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疤总是挤在母亲的脸上，我数不清母亲被打过多少次了，只记得每次的情形大多一样。母亲忍受，父亲打完就扬长而去，不见踪迹。
父亲对母亲似乎没有爱了，母亲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宣泄愤怒的工具。我不由得在私底下咒骂父亲，心中关着一票黑色的念头在吼叫着：“为什么，为什么这种男人还活在世界上啊！”
母亲有个神奇的口袋，里面装满了糖果，很是得我的欢喜。每当我咒骂父亲时，母亲就赶紧跑到我的身边，一手遮住我的嘴巴，示意我停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糖果塞进我的嘴里，她用纤长的手抚摸着我的脸，温柔而缓和地说道：“晓阳，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晓阳不高兴时不也乱丢玩具么。你这么小应该不会明白，你爸爸他生意失败了，亏的一塌糊涂，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事业永远是重中之重，每个男人都应当将事业放在第一位的。总而言之你得记得，你爸爸是爱我们的。”
事业么，那个男人也曾拥有过事业？不，他只是一具冷血的行尸走肉罢了！
后来——父亲毫无征兆地死了，像那夏天的雨一般令人措手不及。
父亲找了一份货车司机的工作，常常在高速公路上奔波。母亲得知此消息高兴的不知道该是站好还是坐着好 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母亲绽开了最灿烂的笑容，她许是还在幻想着，那个男人可以回来。
我们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父亲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直勾勾地躺在我们面前。双眼无神望着天花板，脸色惨白，比暴戾的他更加令人恐惧。周遭还有苍蝇旋着圈飞，一股难闻的尸体的恶臭味。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就这么死了，那一刻以前的怨恨全都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我只沉重而清楚地明白：我没有父亲了。
母亲见到尸体，一下子瘫坐在身上，“哗”的一下就哭了。一颗颗眼泪从她的眼眶滑落至地上，诉说着一个女人的不幸。母亲哭了很久很久，哭到眼睛红了，哭到没有了声音。最后只是像父亲一样，呆呆凝望天花板，傻傻地笑着。她是在高兴和父亲看到了同一块天花板么？
父亲死后，我们的生活并没有因此变得好起来，而是愈加悲惨了。事故造成的主要原因是父亲酒驾，原本毫无关联的两辆车，因为父亲的神志不清而相撞，司机双双死亡。由于父亲的过错，本次责任大多由我方承担。巨额的赔偿款吓坏了我和母亲，那个男人，临死后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只留下一个洞让我们修补。
母亲口袋里的糖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又一张皱巴巴写满了的日程表：今天去哪里工作，今天收入多少，支出多少……
家中便只剩我一人了。
母亲回来的很晚，出去的很早。深夜常见母亲睡在桌上的情景。但那只是一会的事情，母亲很快便又会醒来，出去工作了。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经历多少个这样的黑夜。等到我长大的时候，母亲的债务终于偿还清了，倔强她却也因此倒下了，躺在医院里，至今都没有醒过来。
有天夜里，我迷迷糊糊地起来，恍惚看见母亲在那皎皎的月光下，绣着她最爱的杜鹃鸟，那杜鹃鸟仿佛在布上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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