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定流浪,直至触及星辰的裙角。*
拉普尼库尔没有早起的习惯,但发酸的胃囊却容不得其有睡去的念头——他已在身下昏沉又潮湿的境地中渡过了第五个黎明。与一切光亮美好隔绝,再不能享受微风轻抚,只能在黑暗中像蠕虫般呼吸,缓慢的延续着自己的生命。他的清楚的察觉到,苦难还将继续纠缠,而黎明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事实上,拉普尼库尔并不算是个诗人,他无法将名家金句倒背如流,也不能即兴创作,因此说他是个吟游者未免有些夸大其词。想当初他还是个背负莱特(Light)之名的私生子,处处受人白眼,恨不得把降下预言的星塔术士的脑袋割下来插到长矛上去。
后者间接把他的母亲递交给死神,尽管他明白治愈顽疾并非他们的职责。阿拉杜玛没有严冬,那里被永夏的繁荣光辉所笼罩。任何人都无法抵挡太阳神的魅力,即使是最桀骜不驯的吟游诗人也会慷慨的献上诗词。它是举世闻名的瑰宝,尽管中心已开始变色发黑。
流浪人试着舒展了下背后的羽翼,使它们尽量不粘在一块。
“艾琳,我亲爱的艾琳。*”
“于夏日中逝去的艾琳。*”
“我热切的呼唤你,在泛光的黎明。*”
“一日复一日,晨曦存我心。*”
“艾琳,我亲爱的艾琳。*”
“于夏日中逝去的艾琳。*”
“但光阴荏苒,往昔已是尘埃落定。*”
他总是不自觉的将它歌唱出来,这是首残破的歌仅有寥寥几句,由他的父亲赠予。时至今日,他仍不知晓那个名为艾琳的女子的真实身份。也许是另一个情妇,每每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便充满苦涩。
冒起青苔的地板和被细密铁栏封住的天窗,只有最诚挚的旧神信徒才能忍受如此恶劣的环境,拉普尼库尔不由得开始怀念起那些满载自由的日子。这一点不奇怪,当好运被握在手中时总是不被重视,人们往往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黑发侍卫每天都会准时来送餐,除了昨天晚上。那大概是他的言语戳到了对方的痛处, 从她离开时的惊慌失措的样子中不难看出。
若不是与同伴在密林中走散,也许现在他正坐在噼啪作响的篝火边摩擦双手,听着从远古时代流传至今的歌谣打发时光,顺便再抱怨下渡河边境糟糕的天气。
他的同伴,玛利亚•金斯利是个讲故事的好手,同时也是个虔诚的百花牧师——这一点可以从她脖颈上挂着的深红干玫瑰花瓣辨别。对于她每日祷告并期望服侍的对象,拉普尼库尔也仅是略知一二。古老真神,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并不陌生,但听得更多的是被某些宗教狂热分子蔑称为【陨落者】的旧日神明。她熟知所有传说,很多早已迷失,它们是过去的辉煌的见证——属于在天幕上还挂有七星的年代里。
包括霜精灵引以为傲的无神信仰。
她曾信誓旦旦的说,负责日月更替的巨鹰就曾是先祖们崇拜和敬仰的对象,它撤离了对陆地的庇护,从此黑夜便是渡鸦的天下。当星星从天空堕落之际,仍有不少人坚信着,被神罚之火燃烧殆尽的翅膀将会再度重生,直到被时间抚平了一切。
诗人的黑瞳闪闪发光,轻柔的嗓音跃出他的脑袋,如同涟漪般回荡在耳边。他当然还记得那首诗。
我曾劝慰光的君主,将傲慢的红袍褪下。*
‘你可让艾琳岛繁荣,不负龙王名号?’*
但他从未回应,唯遵从芒星引导。*
旭日余晖已尽,诸神将迎来黄昏。*
迟暮的挽歌,由谁来唱响。*
拉普尼库尔不知道她是对逝去荣光的感伤,还是对繁乱现世的预言。这不是迷信,他认真的思考着,并试着在玛利亚尚未离开之前理解其中的含义——他们注定会分道扬镳。玛利亚一心向往着去到大陆彼岸的遗迹,这意味着她必须要独自一人跨越离别平原,烙下孤独终生的诅咒。
但命运没有给他机会。
密林狼群的袭击将他们在半路上分隔开,这是个精明的计策。如果猎物是个手无寸铁的农夫,那定是必死无疑,然后它们将享用冬季来临前最丰盛的晚餐。等流浪人处理完手里的麻烦,同伴的身影也如同撤退的狼一般,眨眼间消失不见。她可能遇害了,没准现在已经葬身狼腹,他更希望对方还活着。拉普尼库尔漫无目的的在树林中游荡了几日,或许是胸前挂着的徒手撕下的狼尾巴起到了点威慑作用,万幸,讨命鬼没有再来。
直到他被一些骑在马上的有鳞生物追赶并成为了阶下囚,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闯入了蛇人的地盘。那个领队的家伙还妄图摘下他的面具,嘶嘶作响的声音,还伴随着一股肉类糜烂的气味,足以令流浪人当场吐出来。在随便编了一个理由作为糊弄后,这群野蛮的家伙便将他扔到了地牢中。
拉普尼库尔曾游历过半个大陆,也知道一些前沿的情报,至少对于这儿的人来说。比如发生在风暴之境的政变,是一条叫华莉丝•米斯菲特的伪龙发起的,不过他私底下觉得这个名字实在太拗口,便在讲述时省略了。然后,他学着玛利亚的腔调成功地招揽到了一位听众,她的地位对流浪人而言很有帮助,也许能成为将他拉出受困之境的那根稻草。她对自己所讲的事感到怜悯和不甘,这也是可以利用的,他想。
因此他耐心等待着,期待见到在太阳高挂的时刻,于那扇透着薄光的天窗中的面孔。
起先,拉普尼库尔满怀信心,头脑清醒毫不困倦。他相信对方定不会再次违约,可以想见,那副稚嫩的容貌之下对外界渴望的心。她并非对现状不满,只是逐渐感受到旁人的猜疑和恶意,但又愧疚于离开。
但他失算了,侍卫没有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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