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片空虚的极光之中,我可以选择毁灭,反正只是从空虚中诞生,又从空虚中消失罢了,但是在那片混沌的漆黑降临之前,时光停滞:我像深海里的一条鱼。
听他说有灵的魂在消亡之前,都会想起生前的种种,我的灵,我的心——存在的时间相当短暂,三年前的我只是一团魔力合成的魂,以龙的形体作为工具,测试考生的力量,我一招一式地回应,所有的动作都经过精心慎密的考虑,被极致的智慧安排妥贴,无数的我打倒了无数考生,无数的我分解自灭,无数的我被无数的考生打倒,无数的我自然消失在空虚中,一次次地重演轮回。
直到那天的我与一个年轻人交手,他的力量比贤人预想的强大,他破解了我所有招数,然而最后一刻他没有消灭我,他竟然还有余力去怜悯,他呼吸平静而自然,用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把我的形体化作纯碎的魔力收藏在里面。
我陷入了长眠,在梦境中我看见了外面的世界,我看着形形式式的人来来往往,我看着一只又一只充满混沌气息的生物化作白骨,他们的混沌一天一天加强着我的灵魂,慢慢地我发现我看到的正是那个年轻人眼中的事物。
有一天我听见他的声音,像盛夏的海风,不是贤人冷冰冰的咒语,他的名字叫维特,他暂时把我叫做小龙女。他告诉我世界上的各种各样的事情,他是一个老师,他是一个爱讲故事的人,而很多时候,我是他唯一的听众。
他最爱看的书叫做《魔物大全》,是皇城魔法学院的创始人编写的,这个人已经死了好几百年了,这个人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面走遍世上每一个角落,无论仙境还是地狱,他与自己见过的所有魔物交手,或胜或败,无论如何他活了下来,到了再也走不动高山的年龄,他创立魔法学院,教学之余,把他平生见过的所有魔物的形态、习性、强大和脆弱记载下来。他说他要重走这个老人走过的路,打遍老人打过的魔物,他要验证这个老人写下的每一句话,他要重修这本《魔物大全》,名字起作《维特新编魔物大全》,他走了两年书本里的魔物没见超过百分之一,他听说军队里有些人专门猎杀罕见厉害的魔物……
他最挂念的人是故乡的姐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自从老爷爷失踪后在世上大概找不到比她更在乎他的人了,他说不带她一起旅行的原因是他的旅行实在太危险,所以只能一个人旅行,在秋天路过他乡成熟的麦田,那金黄的麦穗让他想起姐姐温暖的金发。
他最爱吃的是烧鸡翅和野菜兔肉汤,这两味是他和姐姐打猎时常做的菜式,山鸡和野兔是他们最常打到的猎物。他说烧鸡翅和做肉汤的火绝对不能使用魔法生成的火,这样会毁掉肉的鲜美,香料的调味。他拿枯树枝在干木上面旋转取火,姐姐在周围摘取香料,打猎做饭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在太阳下山前,他们看着夕阳挺着饱得撑着的肚子,拧着给老爷子的打包回家。
他旅行露营最爱吃的也是这两味,他说要不是我还没到气候召唤出来,真想让我也尝尝人间的美味,当然不只是野兔和山鸡。
“小龙女我告诉你,”
他坐在火堆旁边,一边转着野鸡,一边自言自语似的地说:
“烤野鸡最有趣的地方倒不是品尝它鲜嫰多汁的肉,而是一边转着烤棍,一边看着鸡油滴到火里面,听着吱吱喳喳的响声,一边闻着蒸发的辛辣香料味。很快,你就可以品尝到人间的野味了哦。”
今天我的形体终于可以被召唤出来了,我的身和心都准备着体验这个世界,特别是他说的烤鸡和野兔汤。
虽说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但被维特赐予心,一起旅行,一路上看了这么多风景,听他有的没的说话我也是无憾在人间一趟。
维特是被爱着降生在世上的,被爱着长大成人,故乡有爱着他的人在等待,他应该活到老死,而不是死在这种狰狞的黑咕噜的怪物手上,维特,你不该,你不该选择同归于尽。
维特自愿牺牲,成全队友,有他的想法,但是在同归于尽的那刻我起了私心。
我拥有强大的力量后没几分钟,又再体会到频死的虚弱。
我从极光之中逃了出来,我化成一条小龙,用爪子抓住他的身体,沿着大河,一直飞,如果真有那个地方,我们两条命也许得救。
维特说飞鸟谷是个特别的地方,特别在于它看似是个平平无奇的峡谷,却链接着恶魔与仙灵与人间三个世界,传说飞鸟谷离不远的地方耸立着世上最高的山,从山上流下来的那条河——有人试过沿河探索它的尽头,但是九曲十三弯,没看到瀑布,没看到湖,更没看到大海,就因为补给不足而返航,也有一去不返的船只——通往神秘的仙灵界,传说是世间灵魂的归宿,听说那里的神仙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医术,能打造最锋利剑刃,最坚固的盔甲,他们掌握世间万物的知识,这个地方只有编写《魔物大全》的老人去过,传说也是在那本书记载的。
说不定是他胡说八道乱编的……
好累。我再也飞不动了。
我必须休息。
我停靠在岸边,河岸不远处是座森林,似乎有上千万种不知名的鸟在竞相争鸣。
维特处在深沉的休克中。
在虚弱的呼吸中,他的体温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我用翅膀遮着他的身体,希望可以留住他的体温,我不知道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维特所说的神,但此刻真心向神祈祷:
救救我们,救救维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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