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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马达迦斯迦
  • 2019-07-29 17:4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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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她是在一个周五的傍晚。

那时我刚刚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正准备回家享受即将到来的周末,她突然就出现在了我家公寓前的道路上。

黑白方格的迷你裙下,白色打底裤紧贴修长的双腿,其中的一支黑色短靴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白t恤上不知道用哪个国家的语言写着几个词语,她的双手插在漆黑的连帽外套口袋中,脑袋上还夹着一副深灰色的耳机,肩膀上则挎着小挎包,就这么无所事事的站着。我愣住了,因为我一瞬间没能认出她是谁。

这时,她也注意到了我,摘下耳机后,露出了一如当年那样促狭的微笑。看到她那桀骜不驯的眼神后,我才突然反应过来,虽然外表上看上去成熟了好多,甚至还放弃了那一头如同她注册商标般特立独行的金色短发,换上了侧向的黑色单马尾,但是她的内在还是我所熟悉的那个人。

身着这样从各方面来看都无比显眼的服装,飒爽的矗立在秋季清爽的季风中,果然很有她的风格。

“呀~学习委员,好久不见。”

她伸出右手食指,笔直的指向我的脸,却并没有喊出我的名字。

“啊啊,是啊,好久不见了……”

这个怀念的称呼让我心底某处产生了些许刺痛感。

“这外边还是挺冷的呢~”她抱起双臂,表现出了颤抖的样子。那副纤细的身材还是如此的单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像泡沫一样消散似的:“就不邀请我进去喝杯茶么?”

“……好吧,进来吧……”我一边无奈的回答,一边打开了公寓的房门。

事到如今再为她这唯我独尊的性格叹息也无济于事,不如说,我其实早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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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让人无可奈何。

那是距今为止大概……六年前的事了。那年我因为高考失利,而不得不回到高中复读一年。时间是刚刚开学一个月左右的时候,身边同样复读的同学们每天都紧绷着神经啃着书本,而我却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在学校混过的每一天都异常的无聊。因为我知道,我的努力其实毫无价值。

暑假里不知不觉抽起了过去一直鄙视着的香烟,居然就这么戒不掉了。如果被父母知道了肯定会非常伤心吧?但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夏天虽然已经接近尾声,可是炎热的气温依然没有任何下降的征兆,而且偏偏旧校舍白天是不供电的。这倒也不难理解,毕竟聚集在这里的学生大都是被学校抛弃的人嘛。多亏如此,每天中午前后的时候,制服衬衫都会紧紧地黏在身上,让人心情烦躁。而我们这些被抛弃的人们,已经没有资格去考虑学习以外的事了。

死读书的压榨自己埋头苦干,游戏人生的享受着充实的每一天,在如此严重的两极分化下,我怡然的游走在中立区域中。

理所当然的,学校里是禁止抽烟的,不过大家当然都有着自己常驻的隐秘地点。我一直搞不清楚,对此学校到底是真的没有注意到,还是只是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开学第一天我重新把这所明明呆了三年却只知道教学楼宿舍食堂位置的学校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地点。

那是旧校舍的屋顶,由于疏于管理,屋顶的门锁不知何时被人偷偷的去掉了,我应该并不是第一个找到这里的人,更不可能是唯一一个使用这里的人,不过,这么炎热的天气下,应该不会有人像我一样爬这么多层楼来到这个几乎没有任何遮挡物的屋顶吧。

虽然这上面比想象中的稍微凉快一些就是了。

就这样,每天心情烦躁的时候,我都会固定的前往那里,点上一根香烟,静静的看着吐出的烟雾渐渐消散在天空中,苦闷的心情便会得到些许的缓解,就好像压力也随之消失了一样。

在这种完全放任自流的学风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既没有像过去那样维持高压生活的想法,也不打算和其他的家伙们同流合污,至于究竟算清还是算浊,呵呵,谁管呢?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逃了下午的课,趴在护栏上无所事事。就在我点上烟盒中最后一支香烟,捏扁空盒子,刚抽了一口的时候,我的后上方突然传来了一阵调侃似的令人不舒服的声音:

“呀~这不是学习委员吗?”

回过头,我看到了不远处楼梯间顶上的她,便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

她的那副让人琢磨不透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我非常不快,微微眯起的双眼更是仿佛看透了我的一切。

“逃课在这里抽烟,如果被学校知道了,会怎样呢?”

我强行的压下了心中满溢的不满,尽可能的表现出冷漠而凛然的态度,希望能够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我觉得你那么做只是自掘坟墓啊。”没错,在逃课这一点上我们两个从某种意义上讲上是共犯,我没必要在这里退让。

她直接跳下朝我走来,双手插在制服裙子的口袋中,外套则系在腰间。明明染着一头违反校规的金发带着耳环,却一直穿着校规并不强制规定的校服,这种就好像是专门给自己贴上标签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不良少女一样的装束,让我非常反感——她实在是太做作了。

“是这样吗?”她仿佛看穿了我表面上的逞强,用她那双相对有些淡灰色的眼瞳凝视着我,而我也不甘示弱回的瞪着她,就这么僵持了一小会儿后,突然,她嗤笑了起来。

我有种感觉,她好像并不是在嘲笑我的语言和行为,而是我整个人。

“我说啊……学习委员。”她收住笑声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你和我们并不一样吧?”

这就是我和她的第一次对话,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糟糕透了。

原则上,学校并不承认复读生的存在,自然就不会专门给我们准备教室了。作为代替,我们大都被三三两两的安插在别的教室里面上课。

她和我同班,是选择游戏人生的那一类人。听说她父亲是一位高官,想必她的生活一定是像高贵的公主那样吧?那确实和我不一样。毕竟,能够享受生活的永远都是那些上流社会的贵族们,自古以来都是这样,而我的家庭就算是恭维也说不上多有钱,我的父母都只是普通的下岗职工而已。

当然我还不至于没出息到去嫉妒那些人,进而埋怨自己的父母,因为我知道那两人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而已,而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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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大衣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领着她走进了房间。这里作为出租屋来说是很正常的大小,我才开始工作不满两年,买房子什么的根本不敢想象。本以为她会针对这一点进行调侃,可是她从进了屋开始就一言不发的,让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一边在厨房烧着水,一边偷瞄着在客厅中四处张望着的她,我绞尽脑汁的思考她这次突然出现究竟是想干什么。她总是这样我行我素,让人防不胜防,不过至少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她绝对不是那种会因为想要叙旧而突然跑到五年不见的朋友家里面的人。

当我带着热水和茶叶回到小客厅时,她双手撑着下巴,露出了孩童般天真的表情任性的说道:“喂~~你就真的只拿了茶来啊?酒呢?拿酒啊~”

“我家里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啊?”我没好气的回答着,帮她泡了茶。

“吼吼~不是不喝,而是家里没有呢~”她擅自解读后一脸理解般点着头,带着玩乐般的笑容调侃:“学习委员你没少去酒吧吧?我明白~独居的单身女性总会有难以排解寂寞的时候嘛~”

像这样给别人添麻烦对她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我说服自己不要生气,因为生气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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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失败的第一印象建立后,在这个无聊的日常生活中,我多了一个打发时间的方法——人类观察。

从某种意义上讲,她确确实实是这个班级的中心。印象中她从来都没有落过单,一到休息时间,她的身边总会围着六七个男男女女,这样看起来比起公主,她更像是一个君临天下的女王。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女王大人的下仆们自然也都是一些有权有势的富家子弟,像这样的一群人聚在一起,想必学校的管理层也非常的头疼吧,但是他们估计也只能在一边默默的祈祷,希望这群无法无天的孩子们不会引起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就是了。

不过,有一个小细节倒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平日里的眼神和在屋顶上时完全的不一样。

我们逃课的时间有了交叉,所以再次见面可以说是预料之中的,但我没有理由去调整自己的时间,因为我很讨厌她,所以不想表现的像是自己因为害怕而逃跑了似的。

“呀~这不是学习委员吗?又见面了呢。”

还是那么令人不快的微笑,还是那毫无谦逊的作风。

“我说啊……”我皱起眉头,用像是看着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从年龄上看我姑且算是你的学姐,你就不能有点尊敬吗?”

“哦哦~学姐呢,说的也是,那以后就叫你学习委员学姐好了。”

“……如果你不觉得麻烦的话,我无所谓。”

“怎么可能不麻烦你个蠢货。”她收起了诡异的笑容,冷冷的回答道。

这次她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躺在楼梯间顶上晒暖,而是坐在我一直以来抽烟时所站着的栏杆下。结束了同我的对话后,她重新戴上了挂在脖子上大大的耳机。

我并没有自私的认为那个位置是我专属的,但我也没有拱手相让的意思,那个位置是栏杆的正中央,那里的那股无以言表的空旷感能让我的心情变得舒畅。

所以我就站在了她的身旁,掏出了打火机。

我并不打算主动和她搭话,或者该说,我根本就不想和她扯上一点点的关系。如她所说,我们毕竟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临近秋天的气候特点就是,白天还是和夏天一样炎热,晚上却一天比一天寒冷。屋顶上不存在障碍物,自然是个温度起伏明显的地方,在旷了一下午的课后,稍微有些凛冽的风卷走了不久前不堪的燥热,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准备回到教室。

这时,我发现脚边的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这样毫无防备的睡脸安详的让人完全联想不到她醒着的时候居然那么的刁蛮任性。

“……明明一声不吭的话还是挺可爱的呢…………”连同为女性的我都这么想,那么就不存在什么阿谀奉承了。皮肤比起普通人要稍微苍白一些,考虑到她的瞳孔颜色,也许有外国人的血统吧,这样一动不动的靠在栏杆上,就像是一个等身大的瓷娃娃一样。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微的抖动着,在这个距离下我看到了她淡淡的眼影,嘴唇上也闪烁着晶莹的光晕,是某种唇膏吗?

不过一想到这些明显是拼了命化出来的妆容,我心里就突然有了一丝不屑。这位公主平日里的化妆品肯定都是相当贵重的吧,与此相对,这方面的事我自然是完全不懂,让自己变得有女人味什么的,到了大学在说吧,我一直是这样考虑的。

“唉……真是肤浅……”

我摇了摇头,甩去那些杂念。

现在想来,也许那个时候的我就已经不正常了吧,居然做了一件毫无逻辑可言的事——将她叫醒。那个时候最好的行为无论如何都应该是悄悄离开才对吧,她会不会感冒什么的和我根本毫无关系啊?可是为什么我当时要那样做啊?

过去我想不明白,现在……

唉…不过说真的,就算是在现在看来,那个行动也实在是太过于轻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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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宅宅捉着镇木样都供桌啊?”

她一包接着一包的拆开我装在果盘中的饼干,嘎嘣嘎嘣的吃着。渣滓全都掉到桌子上了喂!虽然确实是端出来招待客人的,但你丫的倒是给我客气点啊!还有,吃着东西时不要说话啊!虽然我听懂了但还是很没礼貌好吧!

“只是普通的上班族而已。”我摆了摆手,这并不是什么谦虚的客套话,在大学还没毕业的实习期就预订到了工作岗位,从当今社会的现状来看,我还是相当幸运的。曾经我一度认为所有大学都一个熊样,看来至少重点和非重点还是有些区别的。当然也就只是这种程度了而已。进入公司已经这么多年了,可我至今还没能干出什么实绩,作为下层的文职人员也许不该有太大的野心,公司的前辈们也告诉我只要按部就班脚踏实地的来就可以了,我也就说服自己这么相信了。

结果我依旧毫无长进嘛。

“是嘛……那你每天肯定都过的很充实吧?”她咽下零食,喝了口茶水。

充实……

如果劳累也能叫做充实的话,那确实是充实。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她的眼神和当年一样,有种把我彻底看穿了的感觉。

与此同时,我悄悄燃起了对抗心理:“那么你又如何?这五年来你都做了什么?”

她淡淡的笑了。

那是我至今为止只见过两次的笑法,一次是那天她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时,一次是在海边她被抓回去时。

……你知道么?虚假的笑容会伤害的,可不只有自己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呢,上上大学,混混社会,吃喝玩乐,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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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学习委员,又见面了!”

又是一次旷课,又是一次相遇。最近几次我居然有些习惯了她的态度,这可不是个好的征兆。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健谈的人,大部分情况下我都极力避免和他人有过多接触。过去为了保持自己的学习成绩,我抛弃了太多太多,说完全不后悔那才是骗人的,不过我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性格,既然失去的东西已经无法找回,那么就将失落收在心底继续前行。换句话说,我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与别人产生交集什么的从来没有想象过。

所以一旦出现了自顾自的朝我靠近的人,我就完全没有办法处理了。

“说起来学习委员为什么是学习委员呢?一般情况下复读生不是不会担任班委吗?”

她的手指灵巧的操作着智能手机,眼睛明明在盯着屏幕不放,却突然向我丢出了问题。真是没有礼貌。我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望着天空中缓缓飘过的云朵,静静的等待着时间流淌。

不一会儿,她果然鼓起脸朝我看了过来:“喂喂,就算是我被无视了也是会受伤的好吧?”

“什么?你在和我说话吗?我还以为你正在同手机那头的某人聊天。”

“我会称呼学习委员的只有你一个人啊!”

“那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知道说不过我,她老实的选择了放弃:“唉……学习委员你真是太古板了,小心交不到男朋友哦~”

我无所谓。

“那还真是谢谢关心了呢。”

不知不觉间我们之间已经到了可以开这种程度玩笑的地步了,那么这能够称得上友谊吗?我们只是碰巧在这个屋顶上相遇,为了打发时间才聊天而已。离开了这里我们形同陌路,她有她的圈子,而且还是那里的女王,而我则一如既往的孤身一人,虽然在同一个班,但是我们在外面从来都不和对方交谈。

这么说来,为什么她会独自一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呢?

……算了,和我没有关系,我对她的了解并没有那么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她肯定也有她的故事吧。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她重新提起了这个话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本身并不难想象,她不至于笨到连这都思考不出来,所以我思考的内容是她提出这个问题的深层含义。

……应该只是单纯的想聊天吧。

“学习委员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重的活儿,特别是对于高三的班级来说,他起到的作用更多的是标杆,给那些没有目标而又不想放弃的人提供了一个努力的理由。”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算是一种规劝吧?”

可是她的反应却让我有一些出乎意料,半张着嘴愣愣的看着我,仿佛见到了什么稀有生物似的。

“………………真像是学习委员会说的话呢……”

这句话有两种解读方法,她具体是哪种意思我目前还无法判断。我觉得我的解释就算称不上无懈可击,但也应该不存在什么疏漏才对,为什么她会这么吃惊呢?

“那我换个问法吧。”她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解释到:“为什么学习委员一直在逃课,却还能是学习委员呢?”

好吧,她会这么想也不无道理。

虽然没有炫耀的意思,不过呢,知识已经牢牢的印在了我的大脑里,不需要再花时间去重复学习了,而且,我的成绩姑且还是名列前茅的。也许这对于那些拼命努力学习却还没有成果的人来说有些不公平,但,我觉得这是我应得的。

我所失去的东西,必须得到一个的交代,哪怕我并不太满意。

所以,并不需要过多的考虑,我直接回答了:“智商上有差距吧。”

“哇啊~这b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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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你的家具真是少得可怜啊?”她强硬的转换了话题:“我记得学习委员很喜欢看书来着,怎么连个书架都没有?”

独自居住并不需要太多的杂物,对我来说能够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需求就足够了,打扫房间时也更加方便。至于看书?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现在也没有什么空闲时间。锅碗瓢盆之类的日用品自然都是一人份的,椅子倒是有两把,坚硬的办公用,柔软的休憩用。办公桌与餐桌也是分开的,唯一能够称得上娱乐设施的,估计只有我的笔电了吧。所以理所当然的,她的注意力放到了那里。

“喂,学习委员,你的电脑里有哪些隐私?让我看看吧!”

也许在她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尊重两个字。

她该不会对谁都是这种态度吧?

然而那里并不存在她所期望的东西。我没有表示出拒绝,就放她自己去看了。以她的性格应该很快就会觉得无聊了吧,毕竟那里面只有我的各种公文而已。

她一言不发的操作着鼠标,我则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她的背影。明明都五年没见了,她的身形却还是那么娇小,难道她一点都没有再长大吗?她平日里有好好吃饭吗?

夕阳西下,窗外渐渐染上了温暖的橘黄色,我住的公寓地处郊外,道路两旁长满了叫不上名的野草,房东不能算是个勤快的人,邻居们也都各扫门前雪,不知不觉间,这些野草竟然长到了半身高。季节轮转,由于无法支撑自身的重量,它们纷纷伏倒在地。

我走上前去关好窗户,顺势站在了她的身后。

偷偷瞄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内容后,我不禁有些发愣。这丫头真不简单,这种不知何时放在电脑中已经找不到了的东西,真亏她能翻出来。

“哦~~~那个孤僻的学习委员如今居然也交到了不少朋友啊!”

不知为什么,她看起来很开心。

那是一组照片,是我和办公室里一群同事在某个节假日外出旅游时拍摄的。照片里的我笑容可掬,一群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光是看照片就能让人体会到当时热闹的场景。老实说,有关那场旅行的其他细节我已经回忆不起来了,因为在最后的活动,也就是登山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看起来确实如此。”我失去了兴趣,回到座椅上重新捧起了茶杯。

可是她却不这么想:“诶~~我仿佛闻到了故事的味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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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存在于屋顶上的友谊,持续的时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长。以至于后来我们见面时,比起发呆,聊天次数不知不觉的变多了,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她在自话自说而已。

有时我们会天南地北的扯东扯西,心不在焉的拼接着语言;有时我们会挤在小小的设备前,一起看一些乱七八糟有名的无名的电影,真不知道她都是从哪里找来这些资源的;有时我们会相互抱怨讨厌的人或事,比如教导主任总是对一些女生动手动脚啊,食堂的菜里总有一股鞋臭味啊之类的;不过更多的时候,我们还是会静静的坐在一块,听着随身听里悠扬恬静的音乐,数着天空中飘过的云朵,任由时间流逝,就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我们两人一样。

拜这所赐,我们双方都对彼此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她向我抱怨她身边都是一些没心没肺又虚伪的家伙,和那些人周旋让她身心俱疲;她告诉我她最喜欢吃的东西是商业街的一家小甜品店的草莓布丁,并声称那里甜点的美味程度绝对是世界第一;她还告诉我她最喜欢的故事是安徒生童话里的《海的女儿》。

“……这还真是有点出乎意料。”以她在我心中的印象,我一直认为她是那种白雪公主的后妈型人物,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平日里都是怎么看我的啊…………”

按照她的说法,那样奋不顾身的爱上一个人,愿意为了那个人的幸福而放弃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这样的小美人鱼让她十分憧憬,所以她希望自己也能够遇到那样一个一生的挚爱。

然而在我看来这样的论调实属扯淡,我自然要发表自己的看法了。

人鱼公主用自己的声音换来了人类的双腿,从社会学的角度讲,这就象征着失去了立场,那位让她倾心的王子从来都没有把她当作恋爱对象来看待,建立在不对等立场上的爱情,结局自然只有悲剧,所以直到最后,人鱼公主只能选择以命换命这一条路。她作为公主,原本可以享尽荣华富贵,在海底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真爱,可是她却把对人类的好奇心错当成了爱情,可以说她的悲剧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除此之外,她还从来都没有考虑到自己死后,有多少人会感到伤心难过,这样实在是太自私了。

“学习委员……”

她没有再多说话,那失落的语气好像透露出了什么,我突然有些害怕,不敢继续看着她的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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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说故事什么的,但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没有隐藏的打算。

她盘腿坐在转椅上,一脸兴奋的看着我。

“别这么期待。这并不是什么有趣的内容。”我提前打好了预防针,可是她却是一副完全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照片中,有一个和我年龄相近的男生。他比我晚了一年进公司,作为应届毕业生能够直接进入公司还是比较稀有的,虽然我更加幸运就是了。最初的时候,他被分配到了我的手下,抛去偏见,单就能力而言,他是个相当出色的人,而且嘴也甜,一口一个姐呀哥啊的叫着,给他安排工作他也没有怨言,一直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完成,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的家伙,我自然也不例外。对他来说,升职其实非常容易,那个时候,我用了一年才达到的高度,他只用了几个月就追了上来,肩并肩的站在了我的身旁。

在这个办公室中,只有我们两人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工作之余共同话题也相对较多一些,不知不觉间,我们的关系近了不少,最初只是一同订外卖,后来变成了他帮我买午餐,再后来他还打算送我回家,当我注意到他对我的态度不再像对待同事那样时,为时已晚,麻烦已经开始出现了。

虽然我曾一度明确的表示拒绝,可是他依然不依不饶的没有放弃。更有甚者,我们周围还充斥着许多唯恐天下不乱的闲人,以好心为挡箭牌,肆意插手别人的生活对他们来说犹如呼吸般轻而易举。

在多方因素相互的交汇下,终于,在那次旅行中,那孩子在山顶向我告白了。

“哦哦哦!!!~~~~~~~居然有人会喜欢上那个传说中的学习委员!”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那样大呼小叫着,我提醒她不要扰民,然后继续讲述着这段不太愉快的回忆。

话说,传说中的学习委员是啥啊?好像莫名感觉很帅的样子啊?

总之,办公室恋爱其实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有些公司甚至对此明令禁止。因为,如果谈成了,公司内部就会形成组织;而如果失败了,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会影响工作效率。可是我们这个小公司并没有在意这些的余裕,这更加助长了好事者的嚣张气焰。为期三天两夜的旅行,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们两人独处,为我们创造所谓的机会。这事儿麻烦就麻烦在,那孩子并不是个坏人,单纯而又耿直,是个典型的年轻人。

要让他彻底放弃实在是有些困难。

“那么,学习委员是如何选择的呢?”

“谈不上什么选择。我只不过是从根源部分深深的打击了他一下而已,虽然现在想来,倒也有些于心不忍。”

他说他很喜欢我干练的工作态度,我便告诉他每个公司的下层员工干的久了都这样。

他说他很喜欢我抽烟时流露出的沧桑感,我便告诉他这是在变相讽刺我的年龄。

他告诉我他很喜欢我的眼神,有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我便告诉他这错觉,他只是小说看多了而已。

他说他已经爱我爱到无法自拔,希望我以结婚为前提和他交往。

我便告诉他我不喜欢年龄比自己小的。

他说他会尽可能的变成我理想中的男性。

我便告诉他我其实是同性恋(当然是假的)。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可我还没说完,我还告诉他他对我的感情并不是爱只是憧憬,没有见过世面的小男孩会对比自己年长的异性有好感是很正常的事,随着年龄的增长那种感情自然会渐渐淡去变成回忆。

我还告诉他世界上某个角落里一定还有一个好女孩在等着他,不要一门心思的在我这棵老歪脖子树上吊死。

“…………学习委员,你叫我怎么说你啊……”

听罢,她露出了悲痛的表情,不知道到底是在同情我,还是别的什么。

不过,那又如何?至少这么做效果拔群啊,连我在公司的位置都变得有些微妙了,我甚至觉得后来我没有升过一次职也和这件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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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那么多年学,在复读的那年里我学会了逃课,同样的,也第一次的逃了学。

翻过学校的院墙,泡在网吧里夜不归宿什么的,过去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样的事能落在自己身上吧。

起因是她突发奇想的一句话:“学习委员你平时都打什么游戏啊?啊,该不会从来没打过吧?”虽然我很想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反驳她的玩笑,但是,她的猜想是事实,我无话可说。她那一副见到了史前生物的表情着实让我很不服。

结果,我就坐在了这里,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进入网吧。

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穿着校服,而是在宿舍中换上了自己的便服。有关她为什么坚持在学校穿校服的问题,她的回答是转换心情。

真是莫名其妙。

那是一间她常去的网吧,常客们看到她纷纷打着招呼,老板甚至还告诉她她的老位置还在空着。看来她在这里也是个女王。

另外,那晚我还认识了她的男朋友,一个令我异常厌恶的男人。

不知为何从第一眼看到那家伙起我就对他抱有偏见,他身上的一切都令我讨厌,耳钉鼻环,纹身染发,叼着烟满口脏话死命的敲着键盘,是那种我一辈子都不想扯上关系的类型。同样的,他对我也很是不屑。

不过,尽管得知了我是她女友的朋友,他还是没有表里不一的改变对我的态度,抛去别的不谈,这样毫不虚伪造作的性格我倒挺欣赏的。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游戏过程了。

在她的号召下,几乎整个网吧的人都开始在游戏里帮助我,而她本人更是手把手亲自教我从注册帐号开始到游戏操作在内的所有细节。

这待遇着实让我受宠若惊,所以,尽管学习的过程对我来说有点困难,但是我还是尽力的将那多的数不清的按键功能拼命的往脑子里塞,这和过去学习文化课知识时没什么两样,我渐渐的找回当年的感觉。

虽然游戏本身对我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但不论如何,那晚的经历都将是我永生难忘的珍贵回忆,一切的一切都充斥着前所未有新鲜感,自由自在的畅游在虚拟世界里,释放平时积压的压力,欺骗着自己的内心,麻木空洞,拼命的快乐着。这是一个我从未踏足的世界,这是她所在的世界。

这场狂欢一直持续到凌晨,可是她的那帮狐朋狗友们根本没玩够,想要带上我一起去唱K。也许是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剩导致大脑短路了吧,我当时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万幸的是,她突然站了出来。

“学习委员现在就先回去吧,就算不回学校也还是回到自己家里比较好。”

认识她那么长的时间,那是我头一次看到她露出如此认真的表情,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我的身影,沉默降临在了这个本就安静的街道上,这更加增添了她的说服力,虽然当时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她会那样制止我,但我还是接受了她的建议。

不过我并没有回家,因为就算回去了,家里也是空无一人,宛如埋葬在深海中的灵柩那样的冰冷。我从逃课时经过的矮墙翻了回去,在宿舍度过了那个不眠夜。

结果第二天,我理所当然的被教导主任叫到了办公室训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老师这一存在在我眼中不再神圣,我知道了教师们也只是普通的人类,难免要落俗,他们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欲望。

越是看着这些俗人,我就越是对这个俗世感到不满。

现实明明总在让人失望,可是人们却还是会不断憧憬着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希望,宛如一辈子都没能见过光的飞蛾,一旦见到了火焰,就会奋不顾身的冲上去,哪怕粉身碎骨。

这个真的太不值得了,无论什么事物,都不可能比生命更加珍贵。

我试着把这些想法告诉了她。

她一直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才回到学校,我并没有询问她上午的行踪,因为冷静下来后,我大概能猜得到他们六七个男男女女昨天晚上究竟都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

“这可不对哦~”她笑着摇了摇头:“比生命更加珍贵的东西是存在的。”

我知道她的意思,但那些东西都只会存在于故事中而已。正因为现实中不存在,所以才会有一些梦想家将那些美好的愿望以包括文字在内的各种形式记录下来,流传于世。

“学习委员,你的人生其实还没有开始吧?”

“…………”

……

好吧,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确实驳倒我了。

诚然,我们是一直被关在这个名叫学校的鸟笼中的麻雀,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有多精彩,大部分孩子都不可能知道,只有像她这样的例外能够窥探。我则只能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来获取信息并作出推测罢了。

是啊,她一开始就说过了,我们不一样,不是吗?

无奈,我不得不尝试转移话题:“别叫我学习委员了,我已经被罢免了。”

今天上午的训话,最终导出的结论就是这个,他们那副得意的表情让我觉得十分好笑,就好像我多希望得到这个职位似的,明明一开始就是他们强加给我的。

“你在说什么啊?”可是,她却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学习委员就是学习委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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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现在的时间,我只能认为她打算留下来吃晚饭了,该不会她还要在这里留宿吧?

“你打算吃什么?我去做饭吧,毕竟都这个时间了。”我站起身准备走向厨房,但是却被她强硬的拦了下来。

“等等等等!学习委员你先坐下,再等一会!”看到她这么强硬的挡在我面前,就算是我也有些不耐烦了。

“我说,你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啊?要是还是什么都不说我可真的要生气了啊!”

五年来消声觅迹,现如今又突然出现,对自己的事只字不提却一直对别人指手画脚,我行我素也得有个限度啊。

可是她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是紧紧的咬着嘴唇。寒风在破旧的玻璃窗上拼命拍打着,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我俩相互盯着对方,谁都没有移开视线。直到她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后,她的表情很明显的变得异常兴奋。我在等着她的解释,可是她的回答却只有快速的跑出房门而已。

“唉,,,”

她就像是过境的飓风,无法避免,只能老实的承受损失。到如今我连叹气都觉得有些麻烦了。

没两分钟她就跑了回来,手里提着一个四方形的纸盒。以白色作主色调的底板上写着红色的英文单词,还带着些许风景画,红色的丝带将纸盒包装成了礼品的样式。这个外观很有特色,只要一眼就可以明白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帮快递员肯定偷懒了,我一定要投诉他们!”她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放在桌上,招手示意我坐下来。

其实只要稍微回忆一下今天的日期就不难发现,今天确实是我的生日。我并没有忘记,只是一时间没能想起来罢了,毕竟,独自一人没有特意去过生日的必要不是吗?而且我这边还有些特殊情况,她应该没有忘记,现在姑且就当作是她的善意吧。

她拆开盒子,将蜡烛一个个摆好点了起来,还煞有介事的要求我许个愿。真是麻烦。我无视她的要求,说道:“这也就意味着,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吧?”

其实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我一直以为她要比我小一岁,但实际上她只比我小一天。

虽然我没有许愿,但还是闭上眼睛吹灭了蜡烛,因为如果我不这么做她肯定会一直等着,直到蜡烛烧尽吧。随后她拿出了里面的塑料刀将蛋糕分块,话说回来切蛋糕这种事一般不都是由寿星来做的吗,我本来想提醒一下的,想想还是作罢了。

“啊~哈~哈~”她大笑了两声,将盘子递给了我:“今天的重点不是我吧。”

这副放弃般的口气引起了我的注意,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嚷嚷着明天陪她过生日,绝对不会就这么得过且过的,这句话就好像她在对我说自己的生日不过也罢的一样。她一定还有事瞒着我。

不过…………五年没见,有些我不知道的事其实也很正常吧……

认为她和我一样没有改变,也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你知道我不喜欢吃甜食。”

“干嘛那么严肃啊?学习委员,今天是你的生日,高兴一点嘛!”

露出那样耀眼的笑容,任谁都不想辜负对方吧。再说,我怎么可能会不高兴?有记得自己生日的人存在,究竟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我曾经无数次的盼望着快些长大,可是等到真的成年了,才猛然发现,长大后的世界并不如曾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上司总是压榨一般安排着做不完的工作,同事间的人际关系也让我很是头疼,每天都加班到勉强能赶上回公寓的末班车的程度,仅仅是活着就已经非常辛苦了。

可是人的适应能力真的非常可怕,最初那些无法忍受的事现在都已习以为常,不论是回到公寓时面对着的毫无人气,冰冷而又漆黑的房间的时候;还是生了病只能躺在床上默默地忍受痛苦,昏头昏脑的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的时候;又或是夜半时分从恶梦中惊醒,独自一人抱着被子颤抖着说服自己,明天还有工作,要赶紧休息的时候。当我注意到连孤独都被我征服了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一种自己已经所向披靡的感觉。

也许赶紧找个男人嫁了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我也老大不小了,可是我一直用一个人惯了来说服自己。因为我觉得人只有在落单的时候,才是最强大的。

不过我错了。我一直都在犯错,和过去一样。

我真的好开心。

原来我一直用来武装自己的独立自强,不过如同孩童手中的玩具枪那样不堪一击,轻易地就能被她瓦解。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我。

原来我并不是孤身一人。

“好甜……甜过头了…………”

含着蛋糕,不觉间我已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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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读生一般情况下一个月才能放一次假,所以对于久违的周末,即便是那些整天死命读书的书虫们,也都满心欢喜的做着离校的准备,哪怕只有几个小时的外出时间。

那天对我来说也是个比较特别的日子,过生日是次要的,重点在于,那一天他们两人会从辛苦而紧迫的打工中请假回家。我们一家三口可以久违的共进一次晚餐。

按理说这应该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可对我来说那只是最初时的感想而已。

亲情是需要用时间去培养的,与此同时,无论是什么事物,破坏起来总比创造要容易。小时候那么多年培养起来的感情,随着父母下岗后的外出打工,在短短的几年内就消散殆尽。我并不恨他们,毕竟我不可能不感激他们啊?无怨无悔的养育了我这么多年,即便退休了也拼了老命的赚钱攒钱供我上学,他们两人的学历都不高,那么大的年纪要找到工作是相当困难的。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报答的恩惠,我不止一次默默的在心底发誓,一定要拼尽全力去回报他们,让他们能够早日休息。

但,也就仅仅是如此而已了。

我大概已经无法把他们当作自己的父母来看待了吧。

那天早上,我接到了他们打来的电话,大概意思就是说既然碰巧赶上了我放假休息的时候,索性就过的盛大一些,顺便询问了我想要的礼物。

其实礼物什么的,我并没有拥有其他的选项,根据他们所说,我从小就比较文静,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书,比起各种各样的玩偶,缠着父母买书的情况更多。然而要我说的话,其实真相只是各种机缘巧合相互影响的结果罢了,最初我只是碰巧读起了一些感兴趣的故事书,后来,我看到了父母和别人提到我的兴趣时那一脸自豪的表情,为了得到夸奖,为了让他们高兴,我才开始扩大了自己的阅读量。

结果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收到的礼物基本就只剩下书本了。

拜这所赐,除了阅读和学习外,我完全不知道任何打发时间的方法,所以才造就了现在的我。当然我必须要澄清一下,对此我还是相当满意的,也许从世俗的角度看我失去了普通孩子那样的乐趣,但作为交换我所得到的宝物也是他们所不具备的。

那个时候我和她已经认识有两个多月了,那个仿若与世隔绝的屋顶,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过了,但是,在那些毫无意义的每一天中,只有在屋顶上度过的那段时间,让我有一种自己确确实实正在活着的感觉。

我会说出想要一本《安徒生童话》这样的话,也许是受了她的影响吧。

下午只有两节课,我自然是不会去上的。

那天,我本以为一如既往的日常,突然产生了巨大的变故。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可疑,无论是突然遮蔽天空的乌云还是让人透不过气的气压,其实都可以看作是一种征兆吧。明明前一秒我还在和她开心的谈论着生日派对的事,后一秒我就被校园广播叫到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这不同于上次罢免时那样,显得有些隆重的传唤,也昭示着事件的不同寻常。然而作为关键人物的我,那时却毫无头绪。

“该不会是因为旷课太多要开除你吧?”她在这种时后还能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我无法反驳。

就算真的要开除我我也没有任何办法,虽然非常对不起我的父母,但已经发生的事只能迎着头上了,我带着这种心情走进了办公室。然而之后我所得知的消息,却让我过后那么多年来无数次的祈祷,希望她的玩笑能变成真实。

如果仅仅是开除我那该多好啊,虽然我的父母肯定会非常伤心,但是我会用尽我一生去补偿他们的,我发誓,所以,死了什么的,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我被告知需要去认领尸体。

据说是某个肇事司机疲劳驾驶闯了红灯引发了车祸,当然对方已经被拘留调查,为了确认死者身份,才辗转联系到了我。这些信息都是我过后才了解到的,要求那个时候的我有正常的思维能力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毕竟,我连教导主任亲自开车送我去医院都没能产生任何想法,唯一留下的印象,就只剩下他好像在路上和我说了好多好多话这种程度的事了。行走在医院中,医生和警察在我耳边不断的说着各种各样的事,而我唯一的感想就是烦躁而已。在来医院的这一路上,其实我已经给父母打过了好多次的电话了,可是一直都无人接听,因此,某种程度上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我只是想快点结束这件事。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我原以为我会非常悲伤,可是真正看到父母的尸体后,我感到的更多的感情却是不知所措,因为,几个小时前我才刚刚和两人通过电话,现在突然就去世了什么的,要我作何感想啊?或许悲伤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到来吧。

我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

对于医院来说不存在什么旺季或者淡季,即便到了临近下班的时间,大厅中也依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我不可能没常识到在这种地方抽烟,所以为了打发时间,便用视线追逐着周围的人们,通过观察试着推测着病人所得的疾病和医生所属的部门。我觉得待会儿去警局做笔录之类的事肯定逃不掉了,所以便在这里等待他们来叫我,但是他们谁都没有过来。难道是顾虑到我的心情么?说真的,他们真的是想太多了。连我都有点不可思议,自己居然是一个如此冷漠的人,父母都死了我还可以如此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虚度光阴。

真是可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然,也许并没有多久,她出现了。

以她的情报网获取信息应该是相当迅速的。其实就算不清楚这一点,看到她的表情也能明白,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就像一直以来在屋顶上那样,这让我有些安心。

也许她是在等我先开口吧,但是很可惜,我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我说,虽然你好像一副非常顾虑的样子,但是真的没什么啊?”我试着通过微笑来增添说服力:“你看看我的样子不就明白了么?”

但是她没有笑。那双无机质般清澈透亮的眼眸再次将我刺穿:“撒谎。”

“不,没撒谎啊,真的没……”

“学习委员。”她强硬的打断了我的话,语气中却充满平静:“如果不停的对自己撒谎,确实是可以麻痹自己的内心。但是,在别人看来,那往往都是些再拙劣不过的谎言罢了。”

明明她的声音非常的轻柔,可她的话语却如同审判一样重重的压在了我的身上,让我喘不过气来。

这是种非常讨厌的感觉,和最初遇到她时一样。

“那算什么,就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我不耐烦的皱起眉头,向她吐露出消极的话语。理性告诉我,她只是在为我担心而已。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明明绝对不可以这么做的。

“这样自话自说让你很有优越感吧?”

对呀,这才是她的本性不是吗?擅自闯入别人的世界,对他人指手画脚,唯我独尊。她是心高气傲的女王,不是什么憧憬恋爱的公主。为什么我会忘了这一点呢?

她没有回答我,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改变,还是静静的盯着我的眼睛。我感觉自己仿佛正面对着一片能够包容一切的大海。她应该也明白了我只是在发泄罢了,所以便任由我指责她,骂她。结果没过多久,我就恢复了理智,老老实实的向她道了歉。

这个时候我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居然是我俩第一次在屋顶以外的地方促膝长谈,真是个糟糕透了的时机。

“唉……所以说你真的想太多了啊。其实我早就不把那两人当作父母来看了,所以我并没有多伤心啊。”

只不过,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冷酷无情这一点倒让我感到有些悲哀就是了。

我们双方互相了解对方的家庭状况,所以我本来觉得她能够理解我说的意思,但是看来是我想的太多了。她依然认为我是在假装坚强,假装漠不关心。这评价实在是太高了,我不知道我何德何能让她对我如此欣赏,她看人的水平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的警察走了过来,告诉了我一些详情。

看来肇事司机已经被绳之以法了,两条人命的重量可不是那个人能够背负得起的,等待着他的一定是严厉的惩罚吧。其实我倒并不怎么关心那家伙的下场就是了。另外,由于这并不是刑事案件,所以很快就结了案,我父母的遗物直接就顺势交给了我。

除了钱包和手机以外,大部分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收据和字条,也许和他们的工作有关吧。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因为,某一样东西映入了我的眼帘,让我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本书,或者准确的说,是一本儿童向的绘本。坚硬厚实的封面和彩色的书页透露着它不菲的价值,不同于其他物品,这本书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处沾上灰尘或血迹,可见它在出事故时被保护的非常好。

上面绣着的“安徒生童话精选”七个金色大字,非常显眼。

这算什么?难不成,他们两人是因为为我买了这本书才遭遇事故的了?别逗我了~这样三流小说一般的剧情是在引我发笑吗!?话说,只是本童话书而已干嘛要买这么高档的啊?至于吗?为了我这种人连命都搭上什么的,太不值得了吧?我可是个都不把他们当父母看待的人渣啊……

然而不论我心里怎么想,这本书都确确实实的握在我手中,告诉我现实的沉重。

“……我的父母是普通人。”下意识的,我自顾自说了起来,也不确定她有没有听到:“是随处可见的平民小老百姓。因为没有受过高等教育,所以年轻的时候吃过很多亏。他们无数次的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虽然一开始我也觉的他们有些烦人,但后来我就明白了,这是他们爱我的方式,尽管我有些难以接受。”

他们两人选择尽可能的站稳脚跟后才结了婚,所以我出生时两人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我可以深刻的体会到他们将我看的有多重要,因为,尽管工作繁忙,他们一定会腾出时间来陪我,渐渐的,我就把这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在现在这个年龄我可以理解两人的辛苦,但小的时候我并不具备这样体会他人的善良,特别是当我发现身边其他孩子穿的衣服比我漂亮,用的文具比我高档时,我也曾埋怨过他们两人。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打我骂我,他们只是用苦涩的表情向我道歉而已。虽然那个时候还不懂那些复杂的事,但是我的话伤到了他们的心了这一点,至少我是明白的。

于是我更加刻苦的学习知识,因为当我把满分的试卷拿给他们时,他们那被繁忙辛苦的工作所压垮而显得疲惫不堪的脸上会喜笑颜开,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这就是我努力学习的唯一目标。

可是后来事情就变了。

刚上高中没多久,两人便下了岗,为了储存我将来上大学的费用,他们开始满世界的打工赚钱,回家的次数也渐渐变少了,到最后一整年也只能见到没几次。我能够理解他们的苦衷,但这不代表我可以毫无怨言的接受冰冷的家。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上了高三时,办理了住校手续。

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但是在我看来这种方式太过于冷漠了,不过要让他们能够理解到这一点也有些强人所难。他们毕竟只是平凡到极致了的小市民而已。

结果我在不知不觉间彻底的遗忘了这份爱,竟说出了无法把他们当作父母这样的混账话来,甚至还若无其事混着日子,丝毫没有考虑过复读一年究竟会为他们两人增添多少负担。

所以这一定是惩罚吧?这本华丽的精装绘本,完好无损的传递到了我的手中。我还记得小时候母亲做的我最爱吃的蛋炒饭的味道,我还记得小学四年级的暑假父亲第一次将水族馆门票展示给我看时我们脸上的喜悦。哪怕后来很少见面了,我知道他们至少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而我则负责在家中等待着他们回到我的身边。这些曾一度被我丢弃的感情,像是为了让我偿还遗忘的罪孽一样,转瞬间将我淹没。

现在他们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这下子连道歉都无法传达给他们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面对这样泣不成声的我,她一下子抱了过来。柔和的臂弯包容了我的全部,直达内心深处,我感觉自己的空洞渐渐的被填满了,暖暖的,沁人心脾,我宛如一头饥饿的野兽,贪婪的汲取着这份温暖,直到冷静下来为止。

“……”

我很感激她能在我最需要拥抱的时候这么果断,不过就在我还一点点回味着她的体温时,她突然在我耳边说出了惊人的话来:

“学习委员,明天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吧!”

“…………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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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如何,只有蛋糕的话作为晚饭实在是有些看不过眼。好在这方面的常识她还是拥有的,继蛋糕后,接连送来了披萨盒饭等各种各样的外卖。虽然我在平日里也都是一切从简,不过因为总是没什么时间做饭,订外卖倒也算是常态,可是像今天这样大量的盒子堆在桌上,还是让我有些不习惯。再说,过后负责收拾的肯定还会是我……

吃完蛋糕,她从挎包中掏出礼物,满脸微笑的递了过来。

那是一个扁平的长方形盒子,这显眼的形状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不过……她应该也不至于吧。怀着诧异的心情,我瞄了一眼她的表情,虽然仍是一副灿烂的像太阳一样的笑容,可我总觉得有些别扭。

“额……我可以拆开吗?”

“请吧!”

扯下丝带,撕开包装,结果意料之中的东西映入了眼帘——《安徒生童话精选》。

这种时候我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呢?生气?无奈?叹息?苦笑?但是纠结归纠结,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总之…应该先道个谢,谢谢了。不过……这本该不会……”

“没错!就是你当年寄放在我这里的那本,这么多年来我动都没动过。你看,保存的多完美?”

五年前的那天我变成了独自一人,她邀请我去参加她的生日派对,我们相互交换了礼物。我将父母留给我的那本书送给了她,可是她却再三推脱,直到最后也只承认由她暂时保存,将来有机会一定要还给我。

要我说我实在是不想再看到这本书了,事到如今干嘛又送回来了啊?

“……你真是个残酷的人……”

我明明好不容易才将那些遗忘掉,独自摸爬滚打终于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虽然有些辛苦,但是确确实实让我产生了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但是今天她的出现将一切都破坏掉了。

“残酷的是你才对吧?学习委员。”

她就这么笑着说出了这种话,一点征兆都没有,都有些让人毛骨悚然了。

“什……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喂!?明明上一秒还在满心欢喜的为我庆祝生日,现在却突然怒发冲冠翻脸不认人,感情丰富也要有个限度吧?

不过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比起不假思索的愤怒着顶回去,还是仔细思考思考缘由更有建设性,以她的性格来看的话,究竟是什么导致了她刚刚的言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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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个刚刚失去父母的人带到生日宴会上,你可真是够丧心病狂的。”

“屁颠儿屁颠儿的来参加的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冷静而又正确言论让我心服口服。

我承认虽然当时我非常伤心,但是镇静下来倒也确实没有花费我多少时间,比起自怨自艾的停在原地恨不得全世界人都来同情自己,我觉得早点抛下悲伤前进才更划算。可是比起来参加娱乐活动,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处理不是吗?比如说考虑考虑以后的生活问题之类的。

但是我还是出现在了这里。这也算是因为我很有理性吗?

我不知道。

当天晚上我被邀请到了她家过夜。结果我的三观受到了猛烈的冲击,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现实中的管家,虽然在司机开专车来接她的时候我已经做了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了,但还是被吓得不轻。

据她所说,这是她父亲买下的诸多别墅之一,基本上全都是用来包养情妇的地方。这个欧式庄园是她用强硬的手段占领来的,虽然平时不住,但是在需要开派对的时候便会邀请很多很多朋友来这里游玩,所以平时都是靠管家和钟点工来打理。

“那老狐狸贪污贪到手抽筋还不知收敛,早晚有一天要遭报应。不过在那之前就让本小姐好好享受享受吧。”她曾这样向我介绍她的父亲。

她曾不止一次的告诉我,她的父亲有多人渣,以及她有多讨厌那个人。她的母亲很早以前就离开了这个人渣身边,毕竟背地里那家伙到处拈花惹草,虽然利用自己的权利将事实掩盖的密不透风,对外还为自己树立了一个良好的形象,但是对内,他既不是一个丈夫也不是一个父亲。

“只是个人渣而已。”她咬牙切齿的表情就好像恨不得把对方杀掉一样。

她说她并不恨自己的母亲,反倒还非常羡慕,可以毫无顾虑的选择离开,去追求自己真正的幸福。因为那个人渣为了保住名誉,通过自己的人脉将错误全都推到了母亲身上,同样的,抢到她的抚养权,也是为了扮演一个被妻子背叛却还义无反顾的边工作边抚养女儿的好男人。

但是身为女儿却没办法那样坦荡。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管家以分毫不差的动作和表情将大门打开,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专业,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虽然我并不具备挑毛病的能力,不过我还是明白的,无论是室外的花园与泳池,还是两层高的欧式建筑,又或是别墅周边茂盛的树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和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东西。

“你带我过来该不会其实为了向我炫耀你家的家产吧?”看着这些我一辈子都无法希冀的奢华生活,我的心情难免有些落差。

“怎么可能,我都说了是要你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啊,所以作为交换,今晚就让我好好的为你庆生吧!”

“哪怕我爸妈刚死?”

她也明白我只是在开玩笑,所以非常轻松轻松的应对着:“哪怕你爸妈刚死。”

过后,她留下句要为我准备礼物便将我独自留在了客厅,管家老爷爷为我斟好红茶后便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也许安静的服侍是他的信条,但是对于我这种误入皇宫的乡下人来说,我唯一的感想就只有如坐针毡。不知过了多久,一直都听着古老的摆钟发出的深沉而有力的响声,我实在是无法再忍受下去了,便向管家搭了话。

“呃……那个……她一直都这么任性妄为么?”

“不,大小姐小的时候不是这样的。”管家深沉而沧桑的声音确实很符合他老绅士的形象,连话语的内容也能体现出来:“不过详细的事我就不能越俎代庖了,你可以直接去问大小姐。”

言外之意应该就是,如果大小姐真的把你当朋友的话,应该不会隐瞒的,这样。

真是不可思议,我居然读懂了他话语的深层含义。

不过话说回来……居然还真的称呼她为大小姐啊?

不知是否是顾虑到了我的感受,她将晚餐的用餐地点改到了二楼的阳台上。深秋时节,空气相对较为干燥,再加上这附近都是私有地,不存在多余的光污染,夜空中的繁星比想象中的还要耀眼,月光和善的轻抚着树林,估计当今时代也只有这种地方可以欣赏到大自然的美妙了吧。不得不承认,这里的风景确实让人心情舒畅,刚刚的紧张感也基本都消失殆尽了。

管家将蛋糕和一些外卖的快餐一并送了过来,之后便退回到房间中,为阳台上的我们留出了空间。

“快吃吧学习委员,凉了就不好吃了。”她从袋中搜刮出了巨无霸汉堡,以非常爷们儿的方式舞动着下颚。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光景,本来我还以为这个量对我们两人来说有点吃力,现在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我说,你都不怕吃胖的吗?”

不过她反而十分不屑的冷笑着回应道:“本小姐是吃不胖的体质,如何?羡慕吧!”

关我什么事啊。

没想到自己在过生日的时候只能吃这种垃圾食品,感觉这难得的良辰好景都被糟蹋掉了,真是不懂得欣赏。不过,既然是别人请的饭,还是不要抱怨太多比较好。

其实我还是挺感激她的。

我能够明白,她也是在用她的方式来安慰我,比起那些虚情假意的话,能够像以往那样毫不避讳的和我相处才更能让我舒心。她可能已经摸透我的性格了吧,可是相对的,我却并没有自信说我已经了解了她。

我知道她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本质上还是个善良的孩子;我知道她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并不满意,因为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自由;我还知道她的兴趣爱好和家庭状况。可是,总感觉还有一些更加核心性的东西是我所不了解的。不然管家也不会煞有介事的说出那种话了。

不过很可惜,我也没有问了她,她就会告诉我的自信。

就这样,我俩一言不发的消灭了眼前的全部食物,随后,她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虽然只有手掌那么大,但还是可以看得出,她准备的非常细心。

“生日快乐!”

“啊……嗯……那个,谢谢啊。”

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有好多年都没有听到这四个字了。平时也没有和哪些同龄人有过深交,过生日时只是和自己的双亲在一起,而家人之间基本是不会特意的说出这四个字的。

还真有些不习惯。

我像对待珍稀艺术品那样小心翼翼的拆开包装,打开小盒子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淡蓝色的玻璃工艺品,形状是一只小海豚,月光下通体晶莹剔透,就好像是它自身正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样。

“……”我不禁被它那醉人的样子所折服。

其实以她的身价来看,这个工艺品略微显得有些廉价,我本来还以为她会拿出很高档的东西出来,所以还提前做好了震惊的心理准备。

“怎么,难道你想要更高档一些的东西吗?”

“不,这个就好,谢谢你。”我摇了摇头:“它真的好漂亮。”

她看起来也很高兴:“你能喜欢就好。”

也许我也应该考虑考虑明天要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了。是同样买个小装饰品呢还是别的什么好呢?我现在也没有多少能够自由支配的资金,话说明天的生日派对应该不会要持续一整天吧?如果那样就没有时间外出买礼物了啊。

考虑着这些事时,我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挂着安详的微笑一脸欣慰的望着我。抱着膝盖团坐在椅子上的身姿虽然娇小,却又散发着些许成熟的气息,大概是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对她抱有年幼的印象吧,这强烈的反差让我有些发愣。我再一次认识到了,她的年龄其实和我一样大这个事实。

“学习委员,介不介意听一听这只海豚的由来呢?”朱唇微启,她像往常一样淡淡的吐露着语言。

……这着实是一个非常非常有魅力的提案。我突然在想,该不会这才是邀请我过来的真正目的吧?

她叫管家拿来了几罐啤酒,做好了长谈的准备。

“那是那老狐狸还不是人渣,而我母亲也还没有离开时的事了。”

那个时候她的父亲还没有坐在现在的位置上,所以每天只是在兢兢业业的工作着,母亲则作为职场女强人承担着一整个公司的运营。繁忙的工作换来了富裕的生活,但是作为代价却失去了家族间应有的温暖,说不寂寞,那才是不可能的。而这种时候负责照顾她的,就是管家老爷子,但是即便老爷子跟随她的父亲那么多年,看着她的出生和成长,也无法安抚这位伤心的大小姐。

“那个时候总是给他老人家添麻烦呢。”她轻笑着眺望着远方,注视着悠久记忆中的过去。

那两人的休息时间重合的时候非常稀少,但好在那时他们两人都非常注重和家人呆在一起的时刻,一旦有机会,两人一定会带着她外出游玩,离开那个充满着寂寞回忆的空房子。如果能够用钱买回女儿的笑脸,两人大有赴汤蹈火的气势。

“我当时真的感觉不管在哪里也找不到比他俩还要好的父母了。”

听到这里我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果真的如她所说,她的父母如此尽职尽责的话,那么她的家庭又究竟是如何变成现在这种样子的呢?

“这么夸张?你该不会下意识的美化了回忆吧?”

她看向我笑了笑,并没有出声回应。

在那两人带她出去玩的地方中,她最喜欢的就是海洋馆了。因为那里有着童话中的美人鱼。

当然了,长大以后就不难明白,那些“美人鱼”其实只不过是工作人员所扮演的而已,但对于幼年的她来说,海洋馆是和童话王国最接近的地方。

“回想起那时竟然真的思考过将海洋馆中的美人鱼们放归大海的计划,我真是……”

既然害羞的话干嘛还要告诉我啊,看着她捂着脸扭来扭去的样子,我在心里默默吐槽。

据她所说,那是记忆中最后一次三人一同外出,目的地自然是海洋馆。其实那时的两人间的氛围已经有些不正常了。虽然要求一个幼年的小女孩理解大人之间的纠纷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但是,要是认为孩子们什么都不懂就太愚蠢了。

“我还记得,那时他们对我的笑有多假。”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改变了自己的语气,一口气喝光了啤酒,将空罐子狠狠的捏成了一小块。

“其实我也许应该称赞一下他们,并没有在孩子面前暴露出自己的丑态。这只海豚,就是那次离开时买下的纪念品。其实本来是大大小小三只成套的。”

到底是谁先背叛的谁,已经无从考证了。等到注意到的时候,那两人居然双双有了外遇,曾经家人间本就不多的欢声笑语,一夜之间更是消失的一干二净。开始的时候两人之间还有过争吵,但是到了后来就形同陌路了,最终的离婚协议也签署的非常平静。

“再之后的事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了,所以就不再说了。”

她重新开了一罐啤酒,表示话题就到此结束。

老实说,这段故事并没有给我太大的触动。因为有的时候,现实会比故事更加荒诞,所以某种程度上,她的经历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对于读了万卷书的学习委员来说,这肯定是个无聊的故事吧?”

“……”

喂喂,你这样说我还怎么接上话题啊。

不过,虽然我能够以极端理性的旁观者立场来看待她的经历,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毫无感情。这只海豚的重量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我想先搞清楚一件事:

“我姑且问一下,另外两只去哪里了?”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拿出了自己的钥匙扣,默默晃了晃上面挂着的那只。

随后便略带不屑的嗤笑了一声:“相信我,你不会想要知道另一只在哪的。”

既然她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

看来我刚才猜的没错,这果然就是她强行带我过来的原因。不过,她对于这些海豚的想法是否就是我所想象的那样,我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而且也更不会特意去询问。

她的行为还是这么大胆,那么我也不能落后啊。

就在这一刻,我决定了明天要送给她的礼物。

“明天,你肯定会邀请你的朋友们来参加对吧?”我说道。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不请他们哦?”她闭上一只眼睛,露出了俏皮的表情:“反正和他们也只是玩玩而已。”

我无视了她的话继续说着:“混在他们的那些高档礼品中把我的送给你肯定会显得相当突兀吧,所以我决定,就在现在送给你。”

她显然是愣住了,看着她呆呆的表情,我突然产生了一种优越感。平日里她总是做些出乎我意料的事,偶尔反过来试试也不算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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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着整理了自己的记忆,然后很快便有了头绪。

“额,你是指那天晚上我故意暴露我们的行踪这件事吗?对不起,当时我——”

可她却用叹气打断了我的话:“学习委员……看来你真的是不知道啊。”

连可能性最大的事都不对的话,我就真的没辙了。

“那你告诉我呗,搞得这么神秘干嘛?”这样话说一半着实是个不好的习惯。

可是她并没有如我所愿,如此露骨的失望就好像是在说全是我的错一样:“算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束手无策了,从我的角度已经找不到线索了,那么,这次突然袭击的主要原因,应该是在她自己身上吧。我试着向她询问:“到底怎么了?你今天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庆祝我的生日吧?”

她重新抬头看向了我,不觉间眼神已不再像之前那样凌厉,变得柔和了许多。虽然张了张嘴,但是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看来这个思考方向是没有错的。

我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搭上她的手背,重新问了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时间静静的流逝着,只有挂钟的滴答声还在努力的为这个冰冷的空间散播生机。这份无声的求援我确确实实的接收到了,剩下的就是静静的等待结果了。虽然我不知道我能够帮到她多少,但是,挚友都这种样子了还能无动于衷的,根本连人都算不上。

很快的,虽然对我来说很快,但是看着她心理斗争如此激烈的样子,也许在她看来已经过了好几个世纪了吧?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告诉我了。

“学习委员……我父亲被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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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意料之外的事情的话,肯定要数来参加派对的人数了。我本来以为平日里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下仆和她男友所带来的那些人全部加起来算的话,大概有十多个人的感觉。可是实际上来参加的居然还有成年人。

或者说,一开始的状态确实是只有那十多个人,不过也只是持续到大概快到中午的时候而已。

也许我有些小看了她父亲的影响力。

当她看到那些停在庭院附近的数不清的豪车时,最初的吃惊渐渐转变成了愤怒。不难想象,原本只是一些朋友们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的小活动,现在却突然变成了这样充斥着阿谀奉承的非公开社交会,更何况导致这种状况的是自己最厌恶的人,摊上这事儿任谁都会生气的。

她愤愤的叫来了管家询问,那样强忍着怒意的语气仿佛随时都会爆发一样:“虽然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但我还是想问你一下……这TM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之前一直都只是在单方面的接受她对于自己父亲的描述,实际的亲眼见过后,如果我产生了这家伙可能不是坏人的想法应该也情有可原吧?至少他还能够记得自己女儿的生日不是吗?

干燥的秋风将现场染上了和天空相同的灰色,原本应该绿意盎然的庄园也失去了生机,在这样的地方强行塞入了如此数量的人确实让人觉得有些格格不入。无论来多少人都一样。

在被那些人围攻之前,她率先带着朋友们进入了别墅内,并把入口锁了起来,大家纷纷称赞她干得漂亮。面对那些社会名流大家都是一副犹如仇人一样的态度。这时我才突然反应过来,被她称为朋友的人中并没有平时教室里围着她转的那些人,现在看来我担心自己的礼物档次太低真的是想太多了。

我并没有不识趣到直接出声反对她,朋友的朋友不一定是朋友,我只要安静的呆在一边就可以了,毕竟礼物已经送过了,要我融入那样的环境里是不可能的,好在他们也很识趣的没有向我搭话。

虽然我也不得不承认,看着那些身着西装礼服的男男女女们在秋风中萧瑟着确实很好笑,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肯回去,真是精神可嘉,为了巴结她父亲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这个时候最先说话的总是她的男朋友,那样强势的性格和她非常的相像。

“不过真没想到那老东西还记得你的生日啊。”

他瘫靠在沙发上,双脚搭在桌子上,那态度完完全全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实在是放浪不羁,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毫无礼数。她就躺在男友的臂弯里,也许是想要表现出一副撒娇的样子吧,可是这样的场面放在他俩身上实在是相当的别扭,最突出的就是她的表情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早知道就不在这里过了。”

唯一的出口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了,私人领地内如果管理不好的话很容易引发混乱,可是管家老爷子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待着,看来这种事是在管家的管理范围之外吧,还是说……这也是刻意而为之的?

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困难,我也只需要等着就可以了。

在国外貌似有着宴会的主宾一定要最后一个到场的习俗,对于地位高的人更是如此,虽然最初可能还有这别的意图在内,可是发展到现在估计也只剩下摆架子这一个用途了。当看到窗外人们自然而然的分开两边让开路时,我们都明白了来者的身份。

他用钥匙打开了门。

人到中年,外貌更容易受到内心的影响。有些人为生活所迫,不惑之年就已白发苍苍甚至绝顶,而有些人年逾半百却还像个年轻人一样充满活力。

虽然她一直和我说她父亲是只老狐狸,可在我看来,对方更像是一只来自寒冷北方的灰狼,灰白色的头发如同钢针一般坚硬透亮,整洁的西服下魁梧的身材充满了压迫感,那凌厉的眼神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扭头看了看她,她正用着同样的表情瞪着对方,两人的眉宇间尽是相似。

其他人就像是被捕猎者盯上了的猎物似的,站在原地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刚刚那股嘲笑的态度说没就没了。她男友虽然也站了起来,但还是不耐烦的抓了抓头发。

环视了一周,她父亲摆了摆手,对身边的两个墨镜男这么说道:

“我不希望看到家里有老鼠。”

“哇……”

我真的很佩服这种干脆利索的行动力,这就注定了我很难再用有色眼镜去看待这位大叔了。

在保镖的带领下,我跟着他们一起准备离开,虽然经过她时我轻声的道了声歉,可是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的样子,依然怒视着她的父亲。

然而,我却在门口被拦了下来。

“等等,你要去哪呢?小姑娘?”

……这和蔼可亲的声音和笑容是怎么回事?刚刚的杀气都跑哪去了?

………………

我只说结果吧。

她一言不发的冲上了楼梯,按照管家的说法应该是去了阁楼,毕竟我们已经吃过了不少垃圾食品,估计不到晚上她是不会出现的了。

吵闹的环境随着那些人一起进入了客厅,而她父亲则熟练的和他们一一打着招呼。

明明他和我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可是他对我却如此热情,这种和对待她的其他“朋友们”完全不同的态度,一般想来应该就是老管家的功劳了吧。拜这所赐,我也大概明白了老管家和他父亲究竟是怎么看我的了。所以当他们委托我去把她带下来时,我并没有拒绝。毕竟现场能够带她下来的只剩我了。

结果我失败了,我根本连她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拒之门外了。

别墅深处有一个大大的舞池,这场生日宴会就在这里举行,拜访者们随意的四处走动谈笑风生,带来的厨师团很快就做出了各种精美的食物和点心,分散在各处的桌子上,好一派欢闹祥和的气氛。明明寿星都没有出现,真亏他们能聊的这么心安理得。

一身破旧便服的我,就像是丢失了水晶鞋的灰姑娘一样,显得尤为格格不入,只好独自一人悻悻的靠在一旁。

“你好,现在有空吗?”结果她父亲却走到我旁边向我搭话了。

这两天尽是些令人惊异的第一次,第一次见到和电视剧中一样的管家,第一次参加这种上流社会的交流会,以及,第一次被政府要员搭话。

话说,我明明都安静的躲在角落里了,为什么还要过来啊?就不能考虑考虑我的心情吗?

迟疑过后,最终我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我听说你是女儿的挚友,我想问一问,她平日里在学校都过得怎么样啊?”平静的眺望着舞池中的人群,他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

我早料到他会这么问了,不过,就算有了心里准备,实际听到了也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他该不会是认真问这个的吧?

“她可是你女儿啊?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我也尽量的不去看他,眼睛盯着前方,不过没好气的声音已经暴露了我的态度。

看来她所告诉我的事并不全是自己添油加醋的。

“啊哈哈。”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生气,至于这是因为他作为一个成年人的宽广胸襟还是因为他自知理亏,我就不得而知了。

“实不相瞒,我的工作非常繁忙啊,没什么时间去关心她啊。”

“如果你真的关心她的话就不该来问我而是去问她本人啊。”虽然我把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的表达了出来,可是我突然有了一种中了圈套的感觉,这段对话其实非常做作。

果然,他接下来的态度证实了我的猜想。

“你说的对。看你小小年纪,却比同龄人成熟的多啊。”不知为何,他看起来相当高兴:“我听说你现在正处于艰难时期,这样吧,如果有什么麻烦就尽管说,我会不遗余力帮忙的,所以——”

在关键时刻卖关子应该是这帮当官的的通病了吧。然后,他终于将视线转向了我,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希望你能够一直和她做朋友。”

老实说,我这次是彻底生气了。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久经社交场所锻炼出的习惯,摆出一副堂堂正正的态度,坦诚的亮出自己的底牌,那副和蔼的笑容中更是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虚伪,眼中更是满溢着真诚。但是先前露骨的试探和交涉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一般都并不会产生多少好感。

这样作为一个父亲实在是不太合格,连女儿的生日都能够利用,会被讨厌是理所当然的啊。

哪怕利用的最终目的也还是为了那位女儿。

我嗤笑着离开,表示了自己的不屑,但是心中却充满苦闷。因为我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全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就算不用回头也可以察觉到对方那诡异的笑容。

确实是只老狐狸啊这家伙。

我再一次去到了阁楼上。

因为我觉得她这么下去不太好。虽然有些自以为是,但站在我的这个立场上,无论如何我都想试着做点什么。

来到楼梯间,外面嘈杂的声响就像是罩上了一层玻璃一般,一下子安静了不少,上了楼梯,更是有了种与世隔绝的感觉。试着敲了敲门或者叫着她,可是依然一点回应也没有。古朴的木门虽然陈旧但并不残破,想象着她就在这扇门的另一边,我背靠着门坐了下来。

一般情况下我很讨厌张口闭口就引用名人名言的说话方式,人们不会钦佩你博学多才,只会讥讽你卖弄文采。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咳咳,那个,你在听吧?我有些话想说给你听。”我不确定我说的话她能否听到,听到的话又能听进去多少:“有时候人总是固执的给自己套上枷锁,认为这样能够保护自己,就连视野也变得狭窄了。明明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好多美好的事物,大家却习惯性的忽略它们,把它们当做呼吸般理所当然存在的东西,而相对的,把那些原本并不常见的艰难困苦当成一切无限放大,失望的抱怨着世界的黑暗。”

就如同渡过了巨大的磨难后,来之不易的快乐会让人难忘一样,当人们都习惯了触之可及的幸福后,无论多么轻微的变故都会令他们痛苦不堪。

那么对于如此任性而固执的她来说,她真的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否则的话我们也不会在那个屋顶上相遇了。其实,她不过就是个通过恶作剧来吸引别人注意的死小孩罢了,无非是恶作剧的规模相对较大而已。

可人终究不能拒绝成长啊。

“这些话你可能不爱听,可是大概也只有我能对你这么说了。”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我的喉咙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干燥,我突然在想,会不会她其实早就不在阁楼里了,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自娱自乐的唱独角戏?

摇了摇头,甩去杂念,我站了起来,转过身,右手拍在了门上,就好像我的思绪可以透过厚厚的木门传递进去似的。

“不要等到失去了再去后悔,请珍惜那些现在陪伴在你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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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我愣了好久好久才反应过来,而且即便如此,我也完完全全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才好。

据说是在很早以前,她父亲就一直在一些纠纷中周旋,可是他向来隐藏的很完美,所以和政敌们僵持了好多年,直到他的一个情妇背叛他,把重要的证据提交给了警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低头盯着桌面,双手捧着茶杯。桌子自然是收拾干净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看来今晚的促膝长谈是躲不掉了。

“善恶有报。我知道这是他活该,这种人,留着也只是祸害。”

看着她那咬牙切齿的样子,我回忆起了唯一的那次与她父亲交谈的场景,在那个一片灰色的别墅中,那个男人给我的印象是狡猾与笨拙并存。

作为一个男人,有能力的同时又相当的难缠,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非常失败。我记得非常清楚,那个时候那种明知道是个圈套却不得不跳进去的无奈感,我真的是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她告诉我在她高中毕业后她父亲就变了,突然开始注重同家人之间的关系了,不仅和那些情妇们渐渐保持了距离,还花了大价钱将她送入一所还算过得去的大学接受教育,连原本只是做作样子的慈善事业也开始尽心尽力的去参与了。

“他是个人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尽数利用身边的一切,毫无感情,狡猾又冷血。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那东西突然良心发现时,我也是保持着嗤之以鼻的态度没有改变,可与此同时,从那以来的那么长时间里,无论我如何咒骂他无视他,他对我的态度再也没有回到过从前那样,有时候我也会想,难道狗真的能改了吃屎吗?”

“……”

恩……不难理解,如果是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恐怕任谁都会感到困惑吧。能够做出改变是好事,虽然可能已经有些晚了。

不过,这种事可不是能够笑着说出来的啊,她的语气就好像是在描述着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似的。

“该说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吗?”她看着自己的手心,语气平淡却又略带点悔恨:“我发现自己和他真的是越来越像了,不管是阴险狡诈的部分,还是冷血无情的部分,简直和他如出一辙。”

她的苦恼,我隐隐约约有些理解了。

也许她始终都不愿意承认,自己还是爱着这个父亲的吧?在那段迷惘的青葱年华中,支撑着她的,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对于她父亲的憎恶,而这些几乎构成了她全部的憎恶,竟然轻而易举的就消散了。

果然,她还是个孩子啊。

“有时候,当你看着那两个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的人,你会在他们身上很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影子。于是你就会明白,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是自然法则妥协的产物。”我搭上她的肩膀,缓缓的组织着语言:“无法抗拒的事物就要学会去接受。”

她好像有些生气,皱起眉头死死的瞪着我。

“你还在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熊孩子看吗?”

要我说,能够说出这种话就确确实实的有了一些成长,但是同时,能够说出这种话就意味着她还只是个孩子,只是不熊了。

可是,就算能够抓住些许她纠结的源头,但却仍然改变不了我无法知晓这五年来她的经历这一事实。

“……抱歉。”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出声道了歉。

“学习委员干嘛要道歉啊?”她苦笑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况下如果我给她一个拥抱是不是比较好呢?就像过去她所做的那样。

“唉,结果到最后我才明白,其实我根本从来就一无所有啊。”

被剥夺了王位的女王,等待着她们的永远都不是什么好的下场。我突然意识到,现在的她所需要的并不是什么半吊子的安慰,而是一个沉默的倾听者。

晚风萧瑟,老旧的玻璃窗咔哒咔哒的抗议着自己的过劳,好像什么时候罢工破碎了都不奇怪似的。这所公寓到现在已经有好多个年头了,听房东说过这是从他爷爷那一代传下来的,这也是为什么这里的房租这么便宜的原因。

另外,她果然住了下来。

倒不是说觉得麻烦,只是自从我住在这里后,从来都没有邀请过别人来家里串过门或者过过夜,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窝中突然有了闯入者,让我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最明显的地方就在于我的床了,它并没有大到足够两个人并排躺着,但是我家又不存在其他可以睡的地方,比如沙发之类的,所以只能将就了。而且,我还有种谈话仍然没有结束的预感。

分摊着一床被子,感受着身后温暖而又熟悉的气息,在这个连呼吸声都听的一清二楚的距离下,我再次钦佩起了她的行动力。都这么多年了,这一点还是没有改变,这让我稍微有些放心了。

像这样共度良宵,其实也已经并不是第一次了。

“诶嘿嘿,我稍微想起了些以前的事呢。”看起来她也和我想到一块了,那怀念的语气中还透着些许的腼腆。

“啊,我也是呢。”我表示赞同,同时又补充了一句:“那个时候真的是太幼稚了。”

“幼稚啊……。”她适时的停顿了一下,这提起了我那已经略微有些昏睡了的精神,于是我翻了个身面对着她,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她缓缓坐了起来,幽幽的俯视着我,声音清澈而通透,仿佛能够穿透浓厚的迷雾一样,沁人心脾,余音袅袅:“那么,我想问一问现在已经长大了的学习委员。”

被窗帘所遮挡的月光只能隐隐约约的照亮她的些许身影,我看不到她的表情究竟为何。

“如果我现在再次邀请你一起离开的话,你还会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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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次生日派对中,她最终还是一直拖到了晚上才离开阁楼,至于她究竟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对我来说至今仍然是个迷。

在那之后,我俩的关系突然变得有些微妙了。

就我这边的情况来说,光是处理着各种各样的事物就花去了我很多的精力,葬礼的准备,遗产的继承,保险金的交付,我被迫去面对那些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来说举步维艰的现实。不过,她父亲是个说话算话的人,真的不遗余力的帮了我很多忙。就算再怎么不看好他,我也不至于不懂得感恩。

当我最终安定下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在这期间,我虽然偶尔会到学校露个面,但是总是中途就匆匆离开,和她打个照面是常态,可是却没有深入的对话交流,更多的时候也只是相互点头示意而已。不知不觉间,身边的其他人纷纷穿起了棉袄,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已经入冬了。

重新回到学校,身边的人看我的眼神中总是充满了同情。

看来这群家伙真的是闲疯了,居然还有空关心一个和自己素不相识的人。你看,她就不一样,她对待我依旧和过去一样。

受极端天气影响,近两年的冬天比以往还要寒冷,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这种日子去屋顶上吹风吧,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反正在春天到来之前,我都没打算再去那个地方。

结果,失去了唯一的交谈场所的我们,理所当然的有些疏远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寒假开始的前一天。

我清楚的记得当时,她好多天都没来上学,大家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虽然试着联系过她,可是却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我便将这件事暂时放到了脑后。

虽然名义上是寒假,可是高考应届生的寒假和小学生的相比自然是截然不同的。前后加起来总共也就不过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而已,反正也只是让大家回家陪家人一块过完年而已,不过对于我来说,这是人生中第一个独自度过的新年。我父母并没有什么亲戚,虽然在遗产分配时并没有产生纠纷让我很欣慰,但是,面对这份无处排解的真正的孤独,我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他们留下来的钱足够我上完大学了,当然是以省吃俭用为前提的。也就是说高中毕业后我就不得不找些地方做兼职了。当然,现在担心这些也没用,首先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学,其次,大学在哪儿上也还不确定。

我只收拾了最低限度的书本与习题,轻装上阵,毕竟从我家到学校的距离并不近,步行往返各需要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所以我将自己武装到了牙齿,唯一暴露在寒风中的部位只有眼睛而已。

结果,当我快要到达家门口时,一个同样臃肿的身影朝我奔来。她的身份不难猜测,毕竟我能够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大概也只有那个家伙了。

“呀~学习委员,好久不见。”高高举起的右手和开朗的口气透露着她的心情。其实我也一样挺开心的。

不过话说回来,真亏她在那么远的距离下都能认出我来啊。

“这外边还是挺冷的呢~就不邀请我进去喝杯茶么?”说罢,她装出了颤抖不堪的样子。

“明明和我一样穿的像头熊,说冷谁信啊?”不过我还是笑着将她领入了屋子。

像这样同她插科打诨也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所以我本以为这次也只不过是闲谈,并没有更深层的思考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结果接下来的展开,却着实的令我瞠目结舌。

绒线帽和围巾包裹下的脸,居然肿了起来,嘴角还沾着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我急忙出声询问,抓着她肩膀的手下意识的用尽了全力。

“冷静点,学习委员。”她的表情还是很平淡,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焦虑,反倒是她在安抚着我。

“总……总之你先坐这等我一下。”

我匆匆翻出了才买没多久医药箱,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她苦笑:“学习委员……你太小题大做了……”

我咆哮:“是你太不走心了!”

面对面坐在椅子上,我一边帮她擦着酒精,一边也冷静了下来,该不会她身上其他地方也有伤吧?

“你肯定能给我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对吧?”

“当然,我就是为此而来的嘛”。她咧开嘴再次笑了出来,但是却因为疼痛而扭曲了起来。

打开暖气,室内的温度总算是提升到了舒适的程度,我倒了两杯开水用来暖身子。在我们脱下外套后我突然注意到,她好像胖了一些。想到她曾开玩笑的对我说过自己是吃不胖的体质,如果相信这句话的话……我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首先呢,这是那渣滓打的。”她指着自己的脸,比起痛苦的回忆,她叙述起来的感觉倒更像是在和朋友描述旅行时的喜悦。

“哎呀~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够在现实中体会到被一拳打飞的感觉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还能笑得出来。

“那么?他为什么要打你啊?”

“啊,那个啊。”她好像突然才想起起来似的,淡淡的说:“大概是因为我说我要把孩子生下来吧。”

“!!!”

啊啊,不好的预感又一次应验了。

据她所说,当她父亲发现了她所隐瞒的这件事后,愤怒的程度虽然严重,不过还远远不到打人的程度。真正激怒对方的是她的那些辛辣的嘲讽。真亏她敢把那种话对着自己的父亲说出口啊。

她的表情充满愉悦:“你是不知道啊,呵呵,当他听说我要把这件事公布于众的时候,他那表情啊……啊哈哈哈!真是太逗了!!哈哈哈哈哈哈!!啊~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这已经不再是熊孩子的恶作剧了。

我情不自禁的拍案而起。

“你竟然还笑得出来?!?!我都想揍你一顿了!!!!!”

“诶?……诶??!?”她好像吓得不轻,可是那副傻掉的表情告诉了我,她还没明白我生气的理由。

大概这个理由也和她父亲是一样的吧。

“这可不是那些超市里摆着的廉价玩具,玩腻了就能扔掉!你根本不明白创造一个生命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

“哈啊?~~那你就明白吗?!”她终于反应了过来,有些凶恶的反驳了。

“我只要比你更明白就够了!”

她还什么都不懂,只是个小屁孩而已,但是这次的恶作剧真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孕育一个新的生命,带他来到这个世上,就必须给予他无限的爱,教他认知这个世界,负责照顾他的生活,呵护着他长大成人,不在争吵过后抛弃他,不在孤独的时候冷落他,更不能在对方需要自己的时候相隔千里之外!这些你都考虑过吗?!”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抓起了她的衣襟。

“当然考虑过了啊!所以我才会说要把孩子生下来啊!!!”

“不!你没有!你什么都不管,永远都只关心你自己!你以为生孩子很容易吗?!生下来之后呢?你怎么养他?你有经济能力吗?你明明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竟然还妄想着照顾一个孩子!?什么都不考虑就这么轻率的……你,你别给我藐视生命啊啊!!!!!!”

如同连珠炮般不间断的提问与怒嚎,似乎终于起到了效果。

她说不出话来了。

这也许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愤怒到这个地步吧?

“……那你倒是说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啊!我也……呜……啊啊啊啊……”

“……”

…………唉。

原本是因为看到她那死性不改的笑脸,想要狠狠的教训教训她,但是真的把她弄哭了就是我没想到的事了。我松开了手,她就这样蜷缩在椅子上,双手掩面,像个孩子一样,自暴自弃般的哭了起来。

……

也许我真的太激动了吧。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不可能真的还这么没心没肺,她一定也曾恐惧过,挣扎过。她并不是笨蛋,也许有些事她也有着她自己的考量。反倒是我,明明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狠狠的责骂她,恐怕是有些不大合适。

在她镇定下来之前,我只是坐在对面默默的捧着茶杯而已,不知不觉间,原本滚烫的水都变凉了。

不多久,她擦干眼角,郑重的看向了我,只说了一句话:

“学习委员,带我离开这里吧。”

我曾经告诉过她,去年高考过后我利用暑假时间拿到了驾照。

“……”

继续留在这里她父亲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那个男人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把孩子做掉吧。作为顺带,我问了一下有关她男友的事,她告诉我她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见到那家伙了。

哼,这倒也理所当然。

不过,看起来她是铁了心的要把孩子生下来了啊……这也就意味着如果答应她的话,我们就得一直逃亡八九个月的时间,而且最终还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医院。

那么,我所能做的以及该做的事似乎就只剩下……

“钱的话你不用担心。”也许是看到了我的沉默,她急忙补充了这么一句:“而且,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就把你抽烟的事告……”

“好啊。”

“诶?”

她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作为挚友,又怎么能不支持她呢?

——————

看得出来她其实很早以前就有了离家出走的想法,并且制订了完美又详尽的逃脱计划,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出她父亲的一辆爱车的钥匙。我们是趁着当晚夜黑风高的时间动的手,位置是他父亲另一栋别墅的车库。我不懂车,但是就算是这样的我也能明白,那优美的流线型车身究竟意味着什么,而且,它不光没有操纵杆,驾驶座还在右边。

将行李全都堆在后座上,我们上了车。

坐在驾驶席,我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抿着嘴眉头微蹙,也许她心中还是有一些犹豫的吧。

这时,她也将视线转向了我。现在的话确实还有回头的机会,可我没有和她搭话,因为我说的任何话都有可能影响到她的判断。

不知道她从我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最终她还是下定了决心。

“走吧……”

“哦。”发动车辆,我踏下了油门。

“提前提醒你一下,我已经有好久都没碰过汽车了,而且这车的操作还是相反的。”

也就是说有可能发生任何事故。可惜的是她并没有在意:

“无所谓,反正全都是贪污来的东西,别心疼,撞坏了就坏了吧。”

我可不是在担心车啊……算了。

临近春节,到了这个时间点还在街上晃荡的人,除了我们外应该是不存在的,毕竟室外温度已经不是人类可以适应的了的程度了。

这对于开着不熟悉的车的我来说非常合适。

由于车内开着暖气,所以我们并没有感到有多寒冷,良好的隔音效果使得我们听不到一点噪声,目之所及只有光秃秃的路面,还是稍微有些寂寥的。天空中乌云密布,连月光也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我提心吊胆的驾驶着,生怕出什么岔子。毕竟,尽管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两只路灯成对的照亮道路,但是视线还是很差劲。

就在刚刚我们离开了市区,四周的环境也从高高低低的楼房变成了荒地。多年来城市虽然在不停的建设,可是随着市中心的转移,被丢弃的地段也越来越多,这些无人居住的矮房孤零零的矗立在这里,只能等待着被岁月所侵蚀的命运。

我们没有走高速公路,而是选择从省道离开这里。

车载广播断断续续的播报着天气,大意是说近两天会有小到中雪,看这天上的光景应该是错不了了。

可能是受够了这令人烦躁的广播吧,她粗鲁的翻开柜子,拿出了摆在最上面的那盘CD,看都没看就塞进了播放器。

很快的,悠扬的歌声静静的扩散开来,这是一张上世纪九十年代爱尔兰某乐团的专辑,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他们,但是专辑中最富盛名的曲子,也就是这一首《DailyGrowing》,我曾有幸在学校的广播里听过。当时广播站很罕见的没有像往常那样播放那些没品的流行歌曲,当这段干净的旋律和那充满磁性的嗓音传出来的时候,我立刻就沉沦了。

可是这张专辑出现在这辆车里,总让我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真不知道假如现在她知晓了这些歌词的含义,心里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偷偷撇了她一眼,发现她正在一脸不耐烦的扫视着手中的CD盒。

我记得她是带的有随身听的,不过她并没有选择戴着耳机沉入自己的世界里。

是在顾及我,怕我无聊吗?

不,她应该没有想那么多吧。

时间已经相当晚了,可是距离出城还有一段的距离,我没打算疲劳驾驶,也许找个合适的地方停车休息是个不错的选择。

“喂,那是什么?”她突然指着右前方问道。

我放慢速度,看了看那个方向。可是由于太过黑暗,我只能够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所以,除了那是一栋有些大的建筑物外,其他什么都看不明白。

以这附近废屋的标准来看,这玩意确实有些大过头了。

将汽车开下公路,一阵颠簸过后,我们来到了建筑物前,在车灯的照耀下我们终于看到了它的全貌。

“……这就是传说中的教堂么?”

“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你家连管家都有却没见过教堂吗?”

“我家有管家和我见没见过教堂有什么联系吗?”

……

不管怎么说,这栋欧式建筑与周边的环境是如此的格格不入,目之所及能看到不少十字架型的装饰物,再从规模上来判断,这八成就是一个教堂没跑了。当然很显然,这里已经很久都没人使用过了。

我们谁都不愿离开温暖的车内,所以就这么将车停在了门前。

“不过真没想到,我们城市附近居然还有着这种东西。”

也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代遗留下来的东西,再说了,在连门口的柱子都全部断裂的状况下,我实在是看不出哪里有留下什么神圣的气息。

只有颓废而已。

“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她没好气的说:“反正咱俩谁都不是基督徒。”

由于开着暖气过夜不通风,我们便从行李中翻出棉被和睡袋,打开了天窗。虽然放平了座椅,可是在狭小的空间中实在是没有什么舒适可言。一想到过后可能会有一小段时间都得这么度过,心中就难免有些郁闷。

要睡着看来是非常困难了。

就算透过小小的窗口,看到的也只有漆黑一片的夜幕,心情上就更加阴沉了。

“学习委员。”结果自然就发展成了一场卧谈会,而且她率先向我搭了话:“你的那本书我打开看了,那个……抱歉。”

明白了她的顾虑后,我不禁扶额叹息,明明这家伙平日里总是那么没心没肺的,怎么一直都在一些不必要的小事上这么认真呢?我都已经说过了,把那本书送给她了嘛。

“没什么。我不在意。”

“嗯,那就好……”

“那,然后呢?”

“唔……怎么说呢?”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那确实是本精选啊……”

“……”

啊~我懂。可以想象,如果是那种厚度的话,作为绘本而言,故事恐怕没有多少,毕竟价值全都跑到画面和纸质上了。

“不过……故事本身却都是完整版的……”

……我不知道这里“完整版”的定义是什么,额……至少应该很长吧。

她说,她重新读了一遍《海的女儿》,发现有好多好多内容是自己先前所不知道的。这很正常,一般情况下我们所接触到的童话故事大都只剩下了主干剧情,原作者所使用的语言及表达手法则往往都不被看重。

据我所知,当故事中的王子被邻国公主的美貌所折服时,竟然恬不知耻的声称对方就是拯救自己的人;再比如,小美人鱼的姐姐们为了换到能够拯救她的尖刀,剪去了自己漂亮的长发;还比如,小美人鱼的祖母在海中远远的遥望着她时,满头的白发都落光了……

“你曾经告诉过我你对于这个故事的看法,当时我还无法理解你的意思,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了……”

她的语气有些悲伤。

老实说,我已经不太记得当时自己都说过什么话了,结果只能给她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应:

“是嘛……”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继续说着:“人鱼生活在海中,就算流泪了也不会暴露吧?”

“不,很遗憾,首先人鱼本身就是虚构的生物,其次,大部分海洋生物都没有泪腺。”虽然我知道这种说法很扫兴,但是,我只会说这种话。

她应该也知道的很清楚才对。

“……也就是说她们连悲伤都无法表达吗?”

“……”

故事中,人鱼的歌声非常美妙,她们总会通过唱歌来表达感情,无论是快乐还是忧伤,可是人鱼公主却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在化成泡沫消散的时候,她的悲伤是否会传达给她深爱着的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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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啊。”

我的声音虽然平淡,但是却充满坚定。

坐起身来和她面对面,两人的鼻子都快撞在一起了。

五年来我无数次的自问,那个时候的做法真的是正确的吗?从根本上考虑的话,两个女高中生想跑是不可能跑太远的,所以虽然很对不起她,但是当时我内心的想法是陪她闹一段时间,等她冷静下来就送她回去。

在那个乌云散去的黎明,当她背对着朝阳冲我微笑时,我突然明白了,她早就知道了我的打算,却一直都没有说破。看着她那虚无缥缈的笑容,我甚至有一种她就会这么化成泡沫消失的错觉。

最终,那场为期不满一周的旅行,就在她父亲的追击下结束了。看着那辆加长车渐渐消失在地平线,我终于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中。

自那以后,她就从我的世界中消失的一干二净。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正确选项,因为无论选择了哪一边,最终你都会后悔不堪。

这次她的突然出现,我觉得这可能是个补偿她的好机会,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五年过去了,我也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女孩了。

可是她却轻轻的笑了。

“哈哈……学习委员,我只是开个玩笑啦,别这么认真嘛。”说完,她就重新躺了下来:“早点睡吧,已经很晚了呐。”

说实话,我很诧异。难道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点吗?无奈,我也只能躺了回来。

还是先睡吧,至少她已经重新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以后的时间还很长。

这样安慰自己后,我很快的进入了梦乡。

结果我又错了。

有时候我真的非常憎恨这个愚蠢的自己…………

清晨,满怀希望的睁开双眼,却发现她并不在我身边,就连整个屋子里都没有第二个人的气息。如果不是垃圾袋中的蛋糕盒,我不禁会怀疑昨晚发生的事会不会只是一场耀眼的梦。

昨晚没有询问她的联系方式真是一个败笔,我甚至连她现在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的挎包自然是被带走了的,只剩下了一本《安徒生童话精选》和一只小海豚做伴躺在桌上。我也试着翻开书本查找,结果里面也并没有什么字条或者笔记,一如她当年所承诺的一样,保存的干干净净完好无损。

就这样,她再一次从我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久违的,我在周末出了趟家门。

我想试着找一找她,所以便坐上公交车,回到了故乡的城市。

大学毕业后我就在当地定了居,回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久都没有回老家去看看了,毕竟那里也没有什么等待着自己的人在。

为了打发公交车上无聊的时间,我带上了这本童话书。可是实际坐下来后却发现这并没什么卵用,一目十行的看完整本只花了我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无奈,我只好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对于一个正处于发展时期的城市来说,足够发生许多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可以看到,破旧的小平房变少了,崭新的住宅区变多了;颠簸的水泥路变少了,平坦的沥青路变多了;嘈杂的小摊位变少了,高档的大饭店变多了;甚至连常驻人口都涨了不少,虽然这可能只是因为我习惯了安静的环境而产生的错觉就是了,看着街道上的人群来来往往,摩肩接踵,热闹非凡的气氛扑面而来。

我并没有打算漫无目的的找,一位贪了那么多的高官,以人们的脾性,肯定早就将相关信息传的满大街都是了。

所以我决定去一趟图书馆,查一查这一周内的报纸,首先要入手一些最低限度的情报才行。

当然了,我平时从来都没有关心过这些新闻,毕竟和我都没什么关系,翻看这些报纸提炼出有效信息的过程让我感到有些烦躁。

事件的大概流程和她告诉我的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在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女性提供了决定性的证据后,政府直接将其罢免,深入调查后,竟然发现他曾多次与黑恶势力有所来往,牵扯到了不少要案甚至命案,再加上由于贪污金额过于巨大,很快就被判了死刑。一时间后续报道中全都是她父亲的负面新闻,就是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是无伤大雅的添油加醋呢。

出于好奇,我继续翻了翻更早一些的报纸,甚至还能在里面找到不少称赞她父亲慈善行为的报道。对比起来,新闻言辞中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暴露的淋漓尽致。

可是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过后,我随便找了个地方解决了午饭,便直奔路边的一个网咖,在这种地方获取信息十分简单粗暴,不得不感慨一下信息时代的便捷。

这么看来,这位高官落马的事闹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随便搜索一些关键词便能够得到很多信息。人们争议的焦点除了惊人的巨额腐败资金外,主要就在于处罚的内容。有人觉得死刑有些过头了,也有人觉得他突然开始搞慈善就是为了将来判刑的时候能减轻触发所以死刑没商量,还有一些人则装模作样的批判起了法律,说执行力不够,因为近年来无数的高官落马,判死刑的不计其数,最终真正处死的却寥寥无几。

抛去这些没有营养的信息,去搜索有关该贪官家人的内容,结果热度最高的新闻让我狠狠的吃了一惊。

她居然已经失踪半个多月了?!

有无身为重要证人,警方早就已经派人搜索了,但是目前还是毫无进展,监狱中她的父亲则表示什么都不知道,看着他那一副淡定的态度,一时间各种各样的阴谋论层出不穷,可是我却突然有了一种感觉,他好像并没有撒谎。

话说回来,昨天晚上我竟然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和她相处了一整夜,要是我平日里有关注点新闻的话……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无济于事。

要说唯一可能知道她下落的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位老管家了。

按照她告诉我的话来看,老管家陪她度过了她的整个童年。

可是接下来的搜索就遇到了困难,好像在那个男人被捕以前,就已经把家里那些能解雇的人全都解雇掉了,而且人民群众们也都不怎么关心那些无关人员的去向。

没办法,下一个目的地……

……就决定是她的大学好了。

可以想象,警方一定不会放过任何线索的,他们应该早就把学校里的相关信息调查了个遍,就算我过去了估计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我还是想去看看,那里毕竟是她的母校。

过了正午,气温逐步降低,重新回到公车上,我再一次无所事事的望向了窗外,由于今天是周末,整个城市倒也算是人声鼎沸,可是,仅仅是隔了一层窗户,就让我有了种与世隔绝的感觉。这一车人都在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嗯,素质很高,没有高声喧哗的人打扰。

就好像高中的时候,每个人也都是埋头做着自己的事,就算是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的人,终究也只是普通的熟人而已。

结果我们每个人都不过是一座孤岛,虽然可以远远的眺望其他的岛屿,但是永远也不可能靠在一起。

回想起来,第一次与她相遇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季节……

…………

她的大学就在市内,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三流大学,没有什么亮点,普普通通。

其实我并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这里应该并不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警方的手段比我要高明得多,他们都什么都没有发现,我又何德何能呢?

但我还是尽可能的试着打听了有关她的消息。

结果比我想象中的更令人失望。毕竟她已经毕业近两年了,和她同一届的学生们都各奔东西,甚至连不少教师也都退休的退休离职的离职,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最终打听到的内容也就只有她做了两年多的学生会主席,而且手段不错这件事而已,而且也仅此而已。

以她的交际能力来看,能做到这一点似乎并不难理解。她一直都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孩,无论身处何方,都很容易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埋没她的才华。

至少……本该是这样的。

这一天在收获甚微的情况下结束了,我随便找了个便宜的旅馆住了下来。照这么看来,还是尽早和公司请个假比较好,很有可能明天一整天也依然是这个样子毫无进展,毕竟,现如今线索彻底断了,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原来在这个世上,要寻找一个人是如此的艰难。

躺在狭小而有充满异味的床上,我死死的盯着充斥在视野中黑暗,丝毫没有睡意。这五年来,和她之间产生的隔阂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我对于她的认知依然还停留在高中时期。

老实说,五年前逃亡结束后,我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的觉悟了。我知道她内心深处一定在记恨着我,但同时又隐隐约约的期望着她能够理解我,能够原谅我。五年来我一直过着麻木不仁的生活,这次她的突然出现,在震惊之余,我所感受到的更多的是喜悦,而在她再一次消失之后,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是一个多么恶劣的人渣。

也许这就是她所说的“残酷”吧?

以此为跳板,我在脑中开始堆砌起她的内心想法。

我一直以为她很坚强,无论选择了哪条路,都能够坚定不移的走下去,然而这些都只不过是表象而已,她的所有恶作剧,无论多么的过分,甚至是那些伤害了自己和身边关心她的人的行径,也都只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而已。

保护着那颗幼小而又孤独的心。

可是,也许有人会喜欢孤独,但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忍受孤独。

我们能做的,只有习惯而已。

………………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昨天晚上我的身体终究是没能得到充分的休息,或者应该说,我根本就没有自己昨晚睡着了的记忆。印象中昨天晚上自己满脑子都充斥着过去和她的点点滴滴,直到天明。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因为这就意味着,如果我此行不能找到一个能够接受的结果的话,恐怕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会维持着这样的心境的吧。

最终,我决定再往高中的学校跑一趟。

思前想后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过去她常去的地方看看,希望能够碰到一些她过去的“朋友”,运气好的话,我也许能够从他们那了解到不少我所不了解的有关她的事。而要找到那些人,我首先想到的地方,就是学校。

然而高中和大学终究还是有些区别的,特别是在小城市里。

五年的时间并不能够在建筑上刻下特别明显的痕迹,至少现在整个学园和我记忆中的样子相比几乎毫无改变,无论是灰蒙蒙的石灰墙面还是乱糟糟的草坪花坛,甚至就连教学楼中教师们那抑扬顿挫令人不快的授课声都和五年前如出一辙。虽说现在是周末,但是高中就没有不上课的日子。

“你好,请问你是这里的老师吗?我是一名毕业生……”

我拉住了一名路过的大妈,报上了姓名。不过她只是推了推眼镜,皱着眉头说了句:“有事去找校长,我很忙。”

就匆匆离开了。

哦唔,看这架势,我大概预见到后续的展开了。

“那个,请问……”

“又来?你们烦不烦啊?”

……

果然。

“不好意思,我想问……”

结果这个人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快速离开了。

额……

照这个发展来看,估计校领导那边也没什么好结果,我不打算再去硬碰了。

这些人的态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冷漠,我也理解自己作为一个无关人员,是不可能像警方那样能够轻松得到配合的,可我好歹也是这里的毕业生,他们居然连句唏嘘的客套话都没有,这让我有些郁闷,难道是把我当成记者了?

……算了,这也是早就该意料到的结果,没有什么好失望的,还是赶快离开这里比较好,毕竟我对这个学校也没什么好感。

……

下一个地点是当年的那个网吧,我记得她是那里的熟客,至少那里的老板应该是挺了解她的。

虽说那里我只去过一次,但是由于印象实在是太过于深刻,我甚至都还记得网吧的霓虹灯招牌上第几个灯管坏了,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有没有重新装修过了。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一步一步的缓慢前进,少去了当晚的紧张与急促,声明一下,我走这么慢可不是为了能有闲情逸致去欣赏沿途的风景与变化,我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老实说,我已经不抱希望了,要是那里还是没有消息,我打算就这么回去了。

我已经尽力了,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我从来都不认为适时放弃有什么不好的。

哪怕内心深处还是存在芥蒂,我也会强迫自己去接受,毕竟,生活的本质就是不断的妥协。

无论何时都是这样。

没过多久我就到达了目的地,这段路程并不算长。过了这么多年,这间网吧的改变也不小。过去只有一间小小的破屋子,现如今这栋三层高的楼竟然全都成了他们的店面,而且现在这里也不再仅仅是一间网吧了,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不少年轻人正坐在一起吃着快餐,而那数目庞大的各种电脑则被搬到了二楼,环境自然也是优美了很多的,至少和过去相比已经相当的正规了。

然而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大面积的改装只会意味着一件事,而且当我爬上楼梯来到柜台前时,眼前的场景也证实了我的猜想——当年身为老板的大叔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年轻的男女正边聊天边打发时间。

简单的打过招呼后,面对着眼前满面桃花的小丫头,我仍然不死心,出声询问道:

“我想请问一下,这里是什么时候改装的?我记得五年前不是这样的啊。”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后,眼前的小丫头嗲声嗲气的回答了:“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很清楚欸~”

不知道这语气是不是在故意惹我不快,我皱了皱眉头,换了一个问题。

“那么,你们这里干的时间最长的人是谁?”

其实要是我站在他们的立场上,面对突然出现的有点想要砸场子的奇怪家伙,还不一定能够像他们这样继续保持着职业微笑呢。

然而他们也只是笑了笑而已,并没有回答我。

…………

看来,是到此为止了啊。

结果并没有拖到第三天嘛,我本来还想着要给公司请个假的,看来是杞人忧天了。

轻轻叹了口气,我转过身准备离开,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竟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了突破口。

眼前从楼梯间方向走过来一个小伙子,离老远就高举着攥在手中的钥匙扣,一副准备丢出去的样子。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敏锐的注意到了钥匙扣上的一个颜色格格不入的物体,便急忙回过了头。

只见小伙子将钥匙丢给了柜台后的一个年轻人,对方出手稳稳的将其接住。

“谢了!”

“不客气。还老位置?”

小伙子点了点头,匆匆的进入了电脑房。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快步走回了柜台前,冲着刚刚接过钥匙的家伙搭话了。

“你好,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看到我又走回来了,三人的脸色顿时有些颤抖,不过很快便恢复了营业式的笑容。

“怎么了?”年轻人问道。

我仔细打量起了眼前的人,从外观来看,对方大概和我的年纪不相上下,黑色的背头和皮夹克给人一种整洁干练的印象,脸上不快的表情倒是有一些桀骜不驯。

我大概是认得这家伙的,虽说外观和衣着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但是人的性格可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在看到他的表情的瞬间我就确信了我的猜测。

“能否打听一下,你钥匙环上的海豚是哪里来的吗?”

……

虽说天无绝人之路,可是真的是万万没想到,我竟然会在这里找到这个自己非常想要忘却,却又至关重要的角色。

“原来如此,你是学习委员啊。”

他淡淡的说道,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似的,丝毫没有吃惊的样子。

我俩现在正坐在一楼的快餐厅中,做好了促膝长谈的准备,他点了一杯咖啡,而我实在是不想和他点一样的东西,便叫了份可乐。

“学习委员也是你叫的?”

我下意识的摆出了恶劣的态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当然清楚以现在自己的立场绝对不可以这么强硬,但是面对这家伙我实在是很难心平气和的交谈。

以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打从心底的厌恶这家伙,现在知道了原因后,我越发的讨厌他了。

特别是在看到他钥匙环上的海豚之后。

事到如今我已经十分清楚的了解了这三只小海豚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然而其中一只竟然就在她曾经的男朋友那里。

结果我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丑恶。

听到我的话,他只是嗤笑了一声,便推进了话题。

“那么,你来找我是想问什么?她的下落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他一副想要看好戏的表情开了嘲讽。

嗯,看来他对我也没什么好印象,礼尚往来,不错不错。

“呵呵,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喽?”如果他知道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在这里嘲讽我了,要说为什么我会明白这一点的话,那是因为如果我现在他的立场上,也会说出相同的话来。两人手中的小海豚也能证明。不过我至少还是要虚张声势一下的:“那么我换个问题,你知道老管家现在在哪吗?”

你也好不到哪去,我带着嘲讽的笑容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哼哼,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让我想想,这句话应该可以理解为,他也找过老管家,但是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吧?

哦?~我还以为他已经抛弃了她,难道现在又反悔了吗?

但是这又如何?我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从她父亲对他和我之间态度的不同上就可以看出来,如果我去找老管家的话,一定会得到不同的答案,我有这个自信。

“你还是告诉我把,也许我能问出点什么来。”不觉间我的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优越感油然而生。

可是他丝毫不为之所动,只是眯起双眼,轻轻的哼了一声:“就凭你?”

怎么了?你有什么好不屑的?虽然我不怎么样,但是你也好不到哪去不是吗?当年害得她和父亲彻底决裂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又是谁在那之后拍屁股走人一直杳无音信的?

“至少要比你强。”

“吼~我怎么看不出来?”

“我再怎么冷血,也不会比你这个人渣还要差劲!”

“人渣?”听闻此言,他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便扶着额头笑了起来:“啊啊~是这么回事啊。哈哈哈,真是好笑……”他的另一只手则不断的拍打着桌面,就好像这辈子都没听到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原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说,什么?

他的这句话让我的心仿佛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这是我最害怕听到的话,却偏偏从我最害怕的人那里听到了。

这家伙对我了如指掌,而我对面前的人却一无所知。

她从来都没有和我详细介绍过她男朋友,但是却向他详细的介绍了我。

这个时候我被迫再一次回想起了初次与她见面时她所过说的话——

学习委员,你和我们并不一样吧?

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甚至连将来也一样。我一直都在害怕被人戳穿这一点,毕竟也许在她看来,我俩之间关系并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样,所以我便用尽一切办法强迫自己忽视这个问题,从五年前直到现在。

她不是送给我了一直小海豚吗?

她不是选择和我一起逃走了吗?

她不是回来为我庆祝生日了吗?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一切都只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吧?因为,我不是完完全全无法理解她内心的想法吗?

“你……你可别忘了!”

可恶!快停下啊!不能再说下去了!

“五年前她是选择我来带她离开的,而你那个时候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啊啊,太难看了,太不像样了,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恶自己过,甚至比父母去世的那一晚,在医院里泣不成声时还要厌恶。

对方当然没有理由放过这个把柄,他一脸得意的回答了:“那是因为你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而且那个时候我还不会开车。”

不行,要赶快平复下来,越是激动就越是正中他下怀。

我深吸了几口气,强忍下了想要把手中的可乐泼到他脸上的冲动。

“对不起。”我低下了头:“总之,希望你能告诉我老管家的去向,我必须去。”

我尽可能的用真诚的目光注视着他,而他也收起了嘲笑,同样认真的注视着我的眼睛。

这是一场博弈,而我的筹码就是我的心。

短暂的估价很快就结束了,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就好像是彻底的泄了气一样。

“那老爷子现在独自在公园里经营着一间小店,你现在去找他应该就能直接见到了,他一般不会突然离开的。”

说着,他还为我指明了那个公园的方向。

哦?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易的搞起了优惠活动,也许这家伙并没有那么的坏?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趟总算是没有白跑,轻声道了谢后,我匆忙的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现在我真的是一刻也不想再耽搁了。

“真是的,你这家伙到底哪里好了……”

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的这句低语完好无损的传入了我的耳中。

“你说什么?”这句话实在是太过于出人意料了,与其说是为了确认,倒不如说是想要当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所以我反问了一次。

而对方也如我所料的那样表示了:“没什么,你快点去吧。”

我不认为他真的只是自言自语,那句话很明显是说给我听的,这都已经不是什么优惠活动了,简直是出血大甩卖啊。

“啊对了,还有。这个你拿着吧。”

说罢,他拿出钥匙环,取下上面的挂饰,递给了我。

一连串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而我却看着他手中的淡蓝色小海豚,迟迟没有伸手。

眼前的这一只已经经过岁月的洗礼,变得有些脏兮兮的了。但这并不是我迟疑的理由,只是……

天呐,怪不得,原来是要清仓转让了啊?

“怎么了?你不是赶时间吗?”他有些不快的催促着我。

没办法,我还是伸出了手。

他赋予了这只海豚新的内涵,而我也确确实实的收到了。

“不管怎样,都实在是太感谢了……”

我深深的鞠了一躬,将挂饰用力攥在胸前,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

到了公园,我懞了。

一言蔽之,到处都是人。

虽然现在已经过了正午,但是我并没有吃午饭的打算,我的内心此刻十分的激动, 就好像只要见到了老管家就一定能找到她似的。

然而目之所及,多到泛滥地步的人群充斥在每一个角落。这其实已经能够称得上是某种自然灾害了吧?强忍着烦躁的心情,我四处搜寻着。不过话说回来,我其实很难想象那样的一位一身燕尾服的典雅绅士站在柜台后给人卖香烟和零食的样子。

小店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因为偌大的公园里就只有那一家而已。而且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毕竟到了那个年纪后,岁月已经很难再在他们脸上刻下什么痕迹了。

当然,他不可能还穿的那么正式。针织帽,老花镜,旧毛衣和一本旧书,那一身打扮就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糟老头而已。

“您好,您还记得我吗?”我走上前去,做了自我介绍。

听到声音后,他将视线从书本转移到了我身上,腾出一只手扶了扶眼镜。看起来他并没有得一些常见的老年病,嗯,身体硬朗是好事。

“啊,是你啊。”他的声音依然和五年前一样,沧桑中透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寂静:“我就想着你应该快要找过来了。”

这句话让我十分高兴,因为有所准备就意味着他果然知道一些内幕,搞不好他连昨晚她突然来找我的事也知道呢。

他打开了小店的后门招呼我进去坐坐,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便走进了这个不到五平米见方的建筑物内。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烟斗,默默地点燃,眺望起了公园中的喧嚣,好似在整理记忆。我不确定是否要出声打破眼前别有风味的景致,便静静的等待着老爷子率先开口。

结果他的下一句话就直接泼了我一头冷水。

“我也不知道那丫头现在在哪。”

“……哈啊?”

不不不,确实,并没有人能够保证老管家就一定知道她的踪迹,我早该做好心理准备的,嗯,没错…………就有鬼了!你可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啊!连你都不知道的话我到底要去哪里才能找得到她啊?!一个人要是存心想要藏起来的话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找到的啊!

这下线索是真的彻彻底底的断绝了,我有些崩溃,然而就在我打算发作的时候,一个年幼的男孩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甜甜的说道:

“老爷爷,我想买根棒棒糖!”

老爷子马上站起来,和蔼的笑了:“真了不起,自己一个人来买的吗?来,拿好啊。”

“老爷爷,我,我只买一个啊?”

“没事没事,另一个是爷爷给你的奖励哦。”一边说着,他还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

好一副祥和温馨的景象,着实叫人赏心悦目,我心里的怒火也被压了下去。

目送小男孩回到了不远处母亲的身旁,老爷子冲着他们招了招手,然后坐了回来,淡淡的重新编织起了语言。

“我和那小子的老爹是挚友,可以说是看着那小子长大的。”他吐出的烟圈在空气中渐渐消散,连同话音一起。

这里的那小子所指的,应该是她的父亲吧?

据他所说,她父亲年轻时的经历几乎和她如出一辙,也许是因为这一点吧,她完美的继承了她父亲的一切,无论是任性刁钻的部分,还是单纯善良的部分。

我差点没一口气噎过去,说她单纯善良我信,但是,那只老狐狸?你耍我啊。

“我知道这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但确实是事实。他们爷俩啊,就是太固执了……”

他亲眼看着她父亲一步一步的走上不归路却没能够拉他一把,而且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也渐渐走上相似的道路,可是站在他的立场,他没有办法做任何事,这份苦恼一直持续到我的出现。

“你不知道当大小姐把你带回来为你庆生的时候,我究竟有多高兴,大小姐她终于有了真正的朋友了!”

“……”

可是却事与愿违,我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大概,也包括她的。

我无话可说,只是憎恨着我自己。

估计是看到我低下了头一言不发,老爷子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他从柜台下面翻出了一个铁盒子。

那是一个朴素而陈旧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本精致又华丽的厚皮书,就像是出现在奇幻故事中的古朴的魔法书似的,棕铜色的外皮上遍布着金属制的镂空花纹,正中间还带着一道造型奇特的数字密码锁。

我有些奇怪,静静的等待着老爷子的解释。

“大小姐上大学后是独居在那小子名下的一栋出租屋中的,偶尔去探望她的时候,总是能见到她十分的爱惜这本书。”

老爷子轻轻的抚摸着书的封面,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当中。

“前不久,也就是大小姐失踪将近一个星期左右的时候,这本书连同盒子一起邮寄到了我住的地方,我一直都没有打开过,现在,我把她交给你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

一般来讲,这玩意必须得交给警方不是吗?给我算怎么回事啊?可是……

“只有你才能找到大小姐。”他再一次扶了扶镜框,抽了口烟斗:“这也一定是那小子的意思。”

…………

啊啊,就算是这样的我,你们也仍然抱有期望是吗?

那么,就算是这样的我,也必须要回应了不是吗?

最终我坐上了回家的车。

今天收获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搞的我精神都有些恍惚了。我急需一个安静的场所来帮助自己整理思路,家里自然是最理想的。可是这段路程需要大概四个小时的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了。公车上人满为患,更可气的是,和来时不同,我身后有两个熊孩子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相当烦人!

顿时有种全世界都在和自己做对的感觉。

重新翻出那本书,看着那四位数字的密码,我再一次陷入了沉思,无论是她的生日,她父亲的生日,甚至是我自己的生日都不正确,这下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难道只能暴力性的破解了吗?

可是我不知道暴力破解后里面的内容会不会受损,而且除此之外,我总有种不能那样做的感觉。

考虑到这本书的严密性,八成就是她的日记了,可是我却完全无法揣摩她内心的想法,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样的四位数字可以作为密码。

以老爷子的性格来看,他应该并不会刻意的说出些玄乎其玄的话来,既然能够信誓旦旦的说出只有我才能找到她这种话来,以他对那家伙和我的了解,他判断我一定能够明白密码是多少,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我也只能相信他的判断了。

或者应该说,这是我最后的一丝希望了,因为我又一次,彻彻底底的走投无路了,而且还是在终点线的几公分之前。

…………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像这个样子身心俱疲的一头扎在床上和平时上班的日子相比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明明今天是周末,我却完全没有得到应有休息。虽然现在想要好好的睡个觉,可是肚子却饿的非常难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叫个外卖都累的不想动,更别提到厨房做点吃的了。

“唉,简直是遭罪啊。”

好死不死的,偏偏在这种时候响起了敲门声。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去开门。

“你好,我们是警察,想问一问有关你朋友的事,希望你能配合。”说着,门外的两人纷纷从怀中拿出证件展示给我看。

喂喂,我又没见过真的警察证,就算给我看了我也无法分辨真假啊。

总之,我还是招待两人进了屋子,本打算沏两杯茶的,但是他们委婉的拒绝,并自顾自的说起了话。

总结一下就是,他们梳理了她的人际关系网,排查了这么久的时间,终于查到了我的存在,所以就立刻前来调查了,不过很可惜,昨天碰巧我不在家。

看他们这种调查效率,估计警局也并没有多重视她失踪的事啊。

过后就是一些惯例的询问了,但很可惜,我无法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试着回顾了前天晚上的经历,奇怪的地地方还真不少,可是连我都想不明白的内容,这些局外人就更不可能懂了吧?再说,我也不想把这些只属于我们两人的秘密公布出去。

两位警察中较为年长的那位,用锐利的目光瞪着我,就像是把我当成了嫌疑人一样。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坚称什么都不知道。这时,他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一改之前认真谨慎的态度,语气也变得轻佻了起来:“啊对了。你知道么?我们在她的住所中发现了大量的安眠药呢,那根本不可能是正常使用的量啊。”

…………

……真是够了,你告诉我这种事是想表达什么啊?

理论上这应该是不能对一般人透露的调查情报才对吧,他身后较为年轻的那位立刻露出了责难的表情,但好像也不好说些什么。

老实说,这招相当有效。不愧是警察,确实专业。

虽然一瞬间我确实陷入了混乱,但是一想到自己被一个外人这么小看,反倒激起了我的对抗意识。

“哈哈,你真会开玩笑,她可不是那么软弱的人啊。”

“真的是这样吗?你们不是有五年都没见过了么?”

“我相信她。”

“……”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可能也意识到继续问下去只是徒劳了吧。于是就留下了一句还会再来的话便悻悻的离去了。

是啊,她怎么可能会去自杀呢?呆在她身边总是充满着惊喜,每次都把身边的人耍的团团转,丝毫不在乎自己给别人添了多少麻烦,脸上一直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虽然偶尔也有些小伤感,但总体来说,她其实就是惊喜本身。没准她现在就躲在这附近的某个角落,等待着良机突然蹦出来,指责我昨天没有陪她过生日,要求我补偿呢。

不如说,请快点出来吧,捉迷藏也该结束了吧?快出来吓我一跳啊?我不是都说了嘛?一起逃亡的话随时奉陪啊?事到如今还客气什么啊?你不是高傲的女王吗?你知道我是个死脑筋,只会死读书毫无感性可言,所以请把话说明白啊!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啊?

所以,求你了…请快点出来吧……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我还没有向你道歉呢,别这么一声不响的就消失掉啊……

…………

只要低下头,就可以看到桌上摆着的三只海豚和两本书。这就是她所留下来的所有东西了。几乎是无意识的,我再次翻开了那本童话,读起了那篇她最喜欢的《海的女儿》。

如果我前天晚上态度在强硬一些,是不是结局会有些不同呢?比如直接询问她的真意,也许她不想回答,但如果我一直死缠烂打的话呢?再往早了说,如果五年前我没有背叛她,而是真心实意的带她浪迹天涯的话呢?我们现在又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可以想象如果真的那样了的话,肯定会比现在过的更加辛苦,但是至少我俩都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孤身一人啊,这样不就足够了吗?

但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是我一次又一次的辜负了她的内心,所以,不断的在后悔和痛苦中挣扎,是我罪有应得吧?

人鱼公主直到最后也没能杀掉王子,虽说深爱着王子是主要原因,但我一直在想,就算她真的用王子的血液换会了自己的鱼尾,却也无法换回自己已经失去的声音了。已经踏出了脚步再也无法回头。她知道就算自己回到了海中,就算继续每天都在海洋中畅游,在花园中种花,祖母和姐姐们的头发,以及无法开口的自己也都会永远的提醒着她不要忘记过去,苛责着她的内心,她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无忧无虑的过活了。

所以就像这样,抱着对王子无限的爱,把自己的生命永远的定格在海中,对她来说其实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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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散去了,满天星斗渐渐隐去,东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冬季的清晨寒冷非凡,明明已经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可是目之所及却还是一片毫无生机的灰蒙蒙景象。

我们的汽车抛锚在了公路上,一时半会是动不了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目前唯一的做法,就只有等待着路过的好心人了。

不过我知道其实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接她回去了。

靠在车上,我静静的点燃了一根香烟,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抽烟了,这久违的味道有助于让我的心情趋于平静。她开心的在附近跑来跑去,像个孩子一样。

“是大海啊!!学习委员,快看啊!!!!!大海!!!哦!!!!!~~~~~~~~~~~~~~”

是啊,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大海旁边,能够站在海边看到日出着实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澎湃的海浪声中还混杂着些许海鸟的叫声,我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风景,心中确实有一种忍不住想要大声叫喊的冲动。

不管怎么说,最后能够欣赏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不枉此行了。

“把这里作为旅途的终点真的太好了,这种站在世界尽头的感觉,实在是无法用言语表达啊!”

出乎我的意料,她居然已经察觉到了我的所作所为。

我本来还在犹豫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告诉她,她才不会生气,现在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她平静的甚至都有些不自然了。

“这样好吗?”预防万一,我还是问了一句。

“当然好了!”她坐在护栏上,淡淡的冲我笑了。

太阳虽然只露出了一小部分,但是耀眼的阳光就已经直射了过来,令我几乎睁不开眼睛。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她的身体笼罩上了一层奇妙的光辉,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美,就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因为,我的王子已经选择了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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