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书呢？”
“卡尔维诺的《不存在的骑士》。”
“觉得怎么，好看么？”
“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不好看，反正就这样打发时间了。”
小眉在流浪诗人的旁边坐下来，看着桌面上翻开的书，流浪诗人用左手压着翻开的书页。中指和食指在书页的铅字上移动着，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很小，不过小眉听闻，那是书中的语句。听了一会，觉得流浪诗人就像复读机一样，反反复复地都是念着同一段话。
“‘在这个故事发生的时代，世事尚为混乱。名不副实的事情并不罕见，名字、思想、形式和制度莫不如此。而另一方面，在这个世界上又充斥着许多既无名称又无特征的东西、现象和人。’小眉，对此你有何感想？”
“没什么特别的感想，我只是觉得早餐吃得有点多，肚子有点撑，我去冲点茶喝喝，你要不要喝茶？”
“‘那么，也可能在某一处这种稀薄的意志和自我意识浓缩，凝结成块，就像微小的水珠汇聚成一片片云雾那样。这种块状物，出于偶然或者出于自愿，遇上一个空缺的名字和姓氏，在当时虚位以待的姓氏宗族经常可见......特别是——遇上一副空的铠甲，因为没有铠甲，一个存在着的人随着光阴流逝也有消失的危险，我们想知道一个不存在的人将如何......阿季卢尔福就这样出现了，并且开始追求功名。’这段话，小眉你觉得如何？”
小眉双手捧着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或许我们就是不存在的骑士，不存在的人，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
流浪诗人摇了摇头：“这样的解释也是行不通的。”
茶杯里的茶，小眉只是喝了一口，又回到桌面上，茶杯里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因为我既没有看过前文，也没有看过后语，你这样问我，会让我消化不良。”刚说完，小眉就打了一个嗝，她又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好吧，按照你的说法，当今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不存在的骑士，却可以活跃在各自的战场，甚至建功立业。不过，最终把铠甲的面罩打开，你会发现里面空无一物。矛盾的地方在于，既然是不存在的骑士，那么他建立的功业也应该是不存在的才对。然而，这样的功业却被写在一个个纪念碑上，告诉人们这样的功绩确确实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并且想方设法让人们记住这些功绩，记住这些不存在的骑士，这不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么？”
“在网络时代，这不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相反，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每一个ID的背后都是一个不存在的骑士，你可以把ID转让给别人，那又是另一个不存在的骑士。有人盗了你的ID，改了你的密码，强行变成另一个不存在的骑士。你也可以申请一个小号，一个新的不存在的骑士又诞生了......很正常的，再说了，你以前不是开玩笑说我是不存在的嘛......”
“在那个世界，你确实是不存在的，但是你现在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样的话题，越说下去就越觉得可怕，怎么，最近吃饱了撑的在想这些？”
“最近警察局抓了一个绑架少女的犯人，我在八卦他以前的历史，他在网上的ID名就叫绿色洋葱，我们还发现他以前还有一段婚恋史。”
“然而，他的所作所为可是和骑士精神背道而驰的。”
“在如今的现实中，也不会有这种所谓的骑士精神了吧。”
“在小说里，阿季卢尔福也是在践行了自己骑士的道义后，最后完完全全地消失在空气中，就像书名所说的，变成了一个不存在的骑士。”
“行啦，犯人的八卦和是非就不要在我的休息室里说了，这地方不是用来讨论这些的......”
“那我们该聊些什么......”
“上次和我们一起合作创作剧本的糖果先生，你还记得他？”
“当然记得，说我们的剧本写得不好，还怎么怎么的，既然这么不爽，那就不要他了，他还偏偏要凑过来。”
“我看了一下他帮我们改的地方，还挺不错的，看起来是我们以前错怪他了。”
说完，小眉把剧本的文本翻开来放在桌面上，把茶杯和茶壶放到一边去。流浪诗人只能叹一口气，看着这些纸上密密麻麻的各色字迹和修改划痕，流浪诗人就觉得头痛。说实在的，剧本的创作拖到现在，流浪诗人觉得放弃也无所谓了，只有小眉一人还保持着最初的热情。他只是不想说出来，怕伤害到小眉。
从小眉的民俗纪念馆出来后，流浪诗人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到了甘巧的家。走上楼梯，甘巧房间的门完全打开，流浪诗人可以看到他的背影。他静坐在自己的电脑屏幕前，背靠着自己的椅背，看着屏幕中的对话框发呆也有一段时间了。
“巧巧？怎么，有人和你一样名字里也有巧字？”
“那不是我，不是，那也是我......算了，和你解释你也不会懂的。”
流浪诗人把一张椅子搬到他的身边坐下：“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就更不会懂了。”
“那你就一直都不要懂就好了，怎么，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上次，我们把你发明的机器搬到泽所在的房间里，在她使用过后，这机器就再没人用过了吧。”
“没人用过了，放在旁边的那个房间里吃灰呢。”甘巧按了显示器侧边的一个按钮，让电脑进入睡眠状态。“不过呢，我也一直有对它进行清理和调试，我还甚至升级了它的系统，外形方面，我设想了一个更加一体化的构造，不过这需要点时间。”他拉开抽屉，把一个本子拿出来，翻开它，可以看到很多页画着的机器构造的图纸，翻了几页，甘巧才想起什么地说岛：“你突然间问这干嘛？你还想体验一下这设备？它已经很久没有运行过了......”
流浪诗人伸出了手掌，作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先打断他说的话：“看得出来，你对这个发明是真爱。你何不尝试一下自己去联系风投，让这个发明更加......怎么说好呢，让这个发明更完美，然后再让更多的人看到、体验到你的发明。我记得很久以前你也和我说过，你也有这样的想法。”
“曾经是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现在也觉得无所谓了，随遇而安吧，我也只是有空才摆弄一下。”
“我只是觉得，为啥你就不能去外面呢，外面有更加广阔的空间，难道你一辈子都躲在这个小阁楼吗？”
听到这句话，甘巧的眼睛稍微有点湿润，他也在反问自己，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还是，应该到了可以改变的时候......
“其实，我也不是一直都呆在这个房间里，最近还是经常外出的，因为工作，因为助帆的事情......”
“你先别逃避我的问题，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现在就做出改变的话，明明在你面前还有更广阔的世界。我今天之所以过来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有一天我看到你看着通往牙之岛海底隧道的路发呆，当时我还在你不远处，叫了你几次你都没回应。我还想过去拉着你打个招呼啥的，却被张琉真拉走了。”流浪诗人想要抽烟，不过看见这房间挺窄的，也就算了。“从你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你还是相当向往那里，你也可以过去看看呀。”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不想过去。你不觉得吗，去到哪里都是一个大型现代化的监狱而已，只不过每个人的牢房都不一样，有的人牢房条件好一些，有的人牢房条件差一点。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只要你......”
“不不不，你这样的想法是错的。你只是以你死宅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而已，你根本不知道其他类型的人是怎么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我自己的侦探和半流浪式生活让我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曾经我也是抱着和你差不多的想法，直到我接触到更多的人和更多的事物，我才发现，这个世界在不同的人眼里，是很不一样的。”
“你说的是旅行家，还是像暮卫的那两个叫琦和盹儿的朋友那样的人，还是其他现充......我不觉得他们的生活，或者他们眼里的世界，能和我有多不同。这个时代，宇宙比想象中的要大，而世界却比想象中的要少。随着年龄的增长，说不定地球另一边一个你从来都不知道不熟悉的地方，却生活着和你相识的人。这个世界只会越来越小，个人的空间也只会越来越少，最终大家都会变得极端自私的人，每个人都享受着科技给自己带来的成果，有的人甚至纵欲而死。我在想，从现在开始，变成一个更加自私的人也不是什么坏水，至少我可以把更多的时间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
甘巧摸了摸自己嘴巴上的胡子：“只要你抱着一成不变的世界观生活的话，其实还是一样的。”
“唉，你真要还是这样固执的话，我还是真拿你没办法了。今天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了。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嗯，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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