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都市在泥泞肮脏而毫无生机的地面上移动着。
巨大的钢铁都市支配了世间的一切。
在上百米高的车轮和履带的碾压下，不管是城市废墟、研究所、农田、谷仓，还是森林、丘陵、沼泽、河流，甚至是人类、机器人、变异生物，都没有存在的意义。
杀戮即救赎，掠夺即给予，野蛮即文明，罪恶即美德。
轰隆轰隆——
·
虽然很突然，但传统意义上的人类文明早已经灭亡了。
陨石冲击、外星侵略、疾病流行、以及恐怖程度毫不逊于前三者的核战争——
自古至今，人类不知疲倦地幻想着各种文明的终结。
尽管一遍又一遍地在文字或荧幕上描绘着文明终结的图景，但观看者总是怀着“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呢，哈哈哈......”的心态来观看的，甚至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科幻小说家一本正经地讨论着人类文明的一千万种毁灭方式。
尽管见识过一千万种毁灭方式，但等到真正的毁灭到来时，没有准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本来有科学家预见到了末日：战争频繁、全球变暖、森林消失、珍稀物种濒危和石油、天然气、稀土等资源缺乏，再加上新能源技术和太空移民技术毫无进展，以及一触即发的核战危机，传统意义上的人类文明的寿命已经走到尽头。
但是人们早已沉浸在娱乐化的梦境当中无法自拔。
勤勉的科学家们寻找着拯救的方法，但只得到一个结论。
既没有拯救的方法，也没有拯救的必要。
地球不是恒星，不会演奏出像超新星爆炸般的华丽终曲。也不会因地壳变动导致人类灭亡的终世恐慌的大灾害，地球本身不会灭亡，也不会寿终正寝。唯一会灭亡的，就只有依附在地球上的可恶的双腿直立动物建立起来的所谓文明了。
于是，人类用战争为文明的终结献上最后的挽歌。
正如同幻想作品中描述的一般，还残存着一丝希望的人建造了巨大的星际移民船队，飞向月球和火星，甚至是太阳系之外。
不知走向何方，也没有一定能够到达的明确保证。而人类具备的星际移民技术也并不完全，或许成为宇宙的尘埃的可能性要高得多。
没有人知道他们会迎来怎么样的结局。
只能说一路平安。
还有一部分人类躲进了地底，建造了属于人类的地下王国，为文明的延续而苟延残喘着。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百年，当人类的皮肤早已变得惨白时，当所有的存粮耗尽时，当所有的微型生态圈崩溃时，才终于重新探出头来打量着这全新的世界。
在毫无依靠的原始荒原上，高度发达的文明培育出来的脆弱人类已经彻底失去了野性，面对着被核辐射侵染而变异的强大兽群们茫然无措。而古老的世界各国研制的永久人形杀戮兵器们也在森林和山峦之间的各个角落待机着，等待着杀戮模式的重新开启。
人类再一次面临着巨大的生存危机。
就在此时，一个天才般的科学家的口中编织出了惊人的话语。
“我已经绘制出了能够承载两百万人的巨型移动钢铁都市的设计图。”
无比自信，无比卓越。
自称“L”的他携带着无人能理解，无人能阅尽的庞大数据资料向全世界宣言着：
“看着吧！人类定居于地面上的时代已经彻底终结了，接下来将是巨型移动钢铁都市纵横于原野之上的伟大时代了！”
那一天，幻想取代了现实。
他自豪地宣称，未来的史书将会是这样的宏伟题材，发生在巨型移动钢铁都市上的一切故事，永不落幕的传奇故事——
钢铁都市物语！
而在那过去一千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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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回过神来。
长安城的最顶层，也就是控制着整座钢铁都市正常运转的核心——大明宫的所在。
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匍匐在屋顶的大梁上。
“啊啊，一想到我能够把拥有着六百年历史的长安城毁掉，就激动得不行呢！”
拥有着娇小身躯的少女林柔如此说道。
“不过也会把主人一起毁灭吧。最多二十分。”
虽然是可爱的女孩子，但却拥有惊人的毁灭能力，还有惊人的毁灭欲望。
“拜托啦！只是夺取控制权而已！不要到处发泄你的毁灭欲啊！”
我，秦风，这个暂且称之为女仆的主人，几乎要给这位动不动就要搞破坏的女仆跪下来了！
“到底谁才是女仆谁才是主人啊！到底是谁在照顾谁啊！”
尽管林柔拥有十倍于普通人类机能的义体，但由于曾经历过某些事情的缘故，思维能力一直停留在十二岁的小女孩的等级。
“主人的肾上腺素、甲状腺激素的含量在短短的二点五秒内突然剧烈上升，看来主人是真的生气了，那林柔就姑且道歉好了。”
毫无诚意地道歉着。
“对不起，林柔违背了主人的意志。十分。”
“话说为什么违背了主人的意愿还有十分呢......”
“因为和主人的这个年纪的十八九岁的男生总是对可爱的少女抱着污秽的幻想，而防止林柔高贵的身体受到主人的玷污当然是理所当然的。”
“我居然被当成了带来污染的脏东西吗！”我自暴自弃地吐槽着。
同时因为一些特殊的事情，林柔的意识和一个远古时代培育出来的人工智能融合在一起，获得了惊人的计算能力，并且还将毫无特色且毫无用处的劣质少年秦风当成了主人。
尽管有着毁灭世界的欲望，但是在主人的制约之下暂时还没有行动。
“啊啊，如果你要是毁灭了长安城的话，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虽然说着伤心两个字，但是这种粗犷豪迈的声线完全不像是会伤心的样子。
“难得职业杀手出身的古鸣大叔会说出这种话啊。”
“我可是对古老的东西很感兴趣啊，嗬嗬嗬。”
身上堆满肌肉的半义体人古鸣挠了挠头。
古鸣原本是一名毫无底线、毫无廉耻的佣兵，年轻时在和其他城市对抗的战场上，既杀过英勇的军人，也杀过无辜的妇孺，做尽了一切被其他人类痛恨唾骂的事情。他数十年间经历过大大小小上百场战斗，但是都凭借着狡诈的伎俩活了下来，被冠之以“狡诈的蝮蛇”的称号。尽管失去过四肢，甚至还有双眼，但“狡诈的蝮蛇”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并且换上了义体，成为了半义体人。
古鸣为了不在杀戮中迷失自己，而开始寄希望于复兴旧日的伟大人类文明，在各个钢铁都市之间搜集着旧文明的遗物，然后就来到了长安城。
“真不知道大叔你的内存里都装的是什么东西。”我耸了耸肩。
“长安城至少有着四千年的历史，是旧文明留下的最古老的精神遗产之一呢......嗬嗬嗬！”
“钢铁都市时代不是才一千年而已吗？就算是长安城也不过是六百年前才建造的，四千年的历史也太扯淡了吧！”
虽然我在学校里面并没有太认真地读书，但是基本的历史常识还是知道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让在下给你讲解一番如何——”还没等我回答，古鸣便已经兴奋地介绍起来，仿佛是小孩子在炫耀最新的玩具一般，“长安城的名字来源于比一千年前的旧文明还要古老，大约四千年前的一个名为‘汉’的远古文明，因为开国皇帝将那个地方设置为都城，并且希望整个国家能够长治久安，所以取名为长安城，也就是现在的长安城的来历。是不是很厉害呢！嗬嗬嗬！”
“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东西吧，现在的长安城难道不是根据设计图凭空拼凑出来的钢铁都市吗？”
“确实是这样的，但是这里的人仍然保留着一定的远古‘汉’民族的生活习俗啊，比如用木头搭建的宏伟建筑，还有农业区域的水稻田，或许我们使用的被称为‘汉字’的文字起源于那个伟大的‘汉’文明也说不定呢。总而言之还是有一定的血脉联系吧。”
“那么大叔你手上的这个线装书形状的炸药包也是‘汉’文明的风俗咯？”
“啊哈哈，只是在下的一点微不足道的个人爱好而已，要不下次换成金字塔形状怎么样？‘埃及’文明似乎也不错哦！”
“真是无药可救了啊。”我耸了耸肩，“那......可以开始作战了吗？”
“在下已准备就绪。”古鸣的神情变回了平常的严肃和凝重。
“如果主人不紧张的话，那么就有八十分。”
好的，作战即将开始。
摒除杂念。
呼叫。
“墨莹，准备好了吗？”
“当然啦！你以为我是谁呀！”
作出回应的是少女优雅的声音。傲慢又专横的，却又不会让人感到不快的贵族般的声音贯穿了我的耳膜。
如果问我是为了什么而战斗的话，那么这名少女毫无疑问就是答案。
不，其实我并没有机会去仔细端详她的长相，因为这样会很失礼。但毫无疑问一定会很可爱。所以没有问题。一定要得到她。紧紧地抱住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摸她的头，揉乱她的头发，毫不留情的疼爱她。
但现在还没有进一步思考未来的余裕。
那就准备行动吧。
“全靠你咯，上一任天才般的钢铁都市城主墨子羽的继承人，天下第一的机械师和天下第一的美少女。”
“难得讲出了好听的话啊，难不成是对应了那句俗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真是一如既往地毒舌啊。
“不过如果我是死了的话，你应该也会很伤心吧。”
我毫不客气地说出了真心话。
通讯装置的对面沉默了下来。尴尬的沉默蔓延片刻，之后便被曼妙的声音打破寂静。
“啊哈哈哈！本小姐作为天下第一的美少女怎么会伤心呢！哈哈哈哈！这个笑话真是太好笑了——不过，如果有谁要是未经过本小姐允许，擅自夺走了你的性命的话，那么本小姐一定会对其施以最严酷的惩罚，让其后悔出生到这个世界上，直到不成人形并颤抖着在脑波通讯装置里面高喊着‘请给我死亡的恩赐’为止！”
真是可怕的少女啊！
“记住了！你也一样！在没有本小姐允许之前，你也不允许丢掉性命！否则的话，就算是追到冥界或者是地狱，或者是任何能够容纳死者灵魂的地方，我都要对你实施最严酷的惩罚！给我记住了！听见没有！”
就连成为鬼魂也不放过吗？真是符合墨莹的性格啊！
“好的好的，我会记住的。”我无奈地应答着。
“那就——加油吧！”墨莹的声音总是能够让人充满干劲。
在我的“你也是”还没说出口之前，通讯就被挂断了。
真是肆意妄为的家伙！
不过要说肆意妄为的程度的话，我们这边的三个人也毫不为过呢！
“作战——开始！”
·
高达十八层的大明宫宛如通天塔般直刺云霄。飞檐和琉璃瓦在太阳光的流动下精美得令人目眩神移，只要朝它投上一眼，那么便会被其立刻吸引住。
因为底部的防守极为严密，一般人或许会认为防御住来自大明宫底层的进攻就好了，所以顶层只有寥寥数名卫兵，甚至连防御设施都没有。
“呼——借助夜幕用古老的热气球从空中降落到屋檐上，然后再爬进顶层的大梁里，多亏墨莹想得出这么惊人的主意。”我不由得轻声感叹道。
“难道说主人想要林柔将底下的守卫部队全部毁灭掉吗？虽然略微有点难度，而且林柔战死的概率是百分之一百。应该是六十分。”
“一旦失去林柔的话，就会是零分呢。”
我摸了摸林柔的头。
尽管除了脑部，整个身躯都是义体，但是手上依然有温暖的感觉。
“是......这样的吗？”林柔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是的。”我用只有我和林柔能够听到的声音回答道。
什么也不想失去，什么都不想放弃。
这就是我的信条。
但是，为什么胸口隐隐觉得很痛？
似乎是忘记了什么的感觉。
似乎是已经失去了什么的感觉。
不知为何，有一种很想流泪的感觉，但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然而，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
“所以说作战开始吧！”古鸣不耐烦地催促着，并将我拉回到现实。
“那就交给林柔了！”
从大梁望下去，英俊的少年正和一群幕僚们在总控制台前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旁边的虚拟屏幕上则投影着如人口、奴隶数、食物储量、钢铁储量等数据资料，这些表格的边缘，便是左右各六个的监视屏幕，镜头里的画面正是设置在钢铁都市内部或者外部的传感器拍下的画面，大大小小上百个拉杆密密麻麻地排在总控制台上。在总控制台的后方，十二个小型控制台分别以三、四、五的梯形排布方式拥簇在总控制台前，上面也漂浮着小型的虚拟屏幕。这些更小一号的控制台则是供幕僚使用。
从天而降的一本线装书砸到他们的面前。
“这......这是什么！”英俊的少年指着书夸张地大喊道。
下一秒钟，那本线装书便爆炸开来，喷射出遮挡视线的浓雾。
“咳咳咳！”
“什么都看不见了！”
......
幕僚们纷纷抱怨着，惊讶的表情挂在脸上，但由于浓雾的缘故，互相之间谁也看不到谁。尽管两名卫兵想要抵抗一阵子，但是一瞬间便被不会被浓雾遮挡视线的半义体人古鸣制服了。
似乎完全没有危险的样子。
“城主殿下，你的演技真是拙劣啊。四十分，不能再多。”林柔低声和英俊少年说道。
“啊哈哈，我也这么觉得呢。虽然被以前的女仆训斥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但总而言之扮出一副被劫持的样子就行了吧。”
“那就请城主殿下忍耐一下了。”
烟雾散去，只见一名身着对襟襦裙的曼妙少女用短剑抵住了英俊少年也就是江枫城主的咽喉。
由于林柔是全身义体的缘故，就算身上穿着繁杂华丽的衣服，也丝毫不影响行动的速度。
“你们的江枫城主的性命在我们手里，如果想要他活命的话，就快点滚出这间房间！”
幕僚们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而被打趴在地的卫兵刚刚拔出手枪，便被反应迅速的古鸣一脚踢飞，把手枪打上了天花板的大梁上。失去了武器的卫兵只能够颓然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城主被恐怖分子劫持。
“这可是大明宫第十八层的机关要地啊！怎......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让刺客——”
“我们要想办法把城主从敌人的手上夺回来！”
......
“如果再不滚出去的话，那么你们的小命就不保了哦！”
为了配合演出，古鸣掏出了自动步枪，对准了那群光拿钱不干事的幕僚们。
“我数到三，就开枪了！一！”
听到这样的宣判，幕僚们立刻转身往门外跑去，而卫兵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幕僚们向外跑去。
“二！”
突然间，震耳欲聋的一连串枪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当中，子弹在木质地板上胡乱地弹跳着。那些没来得及逃脱的幕僚们纷纷趴倒在地，蠕动着向外爬去。
“不......不是说好了数到三才开枪吗！”
“我们可是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啊！还不快逃命吗！”我扮着鬼脸恐吓道。
“救......救命啊！”
高喊着这样的话语，幕僚们终于逃光了。
“那就开始咯！”我并不是很痛快地打开了控制台前的摄像头，“啊啊，为什么要穿着这么帅气的白色风衣啊，总觉得好像我们才是你的人质一样。”
“那如果要真实一点的话，把我的衣服全部剥光然后捆绑上也行的呢。”
“这样的话抖M加暴露狂的隐藏设定就完全暴露出来了吧......”
虽然这个家伙帅得令人气愤，但是真的要是对江枫下手的话，他在长安城的四十万粉丝会将我们一伙人全地球通缉的吧！
“各位民众，大家下午好。”
江枫脸上的忧郁神情被转播到了整座长安城。
“城......城主殿下是怎么了？”
“为什么总是露出治愈人心的笑容的城主会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了？”
“城主大人似乎不开心呢！如果用我的身体来安慰城主大人的话，说不定能够让城主大人恢复笑容的吧！”
......
不管是三层广场上抬起头来看大屏幕的人群，还是二层公寓里面对着固定虚拟屏幕或者是移动终端屏幕的人们，甚至是底层因为战败或者是犯罪而被押解至此承受着苦役的奴隶们，都在议论着同样的事情。
“在今天上午，一伙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入侵了控制着整座城市运转的大明宫，而我很不幸地成为了犯罪分子们的人质。”
沮丧的脸庞慢慢沾染上悲哀的神情，甚至还有一两滴眼泪流了出来。而在立起来的风衣领子旁边，两根枪管正抵着江枫的头颅。
“城主殿下的演技有很大进步呢。八十分。”
“要不要让江枫说一些羞耻的话，比如说‘我是一个弱气受’之类的......”我向古鸣提议道。
“算了吧，这样就有点破坏气氛了。”
“也是哦，那就轮到我表演了！”
我把手按在江枫比我英俊一百倍的侧脸上，仿佛对玩具发泄怒火般地将其推开，然后再跳到镜头里面。
“Yeah！就是这样！所以说现在长安城的控制权在我手上了！”
从透明的窗口往下可以看到，人群发生了骚动。
“这个丑陋的家伙是谁啊！”
“快滚开！放开可爱的江枫大人！”
......
“主人的出现似乎引起了公愤呢。”
怪不得刚才看到林柔在发呆，原来刚才入侵了广场上的某架机器人的神经中枢，打听着人们的反应。
“底下那群军部的家伙开始搞事情了，现在正在上升的电梯里面有两个特种兵。”古鸣拉出后颈的数据线，连接到木制外壳的墙壁上，通过入侵保卫系统的方式来探听情报，“还有，三层格纳库的机体准备要出发了。”
“啊啊，看来你们还真是不安分呢！那我就给你们施以惩罚吧！”
话音刚落，所有人眼前的屏幕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摇奖机一样的东西，两个格子分别印着十天干和十二地支。
不详的预感笼罩在人们心头，因为长安城的各个区域正是用天干地支来进行编号命名的。
摇奖机突然转动起来，然后再缓缓停下，显示出癸亥两个字。
“哦哦哦！看来中奖的是癸亥区域啊！那就决定把癸亥区域破弃掉好了！”
仿佛是锁链断裂的巨响从城市的另外一端传来——
癸亥区域周围的摄像头画面显现在屏幕上，只见癸亥区域和其他区域在钢铁地面上的分界线突然变得明显起来，随后化为一道巨大的裂缝，最后猛地撕裂开，仿佛是无形的刀刃将其切割开一般。癸亥区域的钢铁地基连同建筑物一起从近百米高的履带上滚落，掉在荒芜的黑色大地上，扬起一阵烟尘。
从望远镜当中可以看到，两座小型的移动村庄挥舞着数十米长的带倒钩的利爪，猛地刺穿脆弱的钢板，然后将货物、钢铁甚至有可能是人体一起吊起来，然后通过传送带送进村庄的底层，一切都如同凶猛的螳螂捕食一般，争夺着能够让村庄继续生存下去的“食物”。
而还未等这两座村庄将战利品瓜分完毕，一片阴影猛地从空中压下，飞鸟形状的空中城市掠过地面，能将一栋大楼连根拔起的锋利勾爪从村庄的顶端猛地撕下一大栋高楼，隐约还能够看到大楼里的人在窗子外面挥舞手臂想要求救的景象——如同鹰爪袭击猎物一般。
正当人们屏息等待着更为残忍的镜头出现时，屏幕突然变回了我的脸。
“看到没有，这就是被惩罚的区域的可怕下场哦！如果自己所在的区域被破弃的话，就要沦为其他城市或者是村庄的食物的命运了！”
“我说，这样真的好吗？”江枫皱了皱眉头，轻轻对我说道。
“没问题的，主人已经事先调查过了，破弃的区域没有人居住，里面存放的物资也早已叮嘱人搬空了。少见的九十八分哦！”林柔替我回应道。
“接下来是......乙巳区域！大家觉得怎么样！请领略一下过山车的感觉吧！”
乙巳区域底部的减震装置突然被关闭了。
从履带传来的颠簸感一丝不差地传递到了所有站在乙巳区域的人的脚底。
桌面上的物体开始了震动。
“要开车了哦！抓稳了！”
拉下增加动力的按钮，长安城的中心锅炉开始更为卖力地运转着，使得长安城向前奔驰的速度从每小时五十公里增加到了每小时一百公里。
仿佛是发生了剧烈的地震一般。
“救......救命啊！”
乙巳区域的大街中央的人只有俯下身子四肢着地，才能够勉强维持平衡。
钢铁和木制楼房仿佛是在跳舞一般摇晃着。
而如果履带刚好越过一个小山丘，那么所有人都必须抓紧身边与地面有结实的连接的物体——路灯杆、树木或者是门把手，否则可能会甩飞到一遍，被撞个头破血流、遍体鳞伤。
“这是对你们胆敢干扰我们进行恐怖活动的惩罚哦！”
尽管惩罚停止了，然而造成轻微损伤但绝不会取人性命的恶作剧仍在继续着。
而此时，古鸣已经到电梯口去迎接那两个勇敢的特种兵了。
里面的人早已握紧了枪把，手心里面隐隐冒汗。
叮咚。
十八层到了。
然而电梯门并没有如愿以偿地打开。
“我很佩服你们有勇气来到这里，所以想送给你们一个特殊的礼物！”
两名特种兵对望一眼，正打算撞破电梯门攻进走廊时，却发现脚下突然一轻，然后开始了自由落体。
电梯正在往下坠落！
“虽然设定坠落一定高度之后开始缓缓托起你们两个，绝对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应该也会被吓个半死吧，嘿嘿嘿。”
古鸣靠在电梯门口的墙壁上得意地笑着。
·
五百七十二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加上十二台人工智能操控的“大宛”型警备用机甲，包围着这座高耸入云、直刺苍穹的枢纽建筑——大明宫。
“首......首长，怎么办？”
身着黑色军服的士兵在脑海中慌忙询问道。
脑波通讯的另外一端，是实际职务为内务大臣，但却行使着真正的城主权力的四十岁中年男性，名义上的城主江枫的父亲，江上寒。
“为什么！为什么江枫那个家伙今天会出现在大明宫！他不是应该穿着女装在大街上丢人现眼吗！”
江上寒向那群露出一副狼狈样子的幕僚咆哮着，而他们刚刚从大明宫中逃出来，胆子早已被枪声震碎了一大半，哪里还有人敢站出来回答，给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愤怒的首长火上浇油。
最后，终于有一个幕僚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开口解释道：“今天早上，城主突然说要学习一下操纵钢铁都市的技术，并且要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机械师而努力，所以就突然去到了大明宫......”
“平常时不好好学，想学的时候却又碰上恐怖分子入侵......咳咳......”
江上寒靠在沙发上喘着气，双手无意识地接过副官梁策递来的小木条，先用力掰断，然后再叠放到一起，然后继续掰断，一直到掰断不了为止再换一根。因为长安城出产的粮食刚刚能够供养着两百万人，没有余裕来种植烟草，所有的烟草只能靠打劫路过的小村庄，或者是从其他钢铁都市进口，因此江上寒只能靠这种方式来缓解烟瘾与焦虑。
“要......要暴力突破吗？这样的话城主少爷很有可能......而且长安城的受损情况也会进一步加重。”
“怎么......咳咳......恐怖分子提出了什么要求？”
“似乎还没有提出要求，我们正在与恐怖分子进行交涉。恐怖分子已经侵入了长安城的局域网，刚才军部那边派出了两名特种兵，但恐怖分子立刻就将癸亥区域破弃处理，并威胁说我们只要再有进一步的举动，那么就毁灭长安城。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前线的军官询问着进一步的命令。
尽管李斯才刚刚进入警察部队两年，但却早已染上了老油条的恶劣习性，那就是上级领导如果不发话，下级士兵绝对不出动，不管是杀人质也好，炸城市也好，只要没有威胁到自己的帽子就行了。
这一次军部看到派遣了两个特种兵进攻失败之后，便突然把前线的军队和警察的指挥权全部交给李斯，李斯深知这是一个烫手热山芋，连忙打开脑波通讯，把热山芋还给了上级。
反正是您的儿子，那您就自个看着办吧！
“唉......为了长安城的未来......咳咳......命令特种兵进攻吧！”
尽管江枫是最宝贵的儿子，但是却异常地不成器。
拥有着一张英俊得迷倒四十万民众的脸庞，本来可以用于聚拢民心，却不仅痴迷于美少女偶像团体，自己也跑去演艺公司接受面试，甚至还沾染上了异装癖。
用无能来形容完全不为过。
这种人是没有办法继承如此宏伟的梦想的。
用各种方法使得其他十七座巨型移动都市臣服，击败进化出智能的变异兽群们，再收复被人工智能占领而当作据点的机云城，统一整个地球。
这样的梦想，只能借助自己的手来实现了。
然而，这副几乎被透支的身体还能撑得到梦想实现的时候吗？
正当江上寒揣摩着恐怖分子的动机时，前线的军官再次传来信息。
“首长，情况有变！”李斯的脑波突然涌入通讯网络当中，“恐怖分子居然夺取了城主少爷的黑羽号机甲，现在已经走出了大明宫门口！”
带有狰狞翅膀的黑色人形机甲缓缓走出大明宫，每一步都散发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
“换了驾驶员果然就是不一样啊......咳咳......”江上寒凝视着虚拟屏幕当中的机甲，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为什么江枫驾驶的时候总是软绵绵的呢？”
一不留神，小木条被掰断的尖刺戳破了江上寒的手指，疼痛将其拉回到现实。
“你们的城主现在正在副驾驶仓里，如果想要他活命的话，就派机甲出来一对一吧！事先声明，如果有人敢偷袭的话，那么长安城的某个地方很可能会遭遇灾难，而我也会启动自爆装置，把城主一起带走！”黑羽号的驾驶员古鸣傲然宣布道。
屏幕上，我的“千万别耍什么花招哦”的猥琐笑容一闪而过。
“不要理睬他的话，命令军队派出机体，直接将其轰杀！”江上寒露出了反感的神情。
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那就这样吧......
尽管江上寒非常坚定地下了这样的命令，但还是让梁策拿来了毛巾，以便抹去眼泪。
“这样的命令真的应该执行吗......如果被强迫攻击城主的话，或许会有士兵拒绝命令，也会引发民众的抗议啊......”
李斯凝视着那架黑色机体，面带犹豫。
“长官，要采取行动吗？”
假如命令军方的机体出阵，如果输了的话，丢的是军部的面子；如果赢了的话，自己作为指挥也有功劳；万一城主少爷有个闪失，也可以怪罪到驾驶员身上。
李斯打好了小算盘，下命令道。
“命令一架军方的‘青釭’出阵，先试探一下看看吧。”
此时，黑羽号内。
“啊啊，考虑到我绝对不会逃跑，所以把我的手和脚都绑在副驾驶座上固定起来是捆绑play的意思吗？”江枫露出了疑惑掩盖着愉悦的复杂表情。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哦！好好充当我们的人质，服从我们的控制吧！”我在脑波通讯网络对江枫说道，“是不是身体变得兴奋起来了呢？”
虽然江枫没有回应，但脸上却泛起了红晕。
“虽然让城主殿下操控自己的机体去攻击友军有点强人所难了，不过我会尽量控制住火力，不会造成致命伤害的。”黑羽号现在的驾驶员古鸣说道。
“没事，反正我也受够我爸他们了。”江枫露出了若有所思的微笑，“而且能够让墨莹当上城主的话，我也是心甘情愿呢。”
“即使墨莹和秦风在一起也没有关系吗？”古鸣仿佛是在试探一般。
“我想了一下，只有秦风这种不管是智慧、勇气还是意志都超乎常人的天才，才能够配得上墨莹，也只有秦风才能够正视墨莹的宏伟梦想而不被灼伤眼睛。而我呢——”江枫深吸一口气，自嘲着说道，“——这么软弱的一个人，又能够做成什么事情呢？”
“如果这样说的话，你就错了。”古鸣的声音带有神奇的磁性，让人很容易定下心来倾听其说的话，“相比起无谓的随波逐流，对既定的命运奋起反抗不断挣扎才是意志和勇气超乎常人的体现。就比如城主殿下您，拒绝继承父亲的梦想，为成为少年偶像而不断努力着，这就是属于您的意志和勇气啊！”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充满了干劲。”江枫似乎是领悟了什么一般点了点头，“不过，似乎你没有提到智慧啊，难道是我的智慧真的有点不够吗？”
“如果是平常时的秦风的话，和您相比秦风无疑是一个大笨蛋。而如果开启了上帝模式的秦风的话，那么用人类的智慧水准来衡量秦风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古鸣不由得慨叹道。“简直就是融入了感情的人形超级计算机啊！”
“虽然有点失礼，不过听到‘狡诈的蝮蛇’说出刚才那些话，确实有点......”
“不瞒你说，我在当兵之前，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嘿嘿嘿。”古鸣右手猛地一推摇杆，“要上了！”
“好的！”江枫的双手也搭到了座位扶手的按钮上。
一架酷似穿上了古代盔甲的士兵的机甲走出阵前，那就是军部派出的“青釭”型机甲。
“青釭”型标准单兵人形机甲是长安城的主流机甲，“枪——剑——盾”的配置让其成为一款性能均衡的机体，适合当作钢铁城市之间或者是人类和AI之间的机甲战争的主流机体。但在面对变异兽群时，只有高斯步枪、光束枪和机炮的火力配置则显得有点单薄。
虽然性能均衡，但是在之前十几次的各种规模的战争当中，击落冠军驾驶的机甲常常都是“青釭”型。而军方派出的驾驶员，更是参加过数年前的“对华盛顿第四次战争”和“对京都第六次战争”等小规模战争的老兵。
“快将我们的江枫城主救出来！”
“就看你的了！一定要加油！”
“狠狠地揍扁那个长着一张丑陋脸庞的恐怖分子！”
......
那架“青釭”被人们寄予了拯救江枫城主、拯救长安城的厚望。
然而，此时坐在“青釭”驾驶舱内的老兵的手心脚心都往外冒着汗。
黑羽号是为江枫城主专门定制的机甲，型号是“黑羽-改”，也就是在去掉了盾牌而换上翅膀的“黑羽”型机甲的基础上继续削减装甲，增强灵活性的改动。因为是作为指挥官用机甲，不会亲临第一线，所以不需要厚重的装甲。并且为了让指挥官能够迅速撤离，还增加了能够增强飞行和滑翔能力的翅膀。因为“黑羽-改”只有一台的缘故，所以也将这台机体称之为黑羽号。
“操纵着极为灵活的机体，抛弃了速度优势，反而用稳重的步伐向前推进，看来是想要直接正面对决啊！”
这种反常的行为，恰恰体现了对方驾驶员的技术高超！
不管怎么说，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青釭”号的地狱火级六管机炮发出轰鸣，黑羽号站立的地方立刻被弹幕笼罩。
然而黑羽号只是简单地侧过身去，便闪掉了弹幕，同时继续向前推进着。
“连最擅长的飞行都不用吗？难道是轻视我吗！”
老兵有了隐隐约约的怒意，控制“青釭”拔出高频振动剑，支起能够抵御炮弹的合金盾，用头上的机炮边接近边射击。而黑羽号只是毫不介意地闪躲着，连反击的意思都没有。
“只要再靠近一点，逼迫其放弃速度优势，转入中距离的火力比拼，那么对手就输了！”老兵狞笑着，控制“青釭”继续推进。
“Too youngtoo simple.Sometimes naive!”古鸣突然念叨了一句奇怪的通用语。
“古鸣大叔，看来您的学识真的很渊博啊，居然知道上古时期的膜蛤文化啊！”江枫赞叹道。
“不瞒你说，我在当兵之前，也当过一段时间的考古学家，嗬嗬嗬！”
黑羽号的速度突然加快，绕到了“青釭”的侧面，手中的高斯步枪突然发难，蕴含着巨量动能的子弹激射向“青釭”，而“青釭”毫不介意地举起巨大的合金盾，拦下了所有攻击。
“让我作为长者来教你一点人生的道理吧！”
借着老兵控制举起盾牌，而不能兼顾射击按钮的空档，黑羽号突然展开了翅膀，猛地加速，贴着地面向“青釭”急冲而去！
这是只有对“青釭”和黑羽号的性能都具有着充分了解的情况下，才能够做出的超高难度的攻击动作！
“什......什么！”
一瞬间，贴着地面飞行的黑色剑影斩断了“青釭”的双腿，那具庞大的身躯摇晃一阵之后，轰然倒下。驾驶舱从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机体弹出，飞向远处而用降落伞缓冲着陆，以保护驾驶员。数秒钟之后，“青釭”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火光吞噬着机体，浓烟冲上云霄。
和恐怖分子的决斗失败了！
广场上鸦雀无声。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江上寒和李斯正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
·
我估摸着时间，判断这个时候，墨莹应该已经进入了脑波通讯装置的作用范围了。
“我们的救世主美少女墨莹，现在是你登场的时候了。”我用脑波通讯联系道。
“明白。”
即使只有两个字，也能读出其中的温柔。
仿佛是仙女飞向人间般，流动着浅绿光辉的机甲从云层中缓缓降落，掠过无垠的黑色原野，靠近了那座正迈着铁的步履向前奔驰的巨型移动钢铁都市——长安城。
织雨号机甲是前任长安城城主墨子羽为女儿墨莹量身定制的机体，型号是“雨-改”，也就是将原本是远程火力支援型的“雨”的浮游炮从十二枚改动为八枚，然后再配备上一杆名为千机伞的试作武器。千机伞的伞面是高强度记忆金属，能够用来当成盾牌使用，至少能够经得起十次以上的格斗导弹轰击；伞骨配备着高频震动刀刃，只要将伞收起来，便能够当作近战格斗兵器使用；伞柄由枪管强度提升的高斯步枪改造而成，能够也能够充当远程的射击武器。
这独特的设计，恰巧证明了这架机体被寄予厚望，能够在战场当中发挥着团队核心的作用。
织雨号从云层当中穿过，掠过数个楼房林立的繁华区域，以及人头攒动的中心广场，最后降落在大明宫的空地前，与黑羽号相对而立。
“我乃前任城主墨子羽之女，墨莹是也！我听闻有恐怖分子袭击了大明宫，所以不顾已经被放逐的有罪之身，特地回来拯救危难之中的长安城！”
“居然是......墨莹回来了！”
“就是前段时间被内务大臣放逐的美少女驾驶员啊......”
“我看啊，胆敢将墨莹放逐的家伙，也就是内务大臣，肯定一肚子坏水......说不定墨子羽被刺杀就是那个内务大臣干的......”
如果说拥有长安城四十万粉丝的江枫城主的人气是全长安城第二的话，那么拥有六十万粉丝的天下第一美少女墨莹便是全长安城第一了。
拥有着前任城主之女、驾驶着织雨号机甲的天才驾驶员和天下第一的机械师三个身份的墨莹，只不过是长安烟火祭典时登台献上一首歌而已，便博得了数万民众的喝彩，最后愈演愈烈，甚至被当成偶像一般崇拜。最终，墨莹被加上了第四个身份，那就是天下第一美少女。
虽然墨莹一直是这么自称的，但是自称的称号和实际被认同的称号的含金量显然是不一样的。
就算被内务大臣定下反叛的罪名，驾驶着织雨号逃出长安城，也依然有很多人坚信着墨莹是没有罪的，只不过是受到了迫害而已。
“居然......是她......”江上寒紧紧地盯着屏幕中的那架熟悉的机甲。
“恐怕......这是一个串通好的阴谋。”梁策副官推了推眼镜。“那些所谓的恐怖分子是和墨莹、江枫有联系，江枫不想当城主，而墨莹想要当城主，他们就上演了这样一场美少女拯救世界的舞台剧，对两百万民众进行愚弄，然后在江枫和墨莹两人的粉丝效应下，借助民意让墨莹获得实际的城主权力。而扮演恐怖分子的人则把所有的罪过都归结到自己的身上，让自己吸引民众的仇恨，最后再转入地下，成为墨莹背后的幕僚。。如此精妙的计策的制定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人了。”
“能让梁策你不直呼其名，而是称之为‘那个人’的人，一定不简单啊！”
“一年前，正是秦风略施小计，让我的家族面临灭顶之灾！”梁策暗暗想道。
仇恨的怒火在梁策眼中燃起。
“首长放心，我早已定下了计策！”梁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江上寒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副官露出这样可怕的笑容。
·
气势减弱了不少......切换了驾驶员吗.......
李斯紧盯着空地中央的对峙着的黑色机体和浅绿色机体，等待着江上寒进一步的命令。
正常情况下，如果机体内部进行了驾驶员的切换，对于正常人而言，从外表上是绝对看不出来的，但如果对于专业驾驶员而言，机体的一举一动都与驾驶员的一举一动向映衬，从甚至从机体走路的步伐，就可以看出一架机体的驾驶员作战风格。
尽管李斯并不是专业的，但是他也看得出来，黑羽号的驾驶员已经换掉了，因为黑羽号的气势一下子弱了很多。
刚才黑羽号一直举起手臂，右手的高频振荡剑横着挡在身前，机炮恰好对右前方，而左手的高斯步枪也是预备发射的状态，对准了左前方，机体背后的翅膀微收，以减小受弹面积，这才是久经战场的驾驶员才能做得出的预备战斗的动作。
但现在的黑羽号却把左右手臂都放下了，翅膀也完全张开，仿佛是整架机体傻傻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要采取什么行动一般。并且，这样的姿态极易受到偷袭，如果前方突然出现一架机体的话，那么把手抬起来再攻击就会浪费至少一秒钟的时间，而战场上的一秒钟足以决定很多遍的生死。
与此同时，我也在大明宫的顶层紧紧地盯着战场的状况。
事实上，这就是我的策略。
尽管墨莹被冠以叛国罪的可怕罪名，但是只要民众相信墨莹是无罪的就行了。况且，只要击败了那架“恐怖分子”操纵着的黑羽号，将江枫救出来，那么他们两人的粉丝将会同时汇集到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民意，并利用其来战胜江上寒所代表的官僚势力，最终使得真正的城主权力转移到墨莹身上，而江枫也能够摆脱身份的束缚。
而江枫也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黑羽号和织雨号的那场对决，黑羽号必须由他来操纵，因为江枫想要知道，自己和天才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接下来，就是我们的宿命之战了。”江枫四肢的捆绑已经被解开了。
“就用这一场战斗来证明，我远远不如你，也不适合当城主吧，墨莹。”江枫面带微笑，温柔地注视着那台浅绿色的机体。
“我会用尽全力的。”墨莹握紧了操纵杆，面无表情。
墨莹闭上眼睛，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虽然那个讨厌的家伙的脸庞一直停留在脑海当中。
但是不管怎么说，只要有秦风在一旁鼓励着，那么就能够战斗下去。
正是那个讨厌的家伙，帮自己找回了最初的梦想。
回到战斗上来。
尽管是必胜的战斗，但是仍然要用出百分之一百的能力。
因为对手也要用处百分之一百的能力。
况且，那名对手还爱慕着自己。
如果不用出全力的话，那么便会辜负对手的期望。
那就这样吧。
墨莹睁开了眼睛。
江枫也握紧了操纵杆。
“上吧！”
黑羽号猛然飞上天空，用机炮和高斯步枪对地面上的织雨号进行着压制。织雨号并没有简单地举起伞来格挡，而是灵敏地躲开了密集的弹幕，并在高速移动当中寻找着机会。
看起来，似乎是黑羽号压制了织雨号。
“墨莹大小姐，千万不要输给恐怖分子啊！”
“长安城的未来就靠大小姐了啊！”
“织雨号加油！”
......
中央广场上的人潮看着屏幕当中的激烈决斗，纷纷为墨莹加油鼓劲。
而墨莹当然也不会甘于被压制，操纵着织雨号在灵敏的闪避间隙当中，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终于，在黑色风暴肆虐得疯狂之际，一个破绽悄然出现！
浅绿色的魅影已经冲到黑色身影的正下方，而黑羽号的翅膀上却并没有动力装置，要想让机体转向并继续压制织雨号，那么就要在空中做一个小范围的绕圈飞行，而就在黑羽号侧对着地面上的织雨号时，织雨号早已抬起千机伞，对姿态并不是特别理想的黑羽号进行了瞄准——
轰！
绿色的光束穿透了黑色的翅膀，小型的爆炸将半块翅膀直接炸毁，浓烟如同机体受伤的惨号般飘向云霄。黑色身影如同受伤的雄鹰一般从空中猛然跌落，而墨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完美的追击机会，连忙一推摇杆，千机伞开始震荡的同时逼近了下坠的身影。
尽管黑羽号仍然在挣扎着，用弹幕笼盖了织雨号，但织雨号却如同狂风暴雨当中海燕一般，用千机伞挡下了所有的弹幕，最终逼近了黑羽号，两架机体相隔不到三米！
然而，黑羽号却猛然转身，借着强大的惯性挥出那把震动着的黑色长剑，想要将织雨号直接斩成两段！
居然藏有这一招！
惊讶掠过墨莹的心头，墨莹没想到被视为机械废物的江枫，居然会用出诈败的手段，牺牲半边翅膀引织雨号上钩，然后趁机发动致命的攻击！
然而，墨莹被称为天才的机械师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墨莹猛地抬起左手，用那把高斯步枪挡下了黑羽号的斩击，然后再用千机伞斩断了黑羽号持剑的手臂。
两家机体的手臂同时发生了微型的爆炸，带着恶臭的黑色润滑液如同血液一般，沿着伤口滴落，火焰灼烧着掉落手臂的红色肌肉束，腾起黑色的浓烟。
织雨号慢慢走向黑羽号，千机伞对准了黑羽号的驾驶舱，仿佛是只要一有多余的举动，就直接将驾驶员杀死一般。
胜负已分！
屏息观看战斗的人群终于爆发了欢呼，泪水划过激动的面庞。
“大小姐赢了！”
“恐怖分子去死吧！”
“长安城万岁！”
......
“看来，我输了呢......”江枫苦笑着说道，“真不愧为天才啊......”
“说实话，刚才那招我能接下来，也完全是凭运气。你也很强呢。”
“似乎十八年来，这是你第一次夸过我吧......”
“才......才不是觉得你很厉害呢！只不过是看你输得这么惨，所以想要说点好听的话安慰一下你而已！你这种抖M加上异装癖还是给我去死算了吧！不要玷污了那架可怜的黑羽号！”
“那么，该收工了吧。”
“虽然明面上的战斗已经打完了，但是关于你爸爸那边，我还没想好怎么应对。”
“那么，联系秦风吧。”
墨莹不知道的是，当她的脑波通讯连接到我这里来的时候，我的双手正因为惊慌而颤抖着。
下一瞬间，我的脸突然出现在两人的虚拟屏幕上，脸上带着苦涩和难过的表情。
我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向他们说出这句话。
“请中止计划吧。”
不甘心。
“我......我决定放弃这个夺权计划。”
非常不甘心。
但是，这是唯一的选择。
“什么！”墨莹、林柔、江枫、古鸣同时发出了惊叫声。
“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仿佛要哭出声一般，强装镇定地挤出最后的声音。“请大家交出机体的控制权，然后自己举起双手，走出驾驶舱向军部举手投降。如果大家敢违抗的话，那么我就启动长安城的自爆程序。”
“为什么！秦风你在干什么！”
“抱歉......墨莹......我也是迫不得已......”
真的非常不甘心。
因为。
因为尘封的记忆被揭开了。
我面前的虚拟屏幕上，映着一张女孩子的照片。那名女孩子大约十四五岁，穿着白色睡衣趴在床上，无忧无虑地翻阅着漫画书。
我终于知道“什么也不想失去，什么都不想放弃”这一信条的由来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胸口隐隐觉得很痛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种忘记了什么的感觉。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种已经失去了什么的感觉。
开启上帝模式，进行超越人类的思考，将世间的一切尽在掌握，然后制定出完美的作战计划，这是我的能力。
而这个能力使用的代价，便是记忆的损伤。
在那张女孩子的照片的帮助下，我找回了上一次上帝模式长期开启时牺牲掉的记忆。
记忆并非只储存在脑海里，也储存于身体里面，而上帝模式只会损伤脑海当中的记忆。
当某个特定的物体出现在我的面前时，失去的记忆也会恢复。
虚拟屏幕上的照片，便唤醒了我所有已经损伤的记忆。
那是我的妹妹。
在我和墨莹被判处叛国罪而逃往天空之城时，我已经用巧妙的计策将妹妹的身份和住处尽数隐藏起来，但没想到仍然被军部发现了。
“如果你不停止计划的话，那么我就杀了她，你只有十秒钟的考虑时间。”
这是一句极其简单，但对我却有无限威力的一句话。
犹如一架摇摆着的天平。
选择一边，就会放弃另外一边。
所以，只能——
·
“对手被将军了。”
梁策推了推眼镜，肆意地挥洒着笑容。
“选择一边，便只能放弃另外一边，完全无解的局面。”
六个月前，那伙恐怖分子在长安城当中大闹一番之后，扬长而去。当梁策受命调查恐怖分子时，却发现其中一个恐怖分子恰好是毁灭的自己家族的仇人。梁策用那个家伙的信息，排查整个长安城的网络，最终发现了一条没有删除干净的电车乘坐记录，起点是是恐怖分子居住的中心广场，终点则是算得上极为偏僻的丁未区域，那里的楼房大多都是“对京都第六次战争”时为安置难民所建造的临时房屋，并在战争结束之后全部出售给了个人。如果要建立一个隐藏住址的话，房屋所有权不明晰的丁未区域无疑是一个完美的选择，只要付出一大笔钱，那么就能够得到一间具有合法登记资格，并且设施完备的房屋。
梁策亲自前往那个地方，进行了一个多月的排查，调查是否有一名少年携带着巨款过来购买房屋，最终顺藤摸瓜，找到了一间疑似恐怖分子购买的房屋。而当梁策继续调查时，却发现那间房子居住的，恰巧便是那名恐怖分子的妹妹！
梁策抑制住复仇的欲望，因为小女孩本身是无辜的。所以梁策只对这个小女孩实施了监控，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时机，等到恐怖分子回归的那一天。
四个月之后，那伙恐怖分子再次回到长安城，并入侵了大明宫。
于是，梁策抓住了机会，在恐怖分子和江枫城主的阴谋得逞之际，用小女孩的照片相威胁，并企图一举挫败恐怖分子的阴谋。
对梁策而言，这既是粉碎恐怖分子阴谋的时刻，也是对那个家伙进行复仇的时刻！
梁策努力地克制着内心的喜悦之情，但仍然不住地从脸上泄漏出来，最终化为得意的微笑。
尽管黑色机体和浅绿色机体伫立在原地，仿佛是放弃了行动一般，接下来只要派遣军部的机体一拥而上便解决问题了，但江上寒的心头却掠过一丝阴霾。
“原来梁策居然是这么可怕的人......”
·
“真的......没有办法了。”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我的眼前便陷入了黑暗。
只有十秒钟的抉择时间，就连开启上帝模式都不够用。
不清楚那个家伙是谁。
不清楚那个家伙会不会真的对妹妹下手。
甚至不清楚妹妹存活与否。
......
无数的未知，阻碍了上帝模式的继续运算。
天平的一边是那个女孩子，也就是我的妹妹，秦玉。
是我就算牺牲与她在一起的所有记忆也要拯救的重要的人。
而另外一边则是织雨号上的女孩子，是我所爱慕的人，墨莹。
是我无论牺牲任何记忆都要帮助其完成梦想的重要的人。
不管选择哪一边，都有可能酿成悲剧。
那就随便选择好了。
或者放弃选择就好了。
堕入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最好了。
于是，我堕入黑暗——
“谁来拯救我......”
只能一直坠落下去。
坠落。
一年前的记忆如同电影倒带般回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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