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辰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多远呢?
若是按史书的记载,能看得到的,大概也就九百年左右吧。九百年再往前的日子,那是一点儿文献都看不到了。虽说也有些野史传闻之类的东西,但口耳相传,添油加醋,到了最后,那遥远的历史偏离了现实的轨迹,最终只是成为了人们的笑谈,没有人会把它当成真事……
不过,人活一世,不过百十岁月,往前看不到头,往后看不到尾,又何必纠结于这虚无缥缈的历史呢?忘记历史,对我们来说,究竟有什么影响呢?
游依笙的名字,是他母亲取的。
他的父亲是个乐师,母亲则是个歌妓。两人在一个酒楼里,日久生情,私定终身,生下了游依笙。可是他的母亲,由于模样长得俏,被当时的一个皇族相中。皇族设计害死了游依笙的父亲,强娶了他的母亲。他母亲怕这皇族害他,便趁夜将他托付给了一个她比较熟悉的进城买菜的农户。然后,就悬梁自尽了。
和他一起托付给农户的,还有一支笙笛。
他母亲的意思:依笙,依笙,是想着他应该会和他父亲一样,有乐器方面的天赋,倒时靠着这笙笛,也算子承父业。
然而,他母亲的希望还是落空了。与父母不同,他有一个天赋。
那便是掌纹。
瀚辰的人,手掌上生着一种纹路。这种纹路具有一种力量。那似乎是一种魔力,根据颜色的不同,力量也不一。而游依笙的掌纹是翠绿色的,这意味着他天生就是一名治疗者。
翠绿色的掌纹是一种很稀有的掌纹,大概百人中会有一人持有。这种掌纹的力量很神奇,可以加速外伤愈合,力量强大的,甚至能祛除身体内部的病痛。对于当时的瀚辰来说,可谓是最受重视的职业。
那个时代的瀚辰人,在游依笙眼中真是糟糕透顶。无论是上邦大国还是无名小国,一年到头都在互相征伐。靠着掌纹的力量你争我夺,抢着那些金银珠宝,土地女人……要说唯一有点儿人情味的,就是他们还有个约定:由于掌纹的力量过于强大,所以战争之地必须远离已经建设完备的城镇。一场战争下来,死伤无数。若是死了,倒也安生。可若只是受了重伤,只要还吊着一口气,治疗者便可以把他救活。
可是,就算把那些伤者救治好,到时候还是要把他们送上战场。初出茅庐的游依笙很疑惑:难道我救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再一次去送死吗?
一气之下,游依笙罢了治疗官的职,云游去了。他还把名字改成了游一生。他想着,自己就算穷尽这一辈子,也要游遍这瀚辰土地,找出一片没有被战争污染的土地。
可就在他罢官的第二年,惨剧发生了。
瀚辰的土地上就这样凭空出现了七个巨大的地穴,地穴中涌出了红色皮肤的恶魔。人类曾经引以为傲的纹路的力量,除了少有的一些强者能够勉励抵抗以外,一般人的攻击在这些家伙面前就像是小孩子扔的泥巴一样,一点儿伤害都没有。这些恶魔见人就杀,见城就烧,人类毫无抵抗之力。
当时的游依笙,为了逃命,四处漂泊。同时,也在逃亡的路上尽可能的救助着更多的人。可是就算他救活了更多的人,又能逃到哪儿去呢?不过才过去了三个月而已,瀚辰的土地就已经沦陷了一半。这些魔鬼席卷全境,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人们说,这,便是瀚辰的末日了。
可这个时候,神降临了。
神与人的外貌很相似,可他们的力量却比人类强大上不少。神的降临,可以说是人类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神的力量,远大于人类。人类看到了希望,自是全力协助神来对抗那些魔鬼。于是,一场神人联军的世纪之战就这样打响了。
游依笙,凭着生为治疗者的天性,也加入了这场战斗。他坚信,只要赶走了这群恶魔……
赶走了这群恶魔,人类又会怎样?
会从此和平友好吗?开什么玩笑!
没有了恶魔这个共同的敌人,人类只会回归到原来的状态,回到那个各自征伐,人命如纸薄的时代。
那么这场战争,胜不胜利又有什么区别?
要么是被外族屠戮,要么就是自相残杀……游依笙知道,这些都不是他能操心的事,他只需要把眼前那些伤残的人治好,然后再把他们送上战场就行了。这就是他的职责!
可是,只要做好自己的事,那么其他所有的事就都与我无关了吗?
“是的,这是对这个世界最有利做法。”当他把这个问题问给同行的另一名治疗官时,他得到了这样的答复,“我们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就做什么样的事,其他的事情都与我无关。这样,我们才能成为对世界有益的人。”
那是一个头发斑白,留着山羊胡子的褐肤老者,名字叫诺尔曼,沉银帝国的人。他面容和善,手法高明,很多游依笙自认为救不了的人只要放到他手里,都能救得回来。
不过,他也是个古怪的人。
一般的治疗者救人,只要用掌纹对着伤者的伤口,将生命的能量传递给伤者,便可加速伤口的愈合。而那老者在这么做之前,总是会用几柄银质的工具——譬如小刀,钳子之类的东西——以及一些奇怪的药水在伤口上鼓捣半天,然后再行处理。有人说他这是浪费时间,他却总是呵呵一笑,不做回答。只有游依笙注意到了:那老者救过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留下严重后遗症的情况。
因此,游依笙在闲下来的时候,总喜欢找这老者聊天。问及心中的疑惑时,便得到了上面的答复。
“可是世人循着掌纹带来的天赋,做着自己应当做的事,世界却成了这副样子……”起初听时,游依笙并不是十分赞同老者的话,“就算没这魔鬼,人们也是自相残杀。这,难道就是世界最好的样子吗?”
“人们,真的在做自己应当做的事吗?”诺尔曼慈祥地笑了笑,笑里透着别样的深意,“世上有多少人了解自己的能力并好好运用了它的?”
“什么意思?自己的能力……”
“去看看伤员吧,”老者突然打断了游依笙的话,“看看与自己每日打交道的那些残肢断臂,实际上究竟长得什么样。”
游依笙满口答应了下来,但却并没有照着做。这场战争,伤员源源不断,治疗者就像机器一样,治好一个又来一个,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去细细观察那些伤员呢?反正这闲聊的话也没人会放在心上。
至少,游依笙自己是这么想的。
那次对话的三日后,游依笙所处的营地遭到偷袭。
那些恶魔不知何时挖了个一条直通他们后方医疗营地的地下隧道,通过这隧道,大量的恶魔突然窜了出来。满是无法作战的治疗兵与伤员的后方营地哪受得了这种袭击,片刻便几乎全灭了。游依笙也是侥幸才躲过了一劫——他跳进了营地边的河里,适逢夏季,水深且急,他随水漂流,一瞬便没了踪迹。当然,当时的他,已经昏过去了。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天已经黑了,旁边生着篝火。身上原本潮湿的衣物不知何时被换了下来,只留下了一件干燥的衬衣。篝火旁边还坐着一个人,借着火光,游依笙可以清楚地看清他的脸。
是治疗者诺尔曼。
游依笙费劲地爬起身来,揉了揉头。脑袋还有点疼,肚子也感觉十分的饥饿。虽然刚醒,但是游依笙依旧感觉十分的困倦,四肢无力。
“你醒了,”诺尔曼用树枝捣了捣那火堆,篝火变得比刚才旺了一些,“在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你最好还是再休息一会儿。衣服我给你换了,要是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是您救了我?”
“救?谈不上,你在水里泡了一天,我只是碰巧看到了你,把你捞了上来而已。”诺尔曼放下树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烧饼,掰成两半,递了一块给游依笙,“拿去吧。”
“哦……谢谢,”游依笙接过烧饼,咬了一口——有点硬——他一边咀嚼着烧饼一边问道,“那些魔鬼……”
“瀚海人已经走了,”诺尔曼也吃起了另一半烧饼,“估计是向前方阵地方向进军,打算从后方包夹联军吧。”
“营地的其他人呢?”
“都死了,你算运气好的。”
“这样……”游依笙说着,加快速度吃完了干粮。他试着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浑身酸痛,看来要完全恢复还要些时间。
“你还是老实躺着吧,水中的温度低于体温,你的身体原来没有受过这种训练,现在处于一种麻痹的状态,只要……”诺尔曼也站了起来,走到游依笙旁边,轻轻一推。
咚!
游依笙立刻双腿一软倒了下来。
“您这是做什么?”游依笙趴在地上,尽量克制地问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现在这种弱不禁风的身体,还是多休息的好。不要想着去给前线送信了。”
“可是……”
“不用想了,瀚海人本就强壮,又先我们一天离开,你就算是在身体完美状态的时候,也是绝对无法比他们先到阵地的。”
“那难道就放任那些恶魔从后方偷袭吗!”游依笙有些激动,“那得枉死多少人啊!”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诺尔曼似乎没那么在意,语气有些平淡。
“哼……”游依笙面有蕴色,却只是冷哼一声,手脚并用爬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对于游依笙的举动,诺尔曼有些疑惑,“不会还想着去报信吧?”
“当然!”
“我说过,你不可能比那些恶魔快的……”
“那条河,是这个方向吧,”游依笙趴在地上,向着北面望着,“就是你把我捞上来的那条河。我听见那个方向有流水的声音……”
“确实是那个方向。等等,你不会是想……”诺尔曼猛地一惊,“你不要命了吗?”
“若是能让前线提起做好准备,少死一些人……”游依笙突然露出一种冷峻的笑容,“我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咳!”说着说着,游依笙突然猛地咳嗽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唉,说话就说话,你激动个什么……”诺尔曼蹲了下来,右手冒着绿光轻抚在游依笙背上,“这种风寒对肺部的损伤是最大的,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经络破裂……”
“你在说的,是些什么东西?”游依笙感觉舒服了不少,可诺尔曼此时说的一些奇怪的名词却让他有些云里雾里,“经络?那是什么东西?”
“你体内一种很重要的东西,是我所创的一种治疗理论中的一环……”诺尔曼突然一笑,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我称这种治疗理论为——医论。”
“医论?什么东西……”
“这个嘛……”诺尔曼露出一副狡黠的模样,“你要是愿意做我徒弟,我就教你这门学问。”
“嗯……”游依笙思考起来:这个“医论”,极有可能就是营地里诺尔曼所使用的治疗方式。在营地的时候,每次他处理伤员的时间总是最长的,可是他处理后的伤员,一来恢复最快,二来也不会出现什么副作用。相较之下,游依笙自己和其他人治疗过的伤者却经常出现旧伤复发、甚至暴毙身亡的情况。救过的人,每十个人里,只有五个甚至更少的人可以痊愈。若是能够学会这个医论,将来在营地里必然可以救更多的人……等会儿,营地!
“不对,你转移话题了!”游依笙猛地反应过来,“我现在应该赶快去报信,告诉前线后方营地被毁的事……”
“你还真是执着啊……”诺尔曼摇摇头,“还记得报信的事……”
“那可是数万条人命啊!”
“数万条人命于你又有什么关系?这世上会死的人多了,你难道一条一条去救吗?”
“会死的人多了,救不救得过来是一回事,救不救又是另一回事。你要是愿意帮我,就赶快扶我去河边。”
“没用的,虽然借着河水的湍急,你可能会赶在围攻进行之前成功。可是时间上允许并不代表现实中可行。”诺尔曼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现在身体虚弱,只要跳到那河中,是决然活不下来的。”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活不活得下来?”诺尔曼继续向前爬着,“若是能死在救人的途中,那也算是我这个治疗者死得其所……”
咚!
诺尔曼挥出右手向前敲击了一下游依笙的后颈,他便晕了过去。
“固执,愚蠢,偏偏天赋最高……”诺尔曼叹了口气,“要不是所有治疗者中就你天赋够格,我根本不会救你。”言罢,诺尔曼吹了一声响亮而悠长的口哨。
北方突然拂过一丝微风,风势渐强,接着便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从夜幕中落了下来。借着月光可以看到这是一只奇怪的生物:虽然生着一对巨大的羽翼,却不是寻常的鸟类,抛开雪白的毛发不谈,它竟然生着一个狮子的头,额间还长着一根漆黑的长角。
“喔,来的好快,”诺尔曼将游依笙背了起来对那生物说道,“来,请您带我们两个回冥谷去……”
“等会儿!”那生物突然口吐人言,“当年你救了我,我为报你恩情答应追随你一百年,但你若是再把我当个畜牲一样用口哨使唤来使唤去,老子就不伺候了!”
“遵命。”诺尔曼一边回答着一边将游依笙放在那生物背上,自己也骑了上去,“总之,先带我们回冥谷吧……”
“坐稳了!”
位置,是一处宽敞的洞穴。算起来,游依笙已经在这住了半月有余了。
这儿是诺尔曼的大本营,位于古国冥音边境的一处洞穴。自从被诺尔曼带到这里后,游依笙每日接受他的调理,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时刻想着逃离这个地方,可游依笙知道,凭他的能力,是做不到这些的。要问为什么,是因为这不起眼的洞穴是处在一处峭壁之上的。这并不奇怪,古国冥音就是一个依附着峭壁建立的国家,靠着悬吊的索道连着数千个壁穴,人民居住于其中生活。
然而这个壁穴四周却没有锁链。
站在**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只是无尽的峭壁。下不见底,上不见顶。
“想活下去吗?就照我说的做。”这是游依笙弄清楚状况后,诺尔曼对他说的话。
游依笙本想绝食自尽,用自己的生命捍卫尊严。然而,他妥协了。作为治疗者的他,比任何人都珍惜生命。为了活下去,只得听命于这个家伙,乖乖成为他的徒弟。学习那所谓的“医论”。
“医论”的核心,是使用一种似针非针、似刃非刃的一种细长刀具。这是诺尔曼自创的器械。按他的说法,这是他当年仿造箭镞制造的器具,当然是经过了数次改造后的版本了。而“医”这个字,就是为了纪念他当年放在口袋里的箭矢而造的字。因此这器具也被称为“医”,取个俗名叫刃形针。
游依笙所学的第一件事,就是使用这种器具切割人体。
“要想救人,首先就要了解人。”
往后的日子里,游依笙便跟着诺尔曼学习如何用刃形针将人类的尸体切割开来,并了解人体的构造。
虽然是被迫学习,而且内心有些排斥,但游依笙还是在学习过程中惊叹不已。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体的结构是如此的复杂,从最小的微元细胞聚合成组织,再组合成成型的器官以及人体……渐渐地,游依笙竟然发觉自己开始主动想要学习这些离经叛道的知识了。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
两人正对坐在一张石台前吃着晚饭。
“你对‘人’的学习已经差不多了,对于刃形针的使用也是相当熟练了……”诺尔曼一边吃着干粮一边说道,“我们也可以进行下一项了。”
“下一项?”
“就是关于如何使用你掌纹的能力,这你以后会知道的。”诺尔曼喝了点酒,开始把干粮咽了下去,待完全咽下去后,他突然问道:“突击考察,细胞是什么?”
“是生命体的最小微元,在大型生物中,元细胞会依照环境不同成长为不同的分化细胞,发挥不同的作用……”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诺尔曼突然放向干粮,“把瀚辰比做一个巨大的生命体,把每个人类当做细胞……”他抬起头,与游依笙四目相对,“这种……类比?”
“把人类当成细胞?”
“还记得我当年跟你说的,所有人都应当做自己应当做的事,这样才对世界最好的理论吗?”
“记得。我并不赞同……为什么突然提这个理论?”游依笙有些疑惑,这算是诺尔曼第一次对他说与医论无关的事情。这一年来,沉醉于医论的精妙当中,游依笙虽然还记挂着外面的世界,却已不再像当年那么执着。现在回想起来,当年就算他真的报信成功也没多大意义。神,本就不惧偷袭;而人,就算做好准备,也依然会是伤亡惨重,因为在这种战争中,普通士兵除了命以外,什么也没有。但医论不一样,这一年的学习,颠覆了游依笙对治疗的认识,要是真能学到这些东西……而且,更令游依笙在意的,是眼前创造出医论的诺尔曼。能够发展出这种惊人的理论,绝不是一般的人。他有怎样的阅历?又有些怎样的见识?这一切都是让游依笙能安心留在这山洞里的原因。
“这个理论,是我游历瀚辰各地,结合自己对医学的感悟所想到的……”诺尔曼双手合十,穿过胡子顶着下巴撑着脑袋,“我和你说过,人是一个和谐的系统,因为每个细胞都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所以这个系统才能运行下去。人,才能活下去。”
“对……”游依笙突然一愣,猛地抬头盯着诺尔曼,“您的意思是……”
“对,我想你明白了我的意思,”诺尔曼笑了一下,心想,这小子果然悟性挺高,“如果把这个系统扩展到我们生活的瀚辰呢?我们每个人,都是生活在这个系统里的一个细胞,受环境、境遇、一切我们遇到的事影响,我们一定会被分配到一份为这世界奉献的职责。若是我们像细胞一样坚守自己的本职工作,那我们瀚辰这个系统才能稳定地存在下去……”
“不,可是……”游依笙觉得这个说法不太正确,可一时又不知怎么反驳。确实,人都应当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循规蹈矩地活着,可是……
“可是什么?”诺尔曼问道,“你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确实不太对,但是……”游依笙陷入了混乱,如果诺尔曼说的不对,那岂不是说人不应当坚守自己的本职工作;可如果认为他说得对,那如果我不喜欢这份职责,还一定要去坚守吗?坚守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那么人,究竟为什么活着呢?
“但是你不知道哪里不对,是吗?”诺尔曼的话打断了游依笙的思考,“这不要紧,我并没有强求你接受我的观点。”
“欸?那为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人生,都是遵守着这一信条活着的。这只是我活了这么长时间的得到的人生感悟……也许你有与我不同的见解,但这不重要。”诺尔曼站起身来,低头看着游依笙,“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教你这些东西,以及我希望你学到这些东西之后去完成的一些事情。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的想法再去做这些事。”
“您的想法我大概能理解,但并不是十分赞同,”游依笙也站起来,与诺尔曼四目相对,“但是,您教导了我这么多,我已经把您当做了自己的师父,若是您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我定当竭尽全力去完成。这,也是我的信条。”
“我果然没有看错,”诺尔曼笑着点点头,“至于我需要你做的事情嘛,其实就是两个字……”诺尔曼顿了顿,神情严肃起来,“——传承。”
“师父说过,天神与魔鬼的战争,并不是无妄之灾……”寻久肆的笑容停在脸上,让人不寒而栗,“其实每过千年,天神与魔鬼就会在我们这瀚辰大战一次。天神美其名曰帮助人类,其实与那些恶魔不过是一丘之貉。他们帮助人类,不过是把我们瀚辰作为与地底魔界的缓冲区域而已,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管过人类的死活。”
“这我知道。”游依笙凝视着寻久肆,“师父说过,他活了八千年,见过了太多次神魔大战。他说,每次大战,与其说是神保护人类与魔战斗,不如说是人类卷入了神与魔的战争,受到无妄的牵连罢了。但这是人类必经的劫难,我们无法改变。师父可惜的,是每次战争中受到损坏的瀚辰的历史传承。他说,如果把瀚辰比做一个人,那文明与历史就是他的灵魂。身体残破尚可一治,灵魂湮灭就无处找回了。但无论是神还是魔鬼,人类都不是对手,阻止他们的争斗是不可能的……”
“所以像你和师父持有这种具有长生潜力的命型掌纹持有者,就应当承担起保护瀚辰灵魂的责任,在休战的千年里游历瀚辰,记录瀚辰的历史,藏匿起来,让瀚辰从另一个角度上灵魂不灭……”寻久肆的冷笑变成了嘲讽似的笑容,“你和师父,还真是天真啊!”
“你什么意思?”
“你们真的以为,瀚辰每次战后,历史文化遭到惨痛破坏只是因为战斗的惨烈吗?”
“不是吗?”
“你也知道,瀚辰对于神来说,不过是与恶魔的缓冲地带……或者说,瀚辰不过是恶魔意图谋反时,为了不使星辰界受到波及的战场罢了……”寻久肆叉着一双骨爪,脸上的嘲讽变成愤恨,“神,会让这缓冲用的战场成长成独立的文明吗?”
“你什么意思?”
“星辰教会啊!”寻久肆骨爪一挥,指着这四周雄伟的宫殿,“这遍布瀚辰的星辰教会,就是神用来控制人类的工具啊!人们所学到的东西、认识到的东西全部都是教会教给他们的。教会控制着人们的认知,而神又指导着教会的发展。神就这样把我们牢牢地握在手心里,让我们以星辰附庸的身份存在着。这瀚辰只是那些神养的一条狗罢了……”
“不对,师父说过,神是高等的存在,是瀚辰人进化的方向,”游依笙摇摇头,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寻久肆的话语,“他们没有必要限制我们,因为我们对它完全没有威胁,相反,因为共源性以及对于把瀚辰作为战场的愧疚,他们还会出于怜悯的角度提携我们的发展,参与部分战后的复原工作。这一次他们也为了复原瀚辰停留了半年时间……”
“师兄,你怎么还是和师父一样把问题想得那么简单。难道我的经历,不足以让你明白那些所谓神灵真正的想法吗?”寻久肆捏紧双拳,随即又放松了下来,原本压抑的神情转为冷笑,“你既然觉得神那么好,那如果我告诉你这次屠杀任务的根本原因是由于神的指示呢?”
“神的指示?”游依笙愣了一下,“指示什么。”
“瀚辰是一个巨大的生命体,每一个人都有其存在的本职工作……”寻久肆从袍子里掏出一本古旧的书扔到游依笙脚边,“你看看吧。”
游依笙拾起那本书,慢慢看了起来,神情一变:“这是!”
“一个生命能够生长,靠的是体内微量的刺激物。反过来想,要是没有这些刺激物,这个生命就无法生长,永远是个小孩子的模样,只能被已经生长起来的大人们玩弄在股掌之中……”
“不,就算这么说,这种事也太诡异了,怎么可能办得到?”游依笙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这种计划,这种残忍的计划……”
“他们可是神,有什么做不到的……”寻久肆似乎早就料到了游依笙的这副反应,“我可告诉你,师兄。你手里的这份文件还只是一万年前的的备份,原件早就不知道哪去了。也就是说,我们的世界已经被我们信奉的神明玩弄了不止上万年了。”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你现在还要坚持这种计划?你已经是教会的大长老了,要终止这项计划不是很容易吗?为什么……”游依笙的情绪有些激动,他丢下那黑皮书,走到寻久肆跟前一面使劲摇着他的肩膀,一面愤怒地质问起他来,“可你为什么还要派教卫去屠杀那些人?而且,这书上所写的计划,是人类自愿奉行的,并没有要你一定要按上面写的做……”
“理由,你真的想不到吗?”寻久肆似乎并没有因为游依笙情绪的失控而惊慌失措,“师兄比我聪明多了……我可是也想活下去的啊。”
“活下去……”游依笙放下寻久肆,“确实,你只是想活下去……”
寻久肆整理了一下被游依笙弄乱了的长袍:“师父说过,每个人都做自己应当做的事,那么这个世界才会继续发展下去。我既然站在教会大长老这个位置上,就应当做大长老应当做的事。至于那些死去的巡逻兵……人体中,不是也有为了整体而不得不消灭的细胞吗?比起发展,我更想让这个文明活下去。就算心怀被神玩弄的不甘,我依然得怀着愤恨遵守他们的指令。”寻久肆用一种怪异的笑脸盯着游依笙,两人的距离很近,游依笙可以感到从寻久肆身上透出的寒意,“师兄啊,你既然赞同师父瀚辰是一个巨大生命体的理论,那也应该可以体谅我作为这个巨大生命的思考中枢,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存在而不得不做出的牺牲吧?”
“为了大部分人而必须牺牲小部分人……”游依笙低下头,“我果然还是不能接受……”
“接受不接受,我也只能这么做了……难道要我为了那一小部分人而与众神为敌?那到时候死的可就不只是那么点人了……”
“生命怎么能用数量来衡量!”游依笙举起拳头对着寻久肆的面门就是一拳,“我不承认!”
“师兄怎么这么激动?”寻久肆揉了揉自己微微隆起的脸颊,“这不是什么哲学问题,我可没有师兄那么高尚,我没考虑什么一个人的命重要还是千百个人的命重要的问题。我想的只是不按他们说的做,我就会死的问题。牵扯到保命的时候,谁跟你谈大道理。我和师兄还有师父可不一样,你们天生就是救人的,而我,天生就是为了自己活命而不择手段的……再说了,如果觉得我的处理方式不对,那换作师兄来做的话会怎么处理呢?师兄要是有更好的办法,不如取代我大长老的位置吧。反正我也不想当了。”
“你……”游依笙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屠杀是神的旨意,而神,不是凭着一时意气就能打倒的家伙。绝对的实力差距,也注定神不会与瀚辰的人协商什么东西,如果从一开始神就做好了屠杀的打算,那么根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神,真的那么残忍吗?一直监视着我们,控制着我们的世界……”
“说一直也不准确,”寻久肆的语气放松下来,“其实每次神魔大战,也是他们视察瀚辰情况的日子。这之间的一千年,人类的发展是相对自由的。神可是一群相信就算放任我们发展千年,也是绝对达不到他们那种水平的家伙呢……”
“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不然呢?我只想好好地活下去而已啊。”寻久肆叹了口气,“在天和地的夹缝当中……不过,师兄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
“不知道,我现在有些乱,可能继续遵照师父的指示记录瀚辰的历史与器物吧……总之,不会再来找你了。”游依笙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向着地宫的出口走去,“我也应当去做我应当做的事啊……毕竟,我也改变不了什么。”游依笙背对着他们挥一挥手,“再见……”接着,便凭空消失了。
“这人就是大人的师兄?”一旁的胖子回过神来,“我明明把他批成两半了,怎么又活过来了……”
“你在说什么,胖子,”听了胖子的话,高个儿也回过神来,“明明是我用长矛搠死他的,别人是高人,大概会什么起死回生的招子吧。”
“你们两个别吵了,凭你们也觉得杀的了他?”寻久肆制止了两人的争吵,“那是我师兄的绝学——共有梦境。当他的银针碰到你们的一刹那,你们就已经被他的生命纹路感染了,所见所感皆有他所控制,就好像陷入了他的梦境一般。你们两个从一开始会觉得杀了他的时候,就已经陷入他的幻觉里了。他要杀你们很简单,但我师兄不会杀人,他只是不想让你们缠着他不放而已。所以才造了死亡的假象。我方才要杀天龙,就是为了引出藏在暗处的他。天龙,你不会记恨我吧?”
天龙,就是高个儿的代号。而胖子的代号则是地龙。
“我明白,大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的。”天龙恭敬地答道,“我的命本就是大人给的,大人要,拿去便是。”
“不用那么严肃,离计划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你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大人,说到计划,我有一点不明。”地龙突然插嘴问了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
“大人的师兄实力如此之强,而且看他的样子,应该也会赞同大人的计划,为什么大人不像师兄寻求帮助,让他加入大人的计划呢?”
“不一样啊……”寻久肆叹息道,“我也希望他能帮我,可是依他的性子,断然不会同意我的做法的。我只希望他不会成为我计划的阻碍就好……”
“大人……”寻久肆的声音有些落寞,而天龙和地龙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位大人,只能默默地说道,“那我们就先行退下修炼去了。”
“去吧,离计划的执行只有几百年的时间了,你们要变得更强才能确保我的计划无误……”
“是!”两人应着,退了下去。
寻久肆独自一人走到地宫的王座旁,凝视了那漆黑的王座一会儿便坐了上去。闭着双眼,不知在想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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