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医生。得加过去式的那种。
实际上,这也不过是我众多身份中的其中一个。
我变化着身份活动,从提阿马特区的区长秘书,到无双城寨边缘地带的城管。为的只是一个目的。你早就知道吧。我没记错的话前几天我就说过了。不,也许在我决定开口说出经历过的一切的那天开始,我就说过了。
至于目的,医生,我觉得我们还没亲密到能互道重要的过去。
先讲讲我当医生的那几个月的事吧。
……别在意,我只是想起了些好笑的事。
也不怎么有意思,大概对于我这种没法体会多少感情的人来说,连笑点都异于常人。有个小鬼,每次看到我穿着白大褂在办公室吃零食时都会说上一句。并不是劝说,倒像是嘲讽看热闹。尽管是用来伪装的身份,但我确实是医学院出身,军医那种类型,该有的知识自认不会比别人少。该死的是我的身高。这幅模样穿上制服或休闲装,混在高中生里毫无压力。穿着白大褂也顶多像个医学院实习生。说起来这大概是那小鬼不把我放在眼里的原因之一。
“医生,边吃士○架边向家属汇报病情或死讯的话,可又要挨骂了。”
就是个会说这么一句让人不爽的话的小鬼。
他只叫我医生,好像早就知道“卡洛琳”是假名。也罢。
既然混进提供赛博格改造的医院,低调点方便活动。我只是普通外科医生。别说全身赛博格的病人了,连部分赛博格改造的,恐怕都不能接触多少。所幸现在身体没改造过的人少之又少,我的工作显得轻松无聊。
——不归我管的病人该到哪到哪凉快去。
我打发他走,用的理由也是这个。档案里写得很清楚,他是全身赛博格病人。
像他这样全身赛博格化的病人,在以教会名义开办的圣约翰医院里,乃至整个国家,都非常罕见。
——赛博格(Cyborg),机械化有机体。
「CyberneticOrganism」的结合,实际上表示任何混合了有机体与电子机器的生物。意为融入人类身体一部分的义肢。
它以无机物所构成的机器,作为有机体(人类与其他动物皆包括在内)身体的一部分。它是义肢技术发展的必然结果,其技术支持还包含强化外骨骼系统技术,仿生技术,生化器官技术,纳米机器人技术,诸如此类,能够在人体上替换程度可达到75%或全部的义肢(其中包含脑组织的神经网络的结构性继承)。
它能在人类的神经控制下作业。为了区别单纯弥补身体残缺的义肢,故称之为赛博格。
民用赛博格常局限在更换层面,和义肢的区别并不大,主要是多了终端。借此,这些接受了民用赛博格的普通人,可以用身体上已赛博格化的部分进行网络沟通。但功能被大大局限,只能传递和接受信息,就像有人戏说不过是把非智能手机植入到机械的四肢。好处是再也不用担心找不到这种便利无比的通讯设备。
但这种类同手机等通讯器材的便利,终是不能堵住民众不满之口。
由于赛博格化突破人类本身固有的极限,诞生于极限,诸如死亡病痛挫折历练等,并以此作为延续基石的宗教,自然而然受到严峻挑战。可惜人类需要面对的苦难并不会就此止步,所以宗教虽根基动摇,却仍屹立不倒。
再者,实际上那些荏苒时光也没逝去多久。记录下它们的纸张尚未泛黄(有些甚至仍不需要记录来备忘),还不至于老旧到翻动书页时害怕其会有所损坏。尽管终有一天它会从纸张边缘至写满历史的中心逐渐崩塌,一并破败。
如今引发怀念情绪和恐惧心态的,是那加速的崩塌,和看似无法挽救的破败。
——人类的败战,该怎样定义?
这一种族绝非处于食物链顶端。
天灾、人祸、病痛、死亡,至今未曾特殊对待过某种生灵。人类亦然。
赛博格化下人类规避残缺肢体带来不便的可能性提高,针对疾病甚至延长机体寿命的手段亦在历久弥新。
正如人类害怕书页上记录的历史在加速接受破坏。
人类害怕的,是不知从何而来该往何去的自己。
说是自私亦可,说是盲目也罢。终究逃不过对生命,对这个星球的眷恋。
——人类,害怕非人形之物。
某个人曾斩钉截铁地对我这么说过。
记住自己源于何处,便是告诉自己该去何方的风向标。抑或,是根本。
以人的姿态降生,也要以人的姿态死去。与有始有终无关。
——是人之所以为人该有的尊严。以及,骄傲。
他的一举一动包含人类该有的气息,便是这份尊严和骄傲的体现。
一米五八,每次走进房间就会在沙发上坐下。他离不开书,一有时间就翻着罕见的纸质书认真阅读起来。他会把稍长的刘海撇到一边,在低头看书时,浅棕色的发丝扫过眼前。阳光从身旁的窗户照射进来。傍晚时分阳光不会太刺眼,却依旧温暖,令人安心。头发的浅棕色融入了倾洒而来的余晖,晚霞的红点缀了些许金色,淆合浅棕,甚是好看。仿佛逐渐融入这自然中,化为与阳光、空气、温度等等相似的存在。无时,无处。
如果你坐在办公室前,你就会情不自禁托着腮,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看看这个小鬼。我说真的,医生。看到这样的情景,没人能转移视线。连半点都做不到。
过分精致的脸庞,令人感叹美丽的同时,机械式的冰冷质感依旧无法全部藏起。全身赛博格,除了大脑脊椎心脏之类的重要器官留下之外,别的都由机械构成。
做工再精湛的人偶,再接近人,终究只是人偶。
使他不得不全身赛博格化的,是被烧伤到面目全非的现实。
“医生你得小心点,否则又有人投诉说你没良心。”
那个小鬼总是这么说,天晓得以前给我的判定几乎都是偏执型人格、精神分裂、反社会人格之类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群给我测试判定的人大概都不知道这句话吧。我不需要去反驳和辩解,多说无益不是。再说,我可没想过不当医生之后转行当特工。
不过,为了打消那小鬼的嚣张气焰,我总会不厌其烦地回一句。比如“你的意思是要我改吃脆○米,再不成○芙”。还得装出一副一本正经地推了下红框眼镜,这才能让他绽开笑容。看一直挂着得意洋洋笑容的人无奈地耸耸肩,算是一种微不足道的胜利。
他总爱在腋下夹着纸质书,打开门然后离开房间。
如果机器人能够像人类一样拥有感情,明白感情,表露感情,大概就会像这个棕发小鬼一样。人造纤维皮肤和机械骨架拼凑下,虽然机械感没法完全掩饰,但要混在人类之中并非难事。医生看过《终结者2》吗?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电影,里面的T-800后来不就懂得感情了吗?没错就像那样。
说远了……好,继续说回当医生的那些事。
我所在的圣约翰医院,一听名字就知和教会有关。每逢傍晚时分,悠扬的歌声在空荡的大楼内回响。充满宗教氛围的圣约翰医院,沐浴在斜阳红霞下,迎来又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
可惜,那晚会有所不同。
医生,我那张沾了血的泛黄照片在哪。你看过了吧。
照片上的人才刚过二十岁。我很喜欢她的梨花烫。长发刚刚及肩,发尾向内卷显得优雅而又不失少女气息。但是,恐怕除了我之外,若有其他人看到这张照片,第一眼都只会盯着那被改造的下半身,且只会看到那被改造的部分。
照片上及肩长发的人,腰部以下在赛博格化后,变成了由机械拼凑出的马身。
人马座一般的身躯,即便脸庞再精致美丽,都会很容易且很快被打入异类的行列。
这就是我活着的一切目的。也只有她能证明我活着的意义。
不过,我之前说过吧,我们还没熟到互相倾诉重要过去的地步。我还是不岔开话题了。
那晚,警报在午夜十二点响起。可惜这医院远离郊区,大有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无奈感。由于赛博格化冲击宗教的存在,教会开设的圣约翰医院终究无法逃过得提供机械义肢的命运。但总的来说这家医院的赛博格化非常低,收容全身赛博格的病人也只是因为国家认定这里适合开展全身赛博格病人的观察和疗养。
事实上,这里进行秘密的赛博格实验一说,早有传言。
得先说明一点,引起警报的人不是我。不是为了推脱责任,事实就是如此。
最开始露出破绽的是萨曼莎,那个经验最多肯定也知道不少秘密的护士长。所以我也没到处乱跑,呆在办公室里吃着○治巧克力。越是看上去事不关己没心没肺,别人就越不会把你和引起警报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当然,我本来就和这没关系。但借着时机探寻医院秘密又何妨。
警报刚一响起,她就立刻安排护士们看紧病房内的病人,并及时通知监控室里的守卫病房内的状况。但医院本身有不能明里监视更不能被人所知的房间,这就得要知道内幕的人前去查看实际情况。她是否有权力进到这些秘密的房间已经不重要。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最高一级的警报响起,往往只与这些房间有关。
她叫来几个守卫,他们警服上的十字记号表明他们被允许进入这些房间。
我趁机出去和他们回合,装作四处看看风景。将手里一大块○治巧克力掰开,且得像平时看到萨曼莎那样,一脸的茫然立刻扭成尴尬。大概是情况紧急,护士长这次想骂也没时间。说起来我当时边嚼着巧克力边问东问西那样子,应该很欠扁。
果然,萨曼莎压根就不想管我又不听教吃零食。气不打一处出,她一把夺过我手里掰得不成形状的巧克力,快速塞到我的白大褂口袋里。然后她四处张望着,盯着走廊尽头,我就在她身后略带好奇地问。
“发生什么事了?光有警报,半天没看出有什么异常。”
“有人要来抢东西。”
“药?还是赛博格义肢?”
“天杀的,估计是盯上了那些秘密研究的赛博格尸体……”
看吧,她就这性子。一慌张就管不住嘴的恶习,每次都是讲漏嘴后干瞪眼咋舌。可惜都于事无补。
她陷入无限自责的时间,哪怕只有两三秒,都足够我搞定一旁的几个守卫。在医院工作的好处之一,在于各种放倒人的药物不难得到。有什么倒在地上的钝重声传到她耳中,化为她未讲完的话的句号。她转身,脚边便是守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身躯。顺着脚边凝固的黑色的往上看,一路漆黑。夜幕将黑色笼罩在大楼内,唯有月光倾斜照射进来时割开一道光亮。它映照在我举起的手上。指间捏着的注射器,流淌下死亡的气息。
她的五官出现挤在一起的趋势。那女人反应过来的第一秒,不是呼救,而是逃。
见她刚踏出半步,我扔掉注射器抬手就往她后脑勺来上一拳。
将这名老处女护士长的通讯器拿到手,就没什么需要顾虑的了。再说我还从她口中知道传闻里的赛博格实验。我在白大褂下穿了整套漆黑的紧身衣。藏在办公室内的旅行袋里都是这次大闹医院的家当。小到勃朗宁M1906袖珍枪——通常绑在大腿内侧备用,大到能上演终结者的霰弹枪和HK69A1式榴弹发射器。我很喜欢电影里莎拉·康纳单手上膛那一幕,所以一直备着霰弹枪想着哪一天有机会试试。效率第一,但也不能没有这份玩心不是。为避免把事情弄得太大,上次专门去改造的折叠式中国湖还是暂且延后使用。我得为它准备一场不错的处女战才行,那玩意的改造可费了我不少精力和钱。
通讯器里播报的房间号码,都是医院资料上没有记载过的。亦即是说,萨曼莎刚刚提到的赛博格尸体,就是这间医院必须私底下进行的秘密实验品。但一般来说,赛博格技术多用于活人义肢,怎么和尸体挂钩了?难道有人在利用赛博格技术,来让尸体起死回生再利用,像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里那由尸体拼凑出来的怪物吗?
而且,重点在于,我行动之前警报已经响起。那么,来抢夺赛博格尸体的又会是谁?
确认霰弹枪上膛后,我朝向刚刚护士长紧盯着的走廊尽头走去。感觉不到恐惧,也没有丝毫不安。心里只有终于能够接近真相的迫切。
医院内倏尔四下死寂,直到一声尖叫从通讯器内传出。
“实验体被抢走了!!!快去追!!”
脚步声从医院涌向外面,等我冲到窗户边,医院的救护车在枪林弹雨间发动引擎,冲破院内的铁丝网疾驰而去。追上去的守卫和医生不管手里抓了什么武器,持续朝那辆逃出医院的救护车攻击,直到它消失在废气渲染的夜幕里。
趁着那群守卫和医生还在大楼前骂街,我赶到监控室。对准救护车的摄像头拍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在救护车发动之时,映在闪烁屏幕上的脸孔,熟悉得我只要闭上眼睛就会在脑海里浮现。
没错,医生,就是那个棕发小鬼。
他往摄像头的方向望来,似乎是故意被拍到。然而他那因全身赛博格化后由机械重塑的脸上,展露出的冰冷异常陌生。
那也是我多年之后再一次感到不安涌上心头。拷贝了监控画面后,我将办公室里藏匿的武器和资料拿走,从医院后门快速离开。
今天的会谈到此结束是吗。有点可惜,有趣的地方我还没讲到。
也许你可以回去猜猜一下接下来的发展,医生。
对了,这只机械右眼植入还算顺利。对于我这种之前从头到尾没进行赛博格改造的人,医生,你刚知道这点时是不是很惊讶?
结果没和机械融合的人类才是异类,真是讽刺。
可现在俨然寄生在机械上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对此说三道四。
对吧。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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