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的嘶吼声从树底传来,绿莹莹的光点在黑幕中如攒动的鬼影。
凯文蹲在树枝一角等待队友们的救援,身旁绑着一个受重伤的白钻级冒险者,半精灵替他涂抹了药膏,但他实在伤得太重,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
一群发狂的绿瞳暗狼围绕在活物的周围,凭借圆月之夜的皎洁白光,它们得到了精华的加强,有的还强壮点的暗狼甚至能双脚站立,狂化成人形。
半精灵挥舞着从这冒险者身上拿来的散发银色光亮的长剑,照亮下面——狂化成狼人的怪物们扒拉着树皮,不断弄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树根附近横着许多冒险者的尸体。刚才他还能听到呻吟和求救声,现在只剩下怪物的怪叫声。
印象中,绿瞳暗狼没有如此强烈的攻击性。在此刻的凯文看来,这些魔兽不仅是为了捕食去杀戮,而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必须要清楚掉周围所有的人类,甚至一切生灵。它们不光残杀冒险者,还虐杀了其他小动物。
这里的树干都很容易攀爬。狼人依靠利爪嵌住树皮的沟壑,连带着后腿一起,不断地往上登高。
凯文朝着一个显然的狼人头部挥去银剑,恰好打中那怪物的脑袋,只听一阵落地的闷响,地上传来魔兽的悲鸣。
凯文朝着树底丢去一颗照明魔法石,以便自己能更好把握现场的状况。
情况有些不妙,越来越多的暗狼聚集了过来,它们朝着树上的猎物咧嘴嘲笑。也许自己不该叫队友过来,凯文想。
凯文握紧手中最后一枚信号石,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报告自己的位置,凭借精灵的身手,游走于巨人森林之间如履平地。从队友们发射的信号石来看,凯文能大致判断出他们的地点,而且将这个垂死的白钻级冒险者丢在这里还能吸引这些魔兽的注意力,他更能轻松逃走,但是为什么他会犹豫呢,对一个陌生人抱有怜悯之情。
他们非亲非故,若是因此让队友受伤,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绝望丘陵那次也是,“龙钢”舍弃了自愿留下断后的堂吉。那个年轻人是莫克的弟弟,抛弃自己亲人的时候,莫克第一次在队友面前流下眼泪,死去一人,就能延续其余六人的性命,多么划算的交易……
半精灵又何尝不理解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去的痛苦。凯文的父亲、兄弟,还有几位魔法师挚友,他们都被强制加入魔法协会,因为协会的规定——必要时,所有入会成员必须无条件奉献自己的身体,也就是说将自己的身体贡献出来为魔法实验提供材料。
凯文的亲友都被残酷的实验榨干了利用价值。对此,魔法协会的理由是——为了生命进化的伟大事业。“该死的!什么狗屁事业!”手掌因过于用力而被棱角分明的魔法石嵌入肉里,一声悠长的叹息,“抱歉……”
半精灵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队友。他将银剑插到头顶上。至少给这个濒临死亡的人留下一些光芒吧。身为精灵的他不需要多余的光线。
离去之前,余角瞥到白钻级冒险者搭在胸口的手紧紧抓着什么东西,从边缘来看,那大概是一张纸。
无意间抽出那张手掌大小的纸片,凯文发现纸张中央的有一个女人,不漂亮但却十分耐看。人们常说人在临死前会想起最重要的人,这个女人应该是这个男人的最爱吧。
“既然还有家人,为什么还要继续冒险?”凯文苦笑,继而将那张纸放回白钻级冒险者露出金属色的右手掌里,为以防万一,半精灵替这个家伙塞进他衣服里,“难道我不是吗,既然如此弱小,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凯文仰天自嘲,那天边的皎月让他想起生命之泉里精灵女神的笑脸,纯洁无暇,就像**的大海。
一只狼人嘴角垂涎欲滴,爬到树上的它直扑树枝上站立的活物——咔嚓!凯文用银剑打断它的狼腿,将其踹到树底。
“人类还真是狡猾啊。”凯文将手中唯一一颗信号石发射至天空,随后抄起银色长剑割破手臂,径直冲下树干,“不是还有家人等着你嘛!一定要撑住,好好活下去啊!”
半精灵消耗自己全部的能量使自己变得像是天际的繁星。“过来啊,你们这群畜生……怎么?被这亮光吓倒了?愚蠢的魔兽,去死吧。”说完,半精灵奋不顾身地在林间奔跑起来。
跑,尽可能跑快点儿,但愿女神能保佑“龙钢”小队,让他们能少遇到几只暗狼。
凯文,事关你精灵尊严的时候到了,奔跑可是穿梭于密林之间的精灵的拿手好戏。半精灵放任诱人的血液滴落在地,在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刺激下,那群就连最后一丝智力都丧失的暗狼应该会疯狂地追上来。
饥饿的怒吼声、急促的狼步声、践踏水坑的声响。凯文没有选择在树上奔跑,他害怕狼群追击不到猎物而返回去攻击树干上的冒险者,与其在爬树上费工夫,狼更喜欢狩猎的兴奋刺激,那全身细胞一起律动的**,不管是谁都会乖乖上瘾。
它们来了。狼吼声猛击凯文的勇气,被狼撕碎的痛苦和折磨令凯文的背脊灌冲寒气,那群狼会一口一口将自己吃掉,凯文双脚没有停下。手臂上的血液凝固,他便再开一道口子。
为了避免自己在那位白钻级冒险者脱离危险之前就倒下,他喝下了一瓶魔法药水,震荡的身体差点让药水流入气道里。
“来吧,你们这些嗜血魔兽!”路上凯文还不忘刺激身后的狼群。
突然,一头暗狼扑身在空。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的凯文躲过了暗狼直逼脖颈的攻击。糟糕的是这短暂的停顿,他就被暗狼团团包围。他现在就是牢笼的雏鸟,只能任人宰割。
但他不愿就此放弃,一头暗狼率先发起攻势,直扑凯文的脖子。这群魔兽就是不懂吸取教训,凯文抽出腰间短剑,半蹲身子,直接将两把精灵利刃送入浮在半空的暗狼的肚腹,最后他尽最大力气在暗狼体内拉扯,溅出大量的腥血,那红色液体飙了精灵一脸。
突然,腿肚子一阵剧痛,循痛看去,原来有一只暗狼死死咬住了他的小腿。看来这些家伙还懂得配合。大意了。
他将一柄短剑**双眼紧闭的暗狼的颅腔,随着暗狼的剧烈挣扎,小腿上尖锐的痛觉更加强烈。凯文将另一柄短剑也送入了怪物的脑子里。
待怪物没了动静,他再一脚踹开暗狼,“难道我还抱着获胜的侥幸吗?这么多年的战斗经历反倒让我变天真了……”用衣袖拭去血污,他露出原来的苍白面容。
“来啊!一起上!”凯文身上散发的星光依旧,这持续不断的光芒就像嘲笑这群绿瞳暗狼的星辰。
暗狼含着怒意接连不断地扑向眼前的精灵。
手起剑落,狼牙带着唾液刺入精灵的肉体,拔去刺穿手掌的断狼牙,半精灵挥剑划破暗狼的脖子。动作越来越快,就连握剑的虎口开裂也全然不知。拼死挣扎,这是精灵寄存灵魂之中的求生本能,仿佛沐浴了一场血雨,全身都被染成了玫瑰红。
一只脚麻木到最后失去知觉,他拖着重腿警惕着四周的暗狼。一有畜生跃起,他便举起沉重而破败的短剑结果那家伙的性命。缓缓挪步到身后的大树上,找到依靠的凯文觉得有些欣慰。刚才他就是背靠大树,以求减少一面的攻击,但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魔法药水的最后一滴滑入喉咙,就像山间清冽的泉水流过干燥的岩石。若是还有机会他愿意塞满整个肚子。
鲜血糊住了左眼,右眼因几次暗狼的误打误撞而肿胀得几乎挡住了视野。凭借着最后一丝光明,凯文振作精神,摆出双短剑的迎敌姿势,头顶的月光透过密集的树冠撒下银白缎带,在精灵眼里,那圣洁的月亮仿佛被血液给玷污了似的。
受过月光洗礼,暗狼们的后腿瞬间粗壮了一倍,匕首般的脚爪突破毛发,一个个站立成人形的绿瞳暗狼们张开怀抱,想是要享用眼前满身是调味料的半精灵,它们一同张开兽嘴,朝着顽固的猎物吼出不满。
像是蜡烛燃尽,精灵失去了附身的光辉,仿佛得到指令一般,狼人们向精灵伸出肆虐的兽爪。
“女神救我!”凯文喉咙梗咽。
……
一把利刃穿透某只狼人的胸膛,紧接着,那利刃如死神的镰刀,幻影一般穿过一只只狼人的脖子。最后,它们这群捕食者的身姿定格在一秒,忽然,狼人们的头颅滚落在地,脖颈处的动脉像是迟缓反应似的,稍后才喷出血液。
月光的照耀下,来者好像是一个黑影。凯文猜测他是个男人。那男人骑在一匹巨大的白狼身上,手持一把长刃,不一会儿那利器便缩短至手臂长度。血腥的气味连带着白狼的鼻息迎面扑来。
“你就是凯文吧。”白狼骑士不确定的询问眼前几乎没有人样的精灵。
“我……是。”精灵虚弱地回应白狼骑士。
在狼背上那漆黑一片的阴影之中,毅然有着两只灰荧如月的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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