护眼前的阿莉尔。
“哈克？哈克！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阿莉尔突然用手上的短笛敲了一下哈克的头，这才把他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梦想是吧，那阿莉尔的梦想是什么呢？”
“当然是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歌姬啊！”
歌姬的话题，哈克从小就经常听阿莉尔说起。在他的印象里，只要唱好听的歌让人舒心，那就是歌姬。而现在的阿莉尔已经能非常从容地做到这些了，至于自己的青梅竹马为什么非得那么认真地想要成为歌姬，哈克至今还未了解过。
“为什么一定要是歌姬呢？”
“追上我就告诉你！”阿莉尔轻盈地一笑，说着便转身跑向阳光传来的方向，当然被她亲自冠名“野兔”的男孩根本不可能被她甩开。
踏进阳光的同时，哈克追上了阿莉尔。
“好了，该你说了。”
“嗯……好的，先等一下。”阿莉尔有些喘，不过很快便平静了呼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总感觉成为了歌姬，就可以离女神更接近女神一步。”
“泽蕾雅女神吗？”
阿莉尔笑着摇了摇头：“是传说的莎拉女神。哈克你呢？”
莎拉女神，如果不是她在与暗影的战斗中失败，也许并不会有现在浮在海上的岛屿世界。而在泽蕾雅重新打败暗影之后，莎拉的时代也成为了几百年前的旧传说。如今能有人说想成为莎拉那样的女神，的确会让人觉得很神奇。
不过在这一点上，哈克也有他的共鸣。
“其实我也想成为莎拉女神的守护骑士那样的人，但是现在的和平世界似乎不需要那么强大的人。”
如今的世界，有着海上浮云的绝境，有着自由小岛的安宁，清晨的阳光在朝露上映照得玲珑无比，晚霞亲吻着远野悠闲的风车。每天的生活看上去都那么和平，即使没有英雄，平凡的人们依旧爱着渺小的自己。
阿莉尔双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到哈克身旁。
“哈克会成为英雄的。”
*
一起度过的时光如今依旧萦绕在心头。
老爷爷的去世、海蕾娜的禁闭，还有长时间一事无成的悔恨让哈克无法继续安心下去。这天午后，他一个人来到了梅丽莎老师的私人研究室。
“老师，你是修女的好朋友吧？”
说是朋友，可是留着披肩直发的梅丽莎老师的成熟气质和修女的包容比起来，两人的风格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不过在确认了杰米妮和阿莉尔的友情之后，哈克多少也能理解这种差异带来的友谊。
“这么郑重，原来是来找朋友的吗？”刚刚收起剪报的梅丽莎噗嗤地笑了出来。
“我只是想知道修女让我来这里的理由。”
“可惜我没看到她的介绍信啊。”
梅丽莎耸耸肩，指着对面的椅子让哈克先坐下。如果不是他打翻了船、把行李都掉到海里，现在也不用绕这么大的弯。
“或许她觉得你有这方面的潜质吧？不过你自己有没有想过，自从你离开歌之岛之后，这一连串的意外很有可能是命运的安排？”
“命运？”哈克反复地念叨着这个词，“之前海蕾娜也说过我非常有可能觉醒‘命运之轮’的阿尔卡纳……”
“我说的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哈克愣了一下。
梅丽莎摆摆手，把哈克叫到办公桌前，顺手把桌上的一份稿纸递给他。
“以前在教会学校里修女给你讲过女神的传说吧，现在还能记住多少？”
“那段我学得很好，几乎都记得。”哈克接过稿纸看了一下，“这是什么？”
“暗影最近的活动记录，你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
哈克又仔细看了几遍，但还是没发现什么。
“那你再看看这个吧，是我们学院内的觉醒者登记信息。”
梅丽莎说着又从书架上取出一个金属壳的登记簿。哈克小心地接过来打开，只是里面的内容并不像它的外表那么有重量。除了已经见过面的愚者觉醒者蓝蓝和恶魔觉醒者海蕾娜，还有刚刚登记上的杰米妮之外，大阿尔卡纳的觉醒者也只有节制和审判两个而已——其中还有一个是学校的教员。
“觉醒者……果然也并不是那么多啊？”
“即使这样也是相当多的了，你不觉得吗？”梅丽莎反问道。
“也是吧，”哈克挠挠头，跟着附和道：“塔罗牌大阿尔卡纳的总数也就21个，我们现在有5个……”
“我说的可不是这个哦。”
“欸？”
哈克抬起头，此时梅丽莎的眼睛就在离他不足两厘米的地方盯着他。哈克稍稍被吓到了一下，可他还是想不出哪里不对。
“自从泽蕾雅女神打败暗影，三百年来可都再没出现过任何一个觉醒者哦。”
“！”
哈克这时才恍然大悟：暗影和觉醒者永远同时存在的，任意一方在自己存在的前提下都无法将对方彻底消灭，这是绝对不会改变的。既然有人觉醒了阿尔卡纳，那么暗影的出现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看来你意识到问题了，不过更重要的还在后面。”梅丽莎说着，随手收起了两份资料。“最近出现的暗影和三百年前的记载有一些不同，它们并不是直接进行破坏，而是通过凭依来使人变得疯狂，从而达到它们的目的。平时很和善的一个人在受到某些刺激后突然变得无比疯狂，甚至到了无法阻止的程度，这样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受了暗影的控制。具体的你也经历过了吧，比如之前临海公园的老人。”
很和善的人突然变得疯狂……
“既然你有觉醒的潜力，要不要努力一下把自己的名字登记在上面，去和暗影战斗、守护女神守护着的世界？”
哈克摇摇头：“可是这些和我最开始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哈克的理解能力让梅丽莎有些无奈，她叹了口气，随后说出了让哈克为之一惊的三个字——
“阿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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