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舰长！已经是七点了！早上七点！”
尖锐的叫喊声在耳边响起，Alice结束了弗兰克的睡眠。舰桥里虽然没有开灯，但数十个显示屏的光勉强照亮了这个空间。处于非旋转区的舰桥没有任何重力，如果没有安全带把他捆在舰长席上，弗兰克早就不知飘到哪了，他简单的活动了一下四肢，放松安全带，在触控板上点几下，通过接到外监视器的主显示屏凝望着眼前的蓝色星球，它的表面披着一层薄纱，那是它适宜人类居住的证据。
弗兰克久久地注视着它，他无法描述自己此时的感情，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无意识地轻声说了一句——
“早上好，地球。”
通过舰长席上的控制终端接管全舰的操作，轨道制动器进行三次一秒的喷射为舰船减速，接下来，Asgard将会调整姿态，在一个180度的旋转后持续减速，直到被地球重力所捕获，进入高轨道。还有两天，就能回到地球，回到故乡。
“alice，过来帮忙操控啊，别光顾着玩。”
“不要。舰长不是已经可以熟练驾驶了吗？”alice低头玩着掌机。
在这两年多的航程中，我已经练会能够独自控制Asgard的飞行了。而从上个月开始，在仓库里找到一台古董游戏机后，alice就沉迷于电子**，不可自拔。
“还没有收到来自地球的联系吗？”
“没有，舰长主动发信息试试？”
“我试过了，全频率都试过了，也许是因为过去这么多年，Asgard的通信工具无法匹配？反正是没有任何回应。”
“那alice就不知道了，等呗。”alice继续玩着掌机。
[制动开始，请做好抗冲击准备。]
“咦?呜啊啊啊啊啊！”
专心于玩游戏的alice被制动的加速度所冲击，在舰桥里撞来撞去。
“舰长救我！”
“自生自灭吧。”
我并不想管她，反正撞着撞着她肯定能抓到什么恢复平衡。算起来，已经和alice朝夕相处总共有三年多，一切都见怪不怪了。
[收到一条新信息。]
“alice发生了什么？是来自地球的回信吗？查看一下。”
“只有用到时才想去alice吗？果然对舰长来说alice不过是一个方便的女人……”
我怀疑她通过舰内的娱乐频道看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
“舰长，是……一个文件，收件人是舰长。”
“太好了，终于有回应了！”
“不，舰长，发信地址来自于Asgard内部，是从航线控制系统发出来的。”
“什么？立刻打开让我看看。”
“是个视频文件，稍等……打开了！投影到主屏幕上。”
[你好，弗兰克舰长。你现在看到的，是预先储存在Asgard内部的信息。]
屏幕上出现的，是联合政府航天部的指挥官、宇宙殖民项目的负责人李中将。
[你能看到这段信息，说明Asgard已经平安返回到地球。请住意，你们的任务并没有失败。]
没有失败？这是什么意思？
[下面，我讲告诉你Asgard计划的真正意义。在计划开始前，我们就已经通过测定得到了Midgard的大气成分并不适宜人类居住的结果。Asgard计划，除了对虚空引擎与折跃式航行的测试外，其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保留人类文明的火种。]
“alice，我有些不好的猜想。”
“很不幸，alice有相同想法哦舰长。”
[根据先知的预测，我们不得不接受“瓦尔普鲁吉斯的夜晚”的到来已经成为了不可避免的未来，而对于“瓦尔普鲁吉斯的夜晚”可能产生的破坏，先知给出的答案是不可计算。]
“舰长，“瓦尔普鲁吉斯的夜晚”的夜晚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是欧洲那边的节日，好像又称作魔鬼的狂欢。”
“听起来是个不详的名字……”
[为了避免人类文明的灭亡，我们准备了两个计划，一个是相对保守，建造在西藏喜马拉雅山脉的避难所“极乐世界”，另一个则是“Asgard”计划.“Asgard”在设计之初就根本不是探索殖民飞船，而是“方舟”。]
屏幕上的李中将停顿了片刻，面色沉重的说：
[作为两个平行计划中的一个，如果“极乐世界”遭遇意外而失败了，弗兰克，你必须带领“Asgard”的船员在新世界担负起重建人类社会的责任。在一切都是未知的未来，你们可能会遭遇很多艰难险阻，但是，我们所有人都相信你和Asgard的船员，祝你们好运，再见。]
“视频信息播放结束。舰长？”
“我明白的。果然……是这样的，不，现在必须开始思考解决方案了。当务之急应该是联系避难所。”
“舰长，文件中有避难所‘极乐世界’的坐标和通信波段。”
“好的，立即联系。”
“明白，无线电传输需要十分钟。”
“嗯，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了。”我调整坐姿，以缓解减速所带来的冲击。突然，我感到了一阵寒意，如果李中将所说的“瓦尔普鲁吉斯的夜晚”真的如此可怕，那么地球变成什么样子了？
“alice，把舰尾取景器的影响调出来。”
“自食其力吧。”
这丫头。我通过舰长席的终端连接分辨率最高的舰尾监视器，对准地球，把镜头拉近，图像出现在我面前的显示屏上。
“这，这是……”
地球还是圆的，海洋没有蒸发，但是，大陆却被大片的紫色浓雾分割成一块块的，而我所能分辨出的中心城市的地点，都已经被那不详的紫色所笼罩。
进入高轨道第35天——
“舰长，你有一个月没挂胡子了……”
“是吗？”我摸了摸自己的下班，果然，现在的我更像是一个海盗船长，大海盗弗兰克，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名号。
“反正也没有人看，有什么关系呢？”确实没有人会看到我这副邋遢样子，所有船员和乘客都还在冷冻睡眠中。
“舰长，alice在这里哦，alice会一直注视着你的。”
“啊……是啊，不过，你也不会在意这个吧？”我指着自己满脸的胡须。
“alice不会在意的，无论舰长变成什么样子，alice都会一直陪着舰长。但是……alice希望舰长能够振作起来？”
“哦，振作起来，振作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在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还能够做些什么？计划还能继续下去吗？”
“舰长……”
一个月了，回到地球一个月了。从得到那个信息开始，我就在不停的尝试联系避难所，但是，一直没有回应，我只能假设“极乐世界”计划已经失败了，那么，作为后备，“Asgard”就该启动，我应当唤醒全部船员，尽量安抚他们以减少混乱，然后回到地球，想办法结局那种不明污染，然后重建人类的文明。
但是，我却犹豫了。通过Asgard上的摄像器，我能够看到，在没有被污染地区，出现了不少疑似城镇的建筑群，以及大量人类活动的痕迹。也就是说，人类文明没有灭绝，至少在收到打击后复苏了。
那么，我们现在降临地面真的好吗？由于折跃航行的时间压缩效应，我们是来自搞不清几百年前的“古人”。因为一直无法建立联系，我不能确定，到达地面后，该如何与地球上的人类交流，他们会欢迎我们吗？会接受我们吗？还是会驱逐我们？那我又该怎么做？我的决定是否又会给这颗千疮百孔的脆弱星球带来战火？
所以，我只能等待，或者说，是逃避。
“我是不是也该进入冷冻睡眠比较好……（小声）”
“舰长？”
“没事，只是自言自语。”
好想放弃啊，进入冷冻睡眠，在天上飘着，等着地上的人们发现我们。
“哈——”，我叹了口气，靠向舰长席的椅背。
[主要，发现通讯信号，代码——R0335]
“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是回信吗？”
“舰长，正在查！”alice跳入了舰长席前方的圆盘，进入了工作状态。
“舰长！是一段信息！虽然内容受损完全不能解读，但是可以提出坐标！”
“很好，立刻尝试联系!”
“明白！”
一个小时后——
“不行，舰长。做不到。”
“是吗？还是不能建立通信吗？”
“舰长……”
“我有个猜想。地面上的同胞应该是发现我们了，他们可能不知道Asgard的通信代码，所以利用以前留下来的设施，就是坐标所至的那个，但是由于年代久远，设施受损，所以无法与我们建立直接联系。既然，我想，既然他们试图联系我们，虽然不能判断是否有敌意，但是，至少表面他们想与我们交流，我们必须回应。”
“舰长？”
“他们是在呼唤我，作为舰长，我有责任与义务代表Asgard与他们见面。”
“舰长，你的意思是？”
“时间不等人，准备运输机，我要去地面上了。在我回来之前，alice，你来代理舰长。”
我站了起来，一种感觉充斥着全身，我想，这应该就是兴奋。
“舰长，”alice拉住我的手臂，“alice也要一起去。”
“在联系建立前还不能解除船员的冷冻睡眠，我们不能把Asgard空放，必须要有人留守。”
“没有关系，alice可以通过量子通讯远程控制Asgard!”alice抓的更紧了，“舰长，就带alice一起去吧！如果舰长在地面上随便乱吃东西、勾引女人怎么办？alice很担心啊！”
“停！等等，你刚才做了非常不靠谱的猜想啊！”
我用力甩手，然而alice抱的紧紧的，仿佛粘在了我的胳膊上。
“舰长~求求你，就带alice一起去吧！”
“那你得保证能够远程遥控Asgard.”
“没有问题，放心吧舰长！”
“好吧，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已经全部准备妥当了，舰长。”
“哦，稍等一下，我去趟卫生间。”我摸摸自己的下巴，“我要先去刮个胡子。”
“舰长，你现在的眼神，alice很喜欢哦。”
“准备好了吗？”，我问alice，机库的舱门慢慢打开，蓝色的星球浮现在眼前。
“没有问题，舰长。”
“我们出发吧。”
设定航线显示在HUD上，我推动油门控制杆，引擎启动，运输机加速驶出机库，并渐渐地与Asgard拉开距离。
“航线锁定，进入自动驾驶模式。”
[确认路线，开启自动驾驶。]
我退出了手动操作，自动驾驶程序接管了操控。运输机通过轨道机动装置调整姿态，准备减速进入大气层。
“alice进行最终安全检查。”
“是，舰长。”
“生命维持装置。”
“Check.”
“热核燃料罐。”
“Check.”
“推进剂油箱。”
“Check.”
“隔热力场。”
“Check.”
“紧急逃逸装置。”
“Check.”
“最终安全检查完毕。”
已经没有需要的人工操作了，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运输机扑入大气层，与大气的剧烈摩擦产生高温，机舱窗外一片通红，隔热力场的正常运作使机舱内的温度保持在35摄氏度以内，但减速所带来的剧烈震动是无法避免的。
[接近警报，接近警报。]
“舰长，不好，有一组废弃卫星的碎片正在接近！”
“什么？启动回避程序。”
“速度太快了，回避......”
[撞击预警，撞......]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机舱内警报大作，自检结果显示机身的右后方受到打击。
[警报:推进系统受损。]
[警报:密封完整性受损。]
碎片的撞击切碎了一部分机体的外壳，虽然有隔热力场，但力场主要分布在机腹部，受到冲击的上部立场较为薄弱，需要机体的外壳隔热。如果高温接触到了储存在运输机后部的轨道用推进剂，将会引发爆炸。
“没办法了，alice，我数到三，同时拉动紧急处置手柄分离推进燃料罐！”
“可是，没有推进剂我们就不能返回宇宙了！”
“总比死了强。三，二，一，分离！”
轨道推进剂被弹出运输机，剧烈爆炸的冲击波使机体翻滚起来。
[警报:航线偏离。]
[警报:姿态调整失败。]
“舰长~”alice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慌，我试试手动操控，你负责把错误的系统从执行序列中分离。”
我把运输机的操控改回手动，启动热核引擎，试图稳定机体姿态。
[警报:进气温度过高。]
[警报:涡轮叶片异常。]
[进气错误，开始冷却。]
如果引擎在这时候熄火就全完了，就算会损伤引擎也要保持运转。
“alice，重设系统，忽略温度检查！”
“明白！”
[开始喷射。]
引擎重新启动，借助喷射引擎的推力，运输机重新稳定了姿态，但已经明显偏离了轨道。
“alice，能重设路线吗？”
“否定。航电系统当机。就算能重新定位，也不可能改回了。”
“可恶！上天保佑我们别掉到污染区。”
运输机完成了减速，开始正常飞行。算我们运气不错，虽然距离不远，但下面毕竟不是紫色的雾一样的污染区，而是大片的森林。但是运输机没法降落到森林里，我只能稳定飞行，寻找平摊的着陆点。
[警报:涡轮叶片受损。]
[警报:右推进器停止。]
[警报:左推进器停止。]
糟糕，不好。由于刚才的强行启动，过高的进气温度损坏了涡轮叶片，而破损的叶片搅碎了整个推进器。
运输机开始失去控制，弹射系统启动，将我和alice弹出运输机。
啊——好疼，全身都好疼。不仅有冲击带来的疼痛，还有许久未“亲近”的重力带来的沉重感与无力感。
我觉得自己仿佛要碎成渣了，身体如图被万针刺中，唯有脑后有温暖柔软的触感。
眼皮好沉重，好像就这样沉沉睡去，但身为一个航天员的本能告诉我，现在必须出发。
我努力睁开眼睛，视觉有些模糊。
几缕有些发棕的金发垂到我脸上，我看到一张可爱的脸庞。
“a......lice?”
“你醒了?”
“我昏迷了多久?”
“两个小时了。”
“啧。”
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我伴随着视力的渐渐恢复，开始打晾起周围的环境。
我们坠落在树林里，alice背靠树干，跪坐在一棵树下，而我......正躺在地上，头枕着她的大腿。
果然少女的大腿真是弹......等等等等等，我才注意到，我是在干什么？
“啊，啊，抱歉，alice.我现在就起来。”
我打算坐起来，但是，剧烈的疼痛撕扯着我。
“啊，啊啊啊。嘶——”
“放松，舰长。不要着急，你的肌肉可能拉伤了，再休息一会吧。”alice把手搭到我的脑袋阻止我起身。
“舰长，膝枕什么的，难道不是王道的福利展开吗？舰长，你不享受吗？”
“呃，这个......”
不好，我好像没法直接否定了。
“alice很开心哦。”她轻抚着我的额头说，“舰长和alice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是在宇宙吧？”
“啊，没错。船员的大家都是乘上Asgard后才认识了alice，大家都很喜欢alice的。”
“嗯~”，alice摇摇头，“大家来到舰桥的时候，都很吃惊地看alice，有人认为alice是迷路的孩子，有人想把alice直接撵走。”
“不能怪他们啊，毕竟登船之前我们都不知道有alice.”
“哼哼，只有舰长与其他人不同，”，alice露出微笑，“舰长，你还记得自己当初说了什么吗？”
“呃......能给我看胖......抱歉，我是开玩笑的，我想不起来。”
“舰长说的是:‘欢迎登上Asgard，我是舰长，这里我是老大我说的算，你得听我的’。”
“好吧，这确实像我会说的话。”
“在那个时候，舰长为什么能确认我是Asgard的乘员?”
“难说，直觉......吧？”
“嘿嘿，alice知道舰长会这么回答。”
我抬头看向天空，与Asgard内人造光源不同的，真真正正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溢出来，星星点点，撒到我脸上；虽然眩晕让我耳鸣，但还是能听到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响、鸟儿的啼鸣，这些声音是在Asgard里听不到的——或者说，在出发前，被战火淹没，被城市填满的，过去的地球上听不到的。也许曾经真的发生过什么灾难，但是，又有什么悲伤呢？
“其实，alice一直想和舰长一起，在地球上坐坐呢。没想到居然这样实现了，真的很开心呢，地球，真好啊。”
“是啊，这里才是我们唯一的家。”
“欢迎回家，舰长。”
“欢迎回家，al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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