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文/闪灵
阴森的古堡里，忽然响起了更大的连环爆炸声。那爆炸声密集而轰隆震天，比刚才那一下空间震动显得更加声势浩大，更加惊人。
车璐阳提着手提药箱，镇定地走在古堡的走廊边上的阴影里，两边巨大的烛台上燃烧着特殊油脂炼成的蜡烛，他一个个路过，就随手拨开那些烛台下蜿蜒流淌下的烛油，向依稀变软的固体中倒下一两滴可疑的液体。
鲸脂，含脂肪十分丰富的动物油。上次偷偷抠下一块做了化验，这血族使用的鲸脂中不知道还加了什么，导致原本就含有的大量甘油现在纯度更高，而现在……简直可以直接用于合成炸药中的硝化甘油。
车璐阳淡淡地看着那滴进去的配药，看着那些烛油慢慢变色，微微一笑。
一个。又一个。
走廊上的每一个烛台上，他都略作停顿，好整以暇地埋下东西。
忽然，前面一个声音厉声喝问：“什么人？”一个血族从转角走过来，狐疑地看着车璐阳，认出了他。
“车法医，你不在实验室待着，出来做什么？”他阴沉沉问，血族本来都天生相貌极美，这个人的长相更是阴柔又冷厉，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惨白一片。
车璐阳从容地道：“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他打开了手里的手提箱，当着那血族的面，从箱子里拈起来一个小小的银色圆球。
“什么东西？……”那血族知道这个人是长老诺森特极为看重的客人，也不敢直接动手，疑惑地看向那圆球，可是忽然地，血族特有的某种对天敌的预感就死死笼罩住了他。
那小小的东西，仿佛有着致死的魔力！
他的身形忽然后退，鬼魅一样的想要先离开这致命的玩意。可是车璐阳毫不犹豫地跟着他，手疾眼快按下了上面一个小小的按钮，然后向他就要远遁的身形拼命扔了过去！
然后，他就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一片烈日朝阳般的明亮光线在这阴暗的地下古堡中蓦然升起，强烈地就像正午时分最炽烈的自然阳光，炙热，耀眼！
那个血族“啊”地一声惨叫，吓得魂飞魄散，阳光，这是血族最怕的阳光！
那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发出和自然地阳光如此类似的东西？！
他疯狂地用尽力气，想要逃离这光线的笼罩，可是纵然他再快，也超越不过光速。
一团金灿灿的光线照耀上他的身子，几乎是立刻，他苍白而光滑的肌肤就像是被泼了一锅滚油般，泛起一大片黑烟，皮肤上迅速出现了严重的灼伤，白骨尽现，简直惨不忍睹。
烈阳弹微型手雷！
“啊啊啊！”他凄厉地长声惨叫着，双手在空中乱舞，眼窝里已经血肉模糊。
车璐阳仿佛对这惨状视若不见，灵巧地退回到烛台的阴影中，一动不动。他晶亮的眼睛藏在金丝眼镜后，看着血族的浑身鲜血，兴奋地微微战栗。
他不是战斗人员，这种直接的对抗并不是他的长项。但是……可以看到敌人在自己手下鲜血淋漓，果然感觉非常棒。
那个血族安静了下来，漂亮的脸上早已经千疮百孔。强忍着剧痛，他充满恨意地翕动着两个血洞般的鼻孔，忽然向着车璐阳藏身的巨大烛台边转过头。
眼睛已经被烈阳弹的模拟阳光刺瞎，可是敏锐的嗅觉仍在。那边，那个该千刀万剐的人类在那里！
他忽然身形闪动，像是一只巨大的血蝙蝠一样，向车璐阳的所在猛扑过来。
车璐阳也动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足狂奔，那血族身子刚刚略过他刚刚藏身的烛台，一声巨大的爆炸忽然在他身边冲天而起！
鲸油中的硝化甘油合成刚刚形成，烛芯中的火，刚刚燃烧到那里。
那个血族目不能视物，冷不防又吃了第二次巨大伤害，只来得及惨叫了最后一声，就被冲天的爆炸彻底炸上了天。
“怎么回事！”好几个巡逻的血族被这边巨大的血腥和响动惊动，纷纷从另一头跑了出来，一眼看到车璐阳，“站住！”
车璐阳充耳不闻，只拼命回身狂奔。那几个血族巡逻者随后就追，然后，车璐阳一路跑过的地方，火光一一冲天而起！
一路上的烛台就像一个个微型炸药库，在他身后次第炸开，那些血族巡逻一边惊惧地叫骂，一边气急败坏的躲闪。终于有人没能一一躲开，一声声惨叫开始此起彼伏。
车璐阳凝神在心中暗数着爆炸的次数。十六，十七，十八。……
没有了，他只来得及安下十八个烛台的陷阱，随着那最后一声爆炸响起，他已经听到了身后一阵带着血腥之气的风声。
还是有躲过所有爆炸的血族，终于追到了身后，他叹了口气，忽然停住脚步，然后转身闭眼。
那个血族愕然看着他和车璐阳之间的那个圆溜溜乱转的东西，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一片刺眼的强光灼瞎了眼。
……车璐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好像要跳出了胸腔。体力还是跟不上，对付这些行动快如鬼魅。五感都强于常人的吸血鬼，简直是一件逆天的事情。
身后的那一队血族已经都**掉了，可是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有别的血族再赶来。他看了看箱子里的烈阳弹，微微叹了口气。
只剩下七八颗了，该死的简随风，干什么不给他这种毫无战斗力的人多留一点烈阳弹！
好像是呼应他心中的咒骂，古堡深处的某个地方，忽然传出了一阵密集的枪声，然后就迅速归于了平静。
简随风在动手！除了发出第一次的空间震颤弹给外界传送进攻信号以外，这是第二次能明显感觉到他在行动。
车璐阳忽然皱起了眉。
有点不对啊。空间震颤弹发射后，按说该立刻出现的自己人的接应火力呢？整个古堡没有一点外人入侵的样子，除了他自己在这里傻兮兮地应战。
要命了，他又不是战斗人员，这样搞下去，还不是迟早死得很惨？！
“法医哥哥，放下你的箱子。”
身后，一个甜美的女孩声音在车璐阳耳边柔柔地响起，“别动，你动一下，我的指甲就会划破你的脖颈哦。”
艾米丽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侧，晶亮的碧绿眸子看着他，竟似有种期待：“法医哥哥的血，我一直都很感兴趣，你不要给我理由哦。”
车璐阳感觉着自己脖颈上凉凉的指甲，一阵恶寒。这一次，她是来真的，他能感觉到。
“你伤害我，你父亲诺森特大人会生气的。”他强作镇定。
“不。他不再需要你了。”艾米丽露出一个同情的笑，歪头看着他，“实际上，是他叫我来找你，把你带去他那里的。”
“干什么？”车璐阳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艾米丽咬了咬嘴唇，有点悲伤和犹豫：“父亲大人说，他希望有人能见证属于他的奇迹，你是很特殊的存在——他也想让你一起分享。”
“我能说不想去吗？”车璐阳叹口气。
艾米丽摇摇头：“我不能违抗父亲大人的话。”
她慢慢俯身，把车璐阳手边的小手提箱拿到了手中，而她乌黑剧毒的指甲，始终没有真正离开车璐阳的脖颈动脉。
“跟我走吧。法医哥哥。”她轻声道，脸上没有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车璐阳站在这个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一时间，竟然有点微微的晕眩。
他知道这古堡巨大，但是却从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小型的隐秘空间——从跨进门的那种微微空间波动就能知道，这才是这个古老血族城堡的真正中心地带。
一条巨大的血色长河，正缓缓流淌，不知从哪里来，不知道流向何方，只有中间的一部分经过这奇诡的空间。
血，鲜红的血，粘稠地像是实质，充满了这条宛如活物的河流，散发出浓烈的几乎叫人呕吐的味道。
而车璐阳，真的弯下腰开始呕吐，在他看到那条血色长河两岸的景象的那一刻。
那两岸边，斜斜躺着的一大堆人，他认识一多半。
都是他亲手挑选出来的，在他亲手调配的试剂催化下，对方石表现出微弱反应的那些试验品人类！
虽然早知道他们被带走，不可能有什么美妙的事情在等待他们，可是当亲眼看见时，还是有点无法忍受，以至于他忽然感到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那些微弱血脉的天选者，全都被割开了静脉，巨大的橡皮管连接着他们的血管和鲜血长河，那河中的血液，全都来自于他们的身体！
这些血液是这样充满生机，浓浓的生命灵气混合着将行就死的邪恶，整个空间里充满了这种矛盾感，生命和死亡的平衡在这里岌岌可危，却又维持着奇妙的平衡，生生不息，涌动翻转。
长河正中，诺森特微微闭目，大半个身子都沉浸在鲜血长河中，优雅而俊美的脸上有氤氲的光华流转。
那光华是鲜红的，就像是最瑰丽的顶级鸽血宝石，散发着华贵而不容侵犯的光。
……不是宝石，却胜似宝石千万倍！
血色长河中，凌空漂浮着那颗车璐阳在试验大厅看过无数次的方石，原本是无色透明的，现在却被这浓重的血液长河映照出了血一般的诡异色泽来！
在那光华中，诺森特缓缓睁开眼。
车璐阳目不转睛看着他，忽然发现，原本就英俊貌美的诺森特，现在容貌好像发生了一点改变。
并不算明显，可是绝不不容忽视，那属于生命力和勃勃生机的混合产物，让诺森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强大至极的威压。
“你来了。”诺森特微微一笑，举手示意，“坐下观看吧。”
他的手臂从那些粘稠的血液中抬起来，却没有沾上一滴，那些红色血滴都纷纷滑落，在他肌肤上毫不停留，就好像也会微微惧怕。
车璐阳从善如流地在一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你好像真的一点都不怕。”诺森特有点奇怪地看着他。
“怕有用吗？我表现出很害怕，然后痛哭流涕，你就不会杀我了吗？”车璐阳比他还诧异似得。
诺森特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然后他点头同意：“是的，没有用，。你一定会死的。”
艾米丽在一边紧紧咬住了嘴唇，好像忍不住要说话，诺森特淡淡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浑身一抖，惊恐地闭上了嘴巴。
诺森特没有再理车璐阳，缓缓闭上眼，继续浸泡在那血色长河中，升腾的血气在他四周萦绕，而他苍白的脸，现在像是一块玉石般发出绝美的光。
“你用这些人的血来帮你召唤守护者？”他忽然冷不防地问。
诺森特静静不答，就在车璐阳以为他再也不会理自己的时候，诺森特却淡淡开口了。
“这得感谢你，不然没办法找到这么多带有天选者血脉的人类。太多人的血脉是极其稀薄的，没有启蒙者帮助，很难被发现。”诺森特道，“你的医学手段很有用。”
他睁开眼，玩味地观察着车璐阳的表情：“说起来，这些人都是你害死的，你为什么没有一点内疚的样子？”
车璐阳看了看四周毫无生气的那些人，离他最近的，恰好是他第一天挑选出来的那个青年。
他的脸上已经浮现出青白的死亡之气，血管中的血液还在缓缓注入那条血色长河中。
车璐阳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开眼。
“他们不是因为我死的，是因为你。”他极为认真地回答，“我自己要活下去，我也尽了最大努力来保全他们，那么我为什么要因为不该我承担的事情而自责？”
诺森特扬起长眉，似乎没太想到他的应答，半晌，他才微微一笑充满狡黠：“车法医，那是因为你不够在意他们。”
“并不是，我只为自己真正的罪愆和错误负责。”
“例如被你入职凡尘之眼时，手术失败害死的组员。”诺森特在升腾流转的血雾中遥遥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真正能堪称恶魔的笑来，“或者，例如十年前你亲手手术致死的父母？……”
艾米丽在一边忐忑地听着，也看着车璐阳。这个人类的法医哥哥和方才一样面无表情，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平时看似羸弱，但却比任何她见过的人类都坚硬和刚强。
可是艾米丽就是知道，一直刚强的他，变得软弱了，人类就是这样，会因为一些奇怪的小事——比如一句轻飘飘的话、一个无意的微笑——就忽然卸掉了最坚硬的内心盔甲。
诺森特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于是他满意地沉下身体，重新开始体会着身上的神奇变化。
他周身的毛孔都在加速打开，那些带着人类新鲜生命力和天选者灵力的血液在他体内流转，替换掉他早已苍老和充满毒素的血液，然后，他已经感受到了体内充沛的新生力量。
那些力量，在饥渴地回应着那块神奇的彼方之石的召唤！
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启蒙者，他明明是乔凡尼家族资质最好的天选者，可经过了几百年的等待，他始终无法顺利开启和更高纬度的生命的沟通，不知是否是因为血族的特殊体质，他连那些没有启蒙者帮助的人类天选者能够进行的不完美沟通都做不到。。
所以，他另辟蹊径，终于上苍不负有心人，叫他真的找到了这条对于血族更加适合的方法！
忽然，整条鲜血长河的血水，开始汹涌地翻起巨浪，漂浮在水面上的那块稀世珍宝，方石，也开始猛烈颤动起来！
车璐阳猛然抬头，心里开始下沉。
他忽然觉得，这个家伙好像就要完成什么了，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要达成什么，可是很显然，他将心想事成，无所不能。
整个地下大厅的空间，都在颤抖，巨大的能量在那方石上向外肆虐发散，像是要撕裂什么。
车璐阳踉跄后退，他忽然知道了下面会发生什么，没错，那些来自方石的能量会撕裂空间，引来第五维空间的生灵，那将是诺森特的守护者，他们将结下属于他们的专属契约，共享这块时空之石的巨大能量。
他能做些什么？！该怎么阻止！
那个空间来的生物将是他们无法抵御的高级生命，绝不能叫他来到这个低维纬度的世界！
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出好几种办法，可是都毫无胜算，就在他冷汗流下的时候，脖子一凉，艾米丽冰凉的指甲又按在了他的动脉上。
“没用的，你阻止不了父亲大人。”她低声道，童稚的萝莉音很笃定。
“砰砰砰！”就在这个时候，巨大的火舌忽然从大厅入口突袭而至，带着摧枯拉朽的巨大灵力，一个矫健的身影在漫天灵力波动中不退反进，急速飞来！
他的身体整个吊在一根银白色绳索上，那绳索坚韧如钢，在空中一卷一收，借着弹力把身子整个弹向血色长河中的诺森特，而他人在空中，手中的两只巨大枪械已经连连喷射出宛若长龙的压缩灵力子弹，全部倾泻向诺森特！
简随风！
说是子弹委实低估了些，那简直是巨大的灵力火箭炮！恐怖的灵力波动中，那些火团一个不漏，全部打在了血色长河正中的诺森特身上。
滔天的血浪冲天而起，在那血水帘幕中，车璐阳凝目望去，清清楚楚看到，诺森特踉跄后退，光洁的上身蓦然被轰开了无数血洞！
击中了！车璐阳心头大喜。可是这喜悦还没有来得及落到实处，就被下一刻的景象扼杀得干干净净。
血浪落下，长河重归平静，甚至那水流好像更加粘稠厚重，诺森特及腰的血水中缓缓站起，身上的无数血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不过片刻时分，已经恢复了毫无瑕疵。他的身边，有越来越大的波动在肆虐，某种来自远古的强大气息慢慢从那血色长河中溢出来，萦绕着他，像是开启了一扇不能动的禁忌之门。
那不是这个时空的东西，它太强大，太邪恶，带着睥睨世间，摧毁一切的气势！
车璐阳虽然不清楚那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直觉地感到心底一阵没由来的巨大惊悸。
身子一紧，一道银索已经劈面飞来，死死卷住了他的腰。
“走！”简随风的脸色从没有过的凝重，双手抡起那极坚韧的合金索，将车璐阳整个人缠住，扔向了大门。
“不准走！”艾米丽尖叫，小小的身体像炮弹一样冲过来，手臂后发先至，鬼魅般向车璐阳身上的绳索划去。
车璐阳身在空中，忽然手掌一扬：“烈阳弹！”
艾米丽一路上看过无数被这种模拟阳光烧伤的血族伤员，对于这东西天生抱着畏惧，她吓得锐叫一声，慌忙一个折身，往下急坠。
直到落地，四周却毫无动静，她一眼看到地上刚才收缴的药箱，才醒悟过来，混蛋，狡猾的人类，竟然骗人！
再看门外，车璐阳和简随风的身影已经消失，她正想接着去追，可是忽然身子一颤抖。
她惊恐万状地缓缓回头，然后，她的碧绿眸子猛然收缩，像是看到了最可怕的东西。
刚刚那种远古的威压已经彻底破壳而出，四周的血液齐齐飞上天空，像是在为这降临世间的异界强者献上臣服的礼花，表示雌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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