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了一生不寻常。从母亲**最初传来的不是婴儿出产特有的哭声,而是一阵异常欢快的笑声,就像为了庆祝自己降生到这个世界一样尖锐的笑声穿过产房外的走廊,传遍每一个房间,每一个楼道,最后由医院大门飘了出去。于是母亲为这个婴儿取了“笑然”这个名字,全名“方笑然”。
但方笑然并没有如父母设想的一样在某方面表现出极高的天赋,除了出产时的笑声之外方笑然没有任何一点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学习方面来说,甚至比大多数同龄人还要糟糕。方笑然父母的心情可以说十分复杂,而这些情绪在冥冥之中影响了方笑然,使他离父母所构筑的蓝图又偏离了一大步——意识到自己不是父母心中所装着的小孩,他渐渐染上了一种心理疾病:自卑。
十八年来,这种可怕的疾病一直折磨着方笑然,使他对与陌生人交流感到恐惧,使他愈发沉默寡言,使他一度成为学校中被欺负的角色。在这可怕的命运中,一直支撑着方笑然的心灵支柱是他童年时期结交的朋友——前愠兮。前愠兮深知纠缠着方笑然的疾病的真面目,每当方笑然迷茫的时候,他就会竭尽全力去开导他。尽管许多时候方笑然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但前愠兮真挚的语气往往都会让他平静下来。几年下来,他们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挚友。
“我们都是命运的奴隶,”有一天前愠兮对方笑然说,“只能按照写好的剧本行动,你和我都一样。放轻松点吧,命运不会让一个人一直倒霉下去的。”
方笑然的数学课本上每一页均被人用油性笔涂上了侮辱性的符号,他猜测大概是上次数学考试没有让后座的人抄自己的答案因而得罪了他。方笑然得罪的人叫做彰铭,是学校里有名的恶霸,他锻炼出了一副钢铁般的躯体,身高足有195厘米,长得更是凶神恶煞,以至于没有哪个学生敢得罪他——他的父亲是商界的有名的大亨,母亲在教育部门工作,就连学校也要怕他三分。方笑然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以毫不掩饰的厌恶态度拒绝了彰铭抄写自己考试答案的要求。彰铭没有直接付诸武力,那是因为他打从心底看不起方笑然,他认为比起打他一顿来说还有更好的方式来报复他,使他当众丢尽颜面。
方笑然没有发怒,也没有感到不甘,只是觉得非常无奈。他转而对前愠兮的命运论表示不以为然。
他说:“我的好运早在出生之时就消耗殆尽了,真要有命运的话,我接下来的命运一定会是像吃了变质罐头的醉汉的呕吐物一样臭不可闻吧。我的一生也许就如同呕吐物一样,各种美好的事物被搅成碎片再加入酸臭的粘液,浑浊不堪。”
“笑然,你需要多一些自信,情况没有这么糟的。”前愠兮愕然地说。
“先祈祷我度过眼前的难关吧。到家了。”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就告诉我。”前愠兮伸出一只手说,方天然无力地握了握那只手,踱步移进小区大门里,昨夜下的雪凝结成冰挂在门旁一棵大杏树的枝干上,他不得不多加注意以免雪落下来砸到自己。
第二天,方笑然发现彰铭一整天都在跟着他。在食堂排队时,彰铭一声不吭地硬插到了方笑然前面,并在点菜的时候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使得后排学生纷纷挪向另一个点餐窗口。当方笑然也换到另一个窗口时,彰铭又跟了过来,手上还端着装着方才点的餐点的餐盘。
“妈的,”彰铭自言自语地说,“我今天要吃两份,饿到不行了。”
方笑然去打开水的时候也是如此。打开水的地点位于室外一处露天的场所,那里仅有一台暴露在寒风中的机器。方笑然与身后的一条长龙都因寒冷而朝着手心哈气,不断颤动身体来制造热量。而位于机器前方的彰铭拿着一只红色的保温瓶,装热水装了一半,放到嘴边呼呼地吹几下,小啜几口,又将保温瓶放到了出水口下。碍于彰铭的**,被连累的一干人敢怒不敢言,只好将怨气发泄到方笑然身上,他们无不以过分的冰冷眼神瞪着方笑然,那眼神中传出的涵义无非“你为什么要得罪彰铭,连累我们一起遭殃”云云。于是方笑然放弃了,提着空水壶返回教室,却看见自己的座位乱成一团,书本文具撒了一地,上面全是褐色的粘稠液体,不远处两个男生猥琐地窃笑着望着这边——他们是彰铭的跟屁虫——方笑然还注意到了他们桌上的打包餐盒里剩余的甜辣酱。
从此,方笑然长了个心眼。下课时,他将所有物品都装进背包里,要出去的话,就带着背包一起走;遇到排队点餐或者打开水的情况时,方笑然总会留心注意四周,等到彰铭插到自己前方时,自己就马上离开跑到学校另一头去点餐或打开水。幸运的是,彰铭的耐心方面差了方笑然一大截,渐渐地他对这些故意找茬的行径也感到无聊了,正巧遇到了另一件能让他提起精神的事情,于是方笑然总算可以回归之前的生活了。
一天下午,方笑然迈出校门时发现前愠兮已经门口在等他了。
“你们学校放学真早啊。”方笑然说。
前愠兮笑道:“我们学校的复习课下午第一节就上完了,以后在不在学校复习都随意了的。”
“重点学校就是不同呢。”
“笑然,我说过了,你要多一点自信,学校的差距也证明不了什么吧?我们都是命运的奴隶……”
“只能按照写好的剧本行动,你我都一样——我都可以背出来了,你从哪学来的这套?”
前愠兮苦笑着摇摇头,说:“你不亲身体会的话是不会明白的,这世上有太多用巧合都无法解释的现象了。有人在操纵我们,笑然,按照编排好的戏码,操纵世界上所有物体的行动。总有一天你自己也会意识到的。”
“如果真有人在这样做的话,我会把他的屁股踢开花。”方笑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就在方笑然与前愠兮离开校门口的十分钟后,一位人物也离开了学校。她名叫星海冰,这所学校中的风云人物。她穿着精心熨烫过的整齐校服,上身是一件白衬衫,外面套着黑色毛呢外套,打着一条领带;下着一条黑色百褶长裙,里面穿着黑色裤袜,踏着一双擦得锃亮的圆头皮鞋;背上背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黑色书包。就是这样一个使人仿佛回到上个世纪一样的女孩,以她绝世的美貌以及独特的魅力吸引了众多男生乃至女生的目光。她绝不轻窕,走路的时候挺直肩膀,双手抓着书包带,面带从容的微笑,却从不回应任何轻浮的问候。她最多的时候,一天收到了76封情书,塞满了她的课桌抽屉,然而她发现后看都没看一眼,下课后把这些书信一封封整理好用绳子打包起来装进了书包里,回家时顺便卖给了附近的废品回收站。尽管如此,投递情书的仍大有人在,她也因此每个月都可以省下一笔买笔记本的钱。她的家庭以经营一家老字号药铺为业,据传就连清朝皇帝的御医也采用过这家药铺调配的药方。百年来,药铺从未开过连锁店,尽管前来交谈的大老板纷纷给出了连全球连锁的企业都会为之动容的条件,药铺也不会接受。而药铺的生意一年四季都未曾断绝,每日客满为患,为了应对药铺已经扩建了7次。在如此环境下成长的星海冰,自然接受了最为古典的教育,十七年来的耳濡目染使她拥有了一丝不苟的性格,相比她的两个哥哥,她的祖父以及父母一致认为星海冰才是继承药铺的最好人选。
抓准了星海冰走出校门的机会,彰铭开着自己为之自豪的一辆高级跑车停在了她身旁,他打着发蜡,西装革履,从车中慢慢探出身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彰铭说:“美丽的星海冰女士,我是高三2班的彰铭,我诚邀你与我一同共进晚餐,这是送给你的一份小礼物,请收下吧。”说着,他从衣兜内掏出了一只镀着金边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
“谢谢。”星海冰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将钻戒连着盒子一并收下。四周一片哗然,传来了不少失望的叹息,彰铭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还是换上了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以胜利者的姿态环顾四周。当彰铭再次望向星海冰时,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四下张望,注意到星海冰继续在原先的路线上沉稳地迈着步子,就像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装着钻戒的盒子大概被她收进了书包里吧。
彰铭追了上去,支支吾吾地问道:“海冰,你怎么一个人先走了呀?我开了车过来,来,上车吧。”星海冰微微扭头望着彰铭,不解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彰铭也懵了。“当然是为了和你‘共进晚餐’啊,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是这样吗?”星海冰努力搜寻着自己的记忆,最后得出了结论。“应该没有此事。”
彰铭愕然地说:“可你刚刚还收下了我送给你的钻戒!”
“那是你说要送给我的,你也没说收下了就必须要上车。”说着,星海冰从书包中将那只小盒子又拿了出来,放到彰铭手上。“若只是你忘记强调此事的话,我还给你吧。我拒绝与你‘共进晚餐’。”
彰铭就如同被天雷轰地劈了一下,如同石化一般伫立在原地。他听到周围传来的窃笑声,无疑,被星海冰用这种方式拒绝比被直接拒绝还要丢脸得多,更何况这个坑还是自己跳进去的。彰铭只觉得双颊发烫,又羞又怒,然而这种情况下不论他做什么都只会更为丢脸。于是他只得忍下这口气,钻进自己的高级跑车里疾驰而去。
方笑然与星海冰第一次对话正是在这件事之后的第二天。彰铭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又开始找方笑然的茬,于是“你追我赶”的闹剧又开始了。
“你为什么要躲着他?”注意到方笑然与彰铭两人之间的事情后,星海冰如此朝正打算躲起来的方笑然问道,“被欺负了就打回去,为什么要怕他?”
见到这位头号风云人物朝自己搭话,方笑然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又换上了不以为然的口气说:“我和他斗是毫无胜算的,还不如就这样躲着,直到他觉得腻味了为止。”
“奴性!”星海冰用着无比鄙视的口吻说道,“每人都一样,你又没缺胳膊断腿,为什么要怕他?无非就是多几道疤、多几块淤青,又能怎样?”
“啰嗦!这关你什么事啊?我有自己的决定,不需要你来教我!”方笑然说完,发现星海冰已经走了。
数日后,彰铭终于对欺负方笑然一事感到厌烦,方笑然也终于得以解脱了,只不过他对彰铭每天与他的跟班似乎在密谋什么的样子有些在意,但确定他们的目光没有集中在自己身上后,也就释然了。
又过了几天,学校迎来了成人礼,学生们在参加完典礼后,与各位授课教师一一见面,献上鲜花以示对教师们日复一日诲人不倦的感谢。而这一天刚好是方笑然的生日,意识到这个巧合之后,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前愠兮时常挂在嘴边的命运论,惊讶于自己对于这一说法竟没有之前那样排斥了。回到家后,家人为方笑然举办了一个庆祝成人的生日派对,前愠兮参加进来。在派对上,方笑然第一次品尝到了啤酒的味道,但却拒绝了父亲递过来的一支香烟。派对进行得十分平淡,蛋糕被全部吃光,没有任何一抹奶油掉在除了盛蛋糕的纸碟之外的地方;没有人高歌庆祝,只有电视播放的相声与台下观众的笑声。派对只从下午七点持续到了八点半,前愠兮回家继续复习,方笑然的母亲开始收拾餐具,父亲则点上本来递给方笑然的那支香烟,坐在沙发上看起相声来。
方笑然在房间里学习了两个小时后,感到有些冷,便去浴室洗了一个热水澡,回到房间里顿时觉得无心学习,便玩了一小时手机,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疲倦袭来,随即躺在床上昏昏地睡过去。在梦中,他梦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全白的房间里,前愠兮站在房间中央,仍在说着那套命运的理论,他感到有些烦躁,便试着挪动双腿离开,走到了另一间纯白的房间,那里站着一个陌生人,一个女孩,穿着与房间色调格格不入的黑色连衣裙,却仍在说着前愠兮的命运理论,方笑然觉得十分荒唐,想要去别的房间,却发现哪扇门都打不开了。
“命运早就把一切决定好了。”陌生人说,“等到你能独当一面时,才有资格获悉自己的命运,而现在正是时候了。”
方笑然看见一排又一排的书架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成百上千的书本翻动着飞舞在空中,一个人走进房间里,又从另一边离开,与此同时另一人走了进来,又从另一边离开……如此反复,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进来、有多少人离开。方笑然尝试跟着这些人从另一边的门走出去,却发现离开的门变成了那些人进来的门,他又来到了相同的房间,往回走却也是一模一样,他还看到了自己的后背。于是方笑然任凭他们走着,任凭书架滑动、书本飞舞,他默默地等待,等待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排书架停在了自己面前。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孩走了过来,伸出食指在书架上点了几下,掉下来五册黑色封皮的书,每册足有两本现代汉语词典加在一起那么厚。女孩示意方笑然把这些书捡起来,他照做了,却发现它们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只不过是一张纸一样的重量。然后,方笑然还未来得及看清书名,整个房间便倏地暗了下来,慢慢地消失了,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地下落,永无休止的,最后他干脆闭上了眼睛,随即失去了意识。
方笑然醒来时,时钟正好指在早上六点整的位置。他试图回忆自己的梦境,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唯一保存在记忆中的只有那五册有两本现代汉语词典这么厚的黑皮书,而他在自己房间的中央看到了它们。不是梦?这个疑问首先浮现在脑海中,随后他又在意起梦中来不及查看的书名。他看向每册书的书脊处,发现它们都印着同样的文字——《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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