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索丽娜村庄,索菲亚带着简简,朝北边的落基岩洞前进。
轮盘般的太阳高挂,不过七月流火,天气已经变得十分清爽,地面也铺上了一层薄薄的落叶。
她们现在前进的路线,是平时农夫上山砍柴的必经之路。所以一路平坦无阻,毫不费劲。而简简不知为何,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后就变得闷闷不乐,因此索菲亚也就得空思考事情,慢慢缕清之前的思绪。
虽然被卷入不相干的事件,是索菲亚自愿的。但当时是被突如其来的形势所迫,她也没多想,单纯觉得要是这一家人真那么惨,自己还是该出份绵薄之力的。
可是抽丝剥茧一番,索菲亚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那个老婆婆,好像有古怪。
老婆婆说过,村子没有出现过魔法师。
那么一个从出生在偏远山区,从未见过魔法师的人,会知道时间魔法与精神魔法这么偏门的科目吗?
除此之外,还有那智龙心。
虽然自己的确对草药方面一窍不通,不过凭借百年来的阅历,要是真的有这么神奇的药,自己应该不至于会没听说过。
而有了一丝疑心,索菲亚立刻把其他事情也串联在一起。
比如那些药草,万一她是故意留在抽屉里,引起自己的注意呢?
村子附近就这么凑巧有龙的巢穴?那村民怎么还能生活得那么安定,连村门口都无人把守?
再加上她那一个劲地对自己奉承……
防人之心不可无。
索菲亚在漫长的旅途中,已经学会不轻信任何人了。
仔细想想,老婆婆的话似乎充满矛盾,而且她的态度就像是给自己下套一样,等待自己上钩。
如果她的目的只是为了帮简简治病的话,索菲亚也就算了。
但是有什么阴谋的话……
人心叵测啊。
希望这些都是自己的妄想吧。
甩开这些念头,索菲亚回头望了眼,发现简简拖拖踏踏地落在后面。
“简简,出来不开心吗?”
“不是……”简简低沉地应了一句。
看小姑娘没有心情,索菲亚只好转移话题。
“简简,我问你哦,你真的什么都记不清了?”
“嗯……除了索菲亚姐姐之外,没有任何印象。”
“那别的方面呢?以前的生活习惯还有吗?”
“习惯吗?不清楚。我只是今天早上一醒来,就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记忆,恍恍惚惚地,然后索菲亚姐姐就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你的样子,你的声音。记忆一下子就蔓延开来了。”
“很难以想象呢。”
索菲亚歪着头思考,在曜日下闪闪发光的银发随之摇摆。
打开了话匣子,简简也就不继续沉默了。
“索菲亚姐姐,我是不是很坏啊。”
“坏?怎么了?”
“我看到我的涂鸦本了。”
简简打开了自己背包,取出一个小画册递给索菲亚。
“这是,记录了你的生活吗?”
“是的。我发现这本涂鸦本就放在书桌上,只是我早上醒来太心急,所以没有发现。等我回到房间收拾行李才看到的。”
索菲亚大致翻了翻。画的内容很简单,画技也是同样的粗糙。不过还是能表达出确切的含义。像是和家人在一起的生活,到后来奶奶独自一人照顾自己。
“那个老婆婆,是我的家人吧?可是我却把她忘了,还对她说了这么多不好的话。她一定很伤心。我真的……”
“不用在意这些事情。得了怪病也不是你的错呀。”
“可我要是以后,一直都是这样——”
“不会的,”索菲亚打断了简简的话,蹲下身子与简简平视,“你看,你现在不是已经能记住我了吗?
“我……”
“一切都能变好,会有希望的。”
“嗯……对。我相信索菲亚姐姐。”
简简想通后,脸上的愁云立刻散开,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原来她是在烦恼这个啊。
索菲亚安慰过简简后,又转头继续思考问题。
小孩子天性活泼,尤其是简简这样记忆空白的少女,自然是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兴趣。一路上拉着索菲亚问东问西,也让枯燥的旅途平添不上乐趣。
索菲亚这百年来,一直都是作为独行侠一个人旅行的。如今有了人来陪伴,不禁让她回想起当年八人一起的冒险。
有人说当人老了,就会经常回忆自己的过往。
在索菲亚看来,也确实是这样。虽然身体还拥有年轻的活力,但她的心确实疲倦了。
可她的心底,仍然隐约渴望能够再现那样的风景。
索菲亚每过一会儿就会想起一些问题来问简简。在她看来,这怪病还是有许多疑点。
首先,除了自己以外,简简是忘记了所有事情的。
这个所有事情,当然包括了学习走路、学习说话、学习常识等等。
常识倒没什么问题,因为简简现在就算看见太阳也叫不出名字,很明显最基础的知识都已经遗忘了。个别几个特例索菲亚也没放在心上。
至于走路,索菲亚曾听别人说过,同一个动作如果反复做,肌肉就会产生记忆。这大概说明,一些简单的动作是不会被大脑遗忘的。
但是关于语言,索菲亚却产生了疑惑,因为简简说话是有条理的。如果失忆的话,逻辑思维肯定会受损,能不能完整地说出句子都不一定。
而且她发现简简的涂鸦本上没有文字出现,这也证明了简简应该无法记住文字。
文字都已经忘光了,但还能正常地说话,这是为什么?
虽然索菲亚也知道,小孩子一般都是先学会说话,后学会认字。不过明明所有记忆都遗忘了,为什么还能留下语言的功能?
除此之外,还有简简的情感。
失忆的事情虽不常见,但也是有许多先例的。失忆之后性情大变的人,几乎占了总数的大半。
而简简现在很明显就是个正常小女孩的情绪。
她懂得自己遗忘别人是件坏事,会因为别人伤心而难过。还有符合她这个年龄的好奇心,以及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如果不是带着先入为主的观念,事先知道简简有着每天失忆的怪病,一般人肯定会认为这是个普通的小女孩。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老婆婆没有说实话。
“索菲亚姐姐,周围好像变暗了。啊,那个叫太阳的东西好像要掉下去了。”
“这种时候应该说天快黑了。”
索菲亚走了过去,牵住简简的手,以免她乱跑摔倒。
天色已晚,到达栖息着巨龙魔兽的落基岩洞还要段距离。还是在附近扎个帐篷,休息到明天早上再赶路吧。
“天黑?好形象啊。”
简简开心地一笑,她扭头看见索菲亚平淡的表情。莫名地,突然又变得十分低落。
“索菲亚姐姐。”
“怎么了?”
感觉到简简情绪变化,索菲亚转过头来看向她。
“我会不会,明天又会忘了索菲亚姐姐呢?”
“……”
“会吗?”
“不一定。”
“那也就是有可能记不住吧?”
“我也不知道。”
得到模棱两可的回复,简简更加地郁闷了。
“那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才能记住东西。要是连索菲亚姐姐也忘了的话,那我不是又要变回一个人了。”
“简简……”
“对了,只要我不睡觉就好了!”
“呃。”
索菲亚被简简天马行空的想象呛了一下,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好像……很有道理?
“只要把眼睛像这样一直撑住,就不会睡着了。我——啊呀,眼睛好酸。”
简简努力地用手把眼睛撑大,只可惜连十秒都坚持不了。
索菲亚勉强给了个微笑。
一个人吗?
对于索菲亚来说,她还要阻止大陆战争,以及完成罗斯交给自己的使命,甚至还有那项伟大却又没有希望的事业,她有那么多要烦恼的事情。
可是对于简简来说,现在她的世界,只有索菲亚一人。
失去了一人便是失去了所有。
索菲亚明白这样的痛苦。
她不自觉地抬起头,望着余霞残辉,暗叹一声。
为什么简简,只能记住我?
又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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