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终于要结束了。
教室两边墙壁上的玻璃窗紧闭着,外面的阳光随着隐隐约约的蝉声透进教室。
角落的空调时不时发出声响,如果没有声音就好像是摆设,出来的冷气今年也一样的吝啬。
满满一黑板的白色,已经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了。
再次转过头看了看窗户外面。我的座位是靠着墙壁的,旁边是一大排玻璃,稍微高一点的地方才是窗户。微微向左边转过身体,便能从这个角度看见特有的五楼风景。眼前一大半的湛蓝被梧桐树的绿色挡住,其余的部分则是十分的清澈。就像照片一样,树木的叶子一动也不动,一丝风也没有。
课间铃声几乎被当作不存在了,也许只有下课铃才会被这样对待吧。还真是辛苦呢。
我微微低下头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打完以后才发觉很丢脸,急忙趴在桌子上,看了看周围。希望没有人注意到我。
这样的人生还真是无聊。
我会这么想也不奇怪吧。即使没有跑上讲台,也知道现在一定有一大片趴倒的学生。我并没有认真地做笔记,心里甚至觉得这种时候眼睛能不闭上已经算不错了。明明才第一节课我就这样了,以后该怎么办啊。
现在已经是九月下旬,再过几天就要到十月份了,姑且就称作是十月吧。但是今年的秋老虎意外地迟迟不肯走,也没有办法。而我之所以想着“夏天终于要结束了”,是因为蝉声意外地减少了。一听到蝉叫就会觉得很热。
“好,今天就讲到这里吧。”
“哇哇,终于结束了。”
老师这么说着,在学生们的抱怨声中收拾自己的东西走出教室。我想现在办公室一定有凉快的空调等着他吧。所以一到夏天即使被老师喊去办公室骂也会意外地觉得开心,心里想着,把我从现在一直骂到放学吧。
有的男生还会不停地跑去办公室问老师问题,课代表便会多跑几趟办公室。因而老师会欣慰地说“哎呀,最近学生们都有上进的意识了呀,不愧是中考的应考生”。才怪呢。有时听见他们这么闲谈,我便好想笑。
但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做过。我觉得这样跑来跑去会更加热。
教室里原本趴着的人变得精神了。这种快乐的时间在上课铃后都没有结束。
我知道下一节是体育课,但我并没有像男生那样兴奋得已经冲下楼。说真的我实在没有动力去一直暴晒在太阳底下的操场,我觉得这是在和自己过不去。
和大部分女生一样,我依然坐在位子上,只是没有在和任何人闲聊。听见有人在叫我,我装作没有听见地朝着墙壁那一头扭过身体,想要取下水杯。身体和便服粘在一起,感觉真不好受。
“今天好热。”
“嗯。”
我斜坐着,对坐在后面的悯伊说话。摇了摇手中的杯子,里面提前装了一大杯子的冰块,现在已经化了一大半,都可以喝了。有点失望又有点开心。
悯伊只是这么回答。看来连话都不想讲。
我反坐在位子上,看着悯伊。
“要吃冰吗,会凉快一点。”
“不要。”
我还是把水杯递了过去。悯伊盯着杯子里的冰块看了一会儿,然后微微向前探出身体,用左手捏出一块冰块,含进小小的嘴里,脸颊鼓了起来。我在悯伊面前喝着冰水,打算一口气全部喝掉,但是果然不太可能。
呜哇......头好痛......
面前的悯伊在我眼里就像一个娇小的陶瓷娃娃一天样,乌黑的中长发耷拉下来,因为冰的刺激,眼睛现在就像打盹的猫咪一样眯着。由于身体瘦小,肩膀看上去就象是不存在,身体好像被制服包着一样,感觉大了一号。悯伊的嘴慢慢抿着,让我觉得无论我给她什么等级的吃的,她似乎都会吃下去,就好像小孩子一样。
“吶,我们下去吧。”
悯伊点点头,看见我站起来,也跟着站起来。她似乎只跟着我,也许一半的原因是我比较正常,不会向别的女生很夸张地逗她玩。她很安静,一直都是别人找她说话才偶尔动动嘴巴。
我也是一个不太喜欢说话的人,但是我似乎很喜欢找悯伊说话。不明白为什么。
我们不是青梅竹马,所以我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有刻意地去问,也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定要我去了解的。就像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沿路的风景不一定要让我全部记住,周围的建筑物叫什么名字,我也不需要刻意地去知道,我只要清楚这里是哪里就可以了。悯伊是这个学期刚刚转过来的,所以她虽然坐在我的后面,但这一个月我们依然是互相寒暄的泛泛之交。
“喃喃,一起下去吧,你知道最近有一部电视剧很火吗,好像叫......”
“啊啊,抱歉,我要去厕所。”
“是叫......什么来着?所以说妳看了吗?”
“我要去厕所。”
女生有的时候还真是烦呢,相对的,悯伊的性格就很好,仅仅对我而言,在别人看来她也许是个不开朗的怪人,只有我觉得她可爱吗。
我比悯伊高出一小半个头,此刻拥有着一头连自己都讨厌的栗色长发。象是这种天气我就会绑成单马尾,让它耷拉下来且不会碰到脖子,但是走起路来尾巴的部分还是会粘在脖子上一碰一碰的,一样很热。现在手里要是有一把剪刀,我大概会很冲动地把头发简短到脖子以上。
悯伊躲在我身后,微微蹲了下来。我很轻松地挡住了她娇小的身体,我知道她怕生,这一点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所以为了替她着想,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尽量不和别人一起聊天。有的时候应付别人的闲谈,过一会儿就忘记自己当初的目的,甚至忘记了悯伊的存在,想起来的时候,一转头,发现人已经不在了。心里便会有一种“唔哇.....我好过分啊”的感觉。
真是一只小猫呢。让人担心。
之所以这么为她着想,一半原因是因为我也差不多是悯伊这样的性格,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虽然不清楚她真正的性格,也许熟了之后不会这么安静也说不定。
“厕所吗,那我也一起去吧。话说你身后有什么啊……啊,悯伊同学。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会在那里。”
“牧野,妳好烦,让我安静地去厕所会死吗。”
我用力地拉起身后的悯伊,离开位子,从牧野身边擦肩而过。
相反的,虽然不想承认,但牧野才是我的青梅竹马,可是我从来没有和她聊到一起或者是玩得很开心,大多是她拿我开玩笑,把我当成她的妹妹一样。也许是因为性格不同。反正总是拿她没有办法。
她和我同年级,却比我大一岁,外表看上去就象是一个成熟的大姐姐,知性的眼镜,整齐的褐色长发,完美的身体比例,还有让人火大的胸部。不过她的胸部和她的性格成反比,完完全全是个爱玩的人,只是拥有吸引男生的成熟身材,其实是个很难对付的缺乏兴趣的家伙。
“喃喃真是的。”牧野在后面如是抱怨。
不得不说我不喜欢牧野这么叫我,“喃喃”是她叫的么?说实话我也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喃儿”,拥有再幼稚不过的字面上的儿化音。也许是牧野这么叫,我才抵触“喃喃”这个叫法,因为除了她也没有其他人这么叫过。说不定换做其他人这么叫,感觉也不错?我总是问爸妈,为什么要把名字取成“喃儿”,而他们总是象是看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野生动物那样上下打量我,然后以“不是挺可爱的么”打发我,好像奇怪的人是我一样。奇怪的人明明是他们吧,名字怎么可以因为“可爱”就随随便便决定了啊。
害羞的事情是有人问我名字的时候。我会告诉他我叫“喃儿”,对方就会笑着摆摆手,“不是小名,大名啦”。一般人报自己名字的时候都是报大名的吧!这个时候我也只能尴尬地对他说“不,我的大名就是喃儿”之类的话。
都是名字的错。这种名字都已经不需要绰号了。
这个名字本身就像绰号一样。
不过同学们似乎都没怎么在意,难道只有当事人在意吗。
我拉着悯伊,从教室走到走廊的转角处,直到看不见牧野的身影,才松开悯伊的手。
放开的时候才感觉悯伊的手软软的,而且现在手心全是汗。悯伊虽然不说,但是果然还是会热的。一直说瘦子不怕热,根本是骗人的。
刚刚和牧野说要去厕所,其实是说谎的。我并没有很想去厕所,只是单纯的想找个理由从牧野身边走开。我以为说要去厕所她就不会跟来了,但是她竟然脱口而出说要一起去。
群居动物吗。
不对,人类就是群居动物。但是用不着上厕所也一起吧。虽然大部分女生都是这样,但我不喜欢,上厕所的时候身边有人,即使隔着高高的门也会害羞。有时候我会故意等待其他人都走了在去厕所,或者是等厕所里面的人都走了再从里面出来。陌生人还好,同学的话根本不行。总之我觉得“群居女生”很奇怪。她们叫上我的时候,我也会拒绝,实在不行就会顺便去洗个手。不过我每次拒绝她们之后下一次会再来找我。喂,别总把我算在其中一个啊。但是我从来没有把这种事情说出来就是了。
悯伊,应该也和我一样吧。
“喃儿,上课迟到了。”
“诶!?不要突然说话吓我啊!”
我被吓了一跳,明明之前一直都很安静。静下来时才发现悯伊好像只穿制服,虽然学校有明确说过只要周一和周二穿制服就可以了。而且悯伊穿的不是短袖,是秋季的长袖衫。
“喃儿,要被老师骂了。”
“唔哇......都说了不要吓我了......”
明明是自己在想别的事情又怪别人。
悯伊的声音和外表有些不符,象是故意发出偏向中性的正太音一样,其实仔细听的话,会发现只是女低音罢了。如果不看外表,一定会以为她是男孩子。她说过那句话之后就一直看着我,因为我稍微比她高一点的关系,便微微低头也看着她的眼睛,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要看着我。果然是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唔哇......不要这么无辜地看着我啊,我也知道不该怪妳的啦。
不过一会儿后我便认输似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悯伊的脑袋,嘴里说着“抱歉啦,不该怪妳”,但实际上心里想着逗猫时的话语,比如“好乖好乖”之类的。悯伊微微眯着眼睛,好像很喜欢这样子,真意外。
看见悯伊这副样子,便没有忍心停下来。直到听见体育老师在楼下叫唤,看见陆陆续续有女生出来,才停下手,和悯伊一起下楼。
外面的世界的空气是流通的。
在室外的我暴露在阳光下,却也没有觉得比教室热多少。
比起坐在教室里,我更喜欢走在操场上。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活动,喜欢阳光的味道。一到下雨就感觉全身发霉一样地难受。
操场本来就小,不是那种规规矩矩的,拥有四百米跑道加上大块草坪的操场,本身只有两百米,没有一块是草皮,深绿色的部分也全部都是塑胶,是一个和篮球场连在一起的小操场,边上只有一个沙坑和几棵树。在这种情况下,整个操场就被男生占领了,他们一般是打篮球,每个人都被球控制着,却也那么高兴地互相抓过来抓过去。还没打多久,衣服后面就差不多浸出了汗水,连看着的人都要流汗了。女生大部分都去了室内体育室聊天。
因为感觉里面挤满了人,而且也没有空调,所以我向悯伊提议不要进去里面了。
我和悯伊在一棵比较大的树下。
悯伊蹲靠在树旁,双臂懒懒地搭在两腿之间,眼睛迷茫地看着前方。我做不出悯伊那样的动作,虽然我和悯伊同样穿着裙子。悯伊在各种方面表现得像个男孩子,但是细节上比女孩子更加注意。于是我便很无聊地站在她的旁边,没有说话。
耳边是男生们夸张的嘶吼,前方拥有阳光的视线中,变得彷徨与浑浊,活动着的人类就像跳蚤一样。
“要不要玩点什么。”
“喃儿擅长的就好。”
“我没有特别擅长的,喜欢的运动也没可能在这种地方展开。”
觉得太过安静,我试着发出点声音,提出自己的意见,但果然悯伊也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想着让别人决定,我也想这样啊,不过和悯伊在一起,无论怎么看,在别人眼里的那个领导者一定是我。
最喜欢的运动是网球,所以臂力还是不错的。我曾经在学校的器材室翻了个遍找网球,但是每次都失败。家里收藏了各种球拍,我不会害怕自己哪一天对网球失去了兴趣因而拿那些球拍没有办法,我对网球已经热衷到一定的境界,就像近视的人即使知道鼻梁上没有眼镜,也会习惯性地去推一下。
“悯伊喜欢什么运动。”
“没有特别喜欢的。”
“是这样吗。”
“硬要说的话,对球类比较感兴趣。”
球类,那不就是猫吗。好想看看悯伊拿球的样子。
我为了满足自己,特地走出树荫,踮起脚、弯下腰,从被阳光包围着的铁框里双手抱出最后一个篮球,然后拿给悯伊。
“虽然气不太足,但是玩玩看吧。”
“你说的玩玩看是指哪个玩玩看,是随便拍拍还是怎么样。”
我没有听懂。难道对于女生而言篮球除了“拍拍看”还会有其他的花样吗。我突然兴奋起来,说不定悯伊很会玩篮球?但是我看了看她的身板又马上失望了。怎么说玩篮球的人应该会很高吧,各种方面的,身高方面的。果然还是和“拍拍看”的程度差不多的“玩玩”吗。
“所以说,请随便玩玩看吧。”
我虽然这么对她说,但还是带着一丝好奇憋在心里的。然后下意识地退后几步后,便摆出一副“你可以开始了”的表情。
悯伊看了我一会儿,便站起来开始拍起了球。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七下......啊,变慢了。八下......九......球掉了。
“喂!什么啊!”
“怎么了。”
面对我无意识的吐槽,悯伊没有将滚走的球捡回来,而是很奇怪地看着我。什么怎么了,我以为你很厉害啊。
“真是的,认真一点啦。”
“是——。”
我把球捡回来给悯伊,并暗示自己刚才是悯伊的玩笑,所以把希望寄托在现在的悯伊身上。
悯伊再一次拍起了球。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好像不太对。这个我也会啊。好想把球夺过来然后向悯伊大喝一声“我真是被你骗了啦”。
“开玩笑的。”
悯伊停止拍球,自己坦白道。
唔哇......悯伊果然也很无聊呢。
见我不说话,她便开始用右手食指转起了篮球。
真是厉害呢,转球不是所有玩篮球的人都会的呢,至少现在在玩篮球的那些男生一定不会。虽然这么想了,但是我还是没有夸她,看着她一直这么转着,我竟然产生了转球难道很简单的心理。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咦?这个很简单啊,是吧”
她这么回答我,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球,眼神从呆滞变得更加呆滞,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打哈欠。
悯伊好像没有特别期待要我夸她之类的,自己也这么说了,“这个很简单”。我也没有很夸张地说“好厉害耶”之类的话,而是说出了那种话,我很不擅长夸别人,也不会去迎合别人,我就是这样的人,对其他人来说,这就是我的性格之一。好像都已经习惯了。
悯伊依旧转着球,中途不断地换手指,有时小小的手掌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拍着球,像这样子连续转了差不多两分钟才停下来。这甚至让我怀疑她的手指是不是已经坏掉了。
“啊......好热,我不行了。”
悯伊无力地把球往前面的阳光抛过去,再次坐下发出这样的声音。
悯伊用手抓住制服的一角使劲地来回扯着,同时用另一只手松开红色的领带,扣开领子的第一颗纽扣,接着是第二颗,之后露出了汗津津的锁骨。动作有些迟钝与迷茫地粗鲁,就像一个举止礼貌的男孩子,发现大人们都不在,想要放松身体却显得意外笨拙。
其实早就可以解开了,如果是我的话根本不会把一件衣服穿得这么规矩。
我的眼睛再一次扫到了悯伊的领口。
如果我是男生,现在又会怎么样呢。八成会红着脸吞口水吧。但是我不是男生,虽然不能说一点感觉都没有,但至少没有面红耳赤地心跳。仿佛露出锁骨的人是我一样,我竟然有些害羞,以前自己这么做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现在感觉有点莫名的羞耻。
以后得注意才行。
穿着不怎么透气的衣服,感觉更加热了。我不想学着悯伊将扣子扣开,因为考虑到自己的形象问题。
我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下把外面的卫衣脱了,毕竟是国中部最高年级的学生,而且被老师抓到的话……不对,即使没有这些外在因素,我也不会脱的。
我只能任由汗水淌下来了。
“悯伊只穿制服吗。”
“只是习惯了,以前除了长袖制服,就从来没有穿过别的便服了。”
“为什么。”
“突然问我为什么,嗯……各种原因吧,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准备好的,我不需要去思考什么,多想的话反而会不好。”
我似乎很自然地介入了别人的私事,虽然很好奇,但我没有再问下去。悯伊就象是一个向大人讲解野外生存法则的小孩一样,感觉有点不和谐,这种话爲什么会从这个小小身躯的口中说出来,不过我也不是那个“大人”就是了。
我们再一次回到了很安静的那一刻,偶尔有一丝风吹过,即使是热的也会觉得有点舒服。
我并没有抱怨体育课无聊,因为开学的时候老师说过这种话“到十月份的下旬我们就要开始为下学期的体育考试做准备了,所以十月份之前就好好放松吧,到时候不要说我没有给你们放松的时间”。
稍稍叹了口气。
但是这也不叫放松吧,比起在这里傻站我现在更想回教室写作业,这样一来晚上就不用辛苦了。
应考生都是这么幸苦吗,最近都有晚自习,想想都觉得瞌睡。
“喂!那边的!小心!”
我的耳边传来男生们从未有过的慌张喊叫声。我的大脑不容许自己思考些什么,但下意识的转头让我明白发生了什么,远处的篮球象是发光的白色火球在耀眼的阳光下冲我飞过来。
此时的我就象是普通人一样愣在原地,没有上了发条一样地逃开,也没有在慌张中突然激发潜能冲过去将球用拳头打飞。好像已经想好了故事的结局一样,等待失控的篮球砸在我的脑袋上。
神啊,这么一砸我会不会失忆啊。虽然我没有被球砸过就是了,也不知道被砸到后会怎么样。现在球明明向我飞来,我却意外的不慌张反而很淡定。
正在思考后半辈子的人生的我,发觉身边的悯伊发出了低吼。原本懒散蹲坐在旁边的悯伊突然跳了起来,挡住了我的视线,将刚刚才接触到树荫的篮球华丽地踢了回去,篮球被踢得很高很高,在我的视角,它和太阳是持平的,显得格外耀眼,而且它被踢进了离悯伊最远的那个篮球框,虽然我不太懂篮球,但至少我知道那是一个很完美的空心球。
现在的操场没有像科幻片那样置身在宇宙,但被击中的框架上的那张网像浮在太空中那样慢慢飘扬着,篮球掉下来的声音变得十分沉重,也许是因为现在操场上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原因,大家从刚才就一直随着那只篮球而改变自己的视线,直到篮球结束高空运动,甚至不再滚动,才将视线再次转移到悯伊身上。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现在要谢谢她吗。
姑且要的吧,是她帮助了我。
但是现在的重点不是感谢的话吧。
那种事情即使是巧合,一般人也做不到的吧。
我感受到了,世界在流汗。
“那个……”
“道歉的话呢。”
正当我打算道谢的时候,悯伊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在我之后向那边的男生们发出这样的话,带着一丝生气与不饶人的眼神,用那种比男生稍高一点的女低音,质问他们。
“不说的话,绝不原谅你们。”
悯伊向前跨出一步,半个身体暴露在阳光下,表情明显比刚刚更加不悦,语气冰冷到不行。
绝对会道歉的吧,看见了刚才那一球,即使心里想着是巧合,也一定会害怕,而且还在这种气氛下。
“对,对不起!悯伊大人!!”
正如我想的那样,男生们不惜牺牲自己的尊严向悯伊道歉了,而且还在后面加上了大人的字样。
“不是我,道歉的对象错了,是喃儿,你们刚才,差点砸到的是她吧。”
“诶?我不是特别……”
男生们似乎感觉到了悯伊的态度,便再次懦弱地集体鞠躬,对着我们的方向大声地喊着:
“是,悯伊大人!喃儿!对不起!”
面对集体的道歉,我突然感觉有点羞耻,不过我姑且是接受了。我想最觉得羞耻的人应该是悯伊吧,被男生们叫做悯伊大人。稍稍偷看了悯伊一眼,纽扣不知什么时候再次被扣了回去,不想被人察觉一样微微皱着眉叹了口气,但是似乎没怎么在意那个奇怪称呼。
虽然有点吃惊,但是男生们被悯伊这么一吓,铁定不会再很激烈地玩球了。
事实证明我错了,男生绝对是无脑动物。
悯伊教训了还不到三分钟,另一个篮球再次向我砸来。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啊!
即使提前察觉到了,我也依然没有逃走。
好快,作为一个女生根本反应不过来。悯伊刚才就是在那样的速度下把球踢出去的吗。
“喃儿!”
不远处的女生们似乎也因为悯伊刚刚的那一脚而从室内来到室外,她们那样地大声提醒我,但我还是像木头一样钉在那里。
人类是很迟钝的动物,无论是动作还是感情。
“危险!喃儿!”
悯伊似乎才发现球的来临,她一定是像我一样认为男生不会再胡闹,而且不会在三分钟内发生同样的事情。
我看见了悯伊慌张的表情。
就像人死之前会来一遍走马灯一样,当我处于这两次几秒钟的危险时,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很慢,让我看清楚了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大家不同的表情。
悯伊大步跑过来,将我推倒,然而着地的却是她自己。一瞬间,时间停止了,我无论也想不到那个小小身体会在这一刻用自己的身体保护我。球窜进树阴,撞在后面的铁网上,滚到一边。
悯伊紧紧地抱着我,我倚在悯伊的怀里,感受到悯伊的心跳,也许是我自己的心跳也说不定。跳得那样强烈。
果然,刚刚说她转球厉害,她的态度不是故意的。对她而言的话确实很简单吧。
世界变得安静无比。
直到悯伊发出声音:
“妳没事吧。”
来不及回答,那边的女生们竟然先发出了崇拜似的尖叫声。
我轻轻地向悯伊道谢,然后从她小小的身躯上爬起来。
她起来后,那边的男生们似乎是很自觉地跑过来道歉了,听见男生们发自内心的道歉,悯伊微微红着脸搔了搔头,与刚才不一样的是,露出了有点害羞的笑。之后听见不远处女生们的谈话,悯伊更加开心爽朗地笑出了声——
“悯伊原来比男生更加帅气呢!”
“是殿下啦!男生们根本比不来啦!”
唔哇……看来女生们拥有了犯花痴的对象了。而且对方竟然还是个女孩子。
后背一阵凉意。也有些失落。
悯伊会成爲班级的焦点。然后随着女生传播消息的音速,悯伊会成爲全校的焦点。这样的话,我和悯伊一直安安静静的日常便会消失。不过也许对于刚转学不久的悯伊而言,说不定是件好事。她现在需要的不只是我一个朋友。而我在她来之前,人缘也一直不错。所以说,我们的日常,会因爲男生们的失误而因此错开吗。
悯伊不是普通人吧,能那个样子。
“啊,刚才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也不用想太多。”
怎么可能不想太多啊喂。
“其实杯篮球砸到不会有多大伤害,而且距离又那么远,即使被砸到头也是顶多眩晕一下,所以刚才要是被砸到了也不会有事的。不过因爲我的职业病,身体不自觉的就动起来了。”
喂,说得好像太多了,让我不得不想太多啊!
“那个,在我说明之前,能先陪我去一下保健室吗。”
悯伊冲我温柔地笑了笑,棕色的瞳孔中带着一丝抱歉,接着开始向我说明去保健室的原因。
“我的右手,好像骨折了。”
悯伊这么自然地说出“骨折”两个字,让我感到惊讶,他应该是抱着我摔在地上的时候受的伤,起来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而是一直在笑,等到现在才告诉我,而且在这之前还说了话让我不要担心。
难道骨折对她来说很平常?
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
也太奇怪了吧!
我一直没有说话,而是在心里默默吐槽。
“我从三岁开始一直在上的学校,是一所仆人培训学校。而我的职业,是一个贴身管家。父母把我送进去之前希望我成爲一个优秀的女仆,然后好好照顾大小姐,但是我不喜欢穿那种羞耻的女仆装,所以哭着闹着表示自己可以去试着成爲管家,但绝不会去做一个女仆。大小姐似乎也同意了。所以我一直学习着管家和女仆的事情,穿的一直是男式管家的制服,但其实女仆的事情也会。在那个学校学习真的很辛苦呢,有时候练习的东西几乎是保镖的事,但是爲了保护好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大小姐,我也就很努力一直坚持下来。
悯伊似乎在不经意间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管家这种东西,只有在那种,好像是英国的纪录片里看过,女仆也是,在我的印象里,这种职业就好像只存在于电影里而且是上个世纪的故事。
而且管家不就是在家里提供服务的吗?悯伊说的,是我所理解的“管家”吗?
不过悯伊是转学过来的,好像不是这个地区的人,悯伊原本生活着的地方,存在着管家那种职业吗。
而且突然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悯伊的名字叫什么啊。
我们生活着的地区,是一个没有姓氏的十分自由的地区,但名字是不会重复的,除非先前拥有名字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下一个出生的人才可以重复使用这个名字。身份证也是一开始就存在的东西,所以不会有改名这回事。
悯伊不是这个地区的人。
我爲什么现在才注意到。
悯伊有姓氏的吧。因爲自己的生活习惯,竟然把别人的姓氏忘记了。
“不过,和大小姐在一起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悯伊依旧继续着她的话,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开学以来,今天第一次看见悯伊笑,算上刚才的,已经笑了三次了。平时一直是面带微笑,只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时候表现得很安静,而且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发自内心的笑,今天第一次看见。
“悯伊,很喜欢大小姐呢。”
“那是当然,绝对不会讨厌自己的主人。”
悯伊就像忠犬一样。
“这么说的话,那位大小姐对妳不错。”
“不管大小姐命令什么,我一定会服从的。因爲我是大小姐的贴身管家。”
悯伊象是一个小孩子一样炫耀自己认爲了不起的事情。
不过,结果……
悯伊的姓还是没有想起来啊。
由于保健室就在室内教室的隔壁,我们很快就到了,里面依旧一个老师也没有,却还开着空调。进去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啊!终于得救了!”。
“我本来不想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任何人的,但是今天发生了这种事情,不稍微解释一下感觉会很奇怪。而且应该很快就.....喃儿像平常那样就好。”
悯伊在奇怪的地方留下了停顿,之后便若无其事地坐下来检查自己的右手,对我说完那些话后开始自言自语“手臂也有点肿了”、“果然还是会有点痛”、“肩膀是不是也擦伤了,穿着长袖真是太好了,不然会更糟吧”。
不不不不不,怎么说也不可能再像平常一样吧。也许悯伊你以前一直这样引人注目,但这里不一样啊!
悯伊站了起来,走到最近的玻璃柜子前双膝跪下来,用左手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之后拿出一堆有的没的。
“吶,喃儿,妳知道要怎么用吗?”
“诶?就算妳问我……”
你不是一直受伤的吗,骨折什么的用什么包扎自己最清楚吧。
“平常这种事情大多是大小姐帮我的,虽然我都说不要了。”
悯伊停下动作,转过头,用一种试探的语气问我:
“能请妳帮我的忙吗。”
“当然。”
我对悯伊点点头。
“那,我先把衣服脱下来。”
悯伊用左手熟练地拉下事先已经松开的领带,接着扣开一半的钮釦,露出右边的肩膀。
我偷偷瞄了一眼悯伊的表情,依然是冷漠的神情,眼睫毛微微下垂,长得快要覆住半睁的眼睛。看上去有点像在发呆。
她抬头,发现我在看她,便有点羞涩的对我笑了笑。原来悯伊还有这种表情吗。
“能帮我,消毒吗。”
肩膀上面有明显擦伤的痕迹,甚至渗出了血丝。却没有因此在白色的制服上留下任何不和谐的颜色。
简单的消毒我还是会的。
我一边帮悯伊消毒,一边想着别的事情。
虽然不是爲了我,但这确实是因爲我而弄出的伤。
这种伤痕出现在比我更加娇小的女孩的肩膀上。
我没有像普通女生那样开着同班同学身材的玩笑,但右手搭在悯伊的颈部,确实感觉到不一般的柔软触感。我不能想象拥有这种触感的身体到底接受了什么样的训练,但我确实看见了右肩头上的痕迹。
看着就很疼。
肩头和右手,因爲老师不在,悯伊只是很简单地用绷带缠了几圈就草草结束了自我治疗。
我也似乎对悯伊有了更深一点的了解了。原来她一直习惯站在我的后面,也是因爲管家的关系吗。
之后我们便在保健室耗掉了体育课所有剩下的时间。
是错觉吗?悯伊的话,好像,变多了。
就像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沿路的风景不一定要让我全部记住,周围的建筑物加什么名字,我也不需要刻意地去知道,我只要清楚这里是哪里就可以了。
但是旅行的路上似乎多了那么些指示牌,上面写着的,又会是什么呢?或者是停下脚步看看,看得仔细些,哪怕只是几秒,上面的内容,也许很有趣,也许平淡无聊。但我终究还是选择了看一看。
“米饭和面包,哪个喜欢得更多一点。”
“我是米饭派的。”
同一天的中午,悯伊这么问我。
“和大小姐一样呢。”
“悯伊呢?”
“我的话,什么都可以。”
介于别人这么问了,我也把相同的问题回扣给对方,而对方却这么回答了我。
今年早上的体育课的事情,在班里传得沸沸扬扬,丝毫不介意的是悯伊,超级在意的人是我。
她在那种气氛下问了我这种问题。
这是悯伊第一次主动找我说话。
而且“大小姐”出现的频率也变多了。
先不说这个,才三个课间的时间,班里的话题几乎全是悯伊。
男生口中的“悯伊大人”,女生口中的“悯伊殿下”,话说这是什么奇怪展开啊。
接下来就要传遍整个学校了,而且会越描越黑,最后变成传说级的人物。一定会变成这样的。
不过既然悯伊这么喜欢自己的工作......爲什么还要离开自己喜欢的人。
姑且先打个问号包扎起来吧。
“比起这个,悯伊妳能抄笔记吗?右手暂时是不能用了吧。”
“不用担心,我是左撇子。”
“诶?”
“虽然写字惯用右手,但是介于常常发生这种事,左手也经常做训练。啊,左手上也有笔茧,妳看。”
悯伊将左手伸出来给我看,中指上面确实有一个小小的笔茧。
她这么说反而让我觉得不好办,她因爲我受伤,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现在是午饭时间,教室里除了带了便当互相说笑聊天、交换便当口味的人,几乎就只有我和悯伊饿着肚子互相闲扯了。
现在食堂里面人一定很多吧,无论多早去,男生们总是最先到的,作爲米饭派的我居然连续三天吃不到米饭,胃袋多少有点抗拒中午了。
刚刚的我之后沮丧地去了同一楼的小卖部买麪包,却发现里面挤满了与男生性别相反的女生。本来就只有一台空调的小卖部,再加上一半暴露在阳光中的人潮,看上去就很热,我才不想为了一个面包而挤进去参加什么莫名其妙的大战。
有点扫兴啊,但是肚子实在是饿了,上午的体育课虽说没有活动,却也以某种方式将我的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于是我便姑且去了另一个楼层、几乎不会有人去的图书馆。
那个地方,有绝对的空调设施,也意外的大,但里面的书几乎全是上个世纪的故事,或者就是教材之类的,除了老师或者是只知道读书的学生,一般有情调的人是不会出现在那种地方的。
校长总是把钱花在奇怪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现在那里恰恰是我最需要的天堂。不知何时注意到,那里有买饮料和各种点心。于是心里带着一丝侥幸还是顶着大太阳从一个教学楼来到另一个教学楼的图书馆,但当我看见空空如也的柜台时,心里不仅透入了空调的凉意,似乎还多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随着肚子的绝望叫声,头顶象是被雷击中了一样,我在内心象是一个不经意间断了线的木偶,散架似的堕落在自己的无比黑暗的内心深处。
可恶,没想连那种地方都能被攻略!人类真是可怕的动名词的结合体。
肚子自然是一直很不甘心地叫着。没办法,你再怎么抱怨也没用了,反正你的主人只是一个普通的怕麻烦的家伙。但好歹这次我也为了你一下子跑了三处地方。
拖着沉重无比的身体,我最终还是结束了属于自己的战争,回到了教室,在这之后又看见了坐在位子上的悯伊。
无论是米饭还是面包,最后我连点心的残骸都没有看见。为什么我不一开始就买点心。
怎么样都好,反正我是要饿肚子了。
之后这么想的我便听到了悯伊的声音:
“米饭和面包,哪个喜欢得更多一点。”
事情就是这样。
不过悯伊似乎从来没有去过食堂,好像也没有带便当的样子。
“喃儿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明明现在的教室很凉快啊。”
“确实......但是,不是......”
因为人少,所以连这种老爷爷年纪的似乎叫做海尔的空调也勉强维持了舒适的温度。
满脑子都是食物的事。
现在即使是面包,我也会吃下去的。
冷掉了的便当也可以啊。
无论我再怎么在心里呐喊,谁也听不见的。
为什么我家的亲戚不是学校的厨师啊。
还是趴下睡吧,反正接下来也是午休,至少让我忘记饥饿,以免上课的时候胃袋不争气。
我于是慢慢伏在自己的胳膊上,正打算闭上眼睛,耳边响起了一种可爱的正太音:
“喃儿,要吃吗。”
我转过头,看见悯伊在书包里翻找着什么。
“虽然一直放在书包里有点热了,但是不介意的话,要吃吗。”
“......”
突然感觉到食物的存在有点不知所措而语塞起来。
悯伊用左手捏着一大块用包装包着的东西,从来没见过,文字是大写的英语。
不好!一看见食物即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肚子果然又开始闹了!明明刚刚才麻木的没有感觉了!
好饿啊。而且好想要啊。
现在就算是给我一整只烤全猪我也会连骨头也一起吞下去的。
稍稍装作没事的样子吞了吞口水。
但是仔细一想悯伊也没有吃过东西吧,要是我一个人......不对不对不对,说不定她讨厌吃这个东西,这种事情常常会有,象是不要的东西就给别人,却装成是好意,就像牧野那样。
——等......等一下!我在想什么?!悯伊怎么可能这么做!虽然相处才差不多一个月,但悯伊确实是个优秀的人。我也不是故意这么想的,只是觉得悯伊也没有吃过午饭。
而且体育课的时候伤成那样。
糟糕,时间好像又变慢了!这种时候肚子却越来越不像话。
选择吧!吃还是不吃!
我想吃啊。
神啊,你是在考验我吗?虽然是个很简单的选择,但是我实在不想让那个娇小身体捱饿。这么一想悯伊果然很善良,明明自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却把食物拿出来给我。果然身你是在考验我啊!对方要是个壮汉我就会还不犹豫地拿过来吃了。
现在的展开就象是斧头的故事一样,只不过现在河神的问题却是“妳要的是这个能填饱肚子的食物,还是把食物留给这个娇小身躯?”话说我要是说实话的话两个都能变成”yes”吗。之后会不会再出现麪包和悯伊的结合体,然后河神便会夸奖我说“妳是个诚实的孩子”。
......我现在在干什么。
哪一边都不是在撒谎。
“不喜欢吗?虽然里面的巧克力化了,但是外面有饼干包着,我觉得是个很好吃的东西。”
停顿的时间还是过去了。
悯伊如此说着,并且好像一脸失望。
决定吧,我的胃!要生存还是继续挣扎。
“那个,悯伊。我觉得妳还是自己吃吧,悯伊也没有吃饭吧。因爲只有一块,所以我不好意思吃......”
对不起啊我的胃!你再怎么泄气也没有用了,毕竟对方是一个比你的主人更加娇小的女孩子!
“没有关系,里面有两块。”
“......”
唔哇!我真是个笨蛋!
悯伊用这么平静的语气对我说,让我更加觉得自己的想法多此一举,同时也感觉到悯伊的单纯与近人,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饼干虽然有手掌这么大,却也在三分钟内解决完毕。
以悯伊的说法——“我觉得是个很好吃的东西”。
我感觉到此时我的胃在嘲笑我:笨蛋,净想些无聊的事,索性现在做出选择吧,把我割掉,或者以后好好服侍我,笨蛋!
姑且是得救了。
结束了闹腾的脑内自我挣扎,教室里陆陆续续地出现了三人行或者是五人帮。总之随着教室门的不断打开关上,冷气一下子逃了出去。
又回到了无望的夏天。
现在是三点半,距离晚自习还有一个小时。
总之,现在我拥有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离开学校自由活动。
果然还是要先去便利店买饭团之类的东西填填肚子。
一块饼干不管再怎么大终究还是一块饼干,不可能满足我这么大的人的。
我是很大很大的人。
想要悯伊陪我一起去,姑且征求她的同意吧。
我连身体一起转向后面,想着该如何开口,但身后的娇小身躯却意外的变成了个头比我高的,略带成熟的眼镜娘。
微张的嘴就这么凝固住了,之后想也没想地转过头要回过身去,肩膀却被某种力量死死地拽住。
我叹了口气地再次回过头,并摆出一副十分无奈的表情微微抬头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找我有什么事?我可是很忙的。”
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我,而是面前的这个人。
我当然是一脸不爽,同时也对她说出的话感到郁闷。
“我并没有想要找牧野,我要找的人的位子,现在被妳坐上了。”
“真遗憾,悯伊同学一下课就跑出去了,之后我就一直坐在这里等喃喃回头。”
认爲我一定会转过头的牧野的手依旧牢牢地搭在我的肩头,因为我是坐在靠墙的位子上的,所以她故意象是用右手挡住我的出口一样。
“差不多可以放开我了吧。”
“不行哦,我一放开的话,喃喃可是会逃走的。”
“虽然不甘心但我确实有可能会这么做。”
牧野得逞似的笑了笑,之后用另一只手摆弄着自己的褐色长发。
“呐,喃喃现在想去哪里?”
“厕所。”
等我说完后,牧野便“扑哧”地大笑出声来,还好现在的教室很吵,谁也不会注意到某个角落有两个人,一个正在做丢脸的事情,一个正处于尴尬状态中。
我不明白牧野为什么会笑。不过以牧野的性格,她八成自己就会说出来,所以我也没有刻意地去想原因。但是她笑到现在还没有结束,让我有点在意。是不是我回答得太随便让她觉得有趣?
牧野正努力憋着笑。老实说我完全不知道好笑在哪里,相反的她笑得趴在悯伊的桌子上全身不停地因憋笑而颤抖,让我觉得更加有趣。
“呵。”
我嘲笑似的对着斜对面的空气干笑一声。牧野好像听见了一样瞬间停止颤抖,之后我们两个都沉默了几秒。
牧野依旧没有抬起头。
我正想问“妳怎么了”,因为就算再怎么样,她也是我的青梅竹马。
但在这之前,她的右手突然开始用力掐我的肩膀。
痛痛痛痛痛痛痛!
“打算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吗!”
我用右手抓住牧野的手腕,使劲将她的手与我的肩膀分开。
“喃喃真是的,每次想要甩掉我的时候都只会说‘想要去厕所’,喃喃真不会撒谎!”牧野笑着拍了拍我的头,象是姐妹那样。
原来这个借口用多了吗,怪不得上午说去厕所的时候牧野想要跟过来。
但是如果我真的想要去厕所的话又要怎么说。
算了,以后换一个借口吧。比如“数学老师找我去”、“英语老师刚刚叫我”之类的。
“喃喃是在想新的借口吗。”
“唔......不用妳管吧。”
马上就被看穿了。该说她的眼睛本身就是透视镜还是我的脸上写满了心理想法?
“说真的,喃喃打算去哪里?”
“啊,便利店。”
“是吗,我刚好也要去,一起去吧。”
什......为什么我要去哪里她就要去哪里啊!而且我说的不是厕所了!
“为什么刚刚不去要选择坐在我后面啊!”
“诶?因为现在才想起来嘛,今天刚好有本时装杂志要买。不然喃喃帮我买回来也可以啊。”
“给我自己去啦!”
看来是真的有事情要去。牧野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很喜欢看关于时装的东西,也许是因为喜欢,自己才会将身体保养的这么好。看上去根本不象是一个国中生。不过过了中考,牧野也会变成高中生了。到了那个时候,她就会离开这个天天被她抱怨“整天和小孩子在一起”的生活。
我和她的缘分,也会继续下去吗。
我和牧野的成绩一直差不多,升上同一所高中也是有可能的事。
——为什么我会去在意一年后的事情。
“去‘那家店’可以吗。”
“啊,你喜欢就好。”
......等等。
仔细一琢磨,我刚刚的回答是不是有点暧昧?
我竟然习惯性地用悯伊的说话方式实施在牧野身上。
唔哇......果然不经过脑子的回答会出差错!
有点紧张地偷偷瞄了牧野一眼,希望她没有听到。没想到那家伙竟然摆出一副“我听得非常清楚哦”的表情。
有点生气!
好在牧野之后没有说什么,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那家店”就在学校附近,即使走得很慢,也只要走十分钟然后绕过一个车站再拐一个弯就到了。
途中空气变得闷闷的。
一直没有注意到天空的我以为是因为呆在牧野身边的缘故,让气氛变得不好受。
我不知道路上的十分钟我和牧野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度过的,但现在“那家店”不高的招牌确实是实实在在地映在漫天的乌云前,出现在我的眼里。
用浓浓的黑墨水写在有点灰色的木板上的招牌,上面的三个字让我幻想起“汤圆的芝麻馅从里面流出来”的壮观场面。——至少对现在的我来说是这样的。
满脑子都被饭团覆盖了。
同时肚子以丢脸的方式再一次提醒了我赶快进去买东西。
——就算被牧野听见也无所谓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大步地穿过自动门,袭击身体的是奢侈的空调凉。
我在靠里面一点的地方挑饭团,牧野在靠近门口的书架上翻杂志。偶尔的偶尔会听见牧野固定的抱怨声:“为什么要把书包起来啊,太狡猾了,以为这样做我就会买下来吗?”但事实上她总是会买下来。
挑好饭团的我准备去付钱,却被牧野挡住了。
“让开啦,我要去付钱。”
“等一下啦喃喃,你觉得我该买这本还是这本?这次两本都包起来了。”
牧野用别扭的方式学着我的语气说话,然后两只手都捏着一本很厚的杂志想要问问我的想法。
在我眼里时装杂志都没什么区别,更何况那两本都是同一个杂志社出的书,风格也差不多,只是封面的颜色换了一下,连模特都没有变。
——明明两本都一样。
“干脆两本都买算了。”
“我可没有多余的钱。”
牧野来回看着两本杂志的封面,一副伤脑筋的样子。
她是在找不同吗。
“干脆喃喃也买一本吧,这样我就可以向妳借了,反正喃喃也差不多该到对衣服产生兴趣的年纪了。”
“别开玩笑了,光是付这两个饭团钱就快吃穷我了。”
没错,这本杂志可是贵得离谱,一本就可以抵得上我三个饭团的钱了。
“是吗。”
牧野呆呆地看了看两本书,之后很果断的把其中一本放回去了。
我看了看手表,发现分针依然停留在数字“6”上面。八成是在教室里折腾的时候弄坏了,可恶,我已经没有其他的手表了。
“那,我先回教室了。”
“诶?不一起走吗。”
牧野付了钱之后这么对我说,这让我感到有点奇怪。明明之前还硬要求和我一起来“那家店”。
“其实,刚才老师找我过去。我想晚点过去他应该就不会留我太长时间了,因为有晚自习嘛。”
“妳做了什么啊,要被骂了吗。”
“谁知道呢。”
这算什么啊。牧野冲我微微一笑,转过身去,胸前的领带也飘扬起来。
原来牧野在学校也一直穿制服。虽然是夏季短袖,这一点和悯伊不一样。一直没有注意,是因为熟视无睹吗。
原因好像是因为“不想在一群小孩子面前穿便服,学校里制服就够了”之类的。
手表坏了,没法知道时间。又不想问别人。还是早点回去吧。
“喂——!都说了放开我了!明明是男生!”
“请妳小声一点啦!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为什么要喊出来!”
耳边传来有点熟悉却又不和谐的声音。
一个是明显的男声,还有一个象是偏女声的正太音。
“是你逼我的吧!我都说了不要了!”
“为什么悯伊大人会这么小气啊!”
果然是悯伊吗。我随着声音找去,发现最里面卖面包的地方有一个麦黄发色男生跪在地上死死拽着中长发女生的衣角,女生则是一脸生气地用膝盖把男生往外推,因为右手骨折的缘故,左手拿着一篮子的面包。
不和谐的地方不光是声音啊。槽点略多,该从哪边开始好。虽然我不是吐槽役。
“悯伊。”
“......喃儿?”
我在混乱中叫了悯伊的名字。悯伊似乎也注意到了我,转过头看着我。
“悯伊,在干什么。”
“不,不是那样的!是这个家伙......!”
悯伊慌张地将跪在地上的男生一脚踹开,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裙子是否走光,然后随着男生的痛苦惨叫声和各种饮料罐头、面包饭盒掉下来的声音踉跄了一下来到我面前想要向我解释着什么。
其实根本不用解释什么,虽然这样的悯伊第一次见到,觉得很有趣,但是我并没有权力让悯伊一直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让我做悯伊大人的跟班有什么不好的啊!”
“那个家伙一直跟踪我到这里!”
“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悯伊大人不亲近人!”
“那个家伙因为我的双手都没有防御和攻击能力,就趁机一直拉着我的衣角不放!”
“我觉得悯伊大人很帅气而且很平易近人!”
“那个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所以不是喃儿想得那样!”
“听我说啊!悯伊大人!”
两个人象是在唱双簧一样互相说着不相干的话,准确的来说应该是男生趴在地上向悯伊大喊着什么,而悯伊在同一时间用同样的响度向我解释着什么,完全没有听男生的话,而我的耳边则是一片混乱。我倒是很想知道悯伊说的“不是我想的那样”到底是怎么样,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想任何东西,难道看见刚刚的场面正常的人都会想些什么吗。
悯伊完完全全把男生当成了变态,嘴里也一直不客气地说着“那个家伙”,而男生却把悯伊当成了偶像一般的存在,称呼其为“悯伊大人”。
——两个称呼都是可悲的存在。
我实在不想知道什么。但我却清楚一点。
也许只有一个月差不多的时间,再加上悯伊的性格和态度,想在认清全班四十多个人的长相和名字是很困难的。
那个麦色头发的男生,正是本班的班长。
但以他的性格,能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情也不稀奇了。
应考生的班级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全体向左移一个位子,因为从国中三年级开始就没有同桌这回事了,所以换位子还是一件比较方便的事。再过几个星期就要换位子了,有点不开心。因为其实我还是挺喜欢靠窗的位子的,无聊的时候一转头就是风景,对我来说就象是宝座一样的存在了。而且一到换位子的时候,只要我不靠墙坐,班长就会坐到我的旁边。以现在看来,几个星期以后受折磨的人就不止我一个了。
“喃儿同学,为什么擅自离校?小心我现在爬起来扇妳一巴掌也没有人会来睬妳的。”
“......你还不是一样。”
“果然是变态......”
我们三个象是互相介绍一样一人说了一句话,虽然内容完全不相干就是了。
“喃儿同学,要是告诉我妳是怎么亲近悯伊大人的,我就姑且再赏妳一巴掌。”
“......你怎么还不起来。”
“不愧是变态......”
叫做“伪仲”的班长刻意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上了“同学”两个字,似乎是想在搞笑里面加点严肃气氛,使他自己的语气显得更加搞笑。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变态的玩笑。但我不想再为这种无聊的事情浪费时间,于是问悯伊要不要和我一起回教室,得到肯定回答后便付了钱,把“破坏了商品”的烂摊子丢给了伪仲。
透明的自动门象是为我们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发出“叮咚叮咚”的清脆声音,外面的风景此时也确实象是新世界一样,让我和悯伊犹豫着,最终还是没有向前跨出一步。
黑漆漆的新世界。
其实只是被乌云笼罩了而已。但是还下着雨,这对没有带伞的我和悯伊来说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情。牧野还真是狡猾啊,在没下雨之前就走掉了。
“怎么办,下雨了。”
“......”
悯伊没有回答我,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
胸前的红色领带随着带着有点潮湿的闷热的风飘扬着,乌黑色的中长发朝着领带的同一方向一起飘着。光是看着悯伊的侧面,我就能想象自己的头发有多乱了。
“走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悯伊这么说着,便朝着灰蒙蒙的世界走去。
我以为她会想到什么好方法,虽然说有晚自习不可能等雨停下来,但是竟然说走回去,等走到教室,一定已经湿得不成样子了。
“不行!会感冒的!”
“——疼!”
站在悯伊右边的我用力拽住悯伊的右手臂,娇小的身体反射性地发出抗议。
“啊,对不起......”
我马上松开自己的手,很抱歉地看着悯伊。悯伊放下塑料袋,用左手轻轻**着自己的右手臂。
我想她是不是生气了,于是试探似的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悯伊抬起头,好像稍稍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皱眉头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我的行为让她感到烦躁。不管是哪一种,错的人都是我。
“对不起。”
我再次对悯伊道歉,没想到悯伊竟然将眉头舒展开了,并且脸上好像染上了红晕,是我看错了么。
“这种事情没什么,疼是应该的,就算妳没有碰到我,我也一样会疼,所以不用介意。”
悯伊向我解释着,让我感到莫名奇妙的心安,至少我确定了她没有讨厌我。
“我会走回去,喃儿有帽子,跑回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我想问为什么悯伊不跑回去,就算走路比跑步淋的雨要少,但是至少一口气跑回去能防止感冒。但当我看见悯伊露出的右手的时候,便不再问什么了,而且她还带着一大袋面包。
“不用担心我,我的课桌里有毛巾,马上擦干头发的话不会感冒的。”
悯伊好像看到了我的表情,于是带着微笑这么对我说。但是就算悯伊这么自信地对我说了出这种话——
怎么可能不会感冒。
“——我可是管家啊!”
悯伊说完那句话,便微微歪着头,对我露出一个十分爽朗的、露出洁白牙齿的笑,同时用力闭上了眼睛,就象是在享受自己的自豪一样。
第一次看见悯伊对我笑。
第一次看见悯伊对我笑得这么爽朗与自然。虽然知道那是悯伊不坦率的安慰别人的方式,而且笑得有点勉强,似乎是因为右手臂还在痛的关系。
要是能有相机拍下来就好了,就算背景是黑蒙蒙的天空、吵杂的雨声、熙攘的人群、喧闹来往的车子,但是这种笑容只留在我的脑海里实在是太自私了。
悯伊独自说完了这些话,中间我一句话也没有插上。等我回过神来,发现悯伊只留下一句“教室见”之后就已经跑开了,明明说过是走回去的,为什么突然有了跑起来的兴致。可能是因为对我露出了那种笑,感到有些羞涩,想要快点跑开,或者是想要在我面前展现和迎合刚刚的爽朗才跑起来的。不管是哪一种都无所谓了,因为哪一种都是悯伊。
十月雨,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本以为灰蒙蒙的乌云下,下着的雨,一定像是苏打水一样,打在身上一定是有重量的疼,然而伸出手,雨落在手背上的感觉轻柔地让我无法形容。
这样子,就算跑出去也没有关系吧。
我于是将饭团放进卫衣的衣兜里,因为很深,所以应该不会掉下来。我试着跳了跳,之后像个小孩子一样,将双臂张开,五指并拢并向上翘,象是在走很窄的小路,向前跨出一步。
然而天却在这时候放晴了。
从乌云的缝隙中悄悄露出的阳光映在地上的水洼上。
我依旧象是下了雨一样地往前跑去,并且故意地踩着水洼奔跳着,随着渐渐散去的乌云,跑向前方的车站。好久不见的提前的夕阳似的颜色落在我的身上。
我想此时悯伊也一定在享受这种颜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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