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逝的时间中,我什么也没有,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一切都如同虚幻一般,只留下迷茫与不幸。
我蜷缩在阴冷的废弃大楼中瑟瑟发抖地延续着自己的命时,而他们却边看着腾上蓝紫色天幕的绚烂烟火边谈笑风生。
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啊。
就说眼前离家出走的小女孩吧。
在这个富商巨贾都一抓一大把的城市里,能被邀请到现场欣赏烟火晚会的可不是一般人家啊,估计想要绑架她的人都可以排成超有气势的方阵了。
“一个人乱跑很危险的,更何况是这种地方。”
“完全不觉得~”
这种轻松的语气听起来真是叫人火大,你到底懂什么啊?
只是比较好运而已,要不然今天的报纸头条就要成富家千金绑架案的报道了,再倒霉点就是被侵犯后横尸街头。
毫无危机感的样子倒也符合什么也不懂的大小姐形象。
这家伙一定只会在城堡一样的家里走动,还很有可能因为庭院太大而找不到方向。
根本就什么都不了解也敢离家出走?!
“只是你好运没有遇上而已。”
“是这样吗?那我真幸运呢,遇到的不是坏人而是大哥哥你。”
什么?遇到的不是坏人而是我?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被这么说反而觉得好笑。
不过我也没什么罪恶感,反正人们都是这样。
“很抱歉我是前面那一类的。”
非常想要否定她的结论,甩掉贴着头上与自己一点也不相符的标签。
“完全不觉得——我才不信!”
“那我就不说什么了,你姑且把我当作暂时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人就好。”
为什么会这样?
给我垫上简易的枕头,叫醒被困在梦魇中的我,和我讲话,告诉我我是一个比较好的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也是因为不谙世事所以才能一直保持这单方面愉快的气氛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吧。
也许在你看来在正常不过,而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谢谢……”
小到自己都要很仔细地听才能听清楚的声音,还没有意识到就溜出了不像话的致谢。
即使如此还是把我吓了一跳。
我在向谁道谢?
“嗯?你在说什么?”
“只是小小的气流声罢了。”
“哦,这样啊。”
“你好端端的离家出走干什么啊?”
“就是想要出来嘛,不想一直呆在家里……虽然家里也很好,但还是外面的魅力比较大一些,更自由一些。爸爸老说外面很危险,还说最近死了很多人更是叫我待在家里不许乱跑。对于杀人犯虽然没有什么实感,但我实在是太闷了,一年里离开家的次数掰着手指头数都显得绰绰有余。所以我想要离家出走。”
自由吗?想她这种饱食之人才会说出的词汇,把这当做理由在我看来也就是浪费唾沫星子。
一句话概括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身在福中不知福”。
为了心中的理想什么的都是幌子,不过是追求刺激而已。
当笼中鸟渴望解放,给它一片蓝天,它敢要吗?
扑棱着脆弱翅膀,筋疲力尽也找不到心中这个笼子的尽头,无力下坠之时,还在渴望着上升的风吧。
还真是伟大又愚蠢的想法,明明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却还要去争取。
“那你回去吗?”
“不知道”
“不回去就会死在外面。”
“不要吓我啊……”
“因为不回去的是你,所以我断言你一定会死在外面。”
“呜……好过分的预言……”
“因为实在是太弱了,就像是砂糖做成的子弹,拼命射击出去也不过是给人黏糊糊的不快。你现在还没有意识到吧?如果你非要继续留在外面,尤其是这里的话,很快就会遇上危险,别怪我没说,我也是很辛苦地才活到现在。”
“……”
“对于你家之外,你什么也不知道吧?”
“……”
“你该不会以为和电视里说得一样,五位一体全面小康什么的,那为什么旧城区里还会是那样呢?”
“……”
“从你家附近,看到的天空是怎样的?”
“……蓝色的。”
“看起来很干净吧。”
“是,看起来很干净。”
“果然,就像被划分得清清楚楚,连天空都不一样……”
“你说什么?”
“真是金字塔一样的城市啊,我们,当然,不包括你。”
“……”
“看到的不过是上层的裙摆。土地被划分,苍天也被割据,连呼吸的空气也不一样?哈!一开始就决定好了的,再清楚不过的现实。”
“那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懂,你不会了解的,明明什么都不懂,有什么资格说出那种话!!”
再也无法忍受,我大吼起来,像是宣泄着自己不满与悔恨。
“故作姿态的样子真是太恶心了!”
“对不起,不是这样的……我……”
“这是无法改变的通病啊,你们就这样继续无病呻吟下去吧,弱无其事地踩着我们的尸骨。”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过我好像说了很过分的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大哥哥你还好吗?”
“怎么可能会好!”
“噫!呜呜,非常对不起!大哥哥请你不要生气。”
“……”
快停下啊,不要再说下去了,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这样宣泄自己的怒火真是太卑鄙了。
明明不是她的错,却在战战兢兢地道歉。
明明不是她的错,却在拼命地安慰我。
不过是刚认识不久的人,不过是我这样糟糕的家伙。
连仰望的天空都不一样,在如此身份悬殊的情况下,却努力想要和我搭上话。
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的。
如果我也在那座金字塔的顶端,就不会如此抱怨了。
这只是我的嫉妒,没有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不要再这么不安了,不是你的错。
好想这么说出来!然而却卡在喉咙里久久不能出来。
“嘛,反正也不是你的错,就把刚才我说的当梦话吧。”失败了,到最后我也没能说出心里话,“稍等一下,我马上醒过来,哈哈……”
即使放出搞笑烟雾弹,气氛依然很尴尬。
“看来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你没有到这里来,一辈子不知道也没关系,不,如果你现在就回去的话,也没有继续了解下去的必要。你的人生轨迹永远不会再接触这一部分。就算去了解,你只要还在那个属于你的位置上,那一切看起来就像是毫无实感的噩梦罢了。”
没有实感,就不会真正明白。
有了实感,明白了,又如何?
既然没有能力承受,没有办法改变,那就装作毫不知情,继续这扭曲的生活下去吧。
“你继续你的生活就好,没有非要目睹那些骇人噩梦的理由。不过如果你继续留在外面游荡,那就不止是噩梦那么简单了。”
“真的只能这样吗?”
我曾经也这么问过,得到的回应就是现状。
“对任何不够强的人来说,只能这样。”
“那我过段时间就回去好了……”
“你总算是认清了一部分现实。”
“有点不甘心呢……”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没错,没有办法的事太多了,只能不断地妥协,要是那个时候意识到了这一点就好了,我想向命运讲和……
“现在的时间是——等一下……”
她在胸口层层叠叠的荷叶边中翻找着什么……找啊找……还在找……最后掏出一枚古典怀表。
“呼,终于找到了~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再过两小时三十分钟我再回去好了。”
“你的家人不派人找你吗?”
“应该有吧,真是麻烦他们了……”
“能自己回家吗?”
“应该可以吧……”
“你认路吗?”
“虽然不认路,但还是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这样就可以回去了。”
“很不靠谱啊,要我帮忙送你吗?”
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嗯,如果可以的话真是太好了!”
我连我自己都管不过来,却会有点担心这个明明只是毫无关联的少女,真是让人笑点大牙。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太认路就是了……”
即使很害怕出去以后被发现,还是很想这么做。
“那我去给家里打电话好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你是超能儿童吗?”
“不好笑哦。”
“没什么幽默细胞能让您高兴起来真是对不起了。你知道哪里有电话亭吗?对了,你有钱吗?”
“不知道,没有。”
“下回离家出走至少把钱带上啊。”
“是啊,不过还有没有下次呢?”
“谁知道啊……”
“那就我请客吧,这附近应该有投币式公用电话。”
“我会心怀感激地接受的。”
我的财产只剩下一点点了,一枚一元硬币都可以占到百分之二左右。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为她做些什么。
理由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出去找找吧,虽然我记得有,不过位置记得不太清楚,你给我跟紧点,被拐走的话我才不管。”
出去,这需要多大的决心呢?
让我毫不犹豫做出决定的,是什么?
“是~”
清脆响亮的回复声。或许是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的灿烂笑颜吧。
“给。”
她将如初雪般白的右手伸了过来,却又找不到苍白的影子,透着润泽的手。
“我没有办法走太快,请大哥哥拉着我的手走吧,我会努力跟上的。”
“还真麻烦啊。”
“是有些麻烦呢。”
她仍旧是面带笑容地说着,但没有丝毫歉意。
落魄的青年和人偶般的女孩,这一定是很奇怪的二人组吧。
啊,反正都是这样了,我将旁边的“枕头”捡起来丢给她,这才发现斗篷下还有一只玩偶熊。
“这斗篷看起来蛮贵的啊,拿好了。还有这只熊。”
这么说着,我有意粗鲁地抓住了她的手,迈开步子向外走去。
“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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