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大大玻璃充当的墙壁外是跳动着各种数值的仪器，穿着白色长袍的辰剑正把数据填满拿在手中的文件，偶尔伸出手来调整输出的能量，眼里色神色犹如在漆黑中划过的一道冷光。
在玻璃里面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没有任何修饰的四周是冰冷的银白色墙体，放置在中央的白色容器有着与胶囊药丸相近的外形，散落在外壳上的绿光不断闪烁着，支撑着主体的底座连接着粗细不一的电缆，哧——作为接驳纽带的金属环一圈圈往外扩张，电缆随即分成两部分，能源也被终止了。从缓缓打开的容器内飘散出微热的水蒸气，睁开双眼的刘星从黑夜里醒来，在重力牵制下液体顺着跨出容器的躯体滴落下来，一分钟过后，空白的思绪被四周的色彩填满，他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在这里，残留的痛感使得每一个动作变得生硬，但是他知道一刻也不能停留。
“现在几点了？”
苍白的脸上稍稍恢复了一点微红，刘星直勾勾地看着玻璃墙体外面的那个人。
“十一点二十三分……”
刚想继续说下去的辰剑露出惊愕的表情，他看到站在容器旁边的少年快步通过了后面的屏蔽门。
“应该还能赶上。”
说着自言自语的刘星走进了接连密闭空间的过道，用手按下左边的墙壁，隐藏的门被开启了。
这里是消毒间，地面有一口方形的“水井”，刘星把手伸进去将泡在里面的衣服取出，干爽的质感没有被水分沾湿过的痕迹，还没扣好纽扣的他冲冲忙忙跑出研究所。
“……”
除了无奈再没有能描述辰剑此刻心情的词语，他重重地坐到椅子里。
疼痛刺激着大脑的神经，辰剑多少明白对方为了什么而急忙离开，他认为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去干预对方的自主行动，也就不打算去阻止。
理由吗？
他用手撑着脑袋，思考着。
身为研究项目的负责人，确实有制止的理由，可他并不想这样做，心中的忧虑来远不止一处，除了项目进度难以往更前的方向推进，让他更加担忧的是刘星的身体状况，不过对方根本不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叹息着并摇着头，辰剑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门被打开了。
“所长……”
走过来的是美婷，她手里捧着紫红色的花束，那密密麻麻的矩圆形头状花序娇艳不失可爱。
“今天是蓝教授的……”
“其他人已经出发了，你要不要……”
抱着花束的手稍稍用力，包装纸发出的声响彷如美婷内心的心声。
“……”
辰剑没有做出回应，眉间抹过一点点不快，他总算明白今天为什么出奇地安静，
原来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都悄悄汇聚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不去了，你把整理好的数据送到办公室。”
“这里交给你了，我出去一下。”
辰剑猛地离开了椅子，大步往往门的那边走去。
“……好的……”
“啊，这束花……”
美婷急忙转身的同时把话打住了，那张平常几乎不带表情的脸上露出了淡淡伤感。
车厢外的景物不停往后狂奔，横跨上百公里的线路还没抵达目的地，坐在后排左边的华露水一直没有吭声，那双带着倦意的视线没有从玻璃窗移动过一秒，这样的情况让坐在右边的浅浅十分纳闷，尽管她可以聊聊有趣的话题以缓解凝重的气氛，但她明白对方需要的是什么——沉静的空间才能更好把问题想清楚。
没有多余的心思来考虑到什么餐馆吃饭，谈论那过于单调的饭菜，她们的午餐是在车里吃着乏味的饭盒。
两小时后车子抵达了目的地，负责驾驶的人是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阿才，他是浅浅爸爸的私人司机兼保镖，他把车门拉来，让坐在里面的两名少女走下车子。
时间跳到了将近两点，立在前方的是一栋有着威严气息的建筑物，长长的梯级尽头就是华露水今天要去的地方，慢慢抬起的视线看到挂在高高墙体上的黑色大字——F市中等人民法院。
“接下来做怎么做，要你自己决定。”
“我不陪你进去了，万一被八卦记者看到会很麻烦，为了吸引群众的好奇心他们定会夸大事实……”
“加油吧！”
浅浅轻轻笑着，竖起的大拇指给予对方无限量的支持。
“嗯……我会的。”
华露水那轻轻道来的回答看不出任何决心，也感觉不到一丝动摇。
在楼梯底下的华露水目送着驶出广阔前院的车子，落寞的情感悄然到来，她默默地靠在一边的扶手上，盯着地面的视线躲避着偶尔经过的好奇目光。
进去吧，从内心发出的一个声音催促着华露水。
那又能怎怎么样，根本改变不了什么，细细的嘀咕声提出来了反对的意见。
胆小鬼！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即便改变不了，你还是无法躲避的！内心的那个声响愤愤不甘。
哼！你就那么想再一次受到伤害？！你还嫌这颗早已碎裂的心不够脆弱吗？！
你们吃饱没事干吗？干嘛为这种毫不关己的事而烦心，当做不知道就好了，第三个声音拖着懒洋洋的音调说着。
接连的责问刺痛着心脏，华露水握紧系在脖子上的小星星，努力抹去脑海里的纷乱的声音。
好吵！你们别吵了！
这该由我自己决定！
闭上的眼角挤出了晶莹的水珠，温热的柔和触感在轻抚着头顶的发丝，头抬起的霎间泪也忍不住流下来，华露水扑向了姗姗来迟的少年怀中。
“怎么了，没事的。”
“我来迟了。”
“开始了半小时了，还进去吗？”
薄薄的布料上湿淋淋的，可见刘星跑了相当长的一段路程。
“等一下，再等等。”
“谢谢…….”
“好了，走吧。”
负面的情绪瞬间被藏起来了，在华露水眼里有着从没有过的决心。
仅有二十来个人坐在分布在两边的十多排座椅上，越过黑色的栏杆后是证人席、原告、被告以及陪审团的坐席，最前面的高台是法官的审判席，所有人都各就各位。
“……原定一审认定，被告华福生于2014年7月到11月期间……”
“利用职位之便虚报工程款项的数额……”
“多次贿赂并威逼他人更改材料报价单……”
“……所得的款项被其女友前后三次转移到省外，将近一半的金额被……”
“涉案金额高达……原判认定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定罪量刑准确……”
“……维持原判，没收个人财产……”
唠唠叨叨的审判词在脑内嗡嗡作响，华露水迫使自己只看着坐在审判席上的法官，眼皮跟着对方的嘴巴跳跃着，紧握着的双手端正地放在膝盖上，手心满是汗水，从另一边伸过来的手轻抚了几下，她明白这是刘星给予自己的力量，那么再难以承受也要坚持着，不可以白白浪费他的心意，还有那不知在哪里等候着的浅浅。
结束了宣判陈词，所有人起立并散去，被告席上那个深重低着的脑袋灰溜溜的，身后的工作人员正要将他带离法庭。
“…….等一下。”
焦急的语调有几分闪缩，华露水快步走到被告席跟前。
才不过半年的光景，对方脸上的皱纹更明显了，脸色更加焦黄，头上一片灰白色，映入眼里的景象使华露水的视线朦胧起来，她轻轻往前走了一小步，用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的心情看着那张惊愕的脸。
“爸……”
“……我不会说‘要原谅你’这样的话，那是无法抹去的伤痕，但是，我不想去恨……”
“因为那样只会更痛苦……”
“那边的房子我不要了，把它卖掉吧，早点把债务还清……”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就放心吧……”
华露水转过身去轻轻擦干了眼角的泪。
背后传来的是低沉的哽咽声，直到声音消失华露水也没有回头去，那样做会让自己坚定下来的思绪崩毁的，她对此感到害怕。
事情一旦开始了就不能停下来，华露水把目光转到某个正要离开的背影，那个人身穿着奶茶色的宽松衬衣，下面是一条黑色休闲裤，这样的装扮与熟悉的那个她不一样。
“……妈妈……”
不安而胆怯的心跳乱窜，停住了脚步的华露水惊讶地看着对方，而对方也以同样的神色来看着她。
宽松的衣服没能将那隆起的腹部遮掩着，华露水心中很明白那个地方藏着什么——弱小的生命正在成长，这该怎么办？她没有想过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也许该当作没看到一笑而过，可毕竟是自己把人家叫住了，不说些什么总觉得不会再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坐在旁听席上的刘星走了下去，他绕到华露水背后，双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凑近的嘴在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她的脸上随即变得安心而柔和。
“恭喜你。”
“我会过得好好的，请你也加油吧！”
脸上那隐隐若若的哀伤，被从心底里释放出来的那一份轻松的心境感染了，华露水说着真挚的祝福。
“回去吧！”
华露水拉起刘星的手，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出了法庭。
与对方擦身而过时，华露水又低声对站在自己母亲后面的男人说了一句话——她就拜托你了。
哭声在少女与少年离开后响起，那是穿着奶茶色衬衣女人发出的声音，还有她脸上的泪痕，无一不是愧疚与感动。
“真是急死人了！”
“都这个时候，还不来！”
靠在灯柱上的浅浅咬着涂上了粉色的指甲，不停地跺着脚。
喂——远处传来了细细的叫喊，浅浅立即往跑往那个冲着自己跑来的身影。
“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你跑到哪里去玩了？！”
“弄得我……”
浅浅把手贴在华露水脸上用力来回揉着，半分钟过后才发现站在后方的刘星，他笑着点了点头。
“浅……浅浅，我错啦。”
“你能不能先把手放下……”
假意的哀求发出呵呵呵的笑声，架在华露水脸上的眼镜差点掉了下来。
“不行！快说你去了哪里？”
“我……因为饿了，所以……”
“什么？！有好吃的不留给我一份！”
“呜呜唔唔……等下回去给你煮……”
“记得煮好吃点！不然我放过你！”
浅浅放下有些酸痛的手，好让对方从自己手里逃跑。
得以脱身的华露慌忙凑到倒后镜前，映在里面的红彤彤色彩让她有点担忧，不想办法消除这肿痛的痕迹准会被看到的人笑话。
在后边看着的浅浅稍微安心下来，她转而走进到刘星身旁，盯着对方看了数秒才开口说话。
“都好了吗？”
“嗯。”
“……谢谢。”
“嗯？”
“有你在，那个傻瓜才不至于……”
“错了，你说错了，能走到这一步是她努力的结果，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过是安静地看着……”
“也许吧……不过……”
浅浅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事情有了相对完满的结果，也就没必要再继续探究下去了，扭过头去的她看到依旧对着镜子焦虑不安的华露水，张开嘴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
“诶……？”
“再不赶紧回去，要赶不上晚饭了！”
“等等我啊…….”
两名少女愉快追逐着，跟在后面的少年慢悠悠地走着。
一缕缕光线刺穿稀薄的灰蓝色云层，那仿佛是绵绵丝丝雨过后、晴空将至的景象，承载着一切美好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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