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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话 久违的对话,迷失的自我

第四十五话 久违的对话,迷失的自我

斯塔住进丛林之家酒店十六楼房间的那天起,就不曾和外人见过一面。那时候外面牙之岛的街道刚刚铺设好,沿街的很多商铺都是空着的,丛林之家酒店也没有正式开张。斯塔所住的房间也是从来没有服务员进去清理打扫,他自己会整理自己的房间,如果他需要什么东西,会打酒店内的专线电话到古谈的房间留言。这样,古谈将会安排人手去为斯塔张罗打点。这个专线电话,是他们自己专门搭设的,不会和岛内的电信联网,甚至在酒店本身的联系系统之外。

其实,斯塔也很少使用这个所谓的专线电话,他记忆中只使用过两次这个电话。每次不超过三分钟,说的是要为自己的房间增添什么东西,拿走什么东西。古谈知晓后就会让人把东西放在一个小型电梯里,小型电梯会直达斯塔所在的房间。斯塔在墙壁上一个长得像计算器的密码锁那里输入密码,小型电梯的门就会自动打开,斯塔就可以拿走小型电梯里的东西。同样,他想要清理掉什么东西,也可以把自己的东西放进电梯里运送出去。当然,在斯塔的房间里也有一个小屏幕,可以通过一个摄像头看到小型电梯里的状况。如果他觉得没必要打开电梯,那就不打开小型电梯也行。反正这个电梯的设计就是在里面不可以开门,只能通过外边的密码锁来开门。如果在小型电梯里尝试强行开门,电梯就会急速坠落毁坏。这样的设计是为了避免有些人想要通过小型电梯的方式进入斯塔的房间,当然这个直达斯塔房间的小型电梯的存在,也只有酒店里一小部分人才知道。

斯塔就住在这样的房间里,和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这个房间里没有网络,联到古谈房间的专线电话也只有自己打过去留言,古谈从来不会打电话过来。斯塔每天都在房间里干嘛,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房间里不会设置任何的摄像监控,窗户外面约五米远的地方是另一栋建筑物雪白的墙壁。窗户的下面是六楼附近的一个小型花园,总之从这里跳下去那肯定是必死无疑。而且这个窗户斯塔从不打开,因为房间里有两台空调,平时他只开一台,那也已经可以让房间通风换气了。

平时需要的食物和水,也是通过那个小型电梯运送过来。吃饱喝足以后,斯塔会把盘子和碟子放在那个小型电梯里,让它把生活垃圾运出去。自从换上金属义肢以后,他觉得自己的行动比以前更不方便了。因此,他每天只能在室内做一些简单的运动来锻炼,不然自己的免疫力只会越来越低。

因为没有网络,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他只能看房间里书架的书。在以前,他是从来不会看书的,现在,他开始阅读。书架上有什么书就看什么书,他看着这些书的书名,就知道其实这些书包括这个书架,当初都是随意布置的。他看的第一本书,是一本教人如何种植花草的工具类书籍。刚看了几页,他就看不下去了。一个从来不看书且对阅读无任何兴趣的人,第一次看完整本书都是很费劲的,他看了几页,就先把书放在一边。他把国际象棋的一个马头的棋子放在手里把玩,喝了一杯水,才继续看下去。

与斯塔相比,古谈的生活则没有如此单调乏味。不过,他也往往感受到孤独。他自己也明白,自己不过是德米特里和崔显神赚钱的一个工具,斯塔利用过的一个棋子而已。只是他拥有更多的自由,可以自由出入丛林之家酒店,可以在葡兰岛和牙之岛之间往来。可是,他觉得自己的孤独并没有因为自由而减少。德米特里曾经问过他,有没有和别人交往谈恋爱的打算。他说有,有一段时间是相当想有一个人陪在自己的身边,或者自己陪在别人的身边。但,这样的想法很快就从他的脑海里消失了。

古谈自己也觉得,现在丛林之家酒店已经成功建立,那么自己也可以抽身离去,过上更自由的生活。然而势单力薄的自己又能去哪里呢?还是一直过着像以前那般的独行侠一样的生活?还是在牙之岛继续当一个可有可无的酒店管理者......

他在自己居住的那个房间里,出神地看着墙壁上的一幅画,这是一幅他在拍卖所里买的古斯塔夫流失出去的画。这是一幅人物肖像画,古谈却不知道画里的人物到底是谁,他用手机把画拍下来,在网上搜寻资料,才知道那是托洛茨基。当初古斯塔夫为什么要画这个人,古谈不得而知。总之,他越看这幅画就觉得越不舒服,就把画作撤了下来,换上了牙之岛的地图。看着地图就觉得顺眼多了。人物的肖像画,即使画中的人物不是活的,却依然感觉他是一个有灵魂有生命的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斯塔就住在自己的楼上,在一个更为宽敞也更为阴暗的房间。凭着对他的了解,古谈早就知道斯塔是一个不会在明亮房间里生活的人。他此时在做些什么,古谈也不得而知。丛林之家就只剩下两个人了,他即使对斯塔有再大的偏见,也早就放下偏见了,不然也不会把他弄到这里来好好安置。在这个夜晚,古谈终于第一次拨通了斯塔的专线电话。他本来以为斯塔是不会接这个电话的,叹了一口气,想要把电话挂了。结果,话筒的那边却传来了斯塔的声音。

“很久没和你说过话了,那房间你住着还习惯吧?”

“还行。一开始不习惯,感觉像坐牢,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

“牢房可没这么好的环境。”

“与环境无关,纯粹是个人的体验。”

“你以后真不打算从这个房间出去了?”

“那你给我说说我们还能去哪里,或者说,我还能去哪里?”

“我告诉你,这可不是真正的丛林之家,这只不过是一个酒店而已。位置和以前相比,也有些出入。你知道吗,以前我们住过的丛林之家木屋,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家花店和一间健身馆。你完全想象不到,原来我们的一个淡水储存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公共厕所。”

“有时候真想到外面去看看呀,有时候我睡觉醒来,总感觉自己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自己是在最近才来到这里。我以前从未在这个岛上生活,而无名小岛和牙之岛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地方,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想法和这样的感受?”

“有倒是有过,不过这种想法很快就消失了。我和你不同,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并不会在我的脑海里存留多久,这些想法很快就会消失了。你不同啊,可能是你在一个房间里呆久了,很多想法不仅不会消散,反而会像怨念一样积攒起来。”

“有很多个晚上,我仿佛能看到很多死者的幽灵,丛林之家那些死者的幽灵,在我的房间里飘荡......这样我才能感觉到,自己的确是在牙之岛,而不是在别的地方。”

“可能那是因为你的怨念具象化了,你才能看到这些所谓的,实际上不存在的幽灵。”

“至少,这里比当初那个仓库里的小房间要宽敞舒适得多,这就足够了。”

“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的了。”

“虽然房间比以前宽敞了,住着也比以前舒服多了,可我总还是感觉到压抑。”

“按照你的说法,不过是从一个简陋一点的牢房搬去一个豪华一点的牢房而已。”

“你......古谈......你能看到胡安卡里的幽灵吗?我总觉得不安......他的亡灵,似乎一直都从未离开过这里。我先前说到的,我先前感觉到的,就是指他的亡灵。”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东西,你睡觉的时候,把房间里的灯亮着,大概他的亡灵,也就是你的错觉就不会出现了。”

“是我把他杀死的,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才能看到吗?如果我一直住在这个房间里,胡安卡里的亡灵就一直伴随着我,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听到他还是在纠结着亡灵的话题,古谈甚至觉得他有点不正常了,想要扯开话题,或者不要再说什么亡灵。通过今天的对话,古谈可以确认的是,斯塔这个人已经陷入了一个自我封闭的世界,一个自我封闭的沼泽,他在这个沼泽里越陷越深。古谈所抱有的一点希望也破坏了,牙之岛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牙之岛,丛林之家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丛林之家,斯塔也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斯塔了。那么自己呢,自己也应该不是原来的那个古谈了,想到这里,他心生恐惧。他也渐渐地忘了自己在说些什么,也并不在意斯塔在说些什么了。

接着,他们还是在聊一些日常的对话,聊着聊着,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有点像是在各说各话,古谈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斯塔也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双方都失去了倾吐对方话语的耐心,也不想知道对方想说些什么,只是一味地把自己想表达的东西说出来,然后几乎在同时一起挂断了专线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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