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哥哥夺去了妹妹的初吻。
「我究竟犯下何等罪行?」
男孩望着展开十指的手掌,如此喃喃自语。
片刻前,他再也无法忍耐和那个男人共处一室,不管不顾地冲出家门,茫然游荡於赤橘天空下。他不在意前路如何,更刻意遗忘时间流逝,只是呆呆地随泪而行。
最好就这样不停走下去,直至永远───浑浑噩噩的男孩心里充斥如此想法,彷佛那样便无需思考,再也不用面对自己的罪孽。
可惜天不从人愿,一栋高耸入云的大厦屹立在他的面前阻挡了去路。
醉汉般摇摇晃晃的男孩只好停下脚步,以模糊湿濡的双眼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离家颇近的小公园。
繁华多姿的花卉生气盎然地随风摇曳,争妍斗艳般展现各自绚烂炫目的醉人美丽,而残旧但乾净的游玩设备则反射夕阳馀晖闪烁着暗橘色光晕。
这幅对旁人来说如梦似幻的黄昏景色在男孩双眼内却宛若炼狱深渊。花姿招展的花卉彷佛化身邻里姨婶不停地冷言嘲笑,而蒙矓忧郁的橘红世界更令他仅馀的那一点记忆不断翻滚浮现。
噗通!
脑海里纷至沓来丶破碎凌乱的画面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男孩双腿一软跪倒在金属滑梯前。他抱头贴到地上,滑稽地蜷伏身体,彷佛缩头乌龟一般。
「呜~呜~为什麽~呜~~~」
男孩似乎不想再动弹分毫,光只痛哭不已。
「呜~~~~~~~~~」
「我-哔-你个-哔--哔-啊!谁他-哔-的在这里-哔-地鬼吼鬼叫啊!」
这时候,滑梯背後突然响起满溢不爽的喊叫,年纪不大的嗓音听起来虽然清脆悦耳,但带刺的口吻却异常嚣张。
男孩闻声稍微抬头,刚好看见一个矮小纤细的少年从滑梯下钻了出来。
四处乱翘的碎乱短发丶姣好清秀的五官丶白晢似雪的肌肤,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年毋庸置疑是一位翩翩美少年。就连心事重重丶迷惘不堪的男孩望见他的瞬间也不由自主地惊讶得睁大双眼。倒不是因为对方俊逸过人,只是美少年那身装扮委实古怪。
粉白雪嫩的俊秀脸庞横亘着数道乌黑黏湿的污迹,紧束身体的薄绵T裇上满是褐黄色斑点,而浆白七分牛仔裤上更破洞密布。其下裸露出的玲珑小足却插在一双角落处污泥凝固的旧拖鞋里。秀逸的仪容配上邋遢的装扮,产生强烈无比的违和感,就像是涂成红色的高达般令人愕然无言。
「啧,原来是他-哔-的死小鬼一只。」
美少年嘴角叨烟冷冷地盯向男孩,他左眼写着不爽丶右眼则为火大,满脸都是不怀好意。
「哼!」
突然,少年朝一直跪拜在地上的男孩逼近。紧接着,他两话不说,猛地扭腰踢出一记漂亮的下段踢。
尽管外表羸弱纤瘦,但少年这一脚却锐利无比,连飕飕风声也未及响起,精致可爱的弦月小足便电光火石般狠狠击中男孩的下巴。
嘶嘶嘶嚓!
随着肉体摩擦地面的音效,男孩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便像被犀牛冲撞般贴着沙泥地面横飞了数米,重重地栽落地上。
「哇啊~呼~呼~」
剧烈翻滚,甚至衣物都撕出破口的男孩一边惨叫,一边可怜兮兮地爬伏地上抽气不己。双目茫然迷惑的他似乎还未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可惜,时间不容许他继续思索。咧嘴邪笑的美少年踏着轻快的步伐迅速接近,跟着不管不顾地对准男孩高高撅起的屁股又是使劲一脚。
「嗷~~~~~~」
尖锐的踢击似乎不巧戳中男孩某个极为重要的部位,他猛然昂起首睁大双眼,发出高亢激扬丶似痛似喜的古怪嗷叫。
承受任何男性都惨不忍睹的痛击,眼眶充血的男孩用双手按往撅起的臀部,毛毛虫般向前拚命蠕动。
美少年站在背後,注视男孩夹臀吐舌丶猥琐无比的动作,心中莫名窜起极端不爽。他下意识地便飞扑了过去。
「呜啊~~~~~~~~~~~~~」
之後的数分钟,男孩的惨叫哀嚎声此起彼落丶缭绕不止。满脸凶狠的少年揪起他後残忍地拳打脚踢丶头捶膝撞,也不知为何,少年翘起的嘴角显得异常陶醉,彷佛品味着什麽名酒美食一般。
「…………嘶…………」
心情愉快地打着打着,少年突然发现男孩的惨叫不知何时停下,取而代之的是几不可闻的软弱抽气声。有点疑惑的他稍微停下,望了望手中拎着的<东西>。
「呃……」
彷佛胖了一圈的男孩面青唇白,手脚瘫软,奄奄一息。
「好像-哔-地玩过头了。啧,现在的小学生真-哔-的不结实。」
美少年皱着眉头非常不满,随手将烂泥袋般的男孩扔到地上。
「不过这样一来,你这-哔--哔-也应该明白吵醒本大爷是多麽严重的罪行吧?给我-哔-地好好忏悔!然後有多远滚多远!」
纤足踩在男孩头上狠狠扭动,得意洋洋的美少年双手插腰趾高气昂地如此宣示。
「……………………」
然而,略微恢复过来的男孩只是满脸木然地瞥了他一眼。最近经常被欺负的男孩可能早已习惯被人痛打,又或许陷入自暴自弃的状态。不管如何,总之他对少年的恐吓置之不理,把脸重新埋到地上,继续哭泣:
「呜~为什麽~小幸~」
几乎在一瞬间,被漠视的少年脸上青筋浮现,他马上怒吼:
「我-哔-你个-哔--哔-啊!」
然後,他像是肉食猛兽般展开扑击───
(拳击沙包声)
「呜~小幸~」
「-哔--哔--哔-」
(脚跺肉包声)
「为什麽~明明那麽~呜~」
「-哔--哔--哔-」
(骨折肉裂声)
「呜~~~」
「……这家伙是变态吗?」
喘息吁吁,弯腰撑膝的美少年难以置信地望着浑身破破烂烂却仍旧哭个不停的男孩,他彻底没辄了。
「喂,你究竟哭什麽-哔-啊?」
男孩闻言抬起头,呆呆地抑望一副不耐烦模样的美少年。
「呼……说来听听吧,多麽痛苦的事情只要向人倾诉,总会好受一点。」
大剌剌地吸了口烟後,美少年扭动脸部肌肉,似乎想摆出尽可能和善的表情。
「真丶真的?」
男孩湿濡红肿的眼眸眨了眨,怯生生地询问。
「好-哔-烦……咳。嗯,没错啦。」
克制一拳挥过去的冲动,少年咬牙切齿地应道。
要不然怎麽赶跑你这-哔-的死变态?如此腹诽的少年不顾沙泥地面污脏不堪,没好气地坐到男孩身旁。
这时候,无限美好的夕阳渐渐西沉,随之而来是异常害羞的绚丽弦月。周遭的光线慢慢变得黯淡,本就静悄悄的公园显得更加冷寥。浓雾般的滚滚黑暗围拢过来,无情地侵蚀仅余的光亮,恍若祟祟鬼影般令人惴惴不安。
不过,对身处其中的两位少年来说,或许如此环境反而更能安心。
「我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孽。」
「哦,干了啥坏事?没交功课?测验当掉?还是和人打架?」
美少年满脸陶然地吞云吐雾,同时心不在焉地随口敷衍,语气不屑至极。在他想来,身旁这个娇生惯养的死小孩哭泣的理由不外乎些无聊小事。
可他没有得到回应。
尽管男孩的嘴唇开阖不停,但仅有喃喃呓语传出。他失魂落魄地凝视展开十指的双掌,本来光滑的肌肤如今伤痕櫐櫐,破皮血痕随处可见。不时滴落的血珠彰示伤口应该相当疼痛,但男孩恍若不觉,整个人呆若木鸡,失去焦点的双眼彷佛穿透时光,和某个女孩的双眸交会紧缠。
脸颊抽搐不已,再度被漠视的美少年冷睨着痴呆男孩,禁不往恶向胆边生。嘴角挂上阴险冷笑,他对准男孩的手掌,轻弹烟头。
霎时,馀温仍旧非常灼热的灰烬「嗤」地一声落到肌肤上,瞬息烫出红印,甚至冒出渺渺青烟。
然而,男孩依然毫无所觉,双眼持续涣散。便连受痛的本能反应也像被摒弃,灼伤的手掌动也不动。
「不会吧……」
坏心眼的美少年倒抽一口冷气,他有点被吓住了。
或许这家伙真的有难以承受的伤心事───少年这麽讪讪想到。
些许罪恶感浮上心头,也有点惭愧,脸颊微红的少年第一次认真端详男孩。
尽管身量不矮,但男孩幼稚的脸容看上去只有八丶九岁大……我刚才竟然那样虐待祖国的幼苗。
如此自责,少年的脸更红了。
并起平举的双掌微微颤抖,虚茫的瞳孔不自然地收缩扩大,滚滚泪珠汨汨不绝。
「和那时候的我好像……说起来,年纪也差不多。」
仔细凝视男孩,美少年慢慢眯细眼,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或许他和我一样,心底里都有着绝对无法忘怀丶接受的伤痕。这麽想着,少年的表情慢慢变得柔和,他伸手轻抚男孩的头顶。
「很痛苦吧?但你需要更加痛苦……不直面自已的痛楚,你永远无法摆脱过去。逃避非常轻松,哭泣异常简单,但什麽也解决不了……」
少年轻咬唇瓣细声呢喃,不再刻意粗声粗气後,他的嗓音变得绵软似绢。酥软的声音饱含感情,既似劝解,更像剖白。
「真丶真的?」
或许是少年的温柔唤醒了男孩,双眼略微聚焦的他茫然询问,声音不停颤抖,语调满溢期盼。
「嗯。无论多麽伤心难过的事情,只要说出口来,肯定会轻松不少……想像一下,痛苦便像毒药,自己一人当然抵挡不住,但分给别人後,毒素不就被稀释了吗?」
「那不是让其他人也中毒吗?」
「旁人的死活关我-哔-事……咳咳……唔嗯,大家互相办忙嘛。」
少年明显言不由衷。
「我不想你中毒。」
男孩摇摇头,笨笨地回应。少年见状脸色古怪,强忍笑意劝说:
「噗……咳。不要紧,我早已百毒不侵。所以,说说哭泣的原因吧。」
「哦。」
呆头鹅男孩点点头表示明白,他呆望双掌,有点迟疑。
瞧见他犹豫不决的神情,美少年嫣然一笑,粉嫩的脸庞艳光四射。他再次抚摸男孩的头顶,或许因为同病相怜,他异常温柔,希望能助男孩一臂之力。
然而……
「我哭的理由是……我不知道。」
时间冻结了几秒。
「不知道你-哔-的哭个啥啊!」
喀!喀!喀!
美少年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的他将抚慰男孩的玉掌化为绝世凶器狠狠地连环三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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