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繁星，孤原（肆）
我又，梦见了现实。
“——什、谁？！疼疼疼……”
洁净的车厢之中，大庭广众下，不检点的男人大叫起来。
我仿佛游魂一般，俯视着自己的身体。如同泡在羊水中一般昏沉，温暖。那个原本在远处的大叔，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隐约之中，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怪。但这错觉也只存在了一瞬。
原本在远处旁观的我再也无法忍受，毅然冲上前去，一把攥住了痴汉咸湿的手腕。
被偷摸的少女同样猛地一颤，回过头，用着隐隐含泪的眸子看向我。
想象之中的正常反应呢……这下，肯定不是什么特殊的情侣了。变态痴汉。
“你、你是什么东西啊喂？！想干什么？！”
因为慌张和扫兴而，恼羞成怒了么？真是难看呢。
扭动着身体试图挣开我。我下意识的，更加用力地扣住了他手腕。
然而，似乎是用力过猛，那男人突然面色铁青地大叫起来。
“嘎啊啊啊啊——？！疼、疼疼疼——！”
“请安静点呢，这位大叔。”
为了避免变成大的骚动，我松开手。看起来是个新手呢。
嘛，虽然也不是无法理解。毕竟这朵鲜花是如此娇艳。但是比起努力去争取，去渴求美，竟然选择这等卑劣而小气的方式去玷污。
所以说，您已经是时代的血泪了。
“这、这小鬼？！哪冒出来的！竟敢这么对待大人……知、知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啊？！”
“哎哎，请自重呢。丑行被发现进而恼羞成怒什么的，如果这就是大人，那还真是敬谢不敏啊。”
“什？！你、你想干什么？那只手想要干什么？！”
“啊，请不用担心。这是居合刀。没有开刃的。”
“我、我告诉你，这里可是法制国家！你动我一根毫毛试试？！小心我找律师告你！小心我让你这种小鬼在社会上彻底活不下去——”
哎，那是我的台词吧。真是洗刷我的逻辑回路。
“你算什么东西？！你算什么东西啊？！不过是个死小鬼，分不清身份吗你？！”
哪里都是这种不听人说话的家伙。一把年纪。
“够了哦，真是难看。”
这么下去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我直接对着男人的胃部送去一拳，夺走他的意识，接着撑住他无力的身体，随手挂在车门旁边的扶手上。
“谢……谢谢……”
呵呵，总觉得有点像是处理尸体，有些有趣呢。
那名被猥亵的少女似乎终于平静下来，用着十分细小的声音，向我道谢。
“呵呵，不用不用。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哦。”
“咦、咦？”
我只是，无法忍受这样的美丽被玷污而已。
虽然不是很多，这场骚动也吸引了一部分乘客的注意。
现在看来，并不是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明显注意到，又装作欣赏窗外的上班族；低头从刘海下偷瞄这边的年轻人；更有甚者，车厢另一边饶有趣味看着这一切的男性。仿佛幻想着侵犯少女的正是自己……
啊啊，不管哪都是，一点也不美丽。
我走到少女的身侧，将自己身上的校服风衣脱下。披在她的身上，接着将她箍在自己的怀中。
“咦、咦咦？！那、那那那那个——”
“请安心。我不会让再让您暴露在那些无礼的视线下了。”
也就在这时，我才看清她的双眼。
怀中的她，虽然身体正害怕地颤抖着，但那双漆黑的眸子，却如死水一般平静。
脸颊上零星点缀着的几滴冷汗，为这人偶般的少女，增添了几分了无生机的坚强与脆弱。
“那个……不好意思。真的，十分谢谢您。那个……”
除去最初替她解围时的一瞥，她始终没有看我，仅仅是脆弱而娇嫩地依偎在我的身上，低着头。
“那个……您是苍夜高中的……学长是吗？那个……真的，非常——”
“呵呵，没事的。不用勉强。”
我露出了温暖亲和的笑容，用一种甜腻的嗓音，在她的耳边轻喃。
“害怕也没关系，到站之后，我会放开您的。也不用感谢我。因为我和刚刚的男人一样，也是一名陷溺于您的美貌的，可悲奴隶。”
“……”
啊，脸红了，呵呵……害羞了吗，真可爱呢。
即使有着一丝警惕，眼神依旧没有太多的情绪。脸颊却像苹果一样，红扑扑的。
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下车站点的名称，我在令人不快的视线包围下，带着少女走出了电车。
由于时间关系，站台空旷得有些骇人。此时，赶上门禁已经是遥不可及的梦。那么照顾眼前这名娇嫩的花才是最重要的事。
“那、那个……学长，已经可以了。放我下来吧……”
“哎呀，呵呵，真是遗憾呢。知道路吗？”
与我不同。留学生的话，应该没有赶门禁的必要。门口的保安大叔应该会放她进去的。
“是的……学长您不走吗？”
“不，如果因为我的关系害你被门卫扣留的话，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啊。”
“但是……”
呵呵。这样说的话，或许有些自以为是……事实上我能明白，她其实根本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真是，令人欲罢不能啊。
为了让她早日从对我的警戒中解脱出来，我吻了吻她的手背道别，先一步加快脚下的步伐。
“等、等等！我还没……呀啊？！”
然而，就在这时少女却大声喊了出来。
平地摔。
“哎呀哎呀，我的公主……你是在诱惑我吗？”
“————？！？！？！！！”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我快速地用公主抱将她捧起。她像个小动物，像极了神宫寺。
“那、那个——？！学长？！”
“呵呵，抓紧了哟。”
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她不再发声。手也没有抓住我，仅仅是缩在胸前。
“那个……对、对不起。我的膝盖受过伤所以……谢谢您。”
虽然周身的氛围不太一样，是在畏惧中，有着一份警戒与难以捉摸的冷淡。
说起来，这种语气，似乎有些像千小姐呢。
“对不起但是……请一定让我向您道谢。”
“说了很多次哦？我只是被您的美丽吸引了而已。某些方面，我和那个大叔并无区别啊。”
“但是当时车厢里都是无动于衷的人，只有您愿意站出来帮助我……真的谢谢您。”
“呵呵，不是。不是这样的哦。”
不如说我是不愿意的那种。如果她无法吸引我的话，我或许不会帮她。
另一方面，并不是无人相助。只是比起善意，恐惧的部分占据心灵的部分更多一点。
大家都很善良。但没有力量的正义只是无力而已。善良反而是最脆弱的……大家都不想受伤。
“而且……谢谢您特地回来帮我。只是，那个……可以换一个姿势吗？”
“嗯？膝盖不痛了吗？”
“不、不但是……这个姿势，实、实在是……”
啊啊，公主抱吗？
呵呵，只是不知不觉就这样抱了。不过这种的，也只有漫画中女生才会害羞吧？
不久前，我可是被那个“壁咚”害得很惨呢。
“那个……您生气了吗……？对、对了！我叫叶尹红，请问可以告诉我学长您的名字——”
“哎，我说真的。你其实不用勉强的。”
“不、不是勉强！那个……只是在日本，不是要讲究礼仪吗？您帮了我，我却没有报上姓名……对、对不起我刚来这里，还不是很了解……”
“嗯？你是外国人？”
“是是的。这么晚才……真是对不起！我是从中国来的，类似于留学生一样的……”
呵呵……啊，中国呢。竟然是中国。
真是，太棒了。
“所、所以说，在真正的礼仪之邦，日本，做什么一定要合乎礼仪……才行。”
日本什么时候成为了“真正的”“礼仪之邦”了？
“呵呵。没那么礼仪哦。像我，可是经常被同学欺凌呢。”
“对、对不起……”
“嗯？为什么要道歉？”
“学长您，不是在生气吗？”
“啊哈哈。你好可爱呢。为什么会认为我在生气？”
“但是……您一看就是十分受欢迎的，怎么可能被欺凌……”
这可真是，太失败了呢。我竟然让花朵误以为自己生气了吗？
为了打消她的顾虑，我对怀中的人送去了最为明媚的笑容。看着她又一次飞红了脸颊，我问道。
“呵呵，留学生吗。能告诉我你是那个班的吗？”
“啊……！三、三年一班！”
“三……竟然是学姐吗。真是失礼了呢。亏我刚刚受了你那么多句‘学长’。”
“啊……是、是这样吗……啊！但但是，您在这个学院度过的时间比我长很多……从这点看，也是学长……吧？”
“呵呵，啊啊，你真是太可爱了学姐。”
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很快的，目标的巨大黑色铁门出现在了眼前。
“啊……果然迟到了……吗？”
“看上去是呢。”
铁艺一般的大门，散发着艺术品绝对无法拥有的，拒绝的气息。
初次到校却迟到的不安，中国小姐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慌张无措。
“怎、怎么办？”
虽然我想提醒她，她是不用担心门禁的。但是这副惹人怜爱的姿态，让人不禁忍不住捉弄一下。
“呵呵，不用担心，我有办法。抓紧咯，学姐。”
“咦？这是什么意……”
很不巧。我可是全年翘课的人哦。
将手中抱住少女的力道加大几分，我退到保安室，及围墙角摄像机的死角处。猛蹬地面，踏上铁框后再次跃起，跳上一根壮硕的树枝。
“——学长？！”
“小心点，抓紧喽！”
轻松越过枪林一般的铁围栏，一边注意不让怀中的少女感到不适，不断的，从一棵树的树枝跳上另一颗树的树梢。
以此往复，很快穿过了树林的围墙，落在了无一人的中庭。
然而——
“咦？！天、天宫同学？！”
然而唯独今天，貌似不是空无一人的样子呢。
我抬起头，印入眼帘的是神宫寺，神咬院，以及神咬院的女仆小姐。
一如既往，美丽动人的花朵们簇拥着。在那之中，更令人眼前一亮的是，那名女仆小姐，竟然穿着苍夜高中的纯白校服。
和我对上了视线，神宫寺果然像遇见洪水猛兽一般移开视线，不着痕迹地躲到了神咬院的身后……真是令人伤心呢。
“天、天宫？！你这家伙……哪里冒出来的啊！你最近到底去哪……喂，你是怎么回事？”
钻子的少女。她的目光从激动慌张到尖锐冷淡，仅用了毫秒的时间。从看垃圾般盯着我的脸，到看仇人般，看着我的臂弯。
……说起来，我还抱着人。
我可爱的学姐，你怎么没有反应呢？难道刚刚飞来飞去的把你吓坏了吗？
似乎是神咬院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意识。少女灵巧而笨拙地从我身上跳下。
她匆匆向外跑出几步，随后回头，对着这边四人弯下腰。
……这简直是，比林崎还要夸张的九十度……不如说一百二十度弯腰礼。
“哥、各位学姐好是也。在下，转学生，叶尹红是也！受学长帮助，感激不尽是也！请多指教是也！”
“……哈啊？”
“是、是！多指教是也！”
神咬院露出了正常人应有的反应。我笨拙可爱的太阳，却慌张地跟着中国少女一同行起了大礼。
呵呵……难道说，在这孩子的映像中，所谓的日本人就是这样？
她的语气十分慌乱，眼神却还是静如死水……犹如惊涛簇拥中，静静绽放的白花。
“先、先不说那个！喂你！这段时间你到底跑哪去了？纱酱不是证明了你的清白吗？为什么那之后不来学校？连上学期的结业式都没来！”
与以往不同。许久不见的神咬院，她看我的眼神中似乎多出了几分担忧。
“大家都知道你不是杀人魔……还、还是说，你在记恨？”
“呵呵，你在说什么呢真莎。”
似乎没想到我是这种回应，神咬院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或许如此。今天的我可能和平时有些不同。
我走上前，手轻轻地捏住她小巧的下巴。
“为什么，我要记恨如此可爱的你？”
“——？！你？！喂你突然发什么神经啊！”
“我怎么会恨呢？毕竟我可是拥有那么美好的回忆啊。那一天，在树林中，我与天使缔结的，永恒的契约……”
“等、等等？！你说的那个难道是……你怎么会——”
“大小姐，时间差不多了。”
突然，一直沉默着的女仆小姐终于发出了声音。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她为了将我从神咬院身边赶走的攻击。
我的小鸟们，仿佛大梦初醒一般露出了恍然的神色。片刻后，那种恍然竟变成了一种夸张的恐惧。
“真、真莎酱！再不快点就要被杀掉了！”
“……嗯、嗯！喂你，快一点！还有那边那个谁，叶同学？快点跟我们一起跑起来！入学式开始了！”
我想去亲近一下神宫寺，却突然被神咬院旁边的女仆小姐狠狠瞪了一眼。
向她那边望去，淡色的短发却柔顺的一晃，留给我一闪不屑的发迹。
“大小姐，转学生并不用参加入学式。在那之前，需要先去职员办公室和理事长办公室报到。”
“嗯？这、这样吗？”
“是的。我认为这里应该由垃圾虫……失礼了。由天宫大人负责将叶小姐送到职员室。”
“但、但是露酱！这样的话，天宫同学……那个，纱酱——”
“不用担心，神宫寺大人。对于常年旷课的天宫大人，一两次的惩处无伤大雅。只有天宫大人尽了绅士之谊，这样才能避免垃圾虫纠缠大小姐……失礼了。避免叶小姐在偌大的校园中迷失方向。”
啊啊，她还是这么厌恶我吗？真是令人伤心呢。
真是令人兴奋。
“那、那个……不用麻去！”
这时，毫无意义的争论，突然被那名无波的少女打断。声音有些颤抖，一切都在诉说着她的紧张。除去那双眸子。
“不不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切——”
“你知道路？”
“失、失礼了是也！”
不顾众人的反应，夸张的二次弯腰后，竟然就这么突然地转身离开了。
速度之快，那背影显然是慌张逃走，然后又因膝盖吃痛险些跌倒又忍住跄踉吃痛的回环往复。
真是太突然……太可惜了。我还没能向可爱的她道别。
“大小姐，请您先行。露随垃……天宫大人安顿好叶小姐后便会赶上。”
“哼、哼……这样么。走了神宫寺。”
我同样可爱的神咬院，动作僵硬地撩了一下身后的长发，匆匆地迈开脚步。以此为信号一般，神宫寺同样慌张地穿过我的面前，偷偷瞥了我一眼，闪躲似的，跟着离开。
真是遗憾。看来我暂时没法和神宫寺亲近了。
“哼……看来根本就不用担心。白痴一样。”
转过身，神咬院真莎用着一直复杂的语气，对我哼道。
“不过一早没看住，又勾搭了新的女孩子。”
是嫉妒了吗？呵呵……很可惜并不是呢。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了胸口的异样。
“……啊，‘我’醒了吗。”
“喂……？天宫？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陪你去保健室……”
这就是，“我”短暂存在时发生的事。
“呵呵……我没事。我只是，被你们的美貌征服了而已。”
“我”最厌恶的。亲和，阳光……惹人喜爱，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人讨厌的，完美的“我”。
“你、你在说什么啊？白痴死了！赶紧走！”
我会消失。
我一直存在。
“我”就是“我”。
“喂？你怎么回事？干什么突然不说话？”
“我”取代了“我”。
“……做什么？”
“啧！啊算了随便你！神宫寺我们走！入学式要迟到了！”
而“我”，终有一天会成为“我”。
因为，这一切，都是你太过“完美”的错啊，天宫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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