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原萘奇(六)
位于安全区第六、七圈的交接处,赤眼樱发的少女讲完了自己的家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为自己久藏的心事能有朋友共享分担而欣喜。有些事,她没有办法说给希子听,也许是由于太在意,在经历了世态炎凉、悲欢嘈杂的一切后,懂得有所顾忌。
当然,这种顾忌,带给少女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如果她真的像希子所说,把自己完完全全的展现在希子面前,那么,不论快乐或悲伤,都会让希子感同身受。这绝对不是少女期望见到的。
她之所以渴望朋友,除了希子以外、不是家人的朋友,是因为她不想把心底悲惨的一面也强加给希子,她只希望希子看到她无忧无虑的成长。而朋友,正好与家人互补。在友情与亲情的较量中,会逐渐不分彼此。
所以,少女才会把无法与其他族人分享的事情告诉她的两位新朋友,巴金吉和原萘奇,在他们共享了自己的家庭后,少女更加没有理由去婉拒。朋友,就是用来互诉衷肠的,在家庭中有过的心酸、无奈,都可以大胆的说出来。扎根到对方的记忆,并触动对方心底的柔软,再牵动友谊的那根神经,使朋友这种词汇更加坚固。
其实少女更想让希子分担她的痛苦与一切,但,自从看到希子,瞒着她去跪求古里农长老、放弃尊严与底线。那一刻,少女忽然就明白了,希子为了她可以忍受的痛苦,她当然也能做到。这是希子以身作则为她上的一课,比加尔玛长老的渊博知识,更让她触动的一课。哪怕连希子自己都并不知道,在无意中教会了少女什么。
当然,忍耐是痛苦的。那种无法同别人诉说的无奈,几乎每晚都要将少女碾碎。她甚至不敢在希子睡着后,轻声低喃,仿佛这样做都是对希子的一种伤害。希子太爱她了,在乎到,她的悲伤可以在希子身上放大近乎一万倍。并不夸张,少女是希子的一切,彼此也是对方接下来的人生、相互支撑下去的精神支柱。
所以,每当想到希子,也在忍受这样的痛苦时。少女反而觉得,是在和希子同甘共苦。哪怕以她的年龄,并不应该懂得这样的道理。少女开始逐渐适应并习惯了这种痛苦,意料之外的是,她也获得了无法言喻的好处。
在她的心底,开阔了独属于自己的一番新天地,那里没有希子,只有她自己的小秘密。她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在希子潜移默化的教育的加持下,这种思想趋于成熟,让她不再恐惧那种痛苦,反而为能帮希子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东西、而由衷的感到幸福。
但,新天地由于少女年龄、天性的原因,有了局限性。当痛苦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填满了新天地,就再没有余力去转化成虚幻的幸福。此时,少女需要在心底开辟另一个新天地,新天地的名字,叫朋友。少女可以把新天地的空间借用过来,当做痛苦的避风港。
这是一个好办法,因此,少女开始渴望朋友。当巴金吉和原萘奇申请要帮助她开辟新天地时,她同意了。从此,少女的人生中,有了除希子之外的重要人物,和第三方名为朋友的空间。她迫不及待的在巴金吉和原萘奇诉说他们的家庭之后,共享自己的痛苦,也许并不能称之为痛苦——那是为了让希子不再痛苦而甘愿自己忍受的产物。
少女发愣许久,足以引起巴金吉和原萘奇的注意。听完少女的讲述,他们顿时觉得,其实自己的家庭很幸福,至少比之少女,幸福了不知多少倍,那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不禁让他们笑容满面。忽然之间,他们对家庭的一切不满全都消散。
也许他们该感激,他们的家庭,没让他们过得如少女和希子般辛苦。或许缺少了患难中的相互体谅,但如果可能,最好在他们的家庭中永远没有灾难降临,简简单单的过好平淡日子,便是埋藏在他们心底、对未来最大的期盼。
回过神的少女,正对上两双逐渐放大的眼睛,吓得后退了一步,才反应过来是巴金吉和原萘奇。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再模仿希子的神态,略带埋怨的瞥了原萘奇一眼。那种小大人的做派,让原萘奇彻底被少女捕获。
原萘奇快步走过去,抱起少女,搂住她的腰在空中转了几圈才停下来。落地的少女迷迷糊糊的还靠在原萘奇身上,方便了原萘奇不老实的双手。在少女身上这里掐掐、那里捏捏,仿佛她全身都是价值上万普米的宝贝。
少女从迷糊状态清醒,感觉有人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她还没跟除了希子以外的族人那么亲近过,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却不知该作何反应。万一她的轻举妄动,会失去这位新朋友怎么办?所以,少女只能任由原萘奇侵犯而无动于衷,满脸羞红。这时的少女,才真正的像个孩子。
其实少女的大道理都是希子直接传述的,并没有实际经历过,而希子也只是要她记住,不用现在去参透。所以,即使她的思想再怎么超然,身体的反应还是很诚实的,面对新朋友忽然的亲近,僵硬的四肢、紧绷的脖颈,无不显示出少女的紧张与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巴金吉看不下去,出言制止,
「原萘奇!别闹了!我们还是快点去玖菜家里,让希子等急了,玖菜可是会生气的!」
「啊!巴金吉!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原萘奇反应过来,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让希子等急了不但会降低他们给其的第一印象分,由于希子在玖菜心中所占的的比例,也会让玖菜厌恶他们。
巴金吉无奈的看着再次跑远的原萘奇,摇了摇头,对玖菜说道,
「玖菜,别管她。她就是这个性子,一激动又忘了自己路痴的天赋。何况,她还不知道你家在哪儿。一会儿还不是要跑回来找我们。」
「我,我并没有埋怨原萘奇的意思。只是,还不太适应这种朋友间促进友谊的亲密互动。……既然她容易走丢,那我们在这里等她吧。万一她回来找不到我们,再一个人乱走就麻烦了。」
玖菜仰头,回了一句。话语中的理解与包容,让巴金吉眼前一亮。
「玖菜,不知怎的,和你交流让我受益匪浅。首先这不是恭维,一个小女孩能做到时刻让人惊艳的程度,这并不容易。你的行为举止、以及言谈概括和要点,像极了我的父辈。当然,你还是一个天真的小女孩,这点我可没忘!其次,你的这种特别让我更加的想了解你。……随便什么都好,比如谈谈人生、理想之类的。」
「呃……。我知道这可能对你来说有点为难。确切来说你并不是我的父辈,甚至八辈子也不沾边。但你说出的东西,的确能让我有所感悟。事实上这很难理解,用不可思议来说更为准确。可就是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罗里吧嗦的,也不可能让你瞬间明白。」
「这样吧,老规矩。我先说自己的人生规划以及理想,你再奉献出你的,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公平的对策。」
少女张大嘴巴,似乎不明白,一个人的嘴巴怎么能在短时间内吐出那么多话,呆楞的表情,在巴金吉看来,却是默认了他的策略,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我呀,遇见原萘奇之前的梦想。是在父亲和母亲的教育下,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当然,这条件在我决定去魔法厅的魔法教室那天,已经达成。对于他们来说,能成为男子汉的方法,就是有能力守护自己所在乎的人。而魔法教室,正是赋予你这种能力的地方。」
「在我上魔法教室那天,父亲和母亲高兴坏了,认定我将来肯定会有出息。因为我的魔法亲和力在出生时已经魔法厅第一座城堡的左分区魔法测试、测试过,在八星以上,这注定了我的成就不会很低。当然,由于父母的魔法天赋并不高,我们家并没能成为精灵贵族,但这不能成为让我们遗憾的重要因素。我们每天都生活的很快乐。」
「只要通过第一班的考核,生活就会有所改善。拥有魔法精灵勋章的精灵族人,地位仅次于精灵勇士,哪怕是长老殿和精灵贵族也不敢轻易招惹。因为一旦起了冲突,没有哪条律法会站在他们那边。相对的,魔法厅会定期给予魔法精灵一定数额的普米,不管是精灵贵族还是平民,当你的家中有了一位魔法精灵,就意味着,你的生活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拥有魔法精灵的家庭,会受到精灵勇士的庇护,作为未来马力赛斯的顶梁柱,抵御外部人类的入侵,绝不能受到任何来自内部的伤害。不用为吃穿发愁,为魔法学院的学费而担忧,这几乎是每个上魔法教室的中三层繁荣区平民的愿望。所以,我开始努力的学习。为了争取到魔法精灵的名额。」
「我甚至以为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上魔法精灵。直到,我遇见了原萘奇。她有些与我截然不同的梦想,她希望走出马力赛斯,去大陆各处游荡、增长见识。她相信这世界的美好绝不局限于一个小小的马力赛斯。前提是,她要有能力走出马力赛斯。」
「而想要走出马力赛斯,只有成为魔法精灵后去第二座城堡的进修处,接受精灵勇士的辅导,并发誓成为精灵勇士守卫马力赛斯这一条路。由于某些原因,我和她的生命绑在了一起。所以,她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俩的梦想并不冲突。在实现她的梦想之前,必须要成为魔法精灵。」
「她的天赋很差,魔法亲和力只有六星以上。但我从来没有直白的说过。只是在造物者老师的授课后,悉心的把我所理解的东西全部告诉她。即使这样,她的进度也依旧很慢。为此,我拖慢了考核到下一班的打算。直到我们两个共同考进第三班。我为她足足等待了七十年。」
「她对比毫不知情,但我仍然心甘情愿。我想,我会一直这样,伴她完成她的梦想。顺便在途中,也完成自己的。」
巴金吉坦然一笑,似乎那等待的七十年,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但对于少女来说,她的七十年,可能已经度过了大半人生。虽然两者没有可比性,少女还是被巴金吉所感动了。如果原萘奇知道巴金吉为她做的事,又会作何感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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