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雨夜，唯迦将三人转移到了北海道的某处。
而这里正是川崎博士替蒂尔丝所准备的众多藏身点之一的附近，蒂尔丝也因此庆幸自己之前曾向唯迦提起过这些地点。
恢复了人形又过了两天，唯迦才终于重获了以往的活力。可即便如此，她那头原本黑亮的长发中也还是会见到几根夹杂在其间的银色发丝。
唯迦的能力因过度使用而受到了极大的制约，全能状态如今一天最多只能使用一次。而普通状态下的能力虽然没受多大影响，但也最好不要使用太多。
这些天里，夜翊在照顾唯迦以及忙着诸如计划逃亡路线之类事务的同时，也在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从一个更为客观的角度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
最后，他得出了结论。
夜翊认为当前的情况之所以会这样，正是因为川崎伦看透了他的心——
川崎伦让夜翊憎恨她的同时，也令他对人类感到了彻底的绝望。而她所做的，仅仅只是在最后坦诚对他说出自己的目的以及一部分事实而已。于是，夜翊就这么简单地被她拖入了深渊之中。
再三思索后，夜翊决定暂时不做出最终的选择。虽然他也觉得这样的自己似乎有一点逃避的心态，但他更多的还是为了那两个家伙——唯迦与蒂尔丝。
不过，这种想法他并没有跟她们两人提起。所以在休息了好些天后，夜翊决定要在今天与她们认真谈一谈这件事。
此时的唯迦正穿着一件轻飘飘的蓬松睡裙，站在二楼阳台上面对清晨暖和的阳光伸着懒腰，这在夜翊看来唯迦就如同刚睡醒的母猫般慵懒而又可爱。但即便唯迦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她那张总是挂着治愈笑容的脸依旧显得有些苍白。
与此同时，蒂尔丝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正用一台平板电脑聚精会神地观赏动画片。
看着这幅光景，夜翊一瞬间有些恍惚。他的内心被少女们这样恬静的时光所触动，以至于有点不忍心去破坏。但他还是决定必须要去面对现实，于是将两人叫回了屋子里。
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夜翊缓缓地开口了。
“蒂尔丝……你确定图灵之壁的判定系统是一个人脑？”
被他这么突然一问，蒂尔丝先是一愣，然后盯着夜翊的脸庞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忧郁。
“是呀，就是一个人脑。而且在我通过测试后就自毁了。”
“可为什么会是这样？就连唯迦都被骗过了……而且讽刺的是，判定系统竟然是一个人脑……我实在搞不懂。唯迦，其它星球上出现的文明探测器里面都是什么东西？难道是那些外星人的脑子吗？”
“——什么都没有，只有地球是特例。”
唯迦坐到了夜翊的身旁。
“这确实是图灵之壁没错。但正如川崎伦所说，这次的目的却与以往的都不同……只要被测者通过测试，就会展开毁灭程序，进入倒计时。这实际上就是给了人造生命以选择权，是否毁灭创造了自己的主人？——这也暗示了宇宙外的那个智慧在担心自己是否会被自己制造的东西毁灭。”
这时三人都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因为他们明白，接下来就要谈及那个话题了。
打破屋内沉寂的是夜翊。
“那天晚上我就已经和你们说了吧？——我再也不会相信人类了。虽然我们必须要做出明确的选择，但不是现在。所以我的想法是……在末日来临前，我想让你们幸福地度过最后的时光。这样到最后不管是做出何种选择，都不会再有遗憾了。而且最重要的……这是你们应得的，你们已经为人类付出太多了。”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现在的我们只能待机至必要的时候，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做出必要的行动。而且……人类都是不可信的。最大的敌人才不是什么外星人，更不是什么宇宙外的智慧——而是人类自己。”
“……可小翊你也是人类哦。”
“人是会学习的，人是会通过反思犯过的错误来进步的，从而利用有限的资源与时间来进行高效的提升。我本来就已经受够了这群家伙，如今是川崎伦让我对人类彻底绝望的。”
回想起当时意识到自己被拯救对象所背叛的时候，夜翊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并且全身都被笼罩在了一种强烈的悲壮情绪之中。
……正义是什么？
……人类到底值不值得救？
……这个宇宙是否值得存在下去？
在经历了那晚的事件后，夜翊每晚睡觉前都会这样扪心自问，直到进入一醒来便会忘却的梦乡为止。
“我了解川崎伦……她，是真的希望这个世界陷入混乱、变成人间地狱，最终毁灭……”
“总之在一切还未明了之前，我是不会让你们贸然行动了。况且，虽然我不想承认……可至少还有一局的那群东西会与二局对抗的，所以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好享受生活。”
“小夜……虽然我的能力已经大不如前了，但还是可以在远离地球的空间中制造出一个避难所，能让我们三人一直活到整个宇宙被重置为止哦。不过，还像以前那样——我一切都听小夜的。”
唯迦轻轻将头靠在了夜翊的肩上。蒂尔丝看起来依旧有些放不下来，低着头不发一语。
“芥川龙之介说过——‘少女时代的忧郁是对整个宇宙的傲慢’啊！蒂尔丝，你再这样下去可就真是要成全宇宙最臭屁的女人了哦？”
从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再一脚踩到夜翊的脸上，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一秒钟。
“哼！这么臭屁的家伙竟敢说别人臭屁，看来我也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了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蒂尔丝却很感激眼前这个少年。而她也明白如此不坦率的自己，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心意了。
这时，沉默良久的唯迦似乎鼓起了勇气，对夜翊问出了一个问题。
“小夜……你不会害怕吗？在见识了我的真面目之后……”
“我都已经说过了——不论怎样都会一直喜欢唯迦你的！！再这样的话，我可就真的要生气了哦？”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的唯迦，感到自己的脑袋被对方轻轻敲了一下。
“嗯、唔嗯……哈，我好像也变得有点不解风情了呢……还有，总感觉小夜变得更加帅气了哦？”
“咦咦是吗？”
“对哦！”
在蒂尔丝看来，因这种事而互相影响、变得热情高涨起来的两人，活像一对普普通通的笨蛋情侣。她也感觉到了，或许现在的这种时光对他们、也对自己来说才算是真正的人生。
“唯迦。”
“嗯？”
“我要膝枕。”
“好呀~”
夜翊躺在唯迦软乎乎的大腿上，让自己的脑袋放空。而唯迦则握住了他的手。
“变态，你这是在撒娇吗？”
“蒂尔丝，我之前有说过吧？这是他应得的，因为小夜已经太累了。因为我懂你的，小夜。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也正因如此才需要好好享受此刻的时光。”
假装睡着了的夜翊听到后，强忍着热泪。
……只要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此刻言语都已成为累赘。唯迦用比刚才更深力道握住他的手，让他感到阵阵的温暖。
本来已经认定了自己应得的只会是走向毁灭的结局，本来都已经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了，却在这种时刻获得了幸福……而这让夜翊感到十分的害怕。
但自从那晚的事件之后，夜翊便停止了这样的思考。因为他觉得现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陪在唯迦与蒂尔丝的身边。
他想起了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中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既没有幸福也没有不幸，只有一种处境和另一种处境的比较，必须想到过死的痛苦，才能懂得生的快乐”。
所以，他决定接受现在的幸福。
“唯迦……”
过了许久，夜翊才装作醒来的样子，并喊出了她的名字。
“小夜醒了呢？”
唯迦笑眯眯地摸着他的头。
“嗯……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在川崎的别墅里，你对我说……我们的相遇是奇迹。如今我似乎也明白了呢。”
唯迦忽然用手捂住了脸。
“小夜突然这么一说，会让人很害羞呀——”
看着因此而满脸红晕恢复了气色的唯迦，夜翊暗暗下定决心要让她们和平地度过这最后的时光。
也因此，他提议带着刚刚恢复了元气的唯迦出去逛逛。
——说起北海道的夏天，自然不能不提及漫山遍野的农田与花田。
因此，说着“我的大脑里有关于花田的资料”的蒂尔丝就兴高采烈地领着两人去了农产之乡美瑛町。
夏季的花田美景使这里成为了著名的观光胜地。每逢暑期，总是会有络绎不绝的游客从日本乃至国外赶来，为的就是一睹这里的田间风光。
“今天真是个大晴天呢~”
蒂尔丝边像猫咪一样眯着眼睛眺望天空，边发出这样的感慨。
清晨的温度有点偏凉，晴朗而深邃的天空中几乎没有云的存在。一路延伸至远方的电线杆、如同波浪般不断起伏的绿色丘陵、还有道路两旁那些颜色各异却十分自然地结合在了一起的田地，构成了视野里的全部景色。
“不愧是农产之乡呢，路边真的全是各种各样的农田。实在太喜欢这种地方了，而且走在这样干净整洁的路面上本身也是一种享受，真想在这种地方渡过余生啊……”
“小夜真像个老爷爷呢~”
“噗噗噗~糟老头~”
无视了蒂尔丝的坏笑，夜翊板起脸来继续向前行进。
偷偷瞄了眼挽着自己手臂的唯迦，除了标志性的纯白色连衣裙与凉鞋之外，今天唯迦的头上还顶着一张金色的稻草帽。以路旁的盛开着的大片金灿灿的向日葵为背景，唯迦就仿佛与大自然融为了一体。
路过一片深紫色的薰衣草田时，夜翊不由自主地瞅向了蒂尔丝。
蒂尔丝马上就撅嘴瞪了过来。
“啊、啊……只是觉得紫色的薰衣草跟蒂尔丝很配呢，还有刚才路过的向日葵田，也跟唯迦十分相衬。”
“是、是这样吗？”
“呜哇——好开心！”
看着身旁这么简单就变得心情大好的两位少女，夜翊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也高涨了一些。很多花田夜翊连名字都叫不上，而蒂尔丝却骄傲地挨个说出了它们的名字，就好像成为了植物学家似的。
走得稍微有点累了，夜翊就在路边停下脚步休息。而唯迦与蒂尔丝则一起走进了田内，悠然自在地行走在其间。
夜翊守望着兴致盎然地在花海中徜徉的两人，他觉得自己的疲劳在一瞬间就被治愈得干干净净了。
已近中午，三人跑去了面馆吃了当地特色咖喱乌龙面，尔后又借助唯迦的空间移动能力来到了小樽运河的边上。
此时的两名少女坐在河堤上，正一脸幸福地品尝着薰衣草冰淇淋和奶油夹心饼。
不经意间，夜翊瞄到了蒂尔丝叠放在一起的大腿。紧接着，他感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意。
“——等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好吧我是变态！！”
举双手投降的夜翊已经自暴自弃了，而蒂尔丝却似乎并不是那么在意这点。
“喂。”
“啊？”
“就是，那个……你不觉得我的大腿有点……肥吗？”
“不不……”
夜翊的脸上闪耀着无比的光辉，清澈透亮的眼神仿佛初生的婴儿。
“蒂尔丝腿上的肉感刚刚好——而且被过膝袜勒出来的那一点肉才是精华啊！！！”
蒂尔丝瞬间僵化在了原地。
“——而且还总是令人有种想要舔一口的冲动啊！！！”
“问你这种问题果然是个错误！！”
“可我说的是事实啊！！”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暴露自己的性癖吗！？你这个性变态者！！”
就在蒂尔丝一脸鄙夷地当着众多游客的面怒叱羞愧得快要跪在地上了的少年的时候，她忽然感到天空中似乎有什么物体正向自己高速袭来。
“呀——！”
蒂尔丝手中只咬了一口的奶油夹心饼瞬间消失。再望向天空，原来是被一只俯冲下来的海鸥给叼走了。
“呜呜呜可恶的海鸥！！还我夹心饼啊！！”
不甘地目送着越飞越远的海鸥，蒂尔丝只好重新买过一份这种北海道独有的高人气甜点了。
在河边休息得差不多，三人走到了不远处的海水浴场。虽然人不多，但这里也并不算冷清。
唯迦脱下了凉鞋，小心地提着裙角来到了清冽的浅滩上，让泛着丝丝凉意的浪花肆意冲刷自己白嫩的脚丫。
蒂尔丝也跟随她来到了滩边，褪下丝袜后光着脚与唯迦一起嬉戏。除此之外，蒂尔丝还难得地将自己那头直发扎成了马尾，这让她看起来显得更有青春的活力，而这让夜翊也不禁感叹。
“小夜——”
“啊？”
叫了夜翊名字的唯迦莞尔一笑，旋即背着手转过了身子。洁白的裙角随之摇摆，轻柔的发丝舞动于空中。以湛蓝的天空与大海的交界线为背景的，在金色草帽下的那份温柔而闪耀的笑容——这一瞬间永远烙印在了夜翊的脑海里。
由于在海边呆了一下午，蒂尔丝的头发变得稍微有点汗津津。
不知情的夜翊正好站在蒂尔丝的身旁，结果正巧在蒂尔丝扭头时被马尾甩中了脸。
“脏死啦。你在闻吗？哼哼，真是变态呢。”
“都叫你不要用一脸兴奋的表情说这种话了！！”
就这样说着没营养的话，三人在海边玩闹了一下午。
傍晚去岸边享用完晚餐后，少年少女们又慢悠悠地回到海滩上散起了步。
夜晚的海滩并不孤独，夜翊等人一路上也遇到了许多结伴散步的人们，看来大家都同样在享受着这海风吹拂的温柔夏夜。
手捏线香花火的小孩子们互相追逐嬉笑着从三人身旁跑过，祖父母模样的老人则在边上慈爱地守望着他们。
还有高中生模样的情侣并肩坐在沙滩上，看起来像是交往没多久，因为两人间依旧残留着微妙的距离感。然而等到烟花在天际绽放出了绚烂的光彩之时，被照亮了脸颊的两人都注意到了对方的脸上也泛着同样害羞的红晕之后，脸颊愈发红烫的两人也在不知不觉间依偎在了一起。
“真好呀，真好呀……夏天海边的夜晚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呢。”
偷偷瞄着年轻人们，蒂尔丝有点陶醉地喃喃自语。
——是啊。
夏夜真好呢。
夜翊在内心里默默地赞同着。
说起来……自己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这样和平的心境了呢？
夏夜、烟火、童年、青春、祭典……这些词汇不断浮现在夜翊的脑海中，而他也觉得由这些元素所构成的场景，总是有一种令人着迷的感染力。
看着孩子们手中绚烂却稍纵即逝的烟火，看着这个大宇宙中如同尘埃般不起眼但又弥足珍贵的小小角落的一景，他在感到伤感的同时却也感受到了一股对明天的期待。
然而，他忽然又想了起来——已经没有什么未来了。由于图灵之壁的关系，整个世界都会在不久之后毁灭。如果放任它继续毁灭程序不管的话，所有的人类都不会幸免于难，包括这些未来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孩子们也不例外。
夜翊带着这些思绪回到了家中。
洗完澡后，他在客厅撞见了和蒂尔丝一起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唯迦。
这时他注意到了唯迦与平常有什么不同。
“虽然晚上的温度是有点凉，可用得着在这个季节穿毛衣吗？”
“因为很冷。”
夜翊上前摸了摸唯迦的小手，结果吓了一跳。
“其实我还是有些虚弱……尤其是在晚上的时候，会变得比以往更脆弱。”
唯迦露出了苦恼的笑容。
注意到了乌发中夹杂着银色的发丝，夜翊感到自己的心被揪了起来。
“嗯，那就这么穿吧，如果不够的话记得再添衣服。”
可是在一旁的蒂尔丝却毫不在意地“嘁”了一声。
“竖条纹毛衣……这不是更加凸显出了你胸前那两坨脂肪吗！！你绝对是故意的吧！！这种时候还不忘服务这个变态！！”
“诶诶诶？蒂尔丝真是什么都知道呢！”
好像诡计被戳穿了似的，唯迦一脸伤脑筋的样子。
“说起来，还真是呢……”
夜翊偷瞄着唯迦的胸部。
“不过这样看来，唯迦也只是一个喜欢打扮自己的普通女孩嘛。随时随地都能换上自己喜欢的衣服裙子，这个技能要是被别人看见肯定会羡慕死的。”
“唯迦，好狡猾……”
对蒂尔丝这话摸不着头脑的夜翊望向了唯迦。
而唯迦则一脸神秘地开口。
“所·以·说——蒂尔丝也去试试直接表达心意怎么样？”
听到了唯迦的回答，蒂尔丝进行了两次深呼吸。
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蒂尔丝以坚定而凛冽的目光看向夜翊。
随后——
对准**使出一招漂亮的踢腿。
裹着黑色过膝袜的玉足在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后，准确无误地一脚踢中了夜翊的**。一刹那，女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刻骨铭心之痛从着力的一点蔓延至了全身。夜翊无力地跪了下去，而蒂尔丝又趁机将脚踩在了夜翊的后脑勺上。
“没用的男人。”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哈？受了这点攻击就萎成了这样，请有点男子气概。”
“不不不，我在问你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种话的……”
“女、女朋友！”
“不要在做出这种恐怖的事以后还一脸兴奋地说话啊！！如果我有这样的女朋友还不如死掉算了！！而且哪个男人被踢中下体不会痛疯啊！！”
“诶诶？真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只有小夜会这样咧。”
“你看你，绝对是故意的吧！绝对是在报复我吧！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是，那个……”
蒂尔丝的脸蛋上露出一抹绯红。那副别过脸去扭扭捏捏的样子，在夜翊看来也真的是非常可爱。
但是……
“先把你的脚从我头上拿开再说话！”
“我还以为小夜喜欢被这样踩呢。”
“又在说胡话了！你的回路短路了吧！还有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呀！！”
“嗯……”
蒂尔丝很少女地用手悄悄攥着裙角，随后以谨慎的口吻开口。
“——小夜是不是还是处男呢？”
夜翊整个人都呆成了化石，而蒂尔丝则害羞似的发出了“噫——！”的可爱叫声。
“要你管！”
夜翊憋红了脸朝蒂尔丝吼道。
“咦？——真是难得呢。”
“你到底明白了什么啊！这家伙为什么总是一本正经地想着色色的事情！！”
蒂尔丝连拉带拖地将夜翊弄到了自己的房间，接着将水手服上的白色领巾解开，一下子躺到了床上。
“快在我身上发泄欲望吧！”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快要崩溃了的夜翊跪在床前，这时唯迦才慢慢走到了房门口。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死亡与性是并存的哟——由于最近总是暴露在死亡的威胁下，蒂尔丝大概就是这样被激发了自己的生存本能，进而产生了想要繁衍后代的欲望。再加上现在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所以行为也就渐渐变得直接露骨了起来呢。”
边这么说着，唯迦将夜翊慢慢架出了房间，只留下衣衫凌乱的蒂尔丝躺在床上。而蒂尔丝则好像没察觉到两人已经不见了，还紧闭双眼等待着那个少年对自己的肉体作出更进一步行为。
“呼，真是好险……”
夜翊长长舒了口气。
比起蒂尔丝，唯迦给夜翊的是更类似于一种淡如水的感觉。
更多的是无言的爱，以及那种饱含深情、透露着无限恋爱与包容的眼神。内心深处彼此相联，在背后默默地支持他。
虽然温柔而强大，但也会有像只小动物般在他面前撒娇的时候，偶尔也会很调皮和吃醋。
所以他们也紧紧抓住了仅剩的最后时光，陪着对方呆在一起，共同兑现两人当初对未来的期望。
今天的日子也很和平。
时间已至夜晚。白天的时候，蒂尔丝用博士留给自己的资金在秋叶原疯狂购买塑料小人以及各种二次元衍生周边，而唯迦与夜翊则为她充当了提包的角色。
蒂尔丝正与唯迦一起开着空调趴在唯迦房间的被窝里，关灯观看着周末的肥皂剧，而夜翊则坐在床边给她们俩剥橘子。
“呼~大功告成~！”
看着满满一碗的橘子瓣，夜翊竟产生了种微妙的成就感。
“唔……”
眼前宽大屏幕上的肥皂剧，正演到了男主以一敌十，去救受困于流氓的女主角的剧情。
……原来唯迦也喜欢看这种东西的吗？
“噗。”
夜翊不小心笑出了声。
“那是什么声音？”
“什么都没有。”
“——喂我。”
蒂尔丝头也不回，依旧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看得津津有味。
“是……”
然后夜翊跪到了床边，蒂尔丝张一下嘴他就喂一口橘子。直到现在，蒂尔丝喜欢使唤夜翊的毛病还是没有改过来。
接着他又非常自觉地走到了唯迦那边，往她的嘴里塞橘子。
唯迦嚼橘子时的样子，就像正在觅食的草食性小动物一样惹人怜爱。而在电视机所发出光的映照下，那泛着微微红晕的侧脸也显得非常生动。
——只要身边能够有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夜翊不禁看得有些入神。
“可以进来哦。”
“咦……咦？”
“我说可以进来。”
“可、可以吗？”
之后唯迦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盯着眼前的电视屏幕。只是感觉她脸上的颜色，比刚才更加深了。
既然唯迦都这么说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呼呼……”
动作利落地钻进了唯迦一边的被窝里以后，夜翊爬到了与她肩并肩的位置。
夜翊的心思已经完全转到她的身上了。
“张嘴。”
“啊？”
“也给你吃哦——”
夜翊被唯迦塞了一个橘子瓣。
尔后，带有一丝酸涩的口感在味蕾上泛开。
虽然还是带有那么一点酸酸的味道，但是由唯迦纤细的手指将其送入自己的嘴中的，单是如此就已经甜得足够抵消橘子的酸了。
——淡淡的忧伤中却透露着无可替代的幸福。
伴随着扩散在口中的橘子味道，夜翊觉得幸福这种东西大抵如此了。
现在的他，无法再承受失去珍重之人的痛苦。
现在的他，变得只想要守护这种幸福。
2/
三人最后在北海道度过了一段平淡的时光。
十分令人意外的——
就在离世界末日只剩不到24小时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哟。”
带着清晨的气息，布莱恩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对三人打了招呼。
“找你们找得可真是费劲。我手下可真的是在满世界寻找你们，甚至连南极都找过了，可没想到你们竟然在这么近的地方。”
夜翊仔细观察了布莱恩，发现对方似乎并无敌意。而他带来的几个手下也只是在房外待命，并没有想要动用武力的迹象。
还有最重要的是，此时的布莱恩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坐在轮椅上了，而是换上了高级机械义肢。这使他从外表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
双方之间的气氛其实意外的和缓，夜翊也没有想到与宿敌的第一次见面竟是在如此的平淡。只不过，布莱恩他那深邃的眼神依旧如同鹰一般锐利，盯得夜翊浑身不自在。
见对方没动静，布莱恩就干脆鞋也不脱的就这么径自走进了客厅，然后毫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夜翊见状马上就明白了——这家伙似乎有与自己谈判的意向。
用眼神示意了身旁的两人，夜翊也跟着坐了下来。
“这是我们第一次直接会面，夜先生。”
“没错，我记得我说过要用点四五口径ACP弹把你的脑浆打出来。”
“于是你现在要对着我的脑袋开枪吗？”
“我认为自己在这之前有听你讲完话的耐心。”
“很好。”
布莱恩沉默了片刻。
“已经查明了那东西是类似于重力武器的玩意儿，毁灭程序开始后到了临界点就会被启动。届时不光是地球会被彻底摧毁，整个太阳系都不能幸免于难——至于宇宙的毁灭，那已经是我们死后的事了。”
“那么二局现在是不是已经被你们控制住了？”
听到了夜翊的问话，布莱恩本就皱纹满布的脸变得更加扭曲。
“现在不光研究所被二局的人重重保护了起来，就连道尔公司都在其掌控之下……而且整个鹿儿岛现在都处于电磁波的黑洞之中，我们无法从外界了解岛内的信息。已知的是，他们拥有数不清的战斗机器人，以及十多年前美国援建的世界最先进的防空系统守卫。所以海军派遣了海军特种作战发展群[1]的人过去。”
“开什么玩笑，对方战力太过强大，这种时候派遣特种部队已经没有意义了，必须直接以重火力从四面八方进攻进去才有可能达成你们的目的。”
“不，有意义。派他们过去是为了侦查详情，为之后的强攻做准备。而且这已经是12小时前发生的事了——那支小队成功摸清了对方地盘上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具体防御布置，只可惜他们在最后全军覆没……如果人类能继续存在下去的话，这支英雄小队将永载于史册，被世人所铭记。”
对此感到了悲伤与敬佩，夜翊不禁默默地低下了头。
“自卫队还有美国海军陆战队已经快支撑不住了。直到女武神工业紧急援助了一批机械外骨骼，才勉强将局面控制到与其持平。在我到你这里前，已经推进到了研究设施外的1.2公里处。”
“那么川崎伦呢？难道她还龟缩在地下？”
“没错。自从蒂尔丝进入图灵之壁的那天起，她就再没露过面了。”
“说实话这令我感到很意外，对策局居然也会出现叛徒呢。”
“我承认这的确是我们的奇耻大辱——拯救人类的重要机构中竟然会出现想要毁灭人类的狂徒，而且这个人还身居要位、掌控大量的资源。但有一句话我也想说，虽然这种话由我之口说出来会很不合适——夜先生，这就是人类的本性，而我相信你也早已见识得够多了。”
面无表情的布莱恩如同雕塑一般，在等待着同样面无表情的少年的回音。
在蒂尔丝与唯迦看来，这两个身上散发着同样一股毁灭气息的男人，已经沉浸在了另外一个世界之中。
良久，夜翊以低沉的嗓音缓缓开口。
“唯迦曾对我说过，如果一个文明能够摆脱自我毁灭的趋势，那么在未来加入宇宙文明的大家庭就是必然的事情。但问题是——文明自我毁灭的趋势是由什么因素影响的？”
听见夜翊抛出的问题，布莱恩眉宇间的皱纹变得越来越深。
“……难道是人类中像川崎伦这种疯子的比例？”
“准确来说，是人类中‘狂人’的比例。”
听到了夜翊的见解后，布莱恩显得饶有兴致。
“那么你是如何定义‘狂人’这个词的呢？”
“简单来说，就是像川崎伦这种具有强烈目的性以及超强行动力、并且居于掌握一定资源与权力的家伙。她为了引出宇宙外那个存在，不仅不畏惧死亡，甚至也不惜牺牲整个宇宙中不可计数的生命……我也从中看到了她那来源于信仰的可怕力量。”
“这个我知道。比起畏惧‘创世主’，甚至也畏惧创造了蒂尔丝的自己的川崎博士，川崎伦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无所畏惧的‘狂人’。”
“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这些人认为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再失去了，所以总是会出其不意地做出惊人的举动。所以如果要对付这种人，会十分的困难”
“但是，难道你就不想去修正这个自我毁灭的趋势么？夜先生。”
看见夜翊瞬间沉默了下来，布莱恩换了种比刚才稍微明快了些的语气。
“回到最初我们见面时的那个问题吧。你驾驶着无法停止的列车飞驰在铁路上，而前方的两个岔路上都有人。这种情况下，是救五个人，还是只救一个呢？让我来替你回答吧——如果那些家伙都是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的话，当然是选择前者了。”
布莱恩继续凝视着少年阴沉的面庞。
“可如果我们换一种情况考虑——假如那五个人是陌生人，而站在另一边的那一个人是自己的挚爱的话，要怎么选择呢？——这就要好好考虑了吧。”
夜翊瞬间就知道了布莱恩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那么再来——如果那五个人都是自己的仇人，而剩下那一人是自己的爱人你会怎么选择呢？让我们继续换一下数字吧！——假如将这五个仇人换成七十亿个你最憎恨的家伙，而自己的挚爱依旧是一个人。在这种处境下，你究竟会选择救哪边呢？”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
以冰冷至极的口吻说出这句话、并毫不畏惧地与布莱恩对视的同时，夜翊已经做好了与之一战的觉悟。
但是在听到了布莱恩接下来的回答之后，夜翊三人却彻底呆在了原地。
“所以说——我明白你，到了这种时候我也不会强求你去拯救人类了。如果你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人类，那么就让你们的爱洒满世界吧。”
布莱恩叫唤了手下进入房内。
接着，四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齐力抬着一个黑色的大箱子走了进来。
箱子被稳稳放在地上后，布莱恩示意夜翊用自己的指纹打开它。
虽然带有一丝警惕与疑惑，不过夜翊并不认为对方会在这种时候算计自己。因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大拇指按在了指纹识别器上。识别音响起的同时，箱子自动打开了。当看清楚了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东西的时候，夜翊已经目瞪口呆。
——静静躺在柔性保护层中的，是一套极具未来科技感、类似于全防式盔甲的物体。盔甲的表层被漆上了一层黑色的消光涂料，在胸前还有一个大大的红色“V”字标记。
夜翊带着惊奇而又疑惑的目光望向了布莱恩。
“——这是石墨烯[2]动力装甲。”
布莱恩缓缓开口，并且语调里还带有一丝显而易见的骄傲感。
“——这是以现今人类文明的科学水平所能制造出的最强大的单兵战斗装甲，人类的任何动能武器都没法打穿它。而且里面用的是一局借鉴了唯迦在二十年前所提供的知识理论开发出来的缓冲内衬，可以让你在相当于406mm舰炮直接击中的冲击力下依旧完好无伤。道尔工业的机器人上有可以持续射击约十秒钟的电磁轨道枪，虽然防御它们也绰绰有余、甚至连划痕都不会留下，但还是劝你小心行事为好，因为这种内衬能够吸收的缓冲次数也是有上限的，所以不要太粗暴。”
“可这是为什么……”
夜翊的脑袋陷入了混乱。
“抱歉，我还是无法理解你的意思。”
“很简单——因为想突破封锁的话必须要有强大的战斗力。如果你改变了想法的话，就直接穿着它冲进去好了，因为这多少可以为唯迦减少一些负担。顺便一提，这套东西可专门是为了英雄你赶制成功的，全世界仅此一套。估计即使这次能渡过难关，人类以后也再不会造这种玩意儿了。早在这之前我就查过了中文字典。翊是守护、保卫的意思吧。那么夜翊……不就是黑暗中的骑士吗？所以我就特地吩咐了手下将这套东西弄成了黑色涂装，胸前那个‘V’ 代表了女武神工业的首字母也代表了复仇、胜利、勇者……反正随你的喜欢，怎么解释都可以。”
“你觉得这么做值得么？”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我只做我认为是正确的事情。”
布莱恩试图展现出笑容，不过很遗憾的是这却使他那沧桑的脸庞看起来更加可怕。
面对着失去了以往强硬态度的布莱恩，夜翊再度陷入了一种不甘的情绪之中。
“所以……你以为给我这种东西我就会与你合作吗？？”
“事到如今我也不会求你的原谅与理解了。但是明天黎明前图灵之壁就会展开，届时大家都会死光光。虽然这种话到现在说有点晚了，但是……我向你道歉。以前认为她们都只是非人的怪物，现在看来其实她们也可以拥有人类的灵魂……这么说起来，还真是有点羡慕你呐。”
布莱恩长舒了一口气。
“以上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到时如果真的下不了手将自己珍爱的人推向悬崖的话，就让你们的爱洒满人间吧！决定权都在你的身上，想干就干吧，无论选择哪条路我都支持你。”
说完这句话，布莱恩的嘴角慢慢上扬起了非常自然的弧度。这个淡淡的笑容，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就好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的感觉，他脸上显露的神情，是夜翊只在临终前的老年人的脸上才见过的表情。
有这么一瞬间，夜翊觉得眼前这个令人厌恶的男人就好像是个老水手一般。在渡过了漫长而又充满了坎坷艰辛的大海生涯后，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的出航。在这之后，迎接他的结局只有两种——或是死亡，或是在将鱼叉深深刺入那条命运中的鲨鱼的身体后、拖着疲惫的身体满载而归。
虽然心里有所不甘，而且也感到胸口沉闷得快要窒息了，但夜翊也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这个一直以来被自己视为邪恶化身的男人，竟然是最正义且最坚不可摧的男人。
一旦心底被什么所触动，这个遭受过太多磨难的少年，也就无法再继续等待下去了。
3/
2020年8月25日，文明毁灭程序启动前的最后一天。
非常巧合的，这一天正好也是中国传统农历中的七夕节。起先夜翊并未意识到这点，直到布莱恩离开了他们的居所后，唯迦才对他提起了这件事。
“小夜~”
唯迦笑眯眯地扑到了夜翊的背上。
“怎么啦？”
“今天是七夕节哦。”
被唯迦这么一提醒，夜翊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啊——竟然把这个日子给忘记了，真是不好意思！！”
夜翊一边摆出诚恳认错的态度向唯迦致歉，一边偷瞄着自己的手表确认时间。
“如果小夜认为都已经这种时候了节日没什么意义的话，不过也可以哟。”
“怎么可能会没意义！——先不说这本就是属于唯迦你的节日，而且从世界末日的角度来看，也应该享受一下最后的祭典呀！”
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说完这番话以后，唯迦跟蒂尔丝的情绪似乎并没有那么高涨。
“嗯……很开心小夜能这么想，不过……”
“——今天我们两个想要独处，所以到了晚上再过吧。”
“诶？”
虽然很惊讶，不过夜翊马上就想通了。
……毕竟是末日前的最后一天了，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所以她们也是需要时间去思考一些事情、又或是下定一些决心吧。
因此，夜翊同意了她们。
唯迦似乎在海滩边呆了一天，而蒂尔丝不知跑到了哪里也是消失了一整天。不过到了傍晚时分，两人齐刷刷地出现在了夜翊的面前。
“我说蒂尔丝啊……你跑哪去了？”
“秘·密~”
一脸神秘又得意地望了眼夜翊，然后径直走进了厨房。
“今晚就又我来做饭吧——而且食材我都已经买好了。”
“哈……原来你是去买东西去了啊。”
夜翊觉得感动的同时又有些欣慰。
“那我也来帮你打打下手吧。”
“诶？不用啦，你跟唯迦在一旁等着就好了——”
“没关系没关系，这种时候还客气什么——”
就这样，今晚的饭桌是由蒂尔丝所做的传统日式料理、以及卖相不是那么好的夜翊的家乡料理所组成的。至于饭后甜点则由唯迦提供。
晚餐过后，蒂尔丝拉着夜翊的手到了二楼宽敞的阳台上。
“锵锵锵~~~”
一架崭新的12英寸施密特-卡塞格林式折反射天文望远镜呈现在了夜翊的面前。
相比起同为天文爱好者常用镜的道布森式反射望远镜，施卡镜拥有自动寻星功能，并配有电动跟踪装置，这样就不需要像道布森镜那样总是得麻烦地调节望远镜以保证天体在视野正中了。
“这……蒂尔丝买的？？”
“对哟~为了不让你发现，偷偷地买回来后又偷偷地藏在了这里。”
蒂尔丝骄傲地挺着胸脯叉着腰，一副“赶紧夸夸我”的样子。
“谢谢你——蒂尔丝！！已经好久都没有用过这个了呢！”
夜翊激动万分地抱住了她。
蒂尔丝被他抱住时肩膀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这不禁让夜翊联想起弱小兔子受到惊吓时的样子。
夜翊爱怜地摸着她的头。而蒂尔丝则像只小猫咪一样眯起了眼睛并缩着肩膀，喉咙还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随后，夜翊松开了抱着蒂尔丝的手臂。在蒂尔丝还沉浸在余韵中发呆时，夜翊凭借脑海中现存的知识，调整镜子对准了一个梅西耶深空天体。
“呜哇——！这个光斑是什么！”
“这是M57行星状星云，位于天琴座β与γ星之间的发光团状物，同时也被认为是夜空中最美丽的行星状星云哟。”
“我、我我当然知道这个了！”
“是，是~”
看着变得如同发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般开心的蒂尔丝，夜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即便将地球上所以海滩中沙子加起来的总数，也没法比得上宇宙中浩瀚的星辰数量呢。”
夜翊感慨道。
“只不过……人类被迫要在没有迈入星际时代、甚至连自己的太阳系都没有完成探索的时候，就要面对这种灾难了。更令人遗憾的是，地球上绝大部分人类甚至都鲜少朝头顶的夜空瞥一眼，他们只关心着自己眼前的小利益以及琐碎纷杂的日常生活，也没有多余的心留给美好的事物。”
到这里，夜翊不由得再次思考起那个问题——
人类究竟值得拯救吗？
唯迦说过可以直接利用她的能力去制造一个远离地球的小小的避难世界，让夜翊和两人在里面渡过余生。
然而，夜翊并没有答复她。他认为这是一个终极的选择，因此也必须要留到最后才可以做出决定。
夜翊回想起迄今为止自己经历过的这么多事件后，不禁重新审视起地外文明对策局。
被拘禁了半个多世纪的唯迦、被人类的自私伤害的蒂尔丝、被一直迫害的夜翊……总之三人都曾遭受过来自对策局的恶意。
一局虽然是力量至上，而且也是民间各种阴谋论的发源点，可实际上他们的出发点与目的却是相当的单纯——拯救地球。
而二局虽然相对和平而且倾向于艰深的理论研究，但也因此而变得十分矛盾纠结、以至于最终产生了自我毁灭的倾向。
到最后，自己一直想要制裁的仇人却是真正在干着正义的事情，而自己选择了相信的家伙却是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置全人类乃至全宇宙生命于不顾的狂人。
相比起各自心怀鬼胎的人类，夜翊下意识地看向了唯迦。而唯迦就好像是知道他会望向自己似的，冲他露出了一个瞬间令夜翊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微笑。
唯迦的本意是要帮助人类，可拥有纯洁灵魂的她却被人类囚禁了五十多年；唯迦的神圣性不言而喻，然而却无数次遭人类的实验，无数次体验巨大的痛苦。
即便如此，她也仍想要帮助人类——而想要帮助人类，则是因为她想要去帮助夜翊。
“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哦。”
夜翊永远也无法忘怀唯迦对她说出的这句话。
……这家伙就是如此的善良。
……这家伙就是如此的深爱着我。
想到这里，夜翊忽然体会到了一种突如其来的伤感。
而伤感的缘由，是他总是在下意识间想要逃避的问题。
——夜翊好害怕会失去唯迦。
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去想象没有唯迦的日子了。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没有了唯迦会怎么活下去，自己一定会因此而死掉吧。
只要一旦感受过对方的好，自己就再也无法忘怀了。而且这种幸福，只要一次便足够了。更何况唯迦还天天都陪在自己的身边。
“唯迦……我还是觉得宇宙外的那个智慧真是糟糕透了。干涉物种的进化？实验？又或是恶作剧？不管它的目的是什么，只为了自己的方便而不顾他人的人生，这种家伙是我一生中最讨厌的东西，也是我这辈子一直在反抗的东西。”
这时，一直在旁边看星星的蒂尔丝开口了。
“……小翊，你知道吗？人类天文学中，人眼可见的星体亮度被称为‘星等’，而其中六等星是肉眼所能够看到的最暗的星等。”
“知道哟，毕竟这是天文学中最基础的嘛。”
“或许我们乃至全宇宙中为了反抗自己的人生、反抗宇宙外那个智慧的人们，对那个家伙而言都只是六等星呢。我们实在太渺小、发出的光芒也太微弱了——”
“——不。不对哦，蒂尔丝。”
唯迦的声音坚定而明亮。
“……虽然人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得到，虽然并不像其它星星那样耀眼，可它们确实是在闪耀着，确实在散发着光芒。即便这些恒星已步入生命的最后阶段，甚至已然消逝，可它们在生命最后一刻所发散出的珍贵光辉，也仍会继续在宇宙中前行。人们看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即便是微弱的光辉，也是它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或存在过的证明。所以，小夜……你的努力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不仅是小夜你，蒂尔丝也是如此。虽然表现出来的非常微弱，但我能够感受到蒂尔丝内心散发的温暖的光。”
“唯迦……”
眼中泛着泪光，蒂尔丝一下子扑到了唯迦的怀里，并拼命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胸前。
“——虽然我能看到60星等就是了。”
唯迦调皮地吐了吐舌。
微风吹拂着三人的面庞，让蒂尔丝脸颊上的泪痕变干。
“唯迦，让我再问一次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问过你的问题……人类可能只是昙花一现，几万、甚至几千几百年后就会灭绝也说不定。对唯迦来说，这样的文明在宇宙尺度上来看根本不值一提，应该放任不管然后回应那个宇宙外智慧的召唤才对吧？可是，你为什么要帮人类？为什么要帮助身为一个无力个体的我？”
面对夜翊郑重的问题，唯迦片刻间便作出了坚定的回答。
“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人类的可能性。人类还是有救的，因此我相信你。”
“哈……相信什么的，太狡猾了。”
“那么你呢，夜翊？之前明明被他们背叛过了无数次，但却还是想要去拯救人类……”
“人类？我没有这么伟大，他们的死活我才不管，我仅仅只是想要拯救自己所关心的人而已。”
“那么……我也仅仅只是想要帮助自己所爱的人而已。”
“唔。”
夜翊感到自己的脸红得快要冒烟了。
唯迦露出了笑容。这个淡淡的微笑在夜翊看来有些神圣而又飘渺，有种若不赶快紧紧抓住就会马上消失的错觉。
一瞬间，夜翊的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冲动，以及一种在他自己看来有些可笑的伤感与悲情。
“唯迦……”
“我在哟。”
自己紧攥的拳头被一对白嫩的小手紧紧握住，唯迦温暖的体温传仿佛由此而直接递到了夜翊的心中。
——啊，我知道。
夜翊觉得自己真的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唯迦、小翊……我也决定了。”
蒂尔丝的眼神不带有一丝迷惘。
“首先说明——这可是我自己的意志，与他人无关。而且……在第一次进入的时候，我就已经抱有这样的觉悟了。所以，现在的我，也仅仅只是继续执行当初早就已经下定好的决心而已。”
趁夜翊一脸惊讶的时候，蒂尔丝忽然将脸凑到了夜翊的面前，并踮起脚尖在他额头上如同蜻蜓点水般地亲吻了一下。
“——我早就决定要跟你走到底了，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会支持你的。现在……我就等小翊的意思了。”
蒂尔丝微笑着流下了珍贵的眼泪。
夜翊仿佛能感受到机械少女胸膛中的那颗热枕之心的温度。
这时，唯迦转过身子昂首仰望夜空，并朝着天空伸出了双手。这一举动给人的感觉，就仿佛她是要环抱那浩瀚的星空似的。从她身上所散发出的强大包容力，也好像真能让宇宙万物都能够得到救赎一般，令人向往而沉醉。
——现在的唯迦，看起来就如同无尽星空中那群星的女王。
不久后，唯迦缓缓张口。
“我之前说过吧？我是织女星，蒂尔丝是天津四，小夜则是河鼓二。只要我们三人在一起努力，就一定能像大三角一样发出夜空中最耀眼的光辉。”
唯迦那泛着微光的琥珀色眼眸中，此刻闪耀的是从未褪色的梦想还有那不朽而深沉的爱。
至此，夜翊才真正扫除了心中的迷惘与困惑。
……因为这里有自己所爱的人，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
……即便真的存在那个“宇宙外的智慧”，我也会竭尽全力战斗到最后一刻的。
夜翊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英雄之所以是英雄，就是因为他们从未绝望。
在漫漫的长夜中，他紧紧握住了两人的手。
他在心底为她们祈祷。
她们也在心底默默为他祝福。
*
* * * * *
漫漫的长夜里，我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在无限延伸的星空下，深夜中的茫茫大海静静地泛着来自两个月亮的银色光辉。
光溜溜的脚丫下是细沙滩独有的松软触感，凉飕飕的海风伴着一股清爽的腥味，不停温柔地吹拂着自己略略发烫的面颊与长发。
然而，自己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有的只是海浪轻轻的哭声，还有头顶那璀璨得令人感到寂寞的壮丽银河。
细细感受着周遭的一切，胸口的悸动与一股对大自然的崇敬之情交织在一起，而心中也自然而然地产生了那些疑问——
……自己真的是孤独的吗？
……还是说能够同样体验这种感情的生命，正在宇宙的某个角落默默存续着呢？
梦里的自己忽然意识到了，这就是自己的母星，这就是整个种族最终进化成一个高维生命体后、由无数思念汇聚而成的最初的“我”的记忆。
——面对星空时的孤独，这大概也是宇宙中几乎所有文明都共有的经验吧。
就这样不知过了几千年，亦或是上亿年？已经超脱了四维时空宇宙束缚的自己并不清楚。
因为时间的长河就如同博物馆的展品般，每个时刻与每个宇宙所有的可能性都呈现在了眼前。由过去一直到未来，时间的箭头消失了。而自己对这个宇宙能做的，就只有默默观测而已了。
至此，本应成为了超脱一切的存在的自己，又再一次体会到了“孤独”的概念。
……就在胸口的某种悸动愈发强烈之时，有一名少年向我走来。
然后，他面对着我说了些什么。
虽然只是寥寥的几个字，就令我感动得哭泣了。
清凉的海风让脸蛋显得更加发烫，因感到救赎而流下的眼泪打湿了脚下的沙子。
梦醒来以后，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他对我说过什么话。
——到底说了什么呢？
真是奇怪的梦。
最近这段时间，自己似乎稍微有点幸福得多过头了呢。
不过算了，继续纠结下去也没什么用。
因为接下来，已经到给那个人准备早餐的时间了。
……
再次这么深情地相望对方，已是之后的事。
——眼前的一切都是伤痕累累的样子。
——自己头顶的星空也被无尽的、压倒性的绝望所笼罩。
就在这个时刻，他做出了那个决定。
……是吗？原来是这样呀。
刹那间，原本模糊的未来一下子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就像最初相遇时自己对他说过的那样——一切都是命运，一切又都是未知。
看着眼前少年那张能驱散黑暗的坚毅面庞，我直到这时才终于想起了那个梦中，少年对我说过的话语。
于是——
在最后的最后，我也对他说出了同样的话，而他也马上作出了答复。
啊啊……
稍微有点舍不得呢。
——但这也是为了他好。
总之，在跨越了时间长河还有以光年为单位的遥远距离后，又因命运般的微小机会作为一名女孩子与你相遇，我很幸福。
所以……请让我最后再任性一次吧。
感受着两人间的强烈羁绊，自己的内心也得到了小小的勇气。
——那么晚安了，我最爱的小夜。
[1] 海军特种作战发展群（DEVGRU），前身为著名的海豹六队。
[2] 石墨烯是人类迄今为止所能开发出的最轻薄、也是最坚硬的纳米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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