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尔睡着了。
羽看着安抚莉尔的希娅，轻轻叹了口气。
坦露了自己的过往之后，可能是因为之前战斗的后遗症，莉尔很快又睡了过去。她的眼角有些红肿，脸上带着淡淡的泪痕。
“……总之，莉尔确实是半魔族。村子毁灭之后被抓为奴隶，数个月后从奴隶商人那里逃了出来……大概就是这样吧，主人？”
“……嗯。”羽向希娅点点头，“不过，她刚刚的话还有两个点——没有告诉我们她的村子如何灭亡，父母的事也只字未提。”
刚刚向莉尔询问了一会儿，她就因为筋疲力尽而倒下了。现在实在是不方便勉强莉尔说完全部。
“剩下的事明天再说吧。希娅，你也需要恢复一下，接下来现在这里休息一天吧，多余的事就先算了。”
“……这样真的可以吗？主人？”
看着有些疑惑的希娅，羽微笑着说道：“嗯……好好休息吧。”
……
深夜。
万籁俱寂，被夜幕笼罩下的伊特斯城寂静无比。
星空之下，黑暗一片的街道，颤颤巍巍地投射出一丝微弱的灯光。
木门发出老旧的摩擦声，缓缓开启。一道人影从门后探出了头。
她犹豫着看了一眼房间，然后慢慢跨出一步，轻轻把门关回。
“……”
凝视了很久的门口，她终于下定决心，回头走开。
“……莉尔？”
少女的脚步一下子停下。她的脸沉入黑暗，看不清表情，只有身体微微颤抖着。
轻轻出声叫住她的，是希娅。她那美丽的银白长发随微弱的冷风轻轻飘起，脸上的平静神色露出一丝淡然。
“你打算去哪里？”
“……希……希娅姐。”
莉尔慢慢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了悲伤的微笑。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如果你要离开，去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我不会阻止你……”希娅看着莉尔的脸，毫无感情的眼眸深处，有着看透情感深处的深邃。“可是，这么晚了，你准备去哪里？”
“……我……”
“……觉得自己的存在不合理吗？”
莉尔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低低地看着地面。
“你是否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意义了呢？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失去了眼前的目的？或是，一直抱着愧疚和自责的心情，在自我否定着吧？”
“……我……我不知道。”莉尔的脸上，露出了悲伤的表情，“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希娅看着莉尔，轻轻叹了口气。她看向头顶的星空。深邃深沉的无边黑暗，在璀璨的美丽下，有一丝扣人心弦的渺远感。
“呐，莉尔。”希娅突然看向她，用从未有过的认真声音，慢慢地说道，“我问你，你的生存理由，是什么？”
“……生存……理由？”
莉尔喃喃低语着，声音渐渐低落。
“……我……是灾祸的存在。”
她娇小的身躯轻轻颤抖，眼中有一丝悲伤。
“……我是魔族……我的人生是受诅咒的人生，我不可能得到什么……”
“……我一开始就被父母抛弃了，是一个村子里的人收养了我……我得到他们的照顾和关心，自以为自己的生活能够像那段时光一样永远幸福地持续下去……”
“……可是，我是灾祸……我并非人类，而是邪恶的魔族……我亲手杀死了把我养大的村子里的人……大叔，大妈，村长……那些曾经关心我，抚养我的人，被我恩将仇报地杀害了……”
莉尔用讽刺的语气默默地陈述着，仿佛在嘲讽着自己一样说道。
“明明是自己的恩人，我竟然亲手杀害了他们……成为奴隶也是罪有应得吧……希娅姐你们救下了我，可是我再次辜负了你们的好意……不仅伤害了羽大哥，我还害死了那么多的无辜者……”
莉尔的语气很轻，仿佛在平静地机械叙述，但她的声音不停颤抖，一行泪水从脸颊两侧分别滑落。她咬着嘴唇，孤独，沉闷，绝望的悲伤静静释放。
“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像我这样的存在，早就应该被抹消了吧……只会一昧的辜负别人，给世间带来灾祸，一点存在价值都没有……”
叮——
莉尔的眼帘瞬间睁大，惊愕地看着前方。寒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逐渐弥漫开来，令人恐惧的威压慢慢靠近。一柄冰蓝色的长剑，轻轻地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希娅用少见的冷彻表情，静默地看着莉尔。
“……我，不需要那些虚假的话语。”
“……诶？什……什么……”
“你觉得愧疚吗？还是对自己的命运痛恨吗？你的能力，你的血统，与你的人生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要知道，你的内心，究竟怎么想？”
“……呜……”
莉尔的眼眸失去色彩。她沉默地低下了头，泪水凝固在脸上。
“……讨厌……啊……”
“……”
“……当然是……觉得很讨厌啊……”
“……”
莉尔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憎恨的悲伤。她低语着，娇小的手掌慢慢握紧成拳。
“……为什么啊……为什么只有我要遭到这种对待……”
希娅手中的剑化作蓝色光电散去。她慢慢把莉尔拥入怀里。莉尔攥紧希娅的衣角，从抽泣开始嚎啕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呜……”
“为什么啊！为什么就是我要受到这样的惩罚？！我做错了什么吗？！因为魔族的血统，往日和蔼可亲的村民，对我友好的朋友全都立即变了脸！仅仅是因为那种原因，前一秒的朋友，下一秒就对我兵刃相向了啊！！！我也不是自愿成为魔族的啊！！！难道这种无法决定的事情是我的错吗？！明明……明明是那样坚定的约定……明明是那样的，一知道我的身份就毫不留情地打破了……都是假的……都是虚假的谎言……一辈子的朋友……当作亲生女儿什么的……都是骗人的罢了……”
绝望地大哭着，莉尔像是宣泄感情一般，悲伤痛苦地攥紧希娅的衣角。
“……明明是假的……呜呜呜……可是……呜……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各位……呜呜呜……你们……真的很对不起……”
她无力地跪倒在地上，无法止住的泪水，和失去力气的身体，被希娅静静守候着。
“……呜呜呜……我……我杀死了他们……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如果那个时候……被他们杀死就好了……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就给了我这种东西……我不需要……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可是……死去的大家……已经回不来了……”
少女无法停止的痛苦，和深深的创伤，包裹在深夜痛哭的身影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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