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感无中生有。
“嗒、嗒”
听到的是硬底的靴子与铺着石砖的地面所发出的声音。
穿着这种鞋走路，如果时间长了的话，足底就会变得疼痛起来。
身体被有些紧的外衣包裹着。闷热的感觉挥之不去。
难以步行。
可是不能停下啊，只能这样维持着行走的状态。
上弦初子跟在由正阶魔法师组成的队伍的后面，这样想着。
目的地离这里有大概五分钟路程左右。
五分钟被她走到像是时间停滞。
呼吸随着脚步混乱，尽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其它事。
被自己捡来的那孩子。
总是用“姐姐大人”这样的词汇来称呼初子。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遇到她的呢。
啊啊，大概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也是像现在一样，自己跟在队伍的后面，在群体中独自前行。
现在也是像那个时候一样，自己跟在队伍后面，得知了没有人关心的她死去的事实。
初子与她，充其量只能算是收养与被收养的关系才对。
她的名字也是初子起的，
“没有名字么？”
那个时候的她这样问。
“也许……忘记了吧。”
陌生的少女将目光转向别处，而非与初子对视。
“是忘记，还是是本来就没有名字么？”
“另外，你的亲人去了哪里？”
初子试着问她。看到她轻轻摇着头，随后低下去。这是陌生的少女对此的反应。
被遗弃了么？
用沉默做出了回答。
气氛又沉重起来。
“你可以给我……一个名字么？”
那个时候，少女抬起头来，对初子这样说。
少女的手指绕过她的长发，环绕了一圈。
是与初子的短发不同的、一直长到了腰际的黑发。
“你觉得‘上弦月’这个名字，怎么样？”
几乎未经思考，初子说了出来。
“上弦月？这样么……”
她重复了一遍。
“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呢？”
“上弦是我的姓氏呢。再加上我是在那天晚上看到你的……”
“那么，”
她打断了初子的话，
“我可以叫你‘姐姐大人’么？”
于是就一直这样叫了不知道有多久。
可是现在已经听不到了。
不止现在。那个叫做上弦月的女孩只能活在过去了。
初子收回思绪，因为不可以继续想下去。
关于上弦月怎样死去这件事。
石板砖的地面逐渐消失，踩在了有些潮湿的泥土所构成的土地上面。
其他的正阶魔法师则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走远。
五分钟过去了么。初子继续向前走着。
视线中所能见到的植物越来越密集。
最后完全走在了交杂着暗黄与青色的画像之中。
他们把曾存在于这里的建筑物毁掉。
他们在废墟中建起树木。
现在，他们又说这里有着魔物。
讨伐魔物的报酬很吸引人，只要把魔物的头颅交给协会的人，他们就会把装着几枚甚至十几枚默克的袋子给你。
虽然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钱——
不过那都和自己没有关系。初子这么想。
所以并不想去知道。
只要自己每天还能拿到那几个默克，就不需要去关心这个问题。
从而机械的做着每一件事。
“如你所见……我即是被你们称作‘魔物’的那一类东西。”
眼前长时间出现同一种颜色时，就会有种莫名的疲劳感。
所以初子几乎忽略了离她不远处的一抹灰色。
大概是“目标”没错了。虽然从体积来看并不能当作使魔卖出去，不过把斩下的头颅交给协会那些人倒也不错。
走近时，“目标”先一步作出了反应。
从树后站起，随即走了出来。
“如你所见……我即是被你们称作‘魔物’的那一类东西。”
初子所看到的、说出这话的，是从暗处走出的灰色散发的少女。
未着寸缕，没有任何衣物遮挡身体的她，就这样走近初子。
“……”
初子后退了半步。
灰发少女身后，一条几乎有她半个身体大小的狼尾垂下来。这是初子所看到的。
“呐……如果想的话，就请杀掉我吧。”
说出这样的话，少女淡红的双瞳打量着初子。
“……”
“不想么？”
人形的魔物，不会有错吧。虽然早就听说过了，但还是第一次真正的看到。
“可是你却紧握着手中的东西呢——”
初子手中的匕首握的更紧了。
“因为有着这样的身体，而没有任何理由的被杀掉。”
少女指了指自己。
“说的就是我，以及其他的‘原’啊……”
「原」
那是……什么？
初子并没有听说过，就连类似的词汇也无法解释。
眼前长着狼尾的少女像是叹了口气，随后更加靠近初子。
“所以请务必杀掉我吧。”
“果然还是‘魔物’这个词更能准确的描述像是我这样的事物呢。”
虽然说着这样那样的话。
但这个少女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点其它的情感。
不行……
它们没有意识。
所以，必须……
不行。
“它们”没有意识。
是受魔法所控制的傀儡。
所有人曾经都这样对初子说过。
不行。
它们“没有”意识。
可是——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自己是个狩猎魔物的魔法师。
「应该去做的事情」
装着几枚默克的钱袋。
与少女满溢悲伤的眼神交织。
不知该去往何处的自己。
最后出现在幻觉中的是倒在地上，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的上弦月。
“噗”
初子的匕首掉落在铺满了枯叶的地面上。
啊啊，长着狼尾的少女。
已经决定了。
我会离开这里。初子对她说着，也是对自己说。
“上弦初子？你在干什么？”
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初子猛地转过身来。
看到的是先前走在队伍前面的正阶魔法师。
“我……”
并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愣着干什么？解决掉‘目标’啊？”
那个男子拎着一个隐约渗出血迹的、不透明的袋子。
“……”
限制是在一次魔物狩猎中，每一个魔法师只能上交一只魔物。
“真没想到一个女人也会被这种东西所迷惑住呢。”
注意到了远处未着寸缕的少女，与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初子。
所以说着这句话，走了过来。
“趁你不注意时反倒杀掉你，这样的魔物已经见的太多了对吧。”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请……放过她。”
初子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发出声音的。
“果然是被它所迷惑了呢，上弦初子。”
“那么就由我来吧。虽然得不到报酬——”
“就算是有着像是人的身体，它们，也仍是魔物啊。”
男子加快脚步。
「build」——
手中魔法聚拢的线条逐渐消散。
握着手中凭空出现的长刀，男子径直走到狼尾少女面前。
少女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只是站在那里。
举起——
“……”
“！”
男子侧身，仍被撞了一下。险些跌倒。另一只手拎着的袋子掉在了地面上。
站稳身体，转过身来时看到的是因为用自己的身体全力撞向他，从而差一点摔倒，但仍举起匕首指向他的初子。
以一个女孩子的力气，想要撞倒他显然是不可能做到的。
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下一秒看到的只会是那个狼尾少女身首分离的画面了吧。
没错。她是少女，不是魔物。
所以才这么做。有意义的事。
这个时候，初子看到少女的眼神迟疑了一下。
“离开这里啊！”
这样喊着。
“听到……没……啊啊啊！！”
趁初子转移注意力时，男子持刀上前。
刺穿了初子毫无防备的腿部。
“嗯……唔！”
随即拔出长刀，伤口与刀刃分离，溅起些血花。因为疼痛以及惯性摔倒在地的初子紧咬着嘴唇，但还是发出了些声音。
受伤的是左边的大腿部位，初子所穿着的长筒袜同样被刺穿，渗透了血迹。
“你已经没有资格做正阶魔法师了。上弦初子。”
抛下这一句话，男子随即把目标转向一旁的狼尾少女。向她举起长刀。
她并没有听从初子的话兀自离去，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
不行。
痛到说不出话。
初子的身体颤抖着，紧捂住伤口的双手也是同样。鲜血从指缝迸出。
意识越来越模糊。
失血过多了么。初子看到自己的血在铺满落叶的地面晕开来。
同为魔法师，也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那天在每天都会路过的熟悉的街道上，看到了上弦月的尸体。
抱起她冰冷的身体时，余光无意间看到了一个掉在地上的东西。
初子捡起它，是一个画着令人看不懂的图案的吊坠。
她记得自己也有一个同样的东西。
那是协会对狩猎魔物的正阶魔法师所下发的标记物。
……
意识模糊的状态下，记忆也随之模糊。
再往下想到了什么呢？
想不起来呢……
任它去吧。就这样昏迷过去才好呢。
其实早就应该这样的。自己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在初子的意识还清醒着的前一秒，听到了站在正阶魔法师对面的狼尾少女，对她所说出的话。
“谢谢你。然后，到我了呢。”
狼尾的少女这样说，向初子露出笑容。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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