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西恩·玛卡,角斗场中的头号角斗士,来自一个较为荒僻的乡下村庄,创下连胜126场、只身游斗七只棕熊等骇人听闻的记录,然而这一切耀眼的外壳却无法包裹住他奴隶的本质。卢西恩的母亲在他四岁时就撒手人寰,而他的父亲,一个落魄的赌棍兼酒鬼,被十五岁的卢西恩杀掉来祭奠他那一辈子颇受苦难的母亲,自此,展现出难言嗜血天赋且孤家寡人的他踏上了角斗士这条不归路。在这个叫罗马的国家里,卢西恩有着常见的姓氏,暗淡的深棕色短发,平庸的长相,略深的眼眶中闪烁着慑人的利芒,在鹰钩鼻上方偶尔流露。
这些认知是莱茵在养伤的过程中旁敲侧击向被关在一起的其他角斗士问出的,但讽刺的是不久他就感觉到脑海中多出了一段属于卢西恩的记忆,虽说是强行**来的但又不显得生硬别扭,这颇使莱茵有些异样的感觉。
“难道筛选的内容就是....单纯的战斗?”在莱茵的冷峻下毕竟是少年人心性,比起费力去掌控一些他即使了解透彻也无法改变的既成事实,倒不如随波逐流,击溃迎面而来的一切更轻松些,这或许就是弟弟维克托人格所带给莱茵的一丝随性与桀骜。
卢西恩作为角斗士没有什么复杂的人际,仅仅是几个称兄道弟同为奴隶的男子和那个孱弱的绿发青年Trajan。在卢西恩的记忆中,青年图拉真虽然表面上似乎是个普通的医师,但实际上他似乎从未被惩罚过,甚至能时而在守卫看向他的目光中发现敬畏,因此过去的卢西恩猜测图拉真或许是某个昌盛家族的外子因为什么原因而屈身斗兽场,因此打算接近他并交好来伺机摆脱自己的奴隶身份。虽说如此,但莱茵在进入梦境—他认为自己是被蕾塔莎以某种方式催眠什么的—的时候能够从图拉真的焦急中感受到真挚,“反正是虚假的,那就交往一下好了,说不定能映射出什么规则”莱茵如是想到,虽说打定主意随波逐流,但他主人格的谨慎却使他还是打算占据一定的主动性。
因为身上的伤颇为不轻,莱茵就这样在思索、交谈与熟悉身份中度过了六个多月的时间,继而开始了巨大量的康复训练,这时莱茵才体会到作为一名强悍角斗士背后的苦痛。即使是因为莱茵的热门使得他不怎么会被守卫和主人责骂,也不会受到挑衅饥饿,但仅仅是牢狱交际和堪称磨难的肉体锻炼就足以使莱茵颇为不适。这时莱茵性格中的阴狠便充分发挥,不仅对其他人狠,对自己更是毫无怜悯,甚至同为'狱友'的其他角斗士发现卢西恩的训练比受伤前还要更加疯狂,这也使他们感叹着第一帝国角斗士的名副其实。莱茵为了熟悉这具修长而强劲的身躯,倒的确是付出了极大的运动量,卢西恩的身躯没有多么的健壮,而是仿佛大理石雕刻般完美肉身,近两米高的精壮协调的身躯—这也同时时他唯一引人注目的地方—以及那并不夸张却让人看了就能感觉到扑面力量感的紧实肌肉。
在莱茵康复训练中,图拉真可以说是一天之中就会隔三差五地来探望他,这使莱茵在轻受触动的同时也是提心吊胆,生怕在未熟悉记忆的情况下露出马脚,导致一些未知的变动和危险—他很相信蕾塔莎在'玄学'方面的造诣完全可以让他不知不觉死在梦中,或者成为植物人之类的活死状态。
图拉真的性格非常的随性活泼,甚至可以说是跳脱,但同时莱茵也发现了他惊为天人的睿智,甚至堪称帝材,那是无与伦比的隐忍—这从一些小细节可以看出些许—和小丑顽笑下的悲伤。能让莱茵感受到的偶然在淡绿色瞳孔和眼白间出没的庞大悲伤,就像一片浑浊缥碧的湖泊,偶尔有复杂的水中黑影翻腾、坠没。
莱茵感觉到了梦境的背后有着无数他无法窥伺、无法去了解的云团,漆黑而又深邃诱人,代表着莱茵短暂人生中丝丝诡奇际遇的闪电在其中穿梭。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他不甘心沉沦在梦中,却又无从下手去发掘,这是两个世界间倏远倏近无法丈量观测的沟壑,那么的遥远,也那么的繁华亮丽。
他强迫着自己不去理会世界背面的黑洞,只是每天和图拉真混在一起,时而谨慎地操纵这强健的躯体去轻松的可以说是虐待一些对手,以继续他的连胜—奴隶主不会放任这种巨型摇钱树因为些小伤就断绝其价值。
“卢西恩,卢西恩,卢西恩...”
看台上的人们如同往常狂呼,似乎这种残忍而不人道的运动对他们来说却是世界上所有乐子的集合体。莱茵沉默中甩了甩被汗水打湿黏成一绺一绺的头发,随手把沾满血迹的剑高举,轻快地将右腿踏在脚下这残破的尸身上,尽力咧出一个不屑的笑容。他果然还是不太习惯在杀人后装出得意洋洋的样子。
图拉真为他擦了擦锃亮肌肉—为了吸引贵族小姐的财路不得不体面些—上的汗水,接过了卢西恩那比普通角斗士的剑要重一些的剑,“嘿,卢西恩,如果你不喜欢,真的不是必须要每次都杀死对手并微笑的。”
“我很享受也说不定呢?”莱茵看向这个热情的朋友,目中出现血光。
“不会的,我能看出你的痛苦,杀人是你的...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更礼貌些,也许这就不是个礼貌的话题...我是说你是迫于压力而杀人,进而养成的习惯,这不好。”
莱茵沉默,他确实有些迷茫了,在梦境中的这两年他从起初的反感厌恶,到激动挣扎,再到现在的冷漠习惯,这些经历无比的真实,这他也终于彻底从灵魂上融入了个世界,然而这终究是梦境,莱茵总是在失眠的午夜告诉自己。然而失眠意味着第二天精神状态的不完美,在这样的战斗生活中一个小小的失误就完全可以造就死亡,莱茵能够活在清醒中的时间也就更短暂了。
图拉真看到莱茵的沉默,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去一个叫库穆尔的小镇,有一个被镇上的人称作'麦芽水手'的老醉鬼,去找他买两桶'断喉'吧。”
图拉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看莱茵那重新轻柔起来的面庞,拍了拍他的肩,离开了。
“五月十四日起,开始古迈巴克尔周年祭礼,从成千上万角斗士中脱颖而出的那一位,可以在休整一周后获得挑战兽祖巴安巴克的唯一机会,如胜之,赐自由、庄园、爵位、奴仆封地千万。”
这是贴在全国各地的公告。
“可怜的卢西恩,终究没能摆脱这称为祭品的命运。”
城里的老人们大都有些怜悯,摇头叹息,而年轻人们却都反倒兴奋的不能自已。
“兽祖!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看到啊,不论如何也要去观礼!”这基本上是所有帝国年轻人的想法。
“卢西恩,你不能去!”图拉真的人还没有出现,声音已经开始阻止莱茵了。
“嘿,放轻松,没有什么大事。说是兽祖,无非就是个大些的畜生,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获得自由的机会,”莱茵扶住了图拉真的肩,“你也不想我一辈子这样像个小丑一样厮杀对不对,你知道我一定会去的。”
图拉真想要再继续劝劝,他的表情甚至露出了一些下定某种决心大样子—莱茵猜他是打算动用身份之类的,不过这也可能只是莱茵的自作多情,谁知道呢—但是没有等他说出口,莱茵先一步打断了他,“我发誓,我会活着回来,当我恢复自由时,我回去试着找找你,”这句话出口后图拉真明显紧张起来,然而莱茵接下来的话却又使他平静,“不论你是谁,你在哪里,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兄弟,图拉真—我就当它是你的姓氏—图拉真先生,你可愿意和这卑微的角斗士卢西恩·玛卡交好,生生世世,不论黑昼白夜,永恒不变。”
图拉真低下头,浅绿色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是卢西恩似乎能看到他的难过,于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兄长面对受了委屈的弟弟,必会在温柔安慰之后,留尸千里寻根问源。或许正常的兄长不会这么过火,图拉真也确实没受什么委屈,但是莱茵不是正常人,这种似真似幻的情感激荡让他愈发恼火却又无处宣泄,显然其他竞争的角斗士在不久的将来要倒霉了。
五月十四日,天气依旧清凉甚至偶尔还会感到寒冷,就是这样的天气中,凌晨的城市显然还在蛰伏之中,与这份静谧产生强烈对比的是角斗场中那种明显故意压抑的喧闹与狂热。这是祭礼的第一天。
普通的角斗士对莱茵来说显然没有任何造成麻烦的资格,所以接下来的一周中他都过的很轻松—每天战斗,就这样。甚至因为战斗频率增高,伙食也若有若无的好了一些。
莱茵没有弄伤自己,这就使得他能有更多的时间和图拉真混在一起,不过这似乎反倒给了图拉真更加不详的感觉,他的表情也就时常僵硬,心不在焉。
角斗很快就结束了,没有悬念,卢西恩挑战兽祖。
“我帮你争取到了一天的外出时间。”图拉真在休整周之初对莱茵说。
莱茵没有问,只是跟着他走。
他们做了一辆颇为不菲的马车,很快很快地赶路,终于在下午到了一个荒僻的小镇。
卢西恩的故土。
“我想,还是让你亲自来买比较好,虽然这个大叔挺友善。”
莱茵突然很想笑,疯狂地嘲笑这个世界,真实的世界不喜欢我,就在梦里略微对我做些弥补?
但是他没有笑,他看到了图拉真濡湿的绿色眼眸,他的声音哽咽。
“我喝了'断喉',感觉像喝下了一团火焰,但是回味却是凉的,很凉很凉,仿佛冻土那样萧瑟而空寂,就好像要失去什么最重要的东西那种难过。我知道的,你没有把握活着回来,所以你才说要生生世世和我交好,因为你今生不多;所以你才让我喝这诀别的酒,不留遗憾。从我喝下第一口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莱茵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我在杀死父亲后,在母亲的坟前喝醉了此生唯一一次,喝的就是'断喉'。它叫'断喉',寓意了生死两隔,无法回头的离去。第二天,我离开了这里。”这一刻他是卢西恩。
“所以在我的心里,'断喉'不是结束,是开始,是无限轮回的一个点,一个永不终结的开始,是一个人能够背负起无限悲怆和不公无奈的证明。我第一次喝它,背负起了年轻的感伤和无悔的罪孽,今天第二次喝,我会刻下对你的承诺。”
莱茵就着早就准备好的酒桶,灌下几大口,直到酒水从嘴角低落,然后将剩下的大半桶酒怼进图拉真怀里。
图拉真也猛灌了半桶酒,他孱弱的身躯在夕阳中费力地举起酒桶,眼泪、酒水一同滴落在昏黄的泥土中,散发出淡淡辛烈的香气。
莱茵只是看着,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个无比真实的梦。
他们没有回去,只是在星辰大海下沉默着、沉默着。
四天后,终于,是时候拿出气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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