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到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气，有一种很潮湿的感觉。
天台的排水管下，滴滴答答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就像是清脆的旋律一样，虽单调，但仔细听，总会有不一样的体会。
可能是一滴，或者是更多，这和流入水管中的水的数量有关。
“嘿……明天就可以和他们一起……”白石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嘴角微微上扬，“很期待呢……”
天花板上贴的是最近的school idol的宣传海报，还有一些乐谱。
猫咪布偶服被当成了她的睡衣，一边黑一边白的耳朵可以随着脖子的转动左右晃来晃去。
论其其可爱的程度，可不亚于猫耳女仆装，但是……没人看到就是了。
摘了眼镜的白石看起来没有那么虚弱，毕竟因为脸色比较苍白，加上红框眼睛，那种白就更加明显。
“嗯……”她用手在胸口比了一个加油的姿势，“这一次我要用自己的实力向那些怀疑我的人证明，我，白石枝有那个实力能够……”
翻身下床，白石走到桌前，拿起放在桌前的一个白色相框，轻轻抚摸着相框上的照片。
那是一副合照，黑白的，有点模糊。
只能看到那大概是几个女性站在舞台一样的地方，手里拿着麦克风……台下的观众都举着荧光棒，好像情绪都很高涨。
总有一天……我也要……
“枝？你在里面吗？”听到门被砰砰的敲响，白石连忙放下那个相框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人，有和白石一样颜色的栗色头发，脸上也有几处明显的雀斑，穿着灰褐色的宽松的家居服，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
悬在空中的右手指节上有几处茧子，额头上深深的皱纹……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严肃刻板的人。
“爸爸……”白石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我……”
“你怎么又穿成这样？”看到白石穿着黑白相间的猫咪布偶服，男人的眉毛又皱了起来，也许他额头上的皱纹就是这么来的。“我不是已经给你买睡衣了吗？”
“是……但是我更喜欢这个……”
“喜欢？你总是这么说，你以为什么事情只要喜欢就行了吗？”白石的父亲叹了口气，“我怎么就没见你喜欢学习呢？你看没看过这个，嗯？”
他手里的东西，让白石本来就苍白的脸，变得更白了。
“你怎么……？”白石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她稍微向前走了几步。
那是一张成绩单
几乎所有科目都没有及格
除了音乐和美术是优秀之外，剩下的……
基本上都用红色字标出来了。
意思就是，成绩在全校的后百分之五内，或者是，成绩是平均分的一半以下。
这种情况在澪月出现太多次，是要休学，甚至留级的，对于一般学生来讲，是个令人焦头烂额的事情。
“我原本以为你上了高中之后就会让人省心点，结果呢？”白石的父亲把那张纸拍一边的桌子上，放出了咣的一声，“学习成绩一直垫底，天天就看着那些唱唱跳跳的女孩子海报发呆，啊？你这样下去以后该怎么办……”
“不……不是，那是校园偶像……”白石的辩解有些无力，“而且我也对学习不感兴趣，所以……”
“不感兴趣？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唱歌？”白石的父亲也意识到了刚才自己的举动有些过激，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息下来，“白石啊，音乐……对你来说不会是一个事业，你可以现在好好学习，我会给你出钱让你去上大学，最好你能学习文学或者是写作……这之后再把音乐作为一个兴趣，你看这样子……”
“不……不是那样的……”白石的眼角，泛出了淡淡的泪花，“我想去学习音乐，我也想像那些人……或者像妈妈一样，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站在舞台上……”
“别和我提你妈妈，她怎么样，你还不明白吗？”白石的父亲的拳头微微攥紧，“就是因为她，我才不会允许你把音乐当做事业，音乐不过是给那些没有事做的人消遣的游戏！”
“才，才不是游戏！”白石的音量提高了一个八度，“妈妈她是喜欢音乐，并且把它当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她也希望我……”
男人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不希望你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咣的一声，门被关上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回荡在二楼到一楼的楼梯上，“总之，你要是学音乐的话，我不会支持你，也不会给你任何帮助！因为……我也不希望你踏足那样的世界！”
“根本就不需要你的帮助……我自己就可以……”冲着门又喊了一句，白石感觉一瞬间，自己浑身的力量被掏空了一般，眼前一黑，一不小心，就坐倒在了地上……
“疼……”白石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揉了揉摔痛的屁股。
胸口感觉火辣辣的，就像是有一只小老鼠在上面抓挠着，想要驱赶却无能为力。
只是喊了几句，胸口就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肺部中的氧气全部被抽走了一样。
屁股上传来的清晰的疼痛，是白石还活着的，证明。
面前是白花花的一片，哪怕房间开着灯，面前的一切也看不清楚。
也许是因为没带眼镜，视野比较模糊，亦或者……
吧嗒，吧嗒。
眼泪究竟是因为摔倒而流下的，还是……
“爸爸为什么要这样……他既然和妈妈结婚了，他肯定不是讨厌音乐的啊。”白石抱住自己的膝盖，脸深深的埋在臂弯里，布偶服上的两只耳朵垂了下去，“为什么这几年，只要提起音乐，他就这样子……而且……”
白石的身体轻轻颤抖着，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
“但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想放弃……我还答应了峒夜前辈她们……我要……”白石自言自语着，“还有……”
假如你仔细看的话，你会发现站在舞台最中间的女子，鼻梁上也有一副和白石的眼镜差不多的款式的眼镜，不过……因为是黑白的照片，所以说颜色不能确认。
“明明我根本不想那样子……为什么我会受到这种待遇呢，”将布偶服脱掉，白石回到床上，整个人钻到了被子里，“为什么……就好像世界在和我开玩笑一样……”
白石的枕头下面，隐隐露出一角
那是用最醒目的红色写满字的纸
两张。
……
柔和的灯光，实木的红地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白石朗先生……”站在白石父亲身边的，是一位约莫三十上下的年轻人，“出版社那边已经在催了，希望您？”
“出版社在催的话，我现在也不知道写写什么啊。”坐在桌前悠哉游哉的写着毛笔字的，正是白石的父亲，白石朗，“这时候，不就轮到责任编辑，也就是你这样的角色出马了吗？当然了，要是我和出版社之间的出了什么误解的话，恐怕……”
“呃……”那个年轻人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白石朗的问题，他咽了一口口水，两鬓已经有流汗的迹象了。“我……我会和总编辑说这件事……但是您身为出版社最畅销的……”
明明是春天，却在一个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下就开始流汗……这的确有点诡异啊。
“最畅销？”白石朗就像是和熟人聊天一样，一边写着毛笔字，一边和身边的责任编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如你所见，我是个作者，可不是什么……给你们出版社赚钱的工具啊，而且当时可是你们一连找了我五次，我才答应和你们出版社签的协议。”
“是……这点我们明白。”那个人连连点头，“但是，您得考虑一下读者们的感受，您和出版社签订的时间是五月底发行，现在已经是四月初了，初稿还没完成的话……”
“好了，就说到这吧，而且，你的汗滴到我的地板上了。”白石朗不耐烦的招了招手，“下周把初稿给你，现在你可以从我的书房里离开了吧。”
“是，很抱歉打扰了。”那个人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迅速从这个房间离开了，走之前他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才轻轻带上门。
每周来一次，也真是不嫌烦。
这么想着，白石朗将刚写完的毛笔字放到一边，准备将其晾干，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静字。
“为什么这孩子越来越叛逆了啊。”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着，“像我这样当个作家，或者再不济当个老师也比那些东西强啊，要知道……”
他的桌子上，放着和白石桌子上一样的照片，而他看待照片上的那个女子的眼光中，包含着一种……怀念的情感。
那种东西，就算是凭借着努力取得了成功，也不过是暂时的，只要一点微不足道的意外，就会……
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他走进了厨房。
“也许我们需要冷静一下，我看到你书包里的申请表了，假如说你想和同学出去集训的话……就去放松一下也好，不过要注意安全。”
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纸条放在撒了一层薄薄的五花肉，冒着热气的豚骨拉面的碗底，白石朗敲了敲女儿的房门，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二楼，又回到他的书房里去了。
雪白色的汤底，那是熬了快两个小时才能形成的颜色，假如它能温暖寒冷的舌头和胃袋的话……那就好了。
刚才答应过那个人的事，得用点心了
毕竟责任编辑和枝都一样是人，有的时候应该稍微替他们着想一点吧。
键盘敲击的声音回荡在书房中，面前的文档渐渐被文字充斥。
不必在做二次的修改，因为白石朗深知，不管自己怎么写，读者们总是有理由将自己的谬误理解成情节特别的设定。
那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刚开始他还想承认自己的错误，但是情况发生很多次之后，他也乐得清闲，反正……不管怎么写，在读者眼中，畅销作家的话一定是没有错的，有错的只有自己的理解。
但是音乐呢？
只要你唱的不是观众喜欢的东西，就会有叫骂的声音传进你的耳朵，关于你的绯闻也会铺天盖地的涌来，而网上的每一句谣言，都足以让一个人身败名裂。
我只不过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想让枝少走点弯路，但是……她自己也知道，她并不适合唱歌，音乐学院那边……
唉，可能是那孩子特别喜欢她妈妈吧。
白石朗的嘴角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但是让你流泪的，也只能是我。”
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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