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历38068年,2月15日,尼德兰郡内,诺尔辰角城。
寒风还是那么刺耳,简直比夏天的蝉鸣还让人烦躁,一家早已没有人住的破旧小屋的门被风吹得关来关去,铜锁早已不知所踪,太阳刚刚落下山,这个沿海小城不久前刚开始下雪,已经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乍一眼看去,地上都是白色的。
各户人家屋顶上也积了挺多的雪,从隔着屋子的窗户可以看到一些幸福的家庭,戴着眼镜的父亲坐在沙发上读书,微笑的母亲在厨房里做饭,几个稍大点的孩子帮忙洗菜、切菜,更小的孩子则在小小的屋子里撒着欢地跑,仿佛这个屋子就是他们的整个世界,即使是一间小小的屋子,也充满了欢声笑语。
一辆马车从远远的山路上飞驰而来,那马车看上去算不上豪华,同往常的人们经常看见的马车一样,很普通。
马车进了城,在城门口停下,这里没有登记的习惯,但还是有几个微笑着谈话的老爷子守着门口,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自愿来这里守门的人,多是年轻人,诺尔辰角人的好客,整个北方都知道。
“嗨!老兄!”一个守门的青年走上前,热情地拍了拍马车夫的背,递上一杯热咖啡,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新年快乐!”他开心地叫道。
马车夫怔怔地看着那杯茶,也笑了,“新年快乐”他说。
“你们是过来干什么的呢?旅游?还是要出海看看?”青年自然地说,“现在,我们这里的所有旅馆都是免费的哦!”
马车夫看看他,然后喝了一口咖啡,说:“不知道,客人说想来这里看看,我就来这里了,这里挺漂亮的啊,希望我的老婆孩子也能像你们那么快乐。”这个中年人转过头,看向遥远的地方。
“我想,如果你今晚就回去,你的老婆孩子会更高兴的!”青年笑道,“送了客人就回家吧。”
“嗯,也是。”马车夫用力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敲敲后面的车厢,叫道:“客人!我们到地方了!”
“好的。”从车厢里传来一个非常稚嫩、但又很疲惫的声音,那个声音响起以后,车厢里就传来脚步声,最后,一个人从车厢后面跳下来,那个人转过身,把另一个体型小一些的人从车厢上抱了下来,两个人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那是一个男孩,和一个更小的女孩,女孩的眼眶红红的,紧紧抓着男孩的手,男孩有好多的头发都白了,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很特别。
“嗨!客人!欢迎......”那个青年迈着不大的步子迎上去,刚想说欢迎的话,却忽然不知为什么打住了。
“咦?怎么......”马车夫刚刚喝完了咖啡,把咖啡杯放回原位,转过头来,刚想问,就被男孩冷冷的声音打断了。
“这里现在没有你的事情了,你可以回去了,可以早点见到你的妻子和孩子。”男孩说。马车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声“哦”,便驱车掉了个头,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
只剩下了青年和那个牵着小女孩的男孩。
“你为什么来了?”青年终于把脸转向他,声音冰冷,和刚才热情的样子判若两人。
男孩沉默着,没有说话,他身边的小女孩倒是欲言又止。
“我告诉你,红莲·耐特,虽然我们没人能打得过你,但诺尔辰角全城人都不欢迎您,”他顿了顿,然后又冷笑着说:“啊啊,我忘了,我面前的这位大人是谁啊?他可是曾经屠了整座乌法城,让十万军队全军覆没,还杀了圣羽骑士团团长,手上有过几十万条人命的,大,人,啊!”
男孩仍沉默着,青年不知何时不见了,只有他的冷笑声还在耳畔回响。
他接着往前走,站在城门口谈笑的老人们和年轻人们全部都到了城门口的传达室里,隔着玻璃,用冷冷的目光看着他,仿佛想用目光把他刺穿。
男孩没有去看他们,只是直直地走进城里,他在这里生活过几个月,熟知他要去的目的地在哪里。
他的心一阵抽痛,不觉间加大了握住手的力度。
“哥哥......痛......”女孩的声音忽然传来,红莲被惊得松开了手,他说了声抱歉,然后继续往前走,开始陷入海一般的回忆中。
一个个场景从眼前闪过......他几乎是在失神中走完全程的。
被他牵着手的女孩则是满脸的忧伤和担心,她四处望着,看着附近,不时可以看到人们从窗口中探出头来,先是用担心,后是用厌恶或失望的目光看着他们俩,女孩尽可能地不去看他们,也不说一句话,偶尔竟然还会有石头之类的东西朝这里飞来,掉在地上,好在没有石头打到他们。
她抬起头去看旁边,就看到了那家熟悉的药店,那里一切药物的摆放位置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那家店的门被砸坏了,玻璃窗户被砸得粉碎,晶亮的玻璃碴子洒了一地,店的里面也都一样,药水被偷走,柜子被偷光,柜台被烧得只剩下一个黑色的木炭架子。
她叹了口气,只得更用力地抱住哥哥的手臂,抓紧哥哥冰凉的手掌,希望能带给他一点点的温暖和勇气。
很快他们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座墓园,修在一座教堂的后面,旁边就是一条河。
墓园的门是开着的,修着很多白色的石碑,有新有旧,上面大多有一个十字架。围住墓园的是一圈栅栏,栅栏外种了一圈的白玫瑰。
男孩看到墓园的一脚有一个很新的墓碑,紧挨着一大片的白蔷薇,他走到那里。
亚瑟·彭德雷根
神魔历38052年1月5日——38068年1月14日
圣羽骑士团团长、圆桌骑士团长。
他帮助北方的人们夺回了希望。
是整个北方的恩人。
然而却被千古罪人所杀死。
男孩在那块被白色玫瑰所包围的墓碑前蹲下,然后变成半跪,他伸手在墓碑前的土地上扒拉,然后开始用手挖土,把挖出来的黑泥堆在一旁,雪花从天上落下来,几乎把他盖住。女孩担忧地看着他,眼眶也忍不住红了,眼泪沿着她的脸流下来,然后落到雪地上,化出个小洞来。
男孩挖的并不深,他挖了一个长条形的坑,戴安娜尸骨无存,下面自然不可能有她的棺材,挖出那个洞以后,他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泥土,然后向前伸出右手,手掌向下,张开,然后慢慢握紧。
蓝色的光芒疯狂闪烁,就像是一团雾气一般转瞬即逝,男孩的手中多出一把剑,剑柄和剑格都是金色的,上面雕刻着简洁的花纹,剑刃上闪烁着寒芒。
男孩蹲下来,把那把剑埋在那个坑里,然后把黑色的泥土填回去,做完这些以后,他站起身子,又一次拍干净浑身的泥,走到墓碑的后方,那里没有刻任何东西。
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小刀,他弯下腰,仔细而小心地刻着字。
戴安娜·彭德雷根
他只写了这七个字,他的手不断地颤抖着,怎么刻都可不好看,可他笨拙地操纵着手,刻出一个个勉强能看的字。
他终于站直身子,转过身子,拉住妹妹的手,离开了墓园。
“不回家吗?”女孩忽然问。
男孩仍然面无表情,拉着女孩的手,只是他的脚步忽然停下来了一会,接着继续往前。
雪下大了,无数的雪从天上落下来,渐渐盖住地面,一切的一切都被扫荡得一干二净,白色占据了所有。
寒风中,那句话几乎听不见了,不知是被寒风所掩盖了,还是被热热闹闹的人家中传出的笑声给遮挡住了。
“我们没有家了,莎莉斯特永远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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