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的睁开眼睛,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这里是……哪里?”少女这样想着,四处观望了一下。
老旧的白色窗帘被风卷起,生锈的金属支架上挂着吊瓶,而手背和手臂阵阵的刺痛感无疑表明那里是输液系统的终端。少女支撑起身,这里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让她不由得轻咳两声。
“滴答,滴答……”生命检测系统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少女盯着那跳跃的折线和数字看了一会,开门声让她回过神来。
粗鲁的说话声吓的少女全身颤抖,她用被单裹紧身体,死死地盯着那三个从门外进来的大汉,而这三个大汉也不由得一愣,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直到……
“她醒啦!”这是一声充满惊讶,兴奋和宽慰的叫喊,少女这么觉着,她看着这个声音的主人——留着小胡子的人似乎很激动的向他的同伴说明了这个他们都发现的事实。少女仔细听着,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听懂他说的美式英语了,也早已发现他是一个美国人,少女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自己听懂了这个男人的话,还能分辨出他的口音。
“好了好了,我们都知道她醒了,你注意一点,你看看,你都吓到她了!”这个男人口音很浓,说出来的英语并不算很正宗,从外观上看,带着少许宗教色彩——用白巾包着头,黄皮肤的中东人,少女是这么感觉的。当然,她也不是被那个美国人吓到的,而是单纯的,对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没有安全感,更何况自己的面前突然出现这样三个不明所以的男人,让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恐惧也一点点蔓延开来。
她发现第三个男人正在走向自己,他带着红色的面罩,看不出表情,但是眼神里却有一点点亮光,她不知道那眼神是什么,但是并没有恶意……她是这么觉得的,并且对于自己赋予这个陌生人的莫名的信任感觉到惊讶。
“你好,你能听懂我们说的话么?”这个男人说的也是英语,也不是很正宗,韵脚和发音都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是,少女哭了,少女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她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泪,这个举动让三个大男人不知所措。她看见了,他们焦急和担忧的表情。也明白自己哭泣的原因……那是对乡音的敏感。这个男人的英语,自己知道,也在家乡听见过,尽管不是自己的母语,至少,少女知道,这是家乡的口音。
“对不起,嗯……”那个平头的面罩男磕磕绊绊的说,他犹豫了一下,突然用另一种语言说:“对不起,我们不是想伤害你……”
少女眼神亮了,她听得懂这种语言,让她很熟悉的,古老的语言。
“你是中国人么!”少女开口了,却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声音有些沙哑,音色却出奇的轻柔,很好听的声音……这三个男人第一反应。
面罩男回应道:“恩,很抱歉,我不是中国人,但是我会说汉语,你好,我叫北川晓正。”这个面罩男说着,伸出右手想要和少女握手。
少女并没有回应他这个友好的行为,但是身体放松了很多,她已经不再发抖了,她盯着北川,清了一下嗓子,缓缓的说:“你好……我叫……我叫……”
少女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本来已经快要微笑的表情突然变得恐惧。
“我叫……我是……”少女不断的低头重复着,更多的泪水流出,她的表情很痛苦,着实再次让北川他们吓了一跳,少女双手抱住头部,依旧在自言自语:“想不起来……我是……我是……想不起来……”
“小熏很棒哦,又考了满分。”
“你好,熏同学,从现在起我担任你的钢琴教师。”
“小熏,和妈妈去日本乖乖的哦,爸爸有工作,暂时不能陪你们去哦。”
“小熏,爸爸就会来的,乖哦。”
“没有爸爸的小孩!你是没有爸爸的孩子!”
“熏!快跑!可怕的东西就在外面,快走!”
“我们……是他们的奴隶!”
无数的片段,数不尽的声音,在这一时刻不断涌进少女的脑海。
“呀啊啊啊啊——!”少女痛苦的尖叫起来,双手不断挥舞,阿拉伯男——克鲁尔最先动起来,他上前按住少女的双肩,却被打了一巴掌,他一咬牙,大喊:“布鲁斯,按住她的双腿!北川,继续跟她说话!”
少女仍旧痛苦的大喊着,三个男人手忙脚乱的想要稳住她,北川急促的说:“熏!熏!能听见我说话么!我们不是坏人!熏!你还好吗?!冷静!你要冷静!”
“冷静!冷静!冷静……”北川的声音加入了她脑海中那些声音群,更多,更强的冲击着她。
“呀——!”伴随着这一声呐喊,少女身体一软,就这么倒在床上。
病房回归于一片寂静。
少女的挣扎平息了,三个男人看着她睡去的面容,松了一口气,北川叹息一声,而克鲁尔和布鲁斯还没来得及站直身体……
“你们在他妈的做什么?”一个犀利的严肃的女音突然冒出来,布鲁斯打了一个冷颤回头看去——自己的女朋友杰西卡·艾什利·史密斯和妹妹安娜就在门口,安娜撅着小嘴,眼神中充满鄙夷,而杰西卡则已经愤怒的握紧双拳,指关节轻微发出“咔、咔”的声响。
见状的另外两人也不由得脊背一凉。
“哦,不,杰西,杰西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布鲁斯结结巴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杰西卡一巴掌扇中半边脸庞,通红清晰的五指印瞬间浮现,布鲁斯惨叫一声却没有躲避也没有还击。杰西卡不再理会他,看着克鲁尔,克鲁尔举起双手,解释道:“哦,不,杰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在对她进行治疗,治疗……”
“就算你是个医生……”杰西卡突然抓住克鲁尔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大声斥责着:“那个女孩传出那样的惨叫后我看见你们三个禽兽的举动怎么相信?!”说完猛地用额头一头砸向克鲁尔的面门,随后就是医生的哀嚎。
当医生痛苦的向后倒去的时候,北川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他,克鲁尔一边哀嚎着一边对自己做了紧急检查,鼻梁骨没有断裂是让他最放心的一件事情,刚要舒缓一口气的时候,杰西的第二次攻击直接命中。
那是属于男人的至关重要的部位。
克鲁尔已经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布鲁斯看着他在地上抽搐,同为男人的他现在已经是深表同情,另一个同样对他表示同情的北川看似自然的双手放在身前站立,实际上那是下意识对自己的保护动作,杰西卡看着他冷笑一下,低声说:“日本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恩,杰西卡小姐,我想你误会了一些事情……”北川一边说着,一边谨慎的后退。
杰西卡不屑的摆摆手,说:“算了,我就知道你会用误会做借口,实在不想和你们说什么了。”
北川抢言道:“你的确是误会我们了,那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痛苦的尖叫,而我和布鲁斯只是遵从医生克鲁尔的指示想要稳住那女孩的情况而已。”
杰西卡的身体一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不知道为什么痛苦的尖叫?这话是什么意思?”
“恩……我是说……”北川想要继续解释着洗清男同胞们的嫌疑:“刚刚那个女孩苏醒了,我们和她做了简单的对话,因为在她的证件上证明她可能是一个中国女孩,所以我用中文和她说了几句话,甚至她也回答我了,但是,当我问到她的姓名的时候,她似乎表现的很痛苦,而且……”北川看了一眼地上的克鲁尔,缓缓说:“女孩刚才喊的时候,也用汉语在自问‘我是谁,我叫什么’和‘想不起来’这样的词汇。”
“失忆……”布鲁斯似乎很肯定的,又似乎疑问地说道。
这个词出来以后,不仅仅是杰西卡,连安娜都略显震惊。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北川和布鲁斯对视一眼,表示认可,两人将克鲁尔慢慢扶起来。
杰西卡看着克鲁尔,耸了耸肩,嘴角一撇:“我很抱歉,医生。”
“丝毫看不出你的歉意,杰西。”克鲁尔的声音还有一点虚弱,也许这一下真的伤的不轻,他在北川的搀扶下靠近了少女的病床,对少女做一些本来应该在她昏迷之后就进行的检查。片刻后,克鲁尔说:“心率,呼吸都很正常,头部有一处外伤,如果是失忆的话,那么头上的伤就应该是主要原因。”
“那么说,这个女孩,真的是失忆么?”安娜在一边突然问道。
克鲁尔点点头,看了一眼北川,又看一眼杰西卡,然后说道:“如果北川说的没错,这个女孩应该是失忆没错了,具体的情况,还需要判断,我们需要等她进一步苏醒……”
“可是她已经醒了。”安娜突然说道,众人看了一眼安娜,全然无感觉,克鲁尔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然回头看去。
少女睁着眼睛,克鲁尔看见了少女的眼睛,少女也看着他,他从那眼睛中看见了,哀伤,和迷茫。
少女挣扎着想要做起来,安娜上前扶了她一把,并帮助她在背后垫起了枕头。几人围在病床边。
克鲁尔一手抄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刚想要开口说话,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示意北川过来,北川不解,而后想起来什么,便上前一步,这时,少女开口了:
“我可以说英语的,其实……”
“什么?”克鲁尔冒出一句,眼睛一亮。
“嗯……我是说,我可以听和说英语,”少女说着,看了一眼布鲁斯,看的布鲁斯不明所以,少女而后说:“我有在美国生活的经验……好像……”
“嗯,”克鲁尔点点头,他对女孩说:“请放心,我们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是个医生,配合我一下,好么?”
“好的。”少女低头用手扶着额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克鲁尔微笑一下,说:“恩,那么……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么?”
少女轻微的摇摇头,低声说:“我不记得……但是……”
“但是?”克鲁尔疑惑的挠挠头,追问:“有什么想起来的么?”
“熏……”少女吐出这个字。
克鲁尔一愣,转头看向北川,北川点点头,克鲁尔又转向另一边招呼一直坐在那里的布鲁斯,对他说了些什么,布鲁斯点点头便出去了。
克鲁尔转身,看着少女,心中不由得顿生怜悯,他本不想打扰少女,但是作为医生的职责让他不得不继续下去,他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问道:“恩,叫你熏……可以么?”
少女没有应答,克鲁尔叹口气,同时他也听见了杰西卡的叹息声,他继续问:“熏,你还想的起来……发生了什么么?”
少女仍然摇头,似乎不愿意说话,她不断的摇头,就在这时,众人听见了少女抽泣的声音。
克鲁尔一惊,慌忙说:“没事的!没事的熏!慢慢来!会好起来的,相信我,相信我们好么?”克鲁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握住了熏的手,熏全身一颤,抬起头,克鲁尔看着少女的泪眼,心中更是混乱。
少女的白皙软嫩的手紧握着克鲁尔的粗糙的战士的手,从那手中,克鲁尔感觉的到,少女内心的惶恐和悲伤。
“对不起,我只是……”少女一边抽泣着,一边用手擦眼泪,断断续续的说:“爸爸……妈妈……我记得……但是……想不起来……我连自己姓什么都想不起来……这种感觉……好奇怪……对不起,医生……对不起……”
少女终于泣不成声。
杰西卡突然上前一把抓起克鲁尔,克鲁尔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甩到后面去了,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安娜已经坐在病床边上,抱着熏安慰着,而熏则趴在安娜的肩头痛哭。
看见这一场景,克鲁尔沉默,便招呼北川出去了,杰西卡一同跟了出去。
少女的哭声仍未停止,似乎是积攒已久的,心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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