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库库,这样的停止了吗。”白色豚鼠抱臂,以他独特的方式笑出声来。
“……外面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阿勒斯达尔纳?”米夏注视着正在与自己的内心搏斗的韦尼教授,表面上不动声色。
“是汝,米夏.菲尔特。”豚鼠扭过头来看他,“汝还真是敷衍啊。”
“嗯?”
米夏有些诧异,忍不住侧过脸来向阿勒斯达尔纳看了一眼。
他清楚地记得,白色豚鼠刚才所说的这句话,自己在之前的梦中也听过一遍。
但高傲的豚鼠似乎并未察觉。
他继续说道:“继续不作为的话,说不定会让事情往坏的方向倾斜,这汝也是知道的吧。”
“我只是想不到办法而已。”米夏辩解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也希望能为现在做点什么。”
“不对。汝根本就没有在考虑对策。”阿勒斯达尔纳并不缺乏自己的判断力。豚鼠得意地昂起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确信自己已然猜透了米夏的心理,“汝只是在静静等待情况好转而已。”
作为《审判》的代理者,即便他不能直接听清米夏所想的内容,至少也能分辨出情绪上的微妙变化。因为米夏刚刚在盯着韦尼教授发呆,缺乏紧张感的状态立刻被他所知晓。
毕竟,阿勒斯达尔纳的年龄要比米夏长得多得多了。
米夏冷静地反思了自己的想法。
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找到了新的立足点。
“……你说得没错,阿勒斯达尔纳。”对于这只别人看不见的白色豚鼠,米夏非常坦然,“我对别人的事情确实不感兴趣。如果可以的话,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事情负责,而不是等待着别人的施舍。”
人都是自私的,没有人喜欢总是为他人的行动负责。米夏甚至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而他也一直都是这么要求自己和别人的。对于自己的事情,米夏几乎不会依靠别人,同样如果遇到了安妮涅特那样的麻烦事,米夏首先想到的也是让对方自己负起责任。
“那么,汝真的分得清界限在哪里吗?”白色豚鼠问道。
“界限?”
“自己的事,以及他人的事,两者之间的界限。”
阿勒斯达尔纳似乎试图提米夏找出他思想中的不足之处。
“关键在于起因吧。”米夏不假思索地说道,“谁造成的恶果,就应该由谁来收拾。”
这句话,立即引起了白色豚鼠的嗤笑。
“库库库。所以汝是说,欧文.菲尔特的死是汝造成的吗?”
“不,那是……”米夏试图辩解。
但就在将要把意思传达出去之时,米夏感到了一阵语塞。
确实,如阿勒斯达尔纳所说,假设“谁造成的恶果,就应该由谁来收拾”是划分自己该不该插手的标准,那么父亲的死确实是自己不应该去追究的一类。
而为何自己又想去追究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是因为米夏自己仰慕着自己的父亲。即便欧文伯爵绝对不会希望米夏会来追查自己的事情,但米夏出于自己的认知,也无论如何都想要搞清楚事情的缘由。
所以其实并不是“起因”,而是“自己对事情的关心程度”吗?
“接下来,汝应该打算换一种说法了吧?”阿勒斯达尔纳准确地把握到了米夏的思维节奏。
对于他而言,这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而米夏选择了稍作沉默,重新审视自己的观点。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与欧文伯爵交谈的方式之一。
当然,“关心”是一种相当主观的情绪,但这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阿勒斯达尔纳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事情。
“……你是叫我不要推脱吗?阿勒斯达尔纳。”
“不。事情是你要完成的,做与不做是你的自由,并不需要我来给予你指引。”
“那为什么……”
“只是有点看不下去罢了,欧文.菲尔特的养子。”阿勒斯达尔纳在米夏肩上踮了一下足尖,又浮到了空中,“他年轻的时候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如果他将来有了孩子,一定要让孩子获得应有的智慧和能力,能够看清楚自己想走了路,做自己想做的事。就现在看来,汝完全没有满足他的期待啊。”
“阿勒斯达尔纳,要挑刺的话就到此为止吧。”米夏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我现在很自由,这一切全拜父亲所赐,这都是事实。父亲和母亲为我做了什么,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米夏非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但在阿勒斯达尔纳面前,他多少抱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感,这点从他一直没有用其他词汇称呼阿勒斯达尔纳就足以见得,因此他也不希望跟这只白色豚鼠发生什么争执。
“是吗。”白色豚鼠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飞到了米夏脸部正前方,“如果吾说,现在的事情跟有欧文.菲尔特有关呢?”
就像是一剂特效强化药打入了神经中枢,米夏的脑子立刻开始疯狂运作。
考虑到时间所剩不多,目前需要的是高效的方法。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必须调用所有可能性。
冷静。
冷静。
以及分析。
“……阿勒斯达尔纳,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能力究竟是什么?”在十秒钟之内,米夏已经想到了两个可能突破的方向,“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利用一下那位加纳工坊长的情绪,让他冲动起来,主动报复这两名教授,借机把门打开。如果不行的话,麻烦你把车厢外的……”
“吾骗汝的。”白色豚鼠突兀地打断他。
“……”
米夏思维像是被凭空出现的闸门切断的河流,迅速地回归平静。
尽管有些不爽快,但米夏也惊愕于自己居然具备这样的爆发力。
“看来汝确实是有资质的。”戏弄了米夏过后,阿勒斯达尔纳却一脸平静,“看来,欧文.菲尔特确实没有将吾与汝视为弃子。吾认可你了,米夏.菲尔特。”
“……阿勒斯达尔纳,我很讨厌被人试探。”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白色豚鼠丝毫没有愧疚之意,“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吾可不能把自己的命运,随随便便交给一个连书本都保护不好的契约者。”
阿勒斯达尔纳的话很重。直到刚才为止,尽管米夏已经几乎完全信任了他,但他却没有彻底信任米夏。
不过,他给出的理由非常充分。米夏作为一个遵从合理性行事的人,还算是能接受这样的解释。
米夏慢慢地呼出一口长气。
“‘分明对真相有所渴望,也会为之思考、不讨厌前进,却偏偏不愿意去看原本看不到的东西’……这样吗?”米夏想着那句梦中的话,心中苦笑,“……我果然是很无趣的人啊,阿勒斯达尔纳。”
似乎是他自己在潜意识里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怠惰,而梦境早一步将这种被加工好的认知向他表达了出来,但米夏本人清醒时却没有察觉到。
“汝说的是哪位英雄的名言吗?吾可不曾听说过这样的话。”
“没什么。抱歉了,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你的难处。之后请多关照了。”
“嗯姆,请多关照。”白色豚鼠满意地点点头,与米夏相视而笑,动了动娇小的翅膀,坐到米夏另一边的肩膀上。
在没有其他人知道的情况下,一人一鼠达成了共识。
同时,他们也几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啊。说起来,外面有个人已经非常靠近车厢了呢。”阿勒斯达尔纳幡然说道。
“……哈?”事发突然,米夏张开嘴差点就喊了出来,“在哪里?”
不过已经用不着阿勒斯达尔纳再回答了。
车厢上方传来一声钝击轻响。
“大家小心!”吉斯依然是反应最快的一个。
接下来,佣兵团四人众身后的窗玻璃突然整个碎掉!
幸好几个人反应都还算快,往车厢的前后两面躲避,没有人被玻璃碎屑伤到。
“呃啊、唔!”
米夏闪躲时用力过猛,撞到车厢的侧壁上,又扯到了背上的伤口。
对方的进攻开始了。
“还是没能阻止吗……不会出事吧?”米夏咬着牙,看了一眼肩上的阿勒斯达尔纳。
“放心,”白色豚鼠晃了一下身子,漂亮地稳住了平衡,神态从容,“对方有杀意的时候,吾会通知汝的。”
车厢外响起了车夫的短声惊呼,然后戛然而止。
“救、救命啊!!!啊啊啊!!!我要死了!!!”
还没见到对方兵器,加纳工坊长已经开始全力鬼叫了。
“第二个人过来了。”阿勒斯达尔纳警示道。
马的嘶鸣声在车后方不远处响起,盖过了车轮发出的噪音。
两位教授刚来得及捂住耳朵对抗的叫喊,车厢的门就被撞开了。
“呼!”
一支金属骑士枪闪着寒光冲了进来,在空气中荡开了微微的波纹,令人不寒而栗。
手握钢制长龙的战士也出现在了车门的位置,扬起了一头金缎般的长发。她的硬底骑士靴踩上了车厢的地板,木质地面发出了“嘣”的一声,整条枪猛地一滞,在瞬间的判断后再度探出。
她的目标,是已经基本丧失了战斗能力的米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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