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飘荡的雪花留恋着天空，迟迟不落下。
知道吗？好戏就要开幕了？甜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向着他吹了一口香气。受到这样的刺激，依然昏昏沉沉，一切仿佛都在做梦。
是梦，也是梦想。这是旧世界的梦，也是新世界的梦想。是即将被终结的梦，也是即将场帆的梦想。我可以看到你的未来，太阳般温暖也如太阳般酷热，想接近你取暖的人迟早会被你燃烧殆尽。你憎恨着这样的自己，但越是挣扎你便越是无情越是痛苦，终有一天你会诅咒命运，诅咒世界，诅咒一切。最后，无尽的后悔与孤独会伴随你的后半生，侵蚀你的全部。
怎么可能是这样的现实？骗人！雪花本能地反感，逆风而上。
是不是骗人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相信我，少接触外界痛楚会少一点儿。我，是为了你好。
我不相信！雪花缩了起来，拒绝接受。
不相信吗？你……不是刚刚就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吗？
鲜血忽然从四面八方涌来，染红了整个空间，连雪花都变了颜色，看上去成为了诡异的魔法阵。
我……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钻心的痛毫无征兆地炸裂，全身都麻痹了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
“哥哥，哥哥！你冷静点儿，我在这里。”
麻木的手被温暖覆盖，今朝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急切地呼唤着自己的少女。她宝蓝色的双眼有些红肿，显然不久前哭过。
今朝张了下嘴，却无力组织出任何话语。那声闷响萦绕在脑海中，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鲜红的血液。为什么你要在自己的生日自杀？什么时候下定决心要自杀的？明明之前还笑着，和自己说着话，忽然就像中邪了一样？
大脑里反复思考着这些疑问，让今朝的喘气一点点儿地粗重起来。
“不要想太多，这不是哥哥的错。”今夕紧紧握住哥哥的手，仿佛一松手，他就会不见。
“你不懂，”今朝的眼神空洞虚无，“不是我故意将责任压在自己身上，老道的死和我确有关系。不是我迟钝的话，事情不至于……”
“你错了！”少女拼尽全力地打断哥哥的后悔，她带哭腔说道，“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拒绝了他……就算再讨厌，我也可以委婉一点……”
今夕说不下去了，泪水开始蔓延。
“不，和你没有关系。”今朝勉强着坐了起来，一旁的病人很快地收回了他们好奇的目光。“老道他……早就有那个打算。”
今夕吃惊地抬起了头，脸上写满了讶异。
“今天他的表现其实不太正常，他在班上平常都喜欢装深沉，不会那么活跃的。现在仔细想想，那些哗众取宠的行为应该是伪装，但我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掩饰。”
少年按着额头，咬了下牙，无数细节如纷扬的细碎纸片，他试图抓住最重要的将它们拼接成完整的真相。
“是啊，一个天天闷声作死，上课睡觉的家伙为什么突然会当着同学的面开那么多玩笑，我居然一点点怀疑都没有。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谢罪之前，有必要将真正的犯人抓出来，我要去一趟学校。”
爱恩！少年毫不犹豫地呼唤了缔结着契约的神秘人，这次他没有失望。金发金瞳的少女优雅的身姿下一刻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汐汐，”久违地喊出妹妹的小名，但今朝完全没有亲密的意思，他的眼里只有冷峻，“外面有人吗？”
“外面有警察……哥哥不可以！你不在的话太讨厌了。”猜到今朝的想法，今夕慌张地抱住他的左臂生怕他离开。
少年在心中默默地道歉，对不起，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会为你带泡芙回来的，现在就让我任性妄为一次吧。
爱恩，留一个假象在这里，带我回学校。
没问题。
金发金瞳的少女指尖勾勒出发光的线条，整个世界的光明就像飞蛾一般被吸引了，能看清东西的下一刻，今朝已经站在校门内了。
夜晚的学校毫无生气，看样子连看门的也已经入睡了。操场边上的樱树看起来的确很像张牙舞爪的鬼影，但对夜晚经常外出的今朝只是普通的背景。更何况，他没有心思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害怕担心上，有更重要更优先的事情要做。
跑到教学楼前，就看见一把大锁挂在大门上。
不是你打开的吗？
爱恩轻轻摇了摇头。今朝的心脏跳动变快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点点推开门，门轴有人经常上油的缘故声音并不大，但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却是非常明显的动静。人造大理石的地面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玻璃吊顶印着他一人小心前进的身影。
爱恩果然不是人类啊，没有影子，镜子里也没有像，脚不沾地，神出鬼没。嘴上说着监视我更正错误，但却什么都不做。缔结了主仆契约，但反而是作为仆人的自己更像主人。面无表情，却经常说出讽刺的话语，对人类的感性行为嗤之以鼻，她到底抱着什么目的？
今朝没有开口问，他知道不会有答案，而且现在也不是当好奇宝宝的气氛。他慢慢走上四楼，来到自己班的门口，推了一下发现上锁了。
能搞定吗？今朝偏过头，其实他当然知道答案。
一股气流钻进锁眼，锁芯发出响声，今朝略微粗暴地推开门，闯了进去。教室里自然没人，四十张张空荡荡的桌子整齐地摆放着，无人的观众席上让人感到异常凄冷。
压抑住着不断涌出的复杂情感，今朝缓缓迈向老道的座位，现在应该说是曾经的座位了。他把手放在桌面上，摸着老道用刀刻的名字，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试图找到有关罗道死亡的蛛丝马迹。
忽然右手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今朝没有像常人那样吓一跳，而是平静地转过身，他从来不相信鬼，也无惧死亡。当他看到面前的人时，意外地失神了一瞬间。
白皙的近乎透明般的皮肤与全身绯红的打扮形成鲜明的对比，飞扬的炎发和威严的血瞳让人看过一眼后就绝对不会忘记，但她的面容却看不清。
尽管昨夜被救下时，没有看到一眼恩人的正面，但今朝可以肯定和抓住自己手的少女是同一人。要说原因，那冲击性的炎发血瞳留给人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应该怎么打招呼？是感谢还是发问？今朝还没有想好，赤发少女说话了。
“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你想为死者伸张正义吗？负疚感满满，所以来找死吗？昨晚的教训看来还不够啊。”
没有办法反驳，因为少女所说的都是字字属实。过了一小儿，他想抽出手，却没有成功，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回去吧，趁你还踏入那个世界，我也未改变主意。”少女的眼眸寄宿着意志，不容置疑。“你不属于这个夜晚。”
手松开了，但今朝却有些怀念触感了，他打起精神说道
“昨晚的事谢谢你。”感谢之后，他又问起了老道的事，“不过我现在不能离开，除非你能告诉我罗道自杀的原因。”
赤发少女眉头一凛，冷冷地看着今朝。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是叫你追究今天的事吗？这世上的人胸中都有一股气，有的是志气，有的是怨气，还有的是怒气。”她锋利的目光像要把少年的胸穿透一样，“我很好奇，你这种没大脑的会是什么气？呆气？废气？或者是低三下气？”
一般来说，这种讥讽的话语放到任何人身上都肯定要发火，但今朝出奇地平静，他没有说话，只是不服输地看着她，两人之间只有昏暗的沉默。皎洁的月光下，对面少女的容颜却依旧隐藏着。
“为什么不敢以真面容示人？”今朝忍不住打破了僵持，“昨晚为什么救我？”
“因为我美丽的光辉如果照耀到你，就会有一个愚蠢的人类诞生。”赤发少女高傲地翘起下巴，“至于昨晚的事，一帮苍蝇在你的地盘乱转，祸害你的猎物，你难道不会驱赶吗？救你当然只是顺路。”
少年没有注意到她遣词用句的不对，只是追问着，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少女身上。
“那今晚呢？你来上夜校的同时，顺便警告我吗？”
“我来做什么不是你应该问的，听我的劝赶忙离开吧。”赤发少女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着半深半浮在云中的月亮，喃喃地说道，“陷进来有什么好？圆月之刻发狂的可不止有狼。”
今朝不理解她的后半句，但能感到她没有恶意。但这样离开好吗？今朝无法接受，老道的自杀很有可能受到一些人的蛊惑与威胁，如果自己早点发现他的不妥也许事情不会糟糕到这个地步。然而没有如果，老道已经死了，作恶之人还活着，逍遥法外。就算天能容他，今朝也绝不容忍。
转身看到他的眼神，赤发少女读懂了他的内心，就算强迫他现在离开，他也不会放弃调查。无奈的少女摇了下头，她像是从动物园里长大却忽然又被放生到大自然的熊猫，迷惑地看着周围。
“这种地方培养出得全是你这样的东西吗？”
“你没有上过学吗？”今朝没有想到随口问的一句话却激起了少女的强烈反应。
她在盛怒中眨着眼睛，下一秒就冲到了少年的面前，燃烧着莫名怒火的双瞳紧逼着他。少年一步步后退，直退背撞上了墙，少女还没有停下，直到两个人脸近到稍一抬头或一低头就可以接吻的地步。今朝的头脑混乱了，他闻到一股仿佛像蔷薇花一样，又像是某种无法言喻的神秘香味。他甚至可以感到两团柔软又有弹性的东西靠在自己胸上。
“问这种问题和问女士的年龄一样失礼，你知道吗！”
已经是今朝的脸可以感到少女吐息的距离了，他大脑勉强保持着清明，想侧步脱离这尴尬的状态，但少女一只手就拦住了他。
“现在想逃？晚了。”
今朝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可以离我远点儿吗？”
“要是你答应我别再多管闲事，我就放你走。”
今朝皱了皱眉，一直被否定，性格再好也不住有了些怒气。
“闲事？”他反问道，“我的哥们在我眼前死了，你跟我说这是闲事？”
赤发少女盯住今朝，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就这么想知道真相？”
“当然。”今朝毫不犹豫，他直起身子，和赤发少女对视着，一点儿退缩之意都没有。
“明天午夜，你到雾河来，到时候可不要后悔。”少女退后了一步，身姿依然进退有度，不失优雅，只有神色略显黯淡。
“如果你接受了我的提案，就尽快离开。”她有些惆怅地侧身望着月亮，“人类真是无法理解，无法猜度。”
“无论如何，谢谢你。”今朝保持着风度，缓缓点头致谢，“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一个代号有何意义呢？”少女保持着仰望月空的姿势，从窗户吹进来的风扬起她的头梢，美丽得就如克拉姆斯柯依笔下的月夜少女。“你就叫我露默吧。”
“有点儿奇怪，这名字。”少年直率地发表着感想，心里却重复着少女的名字牢牢记住。
“你很烦啊，不要随便评论别人的名字。”
今朝从她的侧脸看不出有一丝怒意与不满，他大着胆问道：
“可以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时他的神情极为少见的紧张和认真，不过出乎他意料，露默低声笑了起来，她用令人心急的速度慢慢坐到窗边。
“你今晚的问题太多了，不如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少年想了想，的确是这样，于是很痛快地点了点头。
凉爽的夏夜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但两个人都没有任何香艳的念头，尽管没有说话，但一些想法实际上在眼神中已经交流过了。
“你真心觉得罗道的死是你的错？我真是无法理解，还是说你只不过想耍帅。劝你收起无意义的天真吧，那是比肥皂泡还不如的梦想，不管能漂浮多久最终还是会破灭的。心理洁癖害己害人。”
少女完全不顾忌今朝的感受，批评着他考虑后果的行为。
“对不起。”少年不自觉地道歉，然后感到整个教室内的气氛都在她的支配下，自己完全是被带着走。
“道歉如果有意义的话，这世界就没有意外死亡了。希望你在道歉前多斟酌斟酌，尽量不要做出需要道歉的举动。再怎么轻视生命，也要为他人想想。你死了，会有人悲伤会有人流泪，甚至可能会让人轻生。”
“有那么在意我的人吗？除了今夕之外。”话刚出口，他也自觉失言。
“有一人还不够吗？世界不是围绕你转的。当然，我知道你不是自我中心的人，不然也不可能愚蠢地出现在这里。”露默扫了一眼今朝，“今夕是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你认识我妹妹吗？”昨晚以来今朝就有些好奇，自家的妹妹难道和如此神秘的人有联系？
“无可奉告，不过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我再免费告诉你一件事，虽然罗道留下了线索，但从各种意义上说，他都不希望你调查介入。”
“为什么？”少年无法理解，罗道的想法，他到底是不是在自己的意志下自杀的。
“知道得越多便陷得越深，这可不是侦探小说，再深入下去你会死的。”赤发少发将双手放到窗台上，闭上眼睛，如同守候黎明的女神。“既然你已经知道好友不希望牵涉太深，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你究竟是为了谁才做这么危险的行为？”
今朝扪心自问，却无法判断自己的真心。
“既愚蠢又纠结，不仅愚蠢还迷惘，不止愚蠢而且废真是个白痴男人。”
被批评得一文不值的少年几乎要失意体前屈，胸口被锋利的语语戳了一个大洞，信心全流失了。
“还有，别再试图自杀了，那真是不可理谕的愚蠢。”把今朝冠名以愚蠢之名上瘾的少女似乎来了劲。“你以为活着很痛苦的就你一个人吗？给自己一个切实的理想吧，别让我再看到软弱的你了，我……很讨厌懦夫，特别是愚蠢的懦夫。”
露默右脚轻点，倒翻出窗口，一句再见都没有说。被无数愚蠢压得抬不起头的今朝喃喃地重复着两个字。
“理想……理想……”
回味着今晚与少女的相遇，怦然心动的身影，美丽静谧的侧脸，令人迷恋的芳香，清澈的嗓音，贬斥的话语。少年确认了，被她一举一动射穿的不止有胸膛还有期待着恋情的心脏。
忘却了恶梦的宿命，脑海只有名为露默的美丽少女，今朝心中的阴郁被驱散了不少。接下来，就是等到明天午夜了。只有这件事，还不能放手。
他的背后，爱恩不知何时出现了，脸无表情地盯着与她结下契约的少年，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真正的人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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