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的确受了刺激了,这几天神经兮兮的,满脑子都是虺闵然身上的香气。桌子上有,椅子上有,书本上有,墙上有,卷子上有,甚至我同桌的身上也仿佛有这个味道。这个味道狞笑着,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无孔不入,挤得我几乎没地方生存下去了。
我是不是中了巫术呢?我不知道。但我现在越来越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了。从开学以来一直到那天晚上,我似乎每时每刻都在为那个虺闵然而活,为她辩解,陪她玩,给她依靠,我的生活简直就是围绕着她而旋转。班上同学一提到我,不说是那个大理来的李霁同学,而说,瞧,就是那个巫师的跟班。为此我跟他们吵过几回,但这样的后果是使自己的形象越来越糟糕,最后居然堕落到被几乎所有人厌恶的地步。幸好袁雨辰的态度还算不错,使我不至于在班上寸步难行,不过自从她警告过我之后,我也朦朦胧胧的感觉到她在疏远我。她实在明哲保身。
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我们不知道的,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东西存在呢?我小时候是很信这种东西的,什么外星人、麦田怪圈、幽灵等等。然而这些东西一个接着一个被证明是胡扯的,我的信仰也一次又一次的被推翻。现在,我算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看不起那些一天到晚拿超自然说事的无聊人。不过谁能想到呢,我本身就已经卷入一个超自然的事件中。
说不定,所谓的巫术,只是一种神奇的化学成分,相当于PSD,可以让人丧失神志,不自觉地听从别人指挥?虽然这么解释的确合理了许多,但我内心的恐怖却丝毫未减。因为无论是化学成分还是超自然力量,达到的效果都是一样的。而无论是巫术师还是药剂师,能做出这种肮脏事情,其心理变态也是一样的。
无论如何,我都要疏远虺闵然。虽然我不能妄加定论就说她对我下了巫术图谋不轨,但我也要学着保护自己,还有,避免闻到那个味道。因为那个味道总是会让我胡思乱想。那晚痛苦而疯狂的回忆,我是要深深埋在心底的。
虺闵然呢?她的白脸有些暗淡。自从那件事情过后,我开始疏远她,她也没说什么,依旧每天缩在教室的角落,不跟任何人交流,甚至是眼神交流。她美丽的大眼睛再次空洞起来,甚至给人一种盲人的错觉,略微向上飞起的眼角使整个脸看上去更加冷漠,不,不是冷漠,是近乎死寂,是一切希望都丧失之后的那种彻底迷茫的感觉。
虽然有的时候,她也会小心翼翼的往我身边蹭一下,或者“无意中”碰掉自己的杯子什么的造成响声,企图引起我的注意。然而她眼睛里闪烁的微弱光芒很快被小鼠一样的胆怯盖灭,因为我会瞪了她一眼,大概是愤怒的,甚至是恶毒的,反正我自己也形容不出来。我真的再也不想跟这位大小姐扯上关系了,自从她进入我的生活就变得一团乱麻,更有甚者,我竟然还……还丢失了女孩子最宝贵的东西……而一切的一切,都与她有关。
今天中午,我抽了点时间去了趟学校的心理辅导室,以在老家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就一直记住为名,把那天那个人(我不能说是虺闵然,但我心里越来越这么认为了)对我做的事情都和盘托出了。当心理老师跟我讲完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后,我的心就像被一记闷捶一样。后来,老师似乎还跟我讲了一些青春期知识,还劝我以后看到类似的场景不要大惊小怪,这是人类正常的行为。我虽然依旧摆出一副认真听的架势,实际上就像分为两个人一样,一个,在晚上,深更半夜,偷偷跑到室友的床上,将她的衣服扒光,干那些十分羞耻的事情并且洋洋自得;另一个,依旧瘫坐在心理咨询室破烂的皮沙发上,像个人偶一般木然的看着心理老师的嘴一张一合。一瞬间,那张嘴伸出了温热湿润的舌头,在我的脸上深情的舔舐着,闪着寒光的白牙时隐时现,我吓得惊叫一声跌在地上,两个自我顿时合为了一体。我在心理咨询室,我在老师问题,老师给了我回答,现在老师在问:“你怎么了?看上去似乎不舒服。”我回答:“我没事。”老师说:“到了青春期有疑惑是正常的,不要感到害怕,所有人都会经历这段时间。”我回答“嗯”然后挥手向老师道别,最后心理咨询室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了。突然我有种生活在英语书里面的感觉,我的话语、表情、动作都是那么的机械,仿佛是给老外看的那种简单却又死板的情景对话。我想起我从小到大翻看英语书,看上面的对话,总是合情合理的,甚至也带一些时代色彩,加些许当时流行的时髦话,但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有种强烈的舞台剧感觉,与现实完全脱离,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运行的故事。现在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了?这几天你的脸色一直不太好啊。”晚上吃完饭之后,袁雨辰问我。她大概不知道我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但却能感觉到事态起了变化。很明显的,最近我的行为太反常了。不只是疏远虺闵然这么简单,而是整个人开始有点仇视她了,隐隐约约还有一种不共戴天的感觉。袁雨辰似乎把这个理解成了我突然开窍,然后开始自动采取行动摆脱所谓的巫术,于是便劝我道:“不要害怕,一点一点的来。我知道隔绝虺闵然之后心里面觉得愧疚,我也承认虺闵然或许心底也是善良的,她施蛊只是为了找个朋友,但你要从你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远离她,不要挂太多同情。这不是什么冷血表现,而是明智的表现。”
“我知道。”我懒洋洋的答话,其实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在争取我的支持这场较量中,在以袁雨辰为代表的宜滇本地人获得了胜利,但那又怎么样呢?什么虺家,什么宜滇,都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既不在这里出生,也不在这里成长,我的祖祖辈辈也不是这里人。哦对了,我有个远房阿姨在这里,他们不会为了我那个很少见面的阿姨做错了什么事,就把账全部都算到我头上吧。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像生菜一样被夹在三明治的两片面包之间进退两难?为什么堂堂的生族大巫师虺家会为了我这么一个死了都没多少人哭的小人物而特地把千金小姐派到汉人的学校来呢?我大概明白了。不要说是我了,无论是哪个外地人处在我的位子上,都会陷入同样的泥潭,我只不过是十分的不幸而已。
“没关系的,开心起来吧。除了一个虺大小姐,你不是还有我吗?我还会介绍班上其他同学跟你一起玩呢。”袁雨辰以为我还在难过,便轻抚着我的背安慰我说。
我沉默了好久,问道:“他们会接受我吗?接受一个巫师的跟班,接受一个已经……咕……“我赶忙将自己的话给打住了。不行,那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一是太羞耻;二是我的形象已经濒临崩坏边缘,实在是不能再堕落下去。那天晚上的事情,除了我和那个人以外,我要保证没有任何人知道。哪怕实际上我的生活已经乱七八糟了,依然要维持一个平静的表面,像上次为虺闵然辩解而大出风头那种事情我是死也不会做了。现在的我,宁愿成为一只不起眼的虫豸。当然,如果能够淹没到人海里面也好,和那帮聊八卦的女生们混在一起,安全的过了我这初中三年。装清高又有什么用呢?我猛然间想到,开学都快一个月了,我班上同学名字还没记住几个。
“当然!“袁雨辰一听我这样说顿时来劲了,一挥手,将她的一群死党们召集了过来,从高到矮挨个给我介绍了一遍:”来!这位是虺雯,是个歌迷,平时最爱听小虎队了,家里有一大堆CD。这位是虺青玉,她妈妈是这里的老师,她对这里的历史最了解,你可以向她打听学校的传闻。还有这位,是虺心仪,她……喂喂!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我努力抑制住胃里面那股翻腾的酸液上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倒把兴冲冲的袁雨辰吓了一跳,她的那些死党们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对了,是不是不喜欢钱心仪她们?没关系!班里还有很多帅气的男生,要不要我介绍给你认识……“一阵沉默过后,袁雨辰开始尴尬的打着圆场,可我却一点也不领她的情,一甩袖子走出了教室。
虺雯、虺青玉、虺心仪……
张雯、吴青玉、钱心仪……
我的头脑阵阵发胀,一个字在我眼前变得很大,一个“虺“字。我仿佛看到教室门牌上写的是虺,校服徽章上写的是虺,黑板上写的是虺,作业本上写的是虺,当我翻开日记本,我发现这是虺霁的日记。
“虺闵然……“我自言自语着,不经意间要紧了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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