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焦烨死一样的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闻着清新的消毒水味混杂着尸臭一般的中药味,眼前的五彩铃铛似乎已经失去了光泽,变得死气沉沉。一弯浪漫的拱形窗子外雷电交加,道道闪电只劈向她的窗口,影得黑暗的屋子惨白惨白。仿佛每一道闪电都是为她而来,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啊!我绝壁是要死了。焦烨躺在床上如是想,因为她已经被不间断连续化疗了两个疗程,医生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狠狠的折腾了她一番,而现在,医生连折腾她的耐心都没有了。
纸保不住火,最终她老妈还是知道了她病情的真想,现在正躲在她的病房外哭的泪人一样。
母亲大人,天色已晚,您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照顾,如果有任何事情,我会亲自去通知您的。
那就麻烦你了,弩璧同学,真是太感谢了。她大概也不想让焦烨老是看到她哭,干脆躲回自己的房间去哭吧。
主人,您怎么不开灯?母亲大人已经回去了。
啊!好想吐槽他,不要一口一个母亲大人叫的这么亲热羞耻。
弩璧,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还得在找一个新的主人?
主人,说什么傻话呢!您离死起码还有7天,这种事不需要着急。
是吗?果然得有个新的主人啊!这样你就可以换一个名字了,真是不错啊!
嘛!按概率计算,新主人要比您强的概率是80%。弩璧一边说着,一边将焦烨从病床上扶起来。
哎!果然不是女猪脚就只有炮灰的命啊!没想到我竟然是自灭啊!
主人,您脑子烧坏了吧,说什么我听不懂。弩璧递上吸管杯,里面装了500毫升6摄氏度的凤梨西瓜汁。
我是说按照剧情发展,将来你会遇到一个赐你名字的女神,然后相爱,然后你悲剧,而我本应该是那个偶尔在回忆里出现的前主人呢,不过现在这么早就挂了,只能变成路人甲了。
主人,您是几天没写小说,憋醉了吧,快把果汁喝了,醒醒脑子。
焦烨将吸管杯抱在手里,感受着杯子带来的冰凉,望着里面泛红的液体直犯恶心,她现在闻见什么味儿都想吐,只有消毒水味能让她安心,她甚至真想喝一口消毒水试试,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如闻起来那么美味。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真想出去走走。
那就去吧,任何地方,奴婢都会陪您去。
焦烨盯着头顶的五彩铃铛,不经意一颗眼泪滑落。真是人之将死,其心也善,一瞬间,她有了太多后悔的事情,而有一件,真是让她后悔终生。
上小学的时候,她有个最好的玩伴,就住在她们家楼上,然而有一天,她死了,也是白血病。
身边的人从她得病开始,就纷纷带着礼品去慰问,但她自己,却一次也没有踏入过她的病房一次,直到她死。
焦烨每天晚上都跑到她们经常坐的篮球架上去看星星,她脑子里有太多回忆,太多想法。我应该去看她呀!我们是好朋友!
可是去了说什么呢?治病要很多钱吧?我们家这么拮据,也帮不上多少忙。
看见我她会开心吗?我们本来是一样的,可是现在她病了,我却还好好的,她会羡慕吗?她会想为什么病的是我吗?
是啊!为什么病的是她不是我呢?
可如果是我,妈妈也会很伤心吧!
就这么纠结着,她便成了人们口中的没心没肺之人,朋友病了都不去探望,还妄称是好朋友呢,越是如此,她就更不敢去看她。然而,没过几天,她就死了,因此她也更不敢蹬她们家的门,连她的葬礼她都没有去。
为什么我这么蠢,为什么我要想那么多无用的事情,为什么我不能像大家一样如常的去看她,去关心她。
她一定也与我此刻一样,害怕下一刻小命就没了,害怕丢下妈妈孤孤单单一个人,心里企盼着我去看她。到最后,她是不是在恨着我呢?
如果我死了,妈妈怎么办呢?如果她身边的人也跟我一样无情,没有人来关照她,没有人去慰问她,她该多孤单,多可怜啊!
这就是报应吧,谁让我平常没有做过善事。人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片田,人们相遇相知中,在彼此的心田里种上属于自己的花,用善待和关爱浇注它成长,让彼此的心灵美满如画。人死的时候,就是收割的时候,从每个人的心田里取回自己的花朵,见证自己的一生,所以,你死了,别人会心痛,因为你在别人的心田里挖了个坑。
然而,除了自己血浓于水的母亲用天性在爱着我以外,我从未在任何人的心里种下过哪怕一朵花,所以,我死了也将无人知晓,无人心痛,因为我的心里是荒漠啊!
病了这么久,除了弩璧代表全班同学来照顾我以外,没有一个人踏入过这个病房,然而,这个弩璧还是个机器人。呵呵,我的人生就是这么荒凉,荒的一片苍白,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留不下。
焦烨看着弩璧静静的站在她的床前,一个惊天霹雳闪电划破长空,在人间投下一道亮影,滚滚的惊雷哄哄的由近及远,携着一片大雨呼啸而来。在这一闪而过的亮影中,焦烨看到的是弩璧宛如星月的眉眼,那眼神透彻而虔诚,柔美而浩瀚。鬼斧神工的下巴上那一弯微翘的薄唇似起未起,这美非惊心动魄,而是恰恰相反,静谧神安。既然是机器人,那么他总有一个造物者,这是谁的审美呢?
弩璧,你说你来自未来是吧?
是,主人
那是多少年后呢?
也就一百多年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焦烨的意外,因为弩壁只要说数据,就一定会定量词,且精确到小数点后。
那你为什么会从未来到这个时代来呢?
弩璧沉默了三秒,我跟您说过了,我的数据库里没有相关数据,无论搜索多少次,结果都是不知道。
焦烨深叹一口气,这大概是世界唯一一个能让他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但这也是最让焦烨忧虑的事情之一。
三个月之前,焦烨刚刚搬完家的第二天,就有一个自称是快递公司的人给她打电话,说有她的快递,且是大件。但她最近分明没有购物,就算是以前买的东西,自己忘了,也不可能这么智能,会自动更新地址,寄到新的家里来。
所以她以为是骗子公司,没有理睬,然而她晚上到家,却发现正厅中间居然摆着一个长宽高差不多都是两米的箱子,且并非传统的纸壳箱子,竟然是类似铝箔一样的金属箱子。
箱子外光滑如新,没有任何可以显示地址和联系人的信息,整个箱子仿佛铸造一次成型一般,没有任何连接的痕迹。这么大一个箱子到底是怎么进了她家一米宽的门的呢?难道这个箱子是可折叠的?焦烨好奇的伸出手,摸了摸,好凉,又推了推,纹丝不动,好像不是一般的重的样子。难道是天外来客?
她不知道拿这个箱子怎么办,便选择先不理睬,而是自己去洗澡,但洗完澡一出来就发现,那个箱子又神奇的不见了!
然而,沙发上却多出一个美男子,那个人正是弩璧,哎!在不知道他是机器人之前,焦烨也当真生出过无限幻想,小鹿乱撞过,还以为是真实版的都教授造访了呢。
尽管他是一个机器人,但焦烨此刻也仍感激,自己在生命的最后还能有这么一件奇怪的物件走入自己的生活,陪自己打发了许多时光。并且在生命的尽头,他竟然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即使在他的故事里,自己只是个路人甲,她也仍感激上天对她的这份恩赐。
弩璧,谢谢你
主人,最近你谢我的次数也太多了
“是吗?大概是我有些贪心吧,我竟然想在你的心里种点儿什么。”虽然弩璧说过自己的储存体是不可擦除式的,但他却完全没有在遇到我之前的相关记忆,只是有常识存储而已。那是不是意味着,在我死后,他对我的记忆也会随之被擦除呢,这样,岂不是唯一一个记得我的物件也不存在了么?
主人,真遗憾我既不能感受疼痛,也不能理解死亡,甚至也不能帮您改善身体状况,如果您遇到的不是我,而是更高级一点儿的机器人,他们一定是可以帮您的。
焦烨气息微弱,全身疼的已经麻木了,只望着头顶的五彩铃铛在自己眼前不停的晃,晃的她感觉天地都在跟着旋转。原来人要死的时候自己是能感觉到的么,那种仿佛徘徊在彼岸与现实之间的那种飘摇感。
主人,您的生命特征正在下降,血压下降,心跳减缓,主人,
啊!原来我是这么的想活,这么的怕死的吗?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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