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心失踪了。
晨曦坐在护城河边的长椅上,两眼盯着自己又脏又旧的白色帆布鞋和脚边被风吹动的青草,一声不吭。
冬天的傍晚,天黑得早,冷色调的夕阳涂出大块大块黑色的剪影,清冷的夜风呼啸着越过,洒下一片冷意。
昨天放学的时候,晨曦、徐伊心和何天淇是一起回家的。他们三小时候住同一幢楼,楼上楼下,邻里和睦,三个孩子和亲兄妹一样亲亲热热的,小学也一起手拉手去上。后来,晨曦的爸爸做生意发财,一家人搬进了别墅;何天淇远在国外的爷爷奶奶归国,他也回到了家里的祖传老宅。伊心一家住在老公寓楼里,不到一年,她爸爸有了外遇,和她的妈妈,教晨曦小学英语的林老师离婚了,她也愈发沉默,与晨曦、何天淇的交往逐渐减少。
在他们十岁的时候,虽然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有些是晨曦清楚的,有些则是她不知道的。伊心仍旧是一个还算开朗可爱的女孩,那一次,正是桃花初放的季节,临近伊心的生日,她又那么喜爱桃花,于是晨曦就提议去桃林公园一家新开的点心店,吃吃零食赏赏桃花。结果那天结束后,伊心没有按时回家,她失踪了,但是七天之后又神秘地平安归来。当时大家都很高兴,也没有多问什么,据伊心说,她走着走着不小心掉下了护城河,等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河边的长椅上,回家来看,发现已经过了一个星期。这也成为了当时一个巨大的轰动新闻,不过至今都没有合理的结论。
自从那天后,伊心仿佛变了一个人,再也不多说什么话,小学的剩下三年,一直孤独地坐在教室一角。晨曦和天淇偶尔想起来找她说话,她也只略略应一两声。晨曦的人缘不错,身边常围绕着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因而逐渐和她疏远了,等上了初中,两人在不同的学校,更是老久也不联系一次。
这次期中考后不久,那些老同学们嚷嚷着隔了一年多没见,非要来个同学聚会。晨曦没什么兴趣,心忖不过毕业这么些日子,很多同学甚至都在一所初中,天天都能见面,同学聚会恐怕只是借着这名头寻新花样玩,推辞着不想出门。但何天淇一向喜好热闹,巴不得这样的活动多些,自己揽了邀请别人的活儿,怕大伙说他不够意思没把人找齐,几次三番用晨曦最爱的甜点来诱惑她。最后,他拿出了杀手锏。
“晨曦,你和徐伊心很久不见了吧?这回她也要来哦,当初她答应参加,还是靠你的面子。你不去,可对不起她啊。”天淇半开玩笑地说。
那次聚会,可能是好久不见的缘故,伊心看起来很开心,和天淇、晨曦说了很久的话,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只是那笑影中,回想起来似乎隐隐藏着一丝辛酸。那段日子,正是晨曦学业繁重、情绪低落的时期,所以并未太在意,结束后,三个人一起回家,在那个十字路口告别,伊心还答应她,以后多多联系,决不能疏忽了友谊。
但是那天晚上,伊心没有回家。从此,再无踪影。
天飘起了一点小雨,街灯一盏一盏地明了,昏黄的光在细雨中摇曳,衬着逐渐浓稠的漆黑的夜。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一个温柔悦耳的女声突然从耳边响起。
晨曦感到有人把伞举到了自己头上,挡住了密密的雨丝。蓦地抬头,她看见一个温婉宁和的笑靥。
“程曦,数学作业。”娘娘腔的副班长喊着晨曦的全名,手里晃着一叠试卷。
“我交了啊。”晨曦蒙了,早自修前,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把所有的数学作业交到了组长手中。
男孩皱皱眉头,哗啦一声翻开手边的卷子:“这是你们组的作业,我看了,没有你的。这些是全班的作业,我找过了,也没有,不信你来找找。”
晨曦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卷子,一张张地翻看。
然而,并未出现她略显单薄潦草的字迹。
“可我真的交了。”晨曦坚持,“你可以问数学课代表。”
“是吗?”男孩冷冷地笑了,转向一边,“你记得程曦交过作业吗?”
那个白胖胖宛若弥勒佛的男孩犹豫了片刻,眯起他的小眼睛,乐呵呵地摇摇头。
“喂!欺人太甚!”晨曦恼怒地起身,一把抓起身边拿着书的女孩:“棉花糖,你是我们组的数学组长,你看到我交作业了,对吧?”
这个身材瘦小,剪着齐耳短发的女孩正要开口,一瞥到副班长的眼睛,赶忙低下了头,慌乱地低声说:“没……没啊……”
男孩百无聊赖地翻翻眼睛,向晨曦摊开一只手掌:“呶,你还狡辩。难道我能把你的作业吃了不成?”
晨曦被憋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恨恨地跌坐回椅子上。
副班长重新理理手中的作业,丢给晨曦两张空白的卷子做样本,简洁地宣判晨曦的命运:“那么,我去和数学老师说,你没交作业。早点重做交上,说不准老师还会可怜你,把作业抄十遍的处罚降低到三遍。”
十遍!晨曦一班的数学老师一向以严厉闻名于全校,同时她带出的学生也是数学成绩最好的,在省市级比赛中屡屡获奖,所以当她提出一系列惩罚措施时,家长除了连连赞同根本不多说一个字。那些总是不交作业的“老赖”,在严格的制度下也被逼无奈地写起作业,成绩从不及格逐渐滑向及格。这立竿见影的效果使得老师和家长愈发春风得意。昨天的数学作业是两张卷子,三遍十遍并没有什么区别,就算抄上一遍就足以让人手软发麻。恐怕等晨曦的手抄断了,也没一个人来可怜她。
晨曦想哭,想站起来在冤枉人的副班长脸上留下一个巴掌印,但她终究没有做——这个猥琐至极的家伙是老师和家长拥戴的好学生,到时候话一定说不清楚,那就不只是把作业抄上十遍的下场了。
晨曦深吸了一口气,咬牙不动,在心中默数,等课代表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时,才拼尽全力吼上一声:“伊丽莎白,你这个贱人!”
男孩没有回头。
晨曦悻悻地走回位子上坐下,拿出笔记本和水笔,扯过那两张空白卷,手指颤抖地写起来。一滴泪珠落在本子上,氤氲了潦草的字迹,随后又是一滴,两滴……她终于无法抵御内心的愤怒和委屈,扔了笔,把头埋在臂弯里放声大哭。
弥勒佛同情地看着哭泣的女孩,然后起身离开去灌水,棉花糖不安地绞着校服边,弱弱地走出了教室。
“不就是把作业忘在家里,重做一遍再抄十遍嘛,我一个月前也抄过十遍呢。”一个有着婴儿肥的脸颊,头发乱糟糟的男孩大大咧咧地坐在晨曦桌边,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
“我交过作业了!”晨曦猛地抬头,把男孩吓了一大跳,“何天淇,你那回是你自己写作业太马虎漏了,而且只有一面练习,你还好意思说我?”
何天淇的脑瓜一时转不过弯来:“那……那这是怎么回事?”
“总是这样!”晨曦红肿着眼眶,愤愤不平地把卷子扔到地上,“从开学那一天起,他就总是针对我!扫地,他老是指手画脚:‘晨曦,这里不干净,你怎么搞的,有没有责任感?’检查卫生,他故意在我脚边丢废纸:‘晨曦,常规卫生扣0.1分,连脚边的垃圾都不注意!’上课去黑板上演算,不是发出质疑就是扔粉笔头,害得我做错被骂一顿,他却什么事都没有!”
“可弥勒佛和棉花糖都给他作证……”何天淇还是不很相信。
“你有没有脑子啊?你不知道如果反抗会有什么后果?想想可怜的小海,不就举报他上课睡觉,第二天就立刻被不明不白地请家长,扣了三个月零花钱还被他爸训了一顿!鬼知道那个家伙耍了什么花招,在办公室里向老师卖可怜,冠冕堂皇地就把责任推卸到小海身上,说自己提醒他上课别睡觉还给反咬一口!小海成绩是不好,但做人做得光明磊落,哪像他这么笑里藏刀!原本多活泼一个人,现在人也沉郁了,话都不敢说一句……”晨曦一抽一抽地哽咽着,手边的纸巾用掉了一堆。
何天淇总算搞明白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就是说,你是交了作业的,但到他手上就被扣住,还让其他人作证,目的就是让你受罚?”
晨曦使劲点点头。
“可是……伊丽莎白可是是老师的宠儿,各种学科竞赛的获得者,活脱脱一个坐在云端的成功者。晨曦,可你长得一般般,成绩一般般,运动一般般,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古筝也比不过人家雨琪,画了那么多年画说什么专攻漫画却又研究什么素描水彩到头来啥成就都没有……”
见他掰着手指越说越离谱,晨曦听不下去了,揪住他的头发:“你还是不是我兄弟?我知道我不出色,但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吧?”
何天淇本来想说,正是晨曦的暴力和自大使得伊丽莎白看她不顺眼,但为了顾及对方的心情也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他只是乖巧地应了几声,然后委婉地提出自己的疑问:“所以……他好像没什么理由针对你一个人吧?会不会只是你一心以为……”他住了嘴,因为晨曦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哭得梨花带雨,自己的纸巾用完了,便伸手取他桌上的。天淇虽然没心没肺,但也不好意思说下去,只有愣愣地等着这一阵泪水过去。
“鬼知道!是我好欺负呗!”晨曦气打不一处来,憋着喊出一句,迷茫和悲伤就再一次潮水般席卷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他们的副班长伊丽莎白,长相倒也不难看,只是被阴郁的脸色和母鸭嗓毁了形象,说话有时会下意识翘兰花指微微遮住嘴巴,是个标准的娘娘腔加权力控加学霸,给自己取这个英文名恐怕也是源于那个大名鼎鼎的英国女王。开学班干部竞选时就口出狂言自不量力要竞选班长,终还是被无论是气质能力成绩都略胜一筹的萧疏桐拿下,屈居第二,一年多来万般不爽都无处发泄,估计是觉得晨曦虽会反抗但性格柔弱,很是好欺负,就抓住她不放了。
何天淇不做声了,他的脑子装不住定理和课文,全塞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因而十分喜欢课外知识竞赛,一直盼望着去参加《一站到底》,上课时他蔫得像条晒干了的咸鱼,下课却十分活络,可绕地球三圈的超大脑洞使他在搞恶作剧、出鬼点子等方面高居魁首,自称比得上诸葛亮刘伯温,但在晨曦眼中不过是个会耍小聪明的狗头军师。但对付一个缺乏实战经验的好学生,天淇的脑神经还是十分管用的,思考片刻,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傻乎乎的,你还真准备抄下去啊?”何天淇夺过试卷,揉成纸团远远地扔向垃圾桶,“哎呀,运气不错,正中靶心。”
“何天淇!你又在搞什么劳什子!”晨曦气打不一处来。
何天淇一脸毫不在乎的样子:“要不去捡起来看看?你就不去怀疑你作业的下落吗?”
“啊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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