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再有点点波澜,玉湖上的风显得有些寂寥,夜色总是安静得不肯作响,虽然已经迎来了盛夏,可周围的一切好像并没有什么旺盛的生机。
歌谣不曾有人传唱,简单却不见荒芜。
湖边,坐落着一座庙宇,看起来已经上了年头,也不知是何年修筑,风烛残年的老墙摇曳着最后的生命力,却爬满了青绿的枫藤,有些不支,却也好似就此长存。
“唔......”
醒在阳光不曾照到的角落,微妙的时间,微妙的地点。
应该是一早便有所习惯了吧,不知从哪儿取下一套略显老旧的宽袍,素雅的花色并不算华丽,碎得有些散漫的纹路让人提不起劲。
我想,便是我最早的记忆了吧。
我出生在这座庙里,每天无所事事,就这样虚度着光阴,看着日升月落。
一天天这样过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不过,这样的生活,在初春的一场大雨后,似乎又有所变化。
这一天,一些陌生的人来到了这里。
他们丝毫不顾我的意思,便大兴土木,似乎是为了修缮我的住所,也许并没有什么恶意,于是,我也默许了。
湖面总会映出自己的样子,那时的我,总认为自己也是一个人类。
当然,当我发现他们完全无法注意到我的时候,我便也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存在,这样的自己,似乎没什么不好的。
“你好!”
偶尔的偶尔,我会跟一个陌生的人打招呼。
“有谁在叫我么?”
当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也许早已离开。
我不喜欢太过寂寞,那种味道真的很难以忘怀,沉浸在那样的岁月中,对我而言是一种无声的折磨。
“人类太无趣了.......”
我想那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朋友吧,不,与其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第一个肯和我有所交流的生灵。
“你说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它表现得很惊讶,但那与生俱来的慵懒气质却怎生都挥抹不去那平静的面容。
“嗯......”
也许是第一次和别的生灵交流吧,总觉得有好多话想说,却最终堵在嘴边,懦糯地发出一个有些沉闷的音节。
“说起来,之前倒是有听到那边的人类说这里的神社很灵验呢,难不成,你是这里的神明大人?”
它的目光很少聚焦在一个点上,不过那颇有些起伏的声线还是让它看起来稍微不再那么死板。
“嘛......大概吧。”
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我,也只好顺着它的话应承了这个所谓神明的称呼。
那家伙似乎也就这么信以为真了,再然后的岁月里,我们成了挥之不断的相识之人。
和它在一起的日子里,不论是春蚕破茧还是夏雷秋霜,都让我觉得时光不再那么令人煎熬。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冬天,它告诉我它将远行。
然后,便一去不返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原来颇为热闹的神社,也变得人迹罕至,再没有什么人肯到这边来参拜了,可能是觉得所谓的神明大人只是骗人的吧。
......
眼前,少年听得入神,浑然不觉,高悬天边的一轮名月,已渐渐爬到了天际的顶点。
那个孤独的影子望着那弯弯的月牙,似乎也笑得不是那么黯然神伤了。
“为什么,不去做点什么呢?”
少年有些无助,就像眼前这个如自己一般大的神明一样,他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
“在临走之前,它问过我一个问题......”
墨色的发丝点尽那个空灵如谪仙般的面容,隐隐现出一分落寞。
“呐,认识你这么久,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有些模糊的影子,即将远行的它,问起了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伙伴,也许还期待着再见。
“难道你......”
转而,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震惊地望着身边的神明。
“莫名......”
他的心思很单纯,终究无法说清,亦或是欺骗,终于撒下了这个不算欺骗的谎言。
“所以啊,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就又回到了之前,似乎是再也完全没有什么人来找过我,大概你是最后一个吧。”
莫名想了想,摇摇头,叹息着。
“那也不算太惨嘛......”
少年起身,淡金色的发丝有些零碎地撒在了空中。
“喂,还能再见到你吗?”
直到那少年走出去很远,莫名才出声道。
“谁知道呢?”
“哈,也许吧......”
湖心的月色,终于又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那是一个孤独的少年,身着宽大的碎花长袍,静静地坐在那叶扁舟上,裸着足踝趟在湖中,飘洒着慢慢远渡。
......
长相守,莫相忘.....
这本是鸳鸯分飞,奠爱所作,却不知为何,穷尽了凡人的一生,去追寻。
莫名的神社一般不会被拜访,今天却是个例外。
“那个,有人在吗?”
那还是个孩子,看起来有些稚嫩,却灵动地有些让人意外。
神社已经很老旧了,虽然爬满枫藤的老墙周围似乎围了一层木架作为支撑,可显然也已经是上了年头的老物,显然禁不住太过冲动的触碰。
“啪嚓—”
莫名皱着眉,他本是不想现身在人类的面前,却奈何也不希望自己的栖身之所遭到无辜的摧残。
“没有人教过你,别人家的东西不能乱动吗?”
临夏的身后,淡淡的责备飘出。
“啊,啊抱歉......”
看得出来,这是个很老实的孩子,一副受惊的样子,拼命地道歉着。
不过,当临夏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身旁本就空无一人。
莫名讨厌寂寞,却也不喜欢有陌生的人类不请自来,叨扰自己的清净。
“诶!?”
临夏愕然,自然寻不到不愿现身的莫名。
“那个,您是莫名先生吗?”
空耳的轻唤似乎并没有激起什么让人期待的涟漪,在那孩子看不见的地方,莫名有些寂寥地回身。
“你......”
熟悉的淡金色碎发依旧,只是那颇为平淡的脸上,却又多了一丝稚嫩,和一点怯懦。
宽敞的袖袍轻舞,无风自动,渐渐飘落一个身影,临夏的面前,一个披着墨发的少年皱起了眉。
“木雪?”
莫名自语,转而摇头。
“可是,太小了啊.....”
“那个......您刚刚说的人,是临夏的爷爷哦。”
临夏有点怯懦。
“诶?木雪的孙子?!”
莫名的瞳孔开始放大。
“你今年多大了?”
“七岁......”
“啊,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啊,也难怪。”
回过神来,莫名掐着手指算算日子,却也释然,不觉间,70年匆忙而过。
“那么,你来这里找我,是你爷爷的意思咯?”
望着这稚嫩的孩子,莫名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寄于故交的面子,多问了一句罢了。
可是说到这里,却见临夏的眼眶蓦然红了,有些压抑地低下了头。
“爷爷......爷爷已经......”
难得的,莫名的眉头挑了起来。
......
“原来如此,人类的一生,还真是短暂啊。”
得知故人已乘黄鹤去,难免有些惆怅,莫名的心情似水,虽无波浪,却也难免泛起点点涟漪,终归只留下一声叹息。
“父母呢?”
“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么?”
“爷爷说,还有莫名先生你......”
临夏缩着身子,坐在莫名身旁,一点点掰开那记忆中的零碎点滴。
“这样啊......”
莫名的目光柔和下来,有些平静,更多了一丝爱怜,轻抚着身边这孩子的头顶,似乎是回答,又似乎有了一丝明悟。
在临夏的记忆里,那是个从未有过的夜晚,让人安心,就像睡在爷爷身畔一样,风划过湖面,一叶扁舟载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飘着,荡着,像是要往很远的地方,却又总徘徊在同一轮明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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