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暴风雨之后出发。雨云在海面的边缘消失殆尽之后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水汽味道。
那位卡珊德拉不知道姓名的老人蹒跚着将他们一直送到海岸,一艘轻盈的长船在风暴之后的海湾之中等待。他们一同把那块巨大的木头推进海水里。潮水帮助他们完成了剩下的工作。
前隐士解下花园的钥匙交给了年迈的仆人。 “要我说,你在自我放逐里浪费了太多时间了。”老人轻轻地说,“你应该考虑下以后的事了。”但主人只是转过头去,他大步跨过被海潮浸透的沙滩。
“不,老头子。跟着历史复诵者除了过去还能找到什么?”
“现在不过是另一笔旧账而已。”
丢下最后的话被潮声带走,他在海水漫过脚踝之前纵身跳上红色的船沿。他们开始远离海岸。卡珊德拉站在朝向大海的船头,巫女开始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开始歌唱,而海上的风则对那些声音作出了回应。歌声里的力量由积累的巡礼带来。清爽的风——起初微小如呼吸和呢喃——开始聚集,它们将她金色的头发轻轻拂动,像是穿过树隙的阳光。
构成船体的木头也在振动,应和着她的声音。这些轻巧的船只是歌声作用于幼小树木塑造而成的产物。它们甚至比人更加熟悉这些旋律。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气流,帆因为充盈了空气而鼓起。这些风将会把他们送去正确的地方。他们在渐渐远离海岸,风暴之后的海洋为他们敞开了通道。
“我们将在夜火之前到达山口,届时一切封闭的道路都会为节庆的火堆打开。包括你曾经误打误撞进入的那条。”武士在船沿一边静静地听着她的解释,一边用那只没伤的手臂挂上网兜,那柄木刀靠在他的膝盖上。
“我能帮你从夜火之中找到那条路径。”武士纠正到,“从那条路回来的人都不可能忘记它的味道。”
“...给我讲讲那段故事。”
“无论藏在火焰后面的是哪一个怪物,不管它的终点是不是你们所侍奉的神灵。,我和他有一笔事务亟需了结。”他从船舷伸出布满干枯灼痕的手臂,那支骇人的手此前都深藏在袖子里。所有被他触碰到的海浪都变成了白色的水汽,“你知道所有历史能记住的所有那些故事——就故事而言它们倒是很有意思,但关于这些烧伤却是不那么正确。”
“首先我得告诉你关于故事的真相。”
海水翻起泡沫,
“英雄,
回到他出发的地方,
在夜火也熄灭之前。
智者里只有群鸦还在盘旋,
与狼群争食灰烬的祭享。”
烈火中的阴影在絮絮叨叨。明灭的火光将他的身姿环绕,但无法照亮他的身姿一丝一毫。
火环的外面还有其他人在,记录者忍受着酷热记录下那句令人费解的预言,飘摇的火光里字迹都像是在流淌一般。少有人可以若无其事地在这样的环境待上半个时辰,就连这些记录者的寿命也通常比他们在别的环境下的同胞要更为短暂。
但现在这里居然来了客人。
新进入的那位访客挥了挥手示意记录者离开。他花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理解那个动作: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时间将没有人记录火焰的解读结果。书记员有些犹豫,在他不算漫长的工作生涯之中火焰的记录从未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暂停,他也从未问过前任如何处理诸如此类的情况。
但他所侍奉的、被烈焰包围的纤长身影从对烟雾的漫长解读之中转过身来,看不见眼睛的面孔朝向他。现在他不需要犹豫了,书记员甚至将来不及整理好未成的书卷,将深色的墨水、笔连同本人因为温度而脱下的长袍抱作一团,像一只佝偻的昆虫拖着翅翼一样沿着远离蜡烛的间隙小跑着消失了。他离开地如此匆忙,就像有来自夜火的怪物在他后面追赶,
那个战战兢兢的书记员离开之后,新来的人自然地在他之前的位置坐下来,就像那些火焰对他来说不存在一样。
“我在门口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最后一则预言,”客人怀着好奇的语气说着——尽管他口中所谓的“门”只不过是一个横亘在火焰与凉爽空气之间的狭小洞窟,“你们的预言都是这样的吗,听起来像是我在村子里听到的那些孩子的歌谣。”
“它本来就不是什么预言。”
一改之前的姿态,火中的黑影如此回答。解读火焰的影子将视线从火堆上移开,转向新来的客人。声音低沉而模糊,像是残留于此的幽灵。
“嗯?”
“它属于已有的记录,有的历史复诵者或许可以背诵它的全文。它是一首诗歌,也就是你说孩子们可能喜欢的那种作品。一位武士或者浪人,关于古老的英雄和飘渺的冒险故事。”虽然无法穿过火焰带来的光影,但读火之人的确是是出于某种原因露出了微笑。他做了个夸张的姿势,像是诗人对着自己的观众行礼,“不过请见谅,我的声音可远比不上那些回忆女士们。”
“……
一颗星星自黑暗的天空
一束火苗重燃白骨炉床
一只乌鸦带来了谜题
一位少女歌唱着消亡。”
饱经烟雾折磨的粗粝嗓音戛然而止,读火之人重新转身面对自己的客人。“但我不敢断言它和你的委托有什么明确的关系。你们的祈祷和牺牲没有做到,神拒绝给我们回音,此刻祂位于火环之外,因此火焰没办法给出祂的解释。”
“但这些诗集有意义吗?”
“唔目前来看——没有。”
“那么说说你所谓的火焰能看到的部分,至少我不想白跑这一趟。”客人没能掩盖住失望的语气。尽管试图维持着自己所剩不多的耐心,他看上去仍比那些燃烧的火堆还要令人焦躁不安。
“因为作者不明和语焉不详的原因,结局之后这一部分通常被认为是赝作。但火焰揭露的却是正在发生的事实。”无视访客的心情,读火者自顾自地说着,“我这样猜测部分是出自我自身的兴趣——它并不只是一位诗人的作品,这么一来就可以说得通了。”
“它讲述了一段归途,在英雄——那位扑朔迷离、难以考据,以至于很少有人认为他真的存在的——那位主角的葬礼之后,人们会将武士的一切都奉献给火葬堆。所以究竟是谁的故事也无从得知。”
“火焰已经点燃,蛇来不及继续吞噬自身的轮回。从那颗星星落下的时候它就已经发生。”
他们在残阳的倒影里吃了晚饭。食材是老人准备的干粮和一条运气不佳的大鱼。
卡珊德拉并不算惊讶地发现即使和女性相比,这位武士的食量也不算很多,就像他并不需要以这种方法来维持生存——就像木柴之于苟延残喘的余烬。他看起来虚弱而纤细并不像歌里的那些英雄。如果她没有听过那些故事,又看见他如何点燃火焰的话就会这样认为。几乎所有的精灵都可以点燃蜡烛,但没有人能够仅靠指尖做到这件事。
他一直在讲述这个故事,剖鱼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偶尔他会停下接过水袋湿润喉咙。
他的声音很低,但故事却像水或者流沙一样从里面流淌出来。历史复诵者用自身记录故事,用歌声编织故事,而来源则是多是陈旧的记录或是断断续续的残碎描述。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别人像这样讲故事了。
食物的残渣被顺着船舷倒进水中。透过熠熠生辉的海面也可以窥见水下的鱼群翻滚游动的身姿,而偌大的水面上只有船的阴影在缓慢地移动。
“谢谢你的故事。”在太阳从海平面上彻底消失之前,海岬终于出现在了船头的方向。
武士和巫女在那里登上海滩则是数个小时之后的事情。在夕阳沉入海平面之下之后,尽管月色从云层之中睁开了眼睛,他们所前进的方向上仍是深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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