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歌仰着胸膛，像是一尊凝固的石象般定在那一动不动。她的黄眸子往灰沉沉的天空注视那暴风雪即将到来的景象。她想起了七十年前自己在奥托腾山遇袭的情境。那时候，端成帝王用他的御剑——那把拥有封印神的力量的八鲨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精灵没有血，也没有心脏。
体内流出的红色液体，不过是肉体的血，但精灵本身没有肉体，也没有血，所以，她即使血液流光，肉体腐烂，身为精灵一族的她，也可以再创造出一具新的来。
“……为什么，还是这么痛。”医歌捂住被数十颗铅弹集中击穿的身体，捂住腹部的手掌触碰到的一滩液体如雪水般冰冷冰冷的。
“茜。”
医歌忽地回想起那个公主的面容。自从她苏醒过来后就一直待在那个少女的身边。“做得是不是有点多啦……”她这般轻声自问。
“医歌！”
突然，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了她的身上。医歌感受着这股熟悉的温暖。
“好暖。”
“……嗯！”
背后的少女拼命忍住不哭泣，但小嘴又无可奈何地泄出了啜泣声。
“你在哭吗？”
“没有。”
“茜，你抱得人家好紧。”
“你会恢复过来吧。”
医歌勉强地笑道：“会吧，但人家已经没有法力了……哇呜。”
一双温暖的玉手捧上精灵的脸颊，紧接着，她的嘴巴里传入了一股热流。医歌轻轻呻吟了一声，身体像是想挣扎般反复扭转了一会。她细细品味着这份灼热的感触。她有种模糊的意识——
身体的痛觉正在消失。内心的不安被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也被舔去。
“好舒服。茜……”
医歌倒在茜黛的怀里，静静睡着了。
“小心！”
丁！雨龙芥将一颗飞来的铅弹砍掉。“雨队长，敌军又攻上来了！”侦察兵在后方大喊，“敌军步兵一万！距离两千米外！”
茜黛把医歌送入城墙后，众人听见——大地在轰鸣。
火枪装弹，拉栓。一轮轮火光的迸发，以及硝烟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的景象，在壕沟里头不断反复上演。“雨队长！对面有一个奇怪的东西，正在跑过来……狼？是一匹狼！”
抢过侦察兵的望远镜，茜黛在战场里头确实看见了一只正往这里奔跑的狼。狼的体型不大，体长不到两米。
是一匹幼狼。
它身后的三根毛茸茸的尾巴，在高速奔跑中宛如旗帜一样飘荡起来。可不知为什么，它从战场的中央穿过跑来，它所处的位置一不留神就会吃上流弹，还会被人当目标打。
“筱荭带着半狼马山的消息回来了。雨龙芥，这样下去不妙，筱荭会被火枪攻击到。我要上去迎接。”说罢，茜黛冲出了壕沟。
“火枪掩护！你们几个护着公主——”对身后的小兵一番吩咐后，雨龙芥也跟着茜黛冲出了壕沟。
敌军的步兵已经靠近。雨龙芥冲过茜黛，在前头率先与敌军的士兵接触。其优雅的刀光舞影下，前方的步兵还没意识到什么，就倒在了雨龙芥的脚下，给自己身后一行人开了路。
腾亦军的的铅弹连同那匹小狼，一同向茜黛、雨龙芥射去。
“公主，我去一趟。”话末，雨龙芥往前冲了上去，举起钢刀，把前方一队握着火枪的士兵劈到，让化为狼形的筱荭顺利地穿过了自己身边，惊慌地跑进茜黛那里。
“雨龙芥，回去吧，掩护筱荭的目的已经完成了！”茜黛一声喊后，与小狼一起跑回壕沟去。
但雨龙芥并没有后退。他不知疲倦地挥舞钢刀，身肢如梦似幻地摆动，随钢刀被一丝白光萦绕，他忽地停下身躯，面对这数千敌军伫立不动。
当茜黛跑回壕沟后，回首望见——
“庆阳刀奥义——”
雨龙芥静静凝视欲要用刺刀捅向自己的士兵，身体仅维持高举钢刀的姿势，没有躲闪的意思。
“雨龙芥——！”
茜黛看见远处好几个士兵对准他的火枪枪口喷出了火光。
“……炽热日光！！！”一股热浪以雨龙芥为中心卷起，在他身边形成一道数十米高的风墙。风墙将射向他的子弹全给弹掉。
雨龙芥把钢刀往前方一挥，那刹那，钢刀身上被缠绕着的白丝线遽然膨胀开来，分出十二道灵活的白线，朝战场上抛了出去。
咻咻咻咻，那几个站在雨龙芥前方的士兵，一脸愣样，随即他们的上半身与下半身错开了，大概是身体被横飞而出的白线穿过，活生生地被劈开了两半。
大地暗了下来。
往西望去，夕阳开始没入地平线。
“撤退，全军撤退休整！”
傍晚，古都外的空地上，堆了二三十个篝火。茜黛和筱荭坐在火堆边上，雨龙芥则仗着钢刀，背靠烂木箱席地而坐。医歌睡在内城茜黛的房间。肖言在旁边用钢盔给大伙煮汤。
“这是烤鱼。”
肖言把刚刚烤熟，约手指长的鱼分给了他们。“这边的物资已经不多了，大家只能吃这种东西了。”
“没关系，打仗都是这样。”雨龙芥一口吞下烤得焦黑的小鱼，然后把充当竹签的树枝丢进了篝火里。“我们火药和铅弹的储备也所剩无几，用装酒的木桶装的话，一个桶子就能把所有的火药和铅弹都塞进去。只能希望暴风雪能一直持续下去，让他们无法使用大炮，不然的话，他们的优势就更明显了。”
这时，筱荭把红天鹅绒帽提高，露出双晶莹的绿眼睛朝众人说道：“大姐姐……外婆答应了我们的请援。大概……后面就能赶到。”
“后天。”茜黛思考了一下。“后天就是二月二十八，决战在新年的前一夜进行吗。”
“那也得让我们撑到那个时候。”雨龙芥站起来，往对面——那几公里外，腾亦军的军营望去。
犹如河边亮起灯火的民居一样，隔着战场这条四五公里宽的黑带子，远处，是一条火光冲天的明亮带子。对面的军营在附近所有能够得着的空地都架上了篝火，那怕不刀光剑影，他们都气势压人。
一股熬猪骨汤的香气从对面飘了过来，钻入了古都的营地里；还有士兵们洪亮的歌声，金属盾和长剑的撞击声，锅与勺的敲击声，以及时不时划破夜空飞到古都营地里面的流矢。
“好吵。”雨龙芥又坐下来，抱头躺在了几个沙包旁边。
“——到时候，外婆会派两千只狼下山，从敌军背后发起偷袭。”
“接着，”茜黛接过话，神色肃穆地讲：“当两千只狼从他们背后发动袭击之时，我们率领一小队人，趁着夜，在混乱之中钻入万新的营地，直取万新的人头！”
二月二十七日。
这一天，战况越来越恶劣，古都的士兵战死了一百人，火药和子弹近乎耗光，有好几次敌军的士兵冲破了第三道土沟，古都的士兵只能用长枪和弓箭进行抵抗。
“陛下！东、南、西三个方向外围的防线全部失守！”驻守在电台旁边的通讯兵喊道，“他们已经转入城内防守！”
雨龙芥在旁边嘀咕一声：“糟了，被迫退入城内防守，意味着古都将会直接受到攻击。一旦被对方的步兵破开城门，他们的骑兵就会长驱直入！”
随即，雨龙芥抬头眺望一眼天空。
暴风雪开始减弱，天色逐渐明朗，阳光比前几天明亮了不少。几十公里外，半狼马山那四千多米的山峰隐约可见，阳光从白雪皑皑的山峰折下，在山腰处添上一丝桃红色，然后蹿到了山脚平原的墨绿色之中。
“掩护、掩护！”
呯！数十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天空出现了无数黑色的斑点。未等什么灾难降临，破空的“咻、咻——”声便开始钻入古都的士兵的耳朵里。
一两秒过去后，城墙上的士兵看见：随着距离变近，空中那些黑色斑点在逐渐变大——那是敌军大炮发射的铅球！
数十颗直径十五六厘米左右的铅球砸在城墙上，把城墙表面轰出数个大洞。
“南面失守！”通讯兵惶恐地大喊，“敌军已穿过南面城墙，进入了古都！”
“糟了，”肖言下意识大喊，“南面的城门被破，敌军的骑兵会从那里侵入！骑兵一旦侵入了城里，对方就会迅速把城市占领！”
茜黛见势不妙，立马发施号令：“东、西、北三个方向的士兵全部退守到城墙后；南面的士兵进入巷战！”
“谁去夺回城门？！”通讯兵问。
“我去！”
茜黛话刚未完，雨龙芥反执钢刀，跨上通讯兵的矮马，朝南面冲去。
咻！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从上空传来。
未等茜黛回应过来，她便被一股冲击给扔出了两三米外。回过神，睁开眼睛，她从嘴巴里尝到了泥土的苦涩味。背后传来了士兵们慌乱的叫声。
原来，刚才有一发炮弹从天而降，把北门的城墙给轰穿了一个大洞。四米高的城墙哗啦啦的塌了，枯黄色的沙土被从地面溅起，笼罩了七八米的范围。
“——突破！”
随一声马的长撕声，敌军的骑兵队从城墙的缺口处涌了进来，止步在茜黛以及她身后五六十个士兵的前方。他们的身影那压到性的气势，震撼住了当场的所有士兵，以至士兵们的耳目只能停留在骑兵们的身上，眼珠子一动不能动，眼睛有好一会忘记眨了。
“呵！真巧，这里就遇上了敌军首领，等来全不费功夫！阁下就是茜黛吧！”
骑兵队伍中，一名身披重铠甲、手握五米长矛，头戴明亮钢盔的人朝茜黛迎了上来。“在下名不舒，军衔上尉，乃三千骑兵的统领。跟我决斗吧——”
不舒把长矛朝茜黛的脸一指，竟然无视了国王身后的士兵独自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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