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因为面对眼前的巨大压力,而产生的紧张,另一方面则是对是否要牺牲骑士们的生命,使用神器的犹豫,一时间,蕾絮的呼吸开始加重。
众人仍在一旁催促她。
在蕾絮听来,他们的话就像针刺,不断刺痛身体和灵魂,让她快要精神崩溃。可是,她没法反驳,也无法回击,因为在内心深处,她知道自己此行的任务:不惜一切代价打败魔王。
所以就算众勇者的话再不中听、再自私,从立场上来看,他们都是对的;反之,傻愣在这里,踌躇不决,快要被压力击溃的自己才是错误最严重的那个。
最终,责任和信念还是战胜了脑海中的感性。
蕾絮把细剑收回腰间的剑鞘,然后开始咏唱神器的召唤词。
她张开双手,面前凭空亮起血红色的光芒。
庞大的魔力从红光中溢出,朝四周扩散。
“这股可怕的力量,真的是从她身上释放出来的吗?”
众勇者虽知道蕾絮藏有杀手锏,可却没想到,当她使用出来的时候,魔力释放带给人的压迫感,比起眼前的魔神们降临时候的感觉,居然不逊色分毫。
红光稳定之后,周身又出现数道黑色雾气。它们环绕着红光,不停打转。
“这感觉,简直就像是身处大战之后,留下无数鲜血和骸骨的地狱中一样……”爱黛莎红黑两色不详的光芒中,感受到异样的阴冷和残暴。
勇者们倒还好,只是对这股力量稍感不适,但后方的骑士们一接触到,脸色一个个的都变得不太好看。再过一会,他们脸绿得像快要吐出来似的。
“这就是蕾絮·拜丝杰因——被称为有能力统御全部勇者力量的勇者……”葛莱艾萨诺近距离感受,面色阴沉。她本就对蕾絮不服,只认为蕾絮的名号名不副实——完全是靠吹嘘得来的。
区区一个凡人,怎么有能耐领导她们高贵的龙族?更别说包括其他全部的勇者了。
可是现在看来,她的“御具使”的称号并非空穴来风。
葛莱艾萨诺仅仅是看着蕾絮召唤神器,就明白,这个红发的人类少女,确实比他们任何一人都强大。
红黑色的光芒势趋稳定,然后众人看见,在慢慢暗淡下去的红光里头,出现了一把像是从血里面捞出来,通体猩红的长剑。
“这就是……神器?”曼娅眯了眯眼睛。
蕾絮的召唤仪式结束。刚说完召唤词,并睁开眼睛的时候,围绕神器打转的红光和黑雾立即朝两侧分散,在空气中蓦然消失。
蕾絮一把托住下坠的神器,将其握在手中。
众人看到,神器的真面目完全展现出来之后,猩红的颜色又发生改变——就像血液凝固了一样,剑柄和剑鞘成了一片暗红。
而且,虽然有着“神器”这样高大上的名字,不过这把剑的长相,实在是让众人不敢恭维。
整个剑鞘像蒙着一层阴影,散发着一种朦胧的阴暗感,不仅如此,剑鞘之上,分布着十多条长长的像是血管的东西。乍看上去就像暴起的经脉。
剑鞘正在忽明忽暗的发光。一会亮一会暗。伴随着光的强弱变化,这些“血管”也随之一鼓一鼓的。
剑柄上倒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往护手上看,却发现在中间处,长着一只眼睛。
这眼睛呼应着剑鞘上的会呼吸的光晕,一会儿睁大,一会儿闭上。如果睁大,会看到一颗布满血丝的眼球;如果闭上,那就是一只完全非人类、且布满古怪文字的球状凸起。
在场大多数人看清这把神器的模样后,心里不约而同产生一个念头:这也太丑了吧……
要只是说诡异感爆棚,那就算了——也不是没有顶着“神器”之名,但却散发着不详和阴冷的武器。
不过,这把神器的样子,简直是一干勇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过的。
“这真的是山大德大陆上出现的神器吗?”众人不禁怀疑。
怎么感觉,这把神器的画风,跟山大德那么格格不入?说到底,这是勇者该用的武器吗?
他们怎么看,都觉得这把神器应该是魔族使用的才比较合适。
想归想,但这把神器的力量却毋庸置疑。
“她刚刚说‘拔出它’……也就是说,这把武器真正的力量,是在出鞘之后才会完全显现出来的?”爱黛莎想,“明明才刚被召唤出来,溢出的力量就已经几乎超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如果**的话……”
她难以想象神器出鞘的景象。
葛莱艾萨诺则在和曼娅想着同样的事情。两人看了看卡贝隆,然后目光再落到蕾絮身上,不禁想:“人类一方究竟留了多少后手?”
“厉害厉害,”拉凡特感受迎面吹来的凌厉气息,对着蕾絮臌胀,“见到使用如此暴戾的剑当做武器的勇者,我这还是头一遭。”
“各位,你们有谁能认出这把剑吗?”他又回过头问一众魔神。
众魔神们摇摇头。
“不可拒绝”爱蒂雅手指拨弄发尾,笑意盎然:“怎么,对一切都提不兴趣的拉凡特,怎么突然对凡人的一把剑感兴趣了?”
“因为,稍微有些不一样嘛——你瞧,就算是卡帕雷,他的力量都不会让人感到这么暴戾无常。”拉凡特说。
“赞成。”“情绪”芭朵斯说,“卡帕雷的狂怒和暴躁通常都是表面上的,而不是像那把剑一样,从里到外都被憎恨和鲜血吞噬了理智。”
“所以说,我才会感觉到这一次的勇者跟以往的那些都不太一样。”玛玛德说,“否则,伊维泽西塔的化身也不会这么容易就……”
“嘘——”里勒杰做了个噤声手势。
“对不起,我忘了……”玛玛德挠挠头,压低声音,“要是把兰西德惹火了,后果其实跟卡帕雷搞破坏差不多……”
“怕什么?”丝绊大大咧咧,在空中挥舞翅膀,转来转去,“大不了不就是被门萝大人痛骂一顿,关几天小黑屋吗?反正来都来了,再唯唯诺诺,下场还不是一样?我看哪,倒不如大闹一场——就像兰西德说的那样。伊维泽西塔坐上王座之后,我们可完全没有施展身手的余地,现在不是刚好得到了个活动活动筋骨的机会吗?”
“‘至黑’,你有啥看法?”拉凡特瞥了一眼莉莉蜜儿。
莉莉蜜儿一直心不在焉的,一对浅蓝色的眸子无精打采地看着左手边,也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想心事。
听到拉凡特喊她,也只是稍稍收回目光,丢下一句简洁无比的话:“恶心。不想看。”说完,目光又不知道伸向哪里。
拉凡特耸耸肩:“还是老样子,只要是厌恶的东西,嘴上一点都不会留情。”顿了顿,“所以呢,咱们要不要决定谁先上?”
“弃权。”莉莉蜜儿头一个说,“不想碰虫子。如果碰到的话,我会恶心得失眠。到时候,我怕我会忍不住一把火烧了虫子窝。”
“你不做第一个吗?好歹你曾是伊维泽大人的副手。”莉莉蜜儿反问。
“我?我就算了吧——打架什么的,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人生中最最无聊的事情了。”拉凡特拒绝,“本来大家不都是来凑热闹的吗?我要是去了,这里会冷场到什么程度,你们也不是不清楚——毕竟,我打架的方式就跟伊维泽西塔差不多,一点看点都没有。”
然后,芭朵斯和爱蒂雅都表示谁先谁后都无所谓。
里勒杰本想着站出来打头阵,借此稍微控制一下场面,但丝绊却一下落到地上,说:“让我……”
“别,别。”玛玛德慌忙阻止,“不论是伊维泽西塔还是门萝大人,一定都不希望看到失态扩大的后果。趁现在,兰西德还能保持理智,尽管把敌人收拾掉,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虽说兰西德召集大家,可我们也不能由着他胡来啊。”
“而且刚刚不都一直由我战斗的吗?我得有始有终才行。”
“差点就被人给打趴下了,还想再挨一次打?”丝绊说。
“别讽刺我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么?”玛玛德叹气,“这一次不会再丢脸了。”
丝绊看他下定决心,昂起头:“本就该这样。不就是坏一次规矩吗?有什么好怕的?”
玛玛德从一众魔神中走出。
众勇者和玛玛德的目光凌空对峙。
当众魔神不再逗趣,骑士们也不再交头接耳之后,轮回区突然安静下来。
空中的轮盘“滴答滴答”。战场上,紧张感频频上升。
“神器‘血神之怒’的力量虽然强大,但是一次性吸收所有人的生命,来将它完全唤醒,代价也过于庞大……”
这把神器是蕾絮在出征前,从国王陛下手中得来的。
虽然她在此之前没有使用过——甚至没有接触过它。但身为“御具使”,借助可以瞬间知晓一切触碰的武器的特性的能力,她还是立刻就通晓了这把神器的使用方法和力量。
尽管她不知道血神之怒的来历,但神器的力量却比她接触过的任何一件武器都要强大。
即便国王陛下对她说,这是作为御具使的勇者的杀手锏和饯别礼,但是蕾絮一直对它保持抗拒态度。
她不想唤醒它——因为知道完全释放它,需要大量鲜活的生命。
所以她其实一开始就隐隐察觉到,骑士们跟着自己的意义。只不过在心中不愿意去思考这件事。不过,当看到琼首先对骑士们做出了夺去生命的事情之后,她不得不接受已经逼近的事实。
“下定决心,和真的放手去做,根本就是两码事啊……”
蕾絮想着,又开始犹豫。
她看着玛玛德,对方一动不动,好像在等待己方优先发动攻击。
而那些后到的魔神,一个个的站在后面,似乎没有要加入战斗的意思。
“对方的大意,也是我方获胜的良机。”蕾絮告诉自己。
她相信预言,相信一定能够赢下这场胜利。
同时,她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做出正确的判断。
然后,蕾絮长长地舒了口气。
“能赢,一定能赢!我可以,一定可以!”
蕾絮一手握住剑柄。几乎同一时间,血神之怒诡异的魔力激起狂躁的波澜。
“又要将我们的性命当做消耗品了吗?”千夫长想,“不过,若是被这个有着最强勇者称号的小姑娘当做斩杀魔王的利刃,也未尝不是一种光荣的死法。”
对于蕾絮,不止是千夫长,所有骑士都对她没有抗拒。
只因为蕾絮那一直维护他们的坚定的立场,让骑士们深感欣慰。
正当所有骑士都准备好成为蕾絮前进的垫脚石时,却听到她说:“我献上一半的生命,借此交换你意识的力量!”
什么?居然先将自己的生命,作为神器的第一份贡品?
骑士们瞬间被这位红发少女的坚强和决心震撼到。
勇者们也感到不解:她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怎么突然之间又改变主意了?
爱黛莎、葛莱艾萨诺和琼同时在心中骂蕾絮是白痴——竟然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明明有那么多骑士当做消耗品,可偏偏做出这样愚蠢的举动来。
就算你赢了又如何?
失去一半寿命,不等同把功绩白送给了活下来的其他的勇者了吗?
所以她们无论如何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接着,蕾絮就像被这把剑吸取了身体里的血液一样,红润的脸庞一下变得憔悴苍白。精神瞬间垮了下去。
血神之怒吸收蕾絮的生命力后,剑柄上的诡异大眼从半梦半醒,一下变成怒目圆睁的状态。
虽然血神之怒的力量在得到蕾絮的生命力后,开始成倍增长,但这把剑的剑身依然裹在剑鞘里,没有被她**。
“能力解放第一阶——”
蕾絮喊出声。
“‘血怒’!”
护手上的眼睛里,红光暴涨,并大范围开始在周围扫射。
众勇者的接触到红色光芒之后,身体里立刻涌现出仿佛用不完的力量。
“这是……”
“用神器强化后的力量,全力进攻!”蕾絮直接下令。
“去吧!”蕾絮像个真正的领导者般,用无比严肃的口吻再度命令。
“这感觉……前所未有……”爱黛莎双手同时凝聚出巨大长弓,然后不知怎地,她突然觉得自己能同时凝聚出数根自然之箭——明明一次只能凝聚出一支的。
想着,她选择尝试。然后,真的如想象那般,所有两边各出现四根自然之箭。
“龙之焰在体内燃烧……”葛莱艾萨诺取出巨大的长枪,然后凌空刺出。这一次,她根本没有变成巨龙,却依然从枪尖,射出了比之前还要炽烈巨大的火柱。
曼娅紧随其后。她也搞不清为什么,自己竟鬼使神差地会听从蕾絮的命令攻击。
曼娅不咏唱,没有复杂动作,就很简单地用手在身体前方划了一个圈。空间开始抖动,然后,她身边出现无数透明尖刺。
“‘银噬万箭’!”曼娅一推手,这些透明尖刺如暴雨一般发射出去。
龙炎碰到玛玛德的一瞬间,就产生剧烈的爆炸。战场上再度扬起厚重的尘土。
这时,曼娅的魔法针刺齐刷刷冲入扬起的灰色烟尘中,“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最后,爱黛莎出招。八发自然之箭离开弓弦。
自然之箭混入龙炎,吸入针刺,将二者吸附在箭身上。钻入尘土时,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大动静,但却依然传出一阵锋利的声响。
““御具使”……”众骑士的视野逐渐被弥漫的尘土和扩散的热浪遮掩。
“还有神器的力量……”
确实,这是任凭凡人再如何努力,都无法触及到的层次。
本来,他们看到蕾絮镇压血之魔神的时候,就已经足够震撼,可是当现在看到她作为领导者,将身边的勇者强化到几乎跟她一样的级别的时候,直接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下,应该可以战胜这些魔神了——就算无法杀死他们全部,但至少,在勇者们如此可怕的合力攻击的威力下,那个少年模样的魔神,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吧?
能赢。
“蕾絮还没有直接出手。”千夫长想。
“使用神器,再配合勇者们,一定可以……”
可突然,骑士们却听到数声哀鸣。
这声音仿佛在哭泣,又好似受尽折磨苦难,一直萦绕在耳边,持续不断,并愈发清晰。
是什么?
骑士们静下心来听。那好像是女人……年轻女性的声音?而且,好像不止一个?
烟尘逐渐散去。
虽然只是若隐若现的景象,但当骑士们看到之后,心脏依然一紧。
有个人正被困在一团火焰之中,无法脱身?她受到炙烤,挣扎着想要逃离,可是却完全没用;地面上,左边的那个,被困在一大片鲜花和绿叶之中,不过她身处其中,并不是在享受,而是饱受利箭射击之罚——无数细小的利箭,不断贯穿、啃咬着她的身体;右边的那个,则被困在透明的水团中,尽管看上去比前两个人要好一些,但是她的身体不断因腐蚀而冒着白烟,她表情尤为痛苦,却因为液体灌入喉咙而无法大声叫喊。
“葛莱艾萨诺,爱黛莎,还有……曼娅·阿斯格特……”千夫长一个个认出来。
为什么在一瞬间,她们会变成这样?
而且看上去,就好像是被自己的招数反噬了一样?
然后,玛玛德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不断舞动五指,指尖每跃动一次,反噬三名勇者的牢笼就更坚固。
“抱歉,虽然很痛苦,但是这是我能做到的最低的限度了。”玛玛德看着蕾絮,“不过你放心,勇敢的勇者,我向你保证,她们三个的生命,绝不会受到威胁。”
玛玛德看了一眼被自身招数反噬,陷入牢笼中无法脱身的三人,叹气说:“不是说了让你们离开吗?‘永恒落难’的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经受得住的啊……”
蕾絮陷入沉默。
于是,三名勇者对阵“永恒落难”玛玛德,以瞬间落败而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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