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暗…是或非。
于如若永恒与须臾的流转间,重复着睁眼,重复着闭目。
有好几次,有好几次,本想放弃了的……
也有好几次,确似已放弃了的。
可我为何还在静谧中渴望嘈杂?
可我为何仍于安适里渴望苦痛?
于水中析出,四周散落筏木,眼前雷火交辉,尸首漫浮水面。
“啊,啊……”我艰难地发声。
“又…又(失败了么?)”困苦地倾吐着不成文的片语。
“为什么?”望向轰雷撕裂的天穹,内心却显平静地询问。
“放弃吧……”一道一故安详、静谧的声响劝降过来,引诱过来。
“是啊…放弃吧…我,已然只剩放弃。”内心平静地回应过去,将身心委让过去。
我,即将再度沉入海底,暝上瞳睎。
但愿这是最后一次。
如是祈愿着,或是无奈着。
可,这时总会有一双本应于我素不相识,却又似满载于我回忆的手,向即将沉入海底深渊的我牵引过来。
她拉着我的手,分明看不清她的容貌,我却似清楚她的性别、声音,有关她的一切。
安心、温暖。我始终不清楚这是什么,仿若我每每所做之事,都似仅为此刻所动一般;仿若我每每所道之语,都是仅为此刻的口实一般。
“回来吧…”她轻语着,我逐渐睁开了眼,缓缓从这刺骨的海里浮升,能切实触及到她的双手,让我欣喜若狂,我心中的热量逐渐回升,以致纵使无力,我竟也极力摆动身肢,想尽早挣脱这过久的长眠,浮出水面,目睹这本该深深烙印在我记忆中的容颜。
可我始终无法看清她的样貌,我越是往上,她本就轻柔的声响就愈显渺小,回过神来,就连手中本该紧握住的双手,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时候(消失的?)——!”却都还没有时间来诧异,就已与她的双手,与她的声音,与她有关一切的一切,都竟在我脑海中逝去,就连方才所感的美好,也都正在被黑暗一点点蚕食。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每次我都无法看清你?为什么每次我都不得不忘记你?为什么每次,每次我都无法带你一同离开这片海域?”
冰冷,严酷,寂若针尖刺痛每一寸肌肤,黑如重雾遮蔽每一丝光亮。心中与她的记忆明已悉数不起,漆黑蚕食过的内心却阵阵作痛。
“啊…不,不行。”拼命而混乱地划动着四肢,明以游出水面看清她的容颜为目的地划击四周,却以忘却她的一切,忘却向上的缘由为代价地恸泣。
“放弃吧……”那道声响再度劝降过来,引诱过来。
“啊…放弃…”沉默地低语着,迷失在黑暗中停罢所有动作地彳亍着。
放弃,毅然是静谧而又舒适的,正因如此它才无时无刻在耳畔劝诱着我,以不再受此疼痛地呼唤着我,将忘却着她的我再度拖入海底深渊。
可回过神来,真的是有谁在耳旁劝诱我放弃么?真的是黑暗遮蔽了有关她的一切使得我不得不放弃么?
“放弃…我不得不放弃。”我轻语着,思绪着,这一切不过是将罪名推托于黑暗的口实,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放弃而选择的忘却。
所以我不能再想起她,只能委身于黑暗瞑上双瞳,沉至海底。
“可这样好么?”那道声响第一次这么问起。
“这样……好么…?”支吾地重复着话语,只感觉周遭海水愈加咸涩起来,也许是不经意间想起了应已全然忘却的她而流下的泪水,也许是此刻不得不将她忘却而流下的泪水。
“不…”
“我不想…”目望向眼前颤栗的双手,我明白,是自己的自私才使得自己无法将她忘却,也正因自己的自私这一切才无法终结。
在我心中不断重复的她的笑颜,她的气息,有关她的一切的一切,无不在紧紧缠绕我的心头,那是无法被黑暗掩埋的自私,那是无法被忘却掩盖的美好。
放弃,我想我永远不会放弃,纵知会将她忘却,我也会在这永恒与须臾间寻觅她的存在,突破这漆黑的海域。
我闭上了瞳曦,却不再仍由漆黑将我托入海底,摆动着像是由她牵引的手臂,拨摆着与她一共经历的步伐,同若她还在我身旁一样,突破这暗自激涌起的波涛,突破这海藻伸拉阻挠的深海。
一边流淌着将她忘却的热泪,一边掀开这重重掩盖着我的海面。
等待着我的一定是漫无边际的星空,
等待着我的,
一定是将你忘却的命运……
……………………………………………………
“哥哥…哥哥…”
冥冥中,宛自远方逐近传来的声响,渐渐地犹若月消浓雾般轻轻拂去他沉沉的梦:
“眼泪…哥哥,你又做起那噩梦了么?”
“噩…梦?”
可还未待他睡意完全消醒,朦胧中,他眼前的少女就已轻轻拭去他脸上仍流淌着的泪水。而这泪水,却是他这半年以来一直想隐藏的事实。
泽恩·伊诺里,他的生活应该在十年前就结束了,他该作为“HM370”航班的失联人员一同葬送于大西洋当中被世人淡忘,可奇怪的是,八年后他竟奇迹般出现在迈阿密国家公园的碎石滩上被偶过的行人发现,而他的衣着相貌,身份资料,甚至连手机上的时间信息,都保持着八年前的状态,如此神奇的现象曾一时掀起轰然大波,无数人确信航班失联与一百公里外的百慕大三角有关,于是两年前,众多媒体争先恐后地前来采访他,可最后都是无功而返——
他失忆了,失去了有关自己的一切记忆。
可若只是这样还好。
梦,他却多出来了一场与父母,与妹妹所告知自己身世不符的梦,一场关于“她”,无法拯救“她”,将“她”忘却的梦。
这梦相较他而言无比珍贵,却又无比沉重,它犹若一支烛火,在黑暗中吸引着好似蛾虫的他扑入其中,两年前,他曾无数次为追寻“她”而沉溺于这场睡梦当中,每次都是一觉数日,睡眠的时间还在慢慢增长:
“这是一种由失忆带来的‘嗜睡症’,若不接受治疗可能会有脑坏死的可能。”
医生说,所以他不得不避开媒体,在纽约市中心医院接受为期不定的治疗,直至半年前,他才鼓起勇气与妹妹“艾因斯托蜜莉·伊诺里”做好,找回自己的记忆,在现实生活中找寻梦中的“她”的约定,并以此为契机出院开始了他为追寻“她”,而寻找记忆的生活。
可是现在,半年后的他却违约了,他对艾蜜莉(妹妹名字的简称)隐瞒了自己再次开始做起这梦的情况,也隐藏了自己再度沉溺其中的事实——
“莫非…莫非真的是这样么?哥哥!”
艾蜜莉见哥哥沉默许久,心中的怀疑不禁加重了起来。
“……抱歉,艾蜜莉。”
“我…我才不要哥哥你的什么道歉,我们,我们不是约定好,约定好要在现实生活找到‘她’了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样一来…这样一来不又和半年前一样了么?”
啊,与半年前一样。他明白,他再明白不过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想与“她”相见,纵使此刻对“她”一无所知,也想尽快见到“她”,哪怕只是梦……
“哥哥!”
“啊!”
面对妹妹突如其来的大喊,泽恩再欲昏睡下去的意识立马清醒了过来:
“啊,好险好险,差点又睡下去了。”
他好似侥幸拍了拍胸口。
“……哥,哥哥…”
可艾蜜莉仍是一脸担忧地望着他,泽恩明白艾蜜莉对自己半年前沉溺于睡梦一事心有余悸,但其实现在的情况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我的确沉溺于这睡梦了……但现在不是醒来了么?”
“可,可哥哥,刚刚你还哭出来了!”
“人会对遗忘最珍贵的事物哭泣,这不是很正常的么?”
“这……”
面对哑口无言的艾蜜莉,泽恩微微笑了笑,轻轻抱住了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
“我的确有点沉溺于这场追寻‘她’的睡梦了,这半年以来,我一直在拼命研究自己十年前未完成的理论,总感觉完成了它就能得出些见到她的头绪,所以这几天我彻夜未眠,沉迷其中,的确也是一种‘沉溺’呢。”
泽恩放开了妹妹,一脸笑嘻嘻地望着她:
“放心吧,不过是因为太累不小心睡着了,自己恰好又做起那梦而已,你想啊,你记忆中的哥哥会有食言的时候么?虽然我失忆了,但在你陪伴我的那一年半里我不是从没食言过么?况且我自己不是和你说过‘若不醒来,自己就永远无法见到她’的话语么?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这可是我的决心。”
他轻轻揉了揉妹妹如青草般柔顺的金发:
“所以啊,相信下你的哥哥吧?”
明明是已失忆的泽恩,他所说的话语,却不知为何在艾蜜莉的眼里有种与十年前的他一样的说服力:
“嗯…嗯!”
随即她原本因担心而低沉着的面孔明显开朗了许多,又恢复成泽恩印象里那位活泼乖巧的妹妹。
“咳咳,打扰你们可真的是很抱歉了,不过我真的是想说——!”
这时,有一位身材略显高挑,身前的那两团却只是不大也不小的紫发女子,好似愤怒地疾步冲过来:
“我说过很多次了,晚上要回宿舍休息!要不是因为我赶门限的缘故,我真该把你送到宿舍,并看着你睡着,锁好门再离开!”
“等,等等,虽说如此,不过这离(完成不远了)——!”
“‘离完成也不远了’是吧?还记得这句话最开始是什么时候说的么?一个月以前!这个月你跟打了鸡血一样,一天到晚留在这图书室里面,别就因为这个图书室没人,被遗弃,就把它当成你自己的家行么?!!好好回去休息!”
“对对!哥哥你要好好回去休息!!”
“诶诶?!连艾蜜莉也?!”
面对强烈抗议自己“完成梦想”的俩人,泽恩显得无比意外,也无比慌急。
对了!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你们看!光是这个月,我就完成了这么多,速度这么快,真的要完成了,请相信我!”
他举着不下五十页的资料说。
“嗯…是么?艾蜜莉我不是研究这一块的不清楚,这位姐姐呢?”
“别信他的,…‘艾蜜莉’对吧?你叫我‘艾泽璐’就可以,他快到是快,不过剩下的文件,即便是以现在最快的速度,也至少还需要一个月。”
“什——?!你怎么发现的?我明明每次都只是拿出一点来研究,其余地都是藏起来的。”
“你以为我研究这理论五年是怎么下来的?”
“啊……”
说到这,泽恩才回想起自己与这名全名为“艾泽璐·斯特拉斯”的女子半年前相见的情景,以及,她内心深深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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