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爷爷!他醒了!他醒了!』
刚刚醒来就听见急促的呼唤声,『爷爷』一连叫了两遍,喊得又急又快都连在一起没了停顿.
映入眼帘的是个约莫十来岁的少女.这少女一看就知道是个活力过剩的主,褐色双马尾甩来甩去的,全身上下无不洋溢着『青春』两个字.
少年却并无心去理会这少女,他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中.
理由很简单,他突然发现了重大的问题.这个问题来源于想和少女打招呼的心理.不过在向少女搭话前少年就发现了一个矛盾,关于介绍自己的矛盾.
我是谁?
『失忆』这个词总算还有印象,少年分析了觉得自己多半是失忆了.然而莫名的恐惧感立即席卷了全身.
不知道自己是谁,眼前的一切也如此陌生.
一切都是未知的.
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少年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
『来了,来了,你也好歹体谅下我这老人家啊.』
走进屋子的老头当真是隐居凡世的仙人一般,白发白胡子,一身布衣虽然打了补丁,但是老头子完全没有乞丐或者穷人的样子,反而散发出一种高人的气息.
少年却没空去看,这会他终于觉得不对了——心脏好像要爆炸一样鼓动.
老头一进门就发现了异样,一只手搭住少女,少女被这一搭居然不能再动,另一只手却伸向了桌上的布包.
布包打开,却是十三根金针.老头随手抽了一根向着少年掷去.
少年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后颈散布到四肢百骸,说不出得舒服,恐惧感竟被这一针消去了大半.
『呼,呼.』
少年不住的喘气,刚刚那种心脏即将爆炸的感觉太让人恐惧,让人不由得多呼吸点空气.
劫后余生的少年看向屋内.想来这老者应当是出手救治的人.于是习惯性的施了一礼.
老头看着这一礼,表情很复杂.少年也察觉了,出口问道.
『老人家,多谢了——不过我刚刚有什么礼数不对的么?』
想来也奇怪,自己是谁不知道,却能记得这么个礼节.
老者沉默半晌,开口说道.
『你是谁?』
你是谁?这个问题像重锤一样击打在少年心里.
『......我不知道.』
少年低下了头.
老者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也不知道你家在哪里,你是哪里人士咯?』
『正是.』
『那么你就将就在我家养伤吧,你伤了全身脏器,左臂几乎废了,现在虽然接好了但也不能乱动,伤口要有阵子,你也别有心理负担,我看病是要收诊费的.』
少年只能点头.
『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少年看看被红色木漆包裹着的桌子,沉默了数秒.
『就叫我「厄离」吧.』
老头点点头,走到少年身边,一挥手却是拔下了那根颈后的静神针.
少年在老人家里待了许多天,身体倒是没什么异样,不过左臂的伤口时不时的疼得厉害,听老人说是伤了筋骨,差点就被砍断了.少年推测也许之前是和人打了一架吧,多半也是打架打中了脑袋,所以不记得了许多事情.
这么些天少年也算是弄明白了这家的情况.
老爷子人称『医老头』,是个阴阳医,医术不说出神入化也是这片地方少有.少女是老人的孙女,儿子媳妇前些年出去打工不幸出了车祸,当场就没了性命.少女只能跟着爷爷,小诊所一半老爷子坐诊,一半交给少女卖烧饼,家里日子清苦了点但也算是其乐融融.
这片地方也是小镇子,是东方两大帝国之一的华元帝国的京机省的某个小县城的外围,可谓是农村中的农村.虽然地方很穷苦,人民生活到也算自给自足,村子里唯一的问题是没有现在外面流行的『计算机』什么的东西,更别提网络了.
少年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本能的去寻找名为『计算机』的高科技产物.结果自然是四处碰壁.
于是他每天的娱乐就只有和老头下棋.毕竟小镇子,也没几个人,大多数时候清闲的不行.老爷子喜欢下棋,无奈村子里的老头子们文化都不高,没几个会下棋的.
但是这个长得胖胖的少年明显和那些老头子不一样.无论谈吐还是见识都让村里人惊讶不已.老爷子偶尔让少年陪自己玩玩,两个人居然棋逢对手,少年更是高兴终于找到能玩的了.
这天少女休息不打算卖烧饼,一个人在院子里发呆.少年和老人就在诊所里下棋.
『你倒是会玩,这个接得有些意思.』
老头犹豫半天,颤巍巍点下一子,少年马上接上.
『你小子,下的这么快做什么,我还没想好呢.』
老头望望棋盘,知道这局大概是被少年算计了,难怪下的这样快.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算了算了,我认输,被你阴了——我说......』
老头子一脸神秘.
『.......你真的不是阴阳师?』
『我说了不知道了.』
少年一脸无奈.这问题老头子这几天问了不下百遍.少年知道阴阳师是什么,但是自己的事情真的就两眼一抹黑,老人再怎么问也只能回答不知道.
『好吧,我也不问你了.过两天你带琪琪去镇上玩怎么样?她总跟我在这小地方也不是办法.你也该活动活动——都胖成什么样了!』
『嗯.』
少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去镇上是老人想好的事情.据说是让自己当前锋,老人打算离开这镇子前先探探路——老人家想搬去城里据说已经托村里人办好了房契.
按照老头的话讲,『琪琪不能一辈子就是个这样的女孩儿,总归是要出去的.』
厄离其实蛮佩服老头子的.为了孙女的未来搬去大城市,这可是蛮大的勇气,且不说钱的问题,老头子年纪大了还能这样奔波真是不容易.
少年没想到,这一天比所有人预想的都快了许多.
这天少年穿了衣服——这是件大衣,看上去纯白无暇,被少女缝补过之前有的断裂处后重获了新生.刚打算带着少女出门,没来由的心里一慌.
下意识的少年就掐算起来.
也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如何学会,少年驾轻就熟的算出了结果——祸在西北.
『西北方....那不是村子出口?』
两个人走出家门,老头子已经关了诊所门.
『爷爷,怎么了?』
『别出声,我们走.好像是来了山贼.村里面都在避难.』
话音未落,就听见村子一头发出了尖叫,叫人毛骨悚然.
『走?走不了的.』
『这话怎么说?』
老头子看着少年,不知道他怎么冒了这一句来.
『山贼比我们快.村子外面都是平原,没地方藏身,能躲哪里去?』
『那怎么办?』
少女一下没了主意.远处声音越来越近,几个人回了院子,大门却没关.
『你说怎么办?』
山贼不是第一次遭,但是规模这么大确实没想到,村子那头恐怕有几家已经遭了毒手.以往都是远远看见山贼就全村出逃,但这次值班的打了盹儿——山贼到了村子外围人们才知道.
少年这才发现村民们都不要命的往外跑,想去劝他们一起避难,反而还被几个老头老太骂不要小命了.
『去地窖躲着.我有办法.』
三个人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这架势看来逃是真的走不掉了.
院子的西面是杂货房,下面是地窖.里面本来是冬天摆白菜用的.这会几个人在地窖里打开了换气的口子(本来用作春天开仓库打扫时候散霉味用的),还担忧这山贼会不会找来.
少年好像想起了什么,起身结了个手印,口里念动真言.
『オン、マリシエイ、ソワカ、オン、アビテイアマリシ、ソワカ』
却是摩利支天真言.这时候施展出来就是隐形法了.
『你?!果真是摩利支天隐形法?』
老头子吓了一跳,少女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脸茫然.
『我也不知道,本能的觉得这时候就需要这样做.』
『小子....』老头平静了下来,『你以前恐怕是个了不得的阴阳师吧.你那伤多半也能解释了.我这么多年还头一次发现施法也能是本能的人.你要是恢复记忆.....我很难想象你是谁.』
少年不知道如何应答,三个人在地窖里沉默许久.还是少女觉得有些饿了,幸好随身带了出门打算去城里玩时带的干粮.几个人随便吃了点,终究还是没心情在吃下去.
看看表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少女提议似乎可以出去了.
老头看看少年.
少年点点头.
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会的,自己脑子里天生就有八卦,类象的概念,这会拿着少女的表看了一会,脑子里就起出了一个上下重合的十二支轮盘.
『好像确实是凶过转吉的象,不过再等等吧.』
几个人又等了一两个钟头,少年也受不了了.虽然开了通风窗,但还是闷得不行,再不出去没被杀了先要被闷死.
出去一看,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样.
大概是门没关,山贼以为这家人已经逃走了,屋子里也就随便翻了翻,杂货屋子有翻动的痕迹,大概是没翻着什么,山贼在院子里留的痕迹不多.
但院子外面就仿佛地狱一般.
街上七七八八躺了到处都是死人.仔细看看都是街坊邻居熟面孔.少年好像没什么反应,老头也没什么反应,少女却吐了半天,吐完之后哭了半天,老头不得已也施了静神针才让少女平静下来接受现实.
『早知道为什么不听厄离的到我们家来避难呢?』
少女只是重复这一句.
没人能回答她.
三个人怕山贼回头也顾不上安葬乡亲们,只能一路向南往城里去,一路上也不时见到尸体.少女一开始还是吐,后来也逐渐习惯了.
『厄离,你不怕吗?』
『我还好.』
少年看向爷爷.
『你们别看我,我年轻时候见得太多,现在都麻木了.』
少年知道多半是伤心往事,也不再提.
三个人就这么走,终于还是在天黑前走到了镇子.
小镇里有守军,这一点终于让几个人有了安全感.唯一不太舒服的是住店太贵,好在几个人也不打算常住,忍忍也就算了.
『爷爷,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老人微微点点头:『我之前就打算搬家,现在看来不搬也不成了.幸好还算有点积蓄,那阵子托你奥克叔去买了房子,房契我也随身带了就怕弄丢,看来还是有些用处.』
『那房子就在无眠城外围,算是城乡结合部,具体我也不知道,廖瑞克那小子说是帮我全办好了——你知道的,他这人办事还挺靠谱,我也确实不太会搞这些事.明天我们找些雇佣兵把村里打扫下,至少先把他们,安顿一下...廖瑞克也是......我还没来及谢谢他呢...』
说着说着几个人都有些想哭.平时挺和善的邻居街坊们一转眼就全都变成了满地的尸体,说没就没了,又上哪里去说理?三个人侥幸逃得升天就算是最万幸了.
琪琪看着少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只要跟着他,自己总还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京机省无眠城.
街上人头攒动,街边的茶楼也是人来人往,茶楼二楼靠街边的一个座位坐着一个微胖的少年,一边咬着烧饼一边喝着茶楼里最便宜的茶水.
对面突然坐下了一个人.那人排开一排大钱,却是价值500米拉的10个晶钱.少年点点头,只看了那人一眼,然后便开口道.
『夫妻宫有一脓包,是不是跟家里那个闹别扭了?』
那中年人一听赶紧应到:『是,是.大师当真料事如神.您看怎么办?』
少年左手掐算了一阵,又停了一会,像是想事情.
『你们没孩子是命里注定,我占你这一课却是少见的「绝嗣」卦,如果真的这么在乎,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中年人还未开口说原因,结论就已经摆出来了.还真让少年说中,家里天天催着生个孙子,谁知道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跟家里那口子为这事情已经烦得不行天天吵架.
『真的没办法了?我之前也找了些大师,不过都是些江湖骗子,阴阳师也找了许多,不过有个懂堪舆的阴阳师说是房子风水有问题.』
『风水有问题?』
少年略一思索.
『那我也可以看看,不过报酬另算,一万米拉起,须知算卦不等同于看相——尤其还是看地相.』
中年人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点头如捣蒜.少年接着说道:『这一万块钱是请我的定金,如果解决了问题,那么我另要二十万报酬.办不好这一万块定金我也收下了.如果你有意见的话我也可以不去,只收你这算卦的五百块.』
中年人面露难色:『这...我做不了主,大师你看能不能便宜点?』
少年看看他,喝完了最后一口茶,收了桌上的十个晶钱,起身就走.
『...那你可以考虑好了再来找我.』
中年人一看急了,连忙上前拉住少年:『大师,人人都说你算卦神准,想来一定是什么高人的弟子,既然大师懂堪舆,为什么不帮我一帮?』
少年叹了口气.
『我是人,要吃饭的.家里还有两个人靠我养活,城里物价你也知道,我每天算卦所得不过数千,最多的时候也就万余,想来也就够吃饭,连病都看不起.再说看地相哪有那么容易——你要觉得贵了也可以另请高明,我不会勉强你.』
少年挣开那人的手,站在那里等那人回答.
那人直冒冷汗,只能答道:『那还请大师等我一天,我和家人商量下再说吧.』
少年点点头.
这少年就是厄离.三个人逃出生天后,顺着房契找到了那间屋子——当真是小屋子,比起原先的四合院小了太多.生计也成了问题.城里没有地方卖烧饼,需要什么营业许可证,办手续也要不少钱,老头的诊所也没的开了.
三个人只能先靠着积蓄在这安顿下来.几个人四处寻找工作但是一无所获.没有证书的老头子自然不提,两个年轻人可以说什么技能都没有.
事情转机出现在搬家后一个星期.
厄离中午去面馆吃面,这家面馆店面简陋,但是面条还不错,关键是便宜,二十块钱就能吃一大碗.这一点颇对厄离的胃口.
厄离可不是麻杆,他是货真价实的胖子,一顿饭两碗面的胖子.
这面条正吃着,厄离突然心生感应看向前方.
『趴下!』
坐在他前面的女性食客吓了一跳.厄离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
『趴下!』
女性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还是照做了.
趴下的瞬间,就听得天花板一声响,『咕吱咕吱』转着的大吊扇突然就飞旋着就从女性的脑袋上方掠过,直打在墙壁上弹向一个无人的空桌,把本来就质量不怎样的桌子劈的四分五裂.
无人伤亡.
目光聚焦在少年身上.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声『趴下!』,如若没有那声趴下,恐怕就会有人血溅当场,这场事故的最大功劳者,莫过于少年厄离.
厄离感受到了周围的目光,着实让人有些难受.他不喜欢被众人围观,出声提醒也只是有那么一种预感而已.
急忙扒拉着面条,少年希望赶紧吃完离开.周围的目光刺得人好疼.
老板娘及时出来转移了注意力,她亲自向客人们一个个道歉,当然还顺便免了所有人的单,宣布不再营业停业整顿装修翻新店面,希望客人不要介意.
中午客人不多,算上那个女子和厄离才不过四个人.四个人都还算讲道理,老板娘亲自向几个人赔付了安抚费用——多是不多,大约每人一百个晶币,对于少年来讲简直是意外之财.
有些意外的是那个差点被砸到的女子似乎和老板娘有些交情,对于自己差点没命这件事也只是怪罪到运气不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满.
少年也没注意,两口扒拉完面条想赶紧走人,想了想还是端起碗一口一口慢慢喝掉了面汤,之所以一口一口慢慢喝只是因为面汤太烫了.浪费面汤是很可耻的,他对自己说.
『呐,你会算命吗?』
少年继续喝汤.
『呐,问你话那,你会算命?』
少年这才注意到有人问话.问话的正是坐在自己前面的女性.细细一看,也算得上是上等面容,看上去年纪不大,最多二十五六.
『嗯,算是吧.』
少年敷衍了一句,继续喝他的汤.
『刚刚谢谢你啊,不是你的话我大概就送命在这里了.你很厉害嘛.』
少年终于喝完了汤.
『厉害到也算不上.我只是突然觉得这样比较好.』
女人眯起了眼睛.
『这样吧.作为谢礼,我帮你办一件事情怎么样?当然要我做得到才行哦.别看我这样,好歹也是观仙街最大的茶楼『碧水云天』的老板哪.』
少年本来也不打算多纠缠,不过听到后半句,他突然来了精神.
『「碧水云天」?你真的是老板?』
『嗯,那还有假?我凤有容就是老板,如假包换.』
女子一脸得意,少年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意.
『那你刚刚说帮我做一件事,还算数吗?』
『算,怎么不算?』
少年笑开了花.
『那帮我找份工作,在你茶楼工作也成.』
少年如愿以偿的在茶楼工作了.茶楼三楼一个靠街边的座位专门被开辟开来.按照老板凤有容的说法是,每月租金两万米拉,这个区域就只放一张桌子专门让厄离做算命测卦的生意.
厄离也知道自己除了这方面好像还不错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本事了,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老板凤有容也答应帮忙宣传.
这几个星期下来,厄离名气越来越响.一开始当然有人不怎么信,厄离随手起了一卦说他下午倒霉,可能钱财有损失,第二天那人就来哭着说自己家里被盗了,值钱的首饰晶币都被拿走了,幸好银行卡还在.
从此以后上门求卦的越来越多,城里都知道茶楼『碧水云天』有个占卜师很准.厄离算卦价钱也没变过,小事五百,大事两千,至于每天能有多少客人全看厄离心情——心情好说不定翘班不工作去观仙街吃零食吃一路.来求卦的自然就见不到人.
这工作总算解决了一家子的生计问题.至少除去铺位租金和家里伙食衣物水电费的开支每月都能有点结余,到了第三个月,厄离拿着省的钱去买了台笔记本电脑.
用厄离的话说,那是『终于看见做人的乐趣了』.
使用电子设备在厄离感觉比下意识起卦更加本能,这多少让厄离有了些想法.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那个问题.
自己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只要解决,目前的情况会更明朗些.至少厄离心里总觉得有事情,非常重要的事情被遗忘了.
数月的生活不仅没有冲淡厄离的这种感觉,隐隐还有加重的趋势.这多半就是所谓的『心病』吧.厄离对自己说.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再次见到那个来求卦的男人,是第二天的事情.当然不仅仅是他,还有他的妻子.
这会儿,这女人正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
『大师,我们虽然不是穷苦人家,但是这么多钱也不是小数目啊.能否少一些,我们一定会感激大师恩情......』
厄离没什么心情听她说下去.这一块区域是自己的地方,一般茶客都绕道走,不用担心有人听见丢人,但是这女人的表情怎么看都可恨.
为什么呐?
厄离也觉得不明所以.
『你们家不是「有钱人家」?这点我大概也算得出来.家产至少能和「碧水云天」这茶楼等值的「不是有钱人家」,想来眼界也挺高的吧?』
那女人停了说辞,瞪着眼睛看向厄离.
『大师,不帮就算了,何必说这种话?』
『你也说「不帮就算了」,您这样的眼界想来也应该见过不少卜术精通的堪舆大家,知名的阴阳师也认识不少吧.何必跟小人我过不去呢?』
那妇人想了想,没有发作.
『大师当真不肯让步?一定要二十万?』
『一定要.我还觉得少了.』
妇人还想说什么.那男人终于还是觉得撕破脸皮不好制止了她.
『聪明人办聪明事.我觉得大师也不必要这样咄咄逼人.』
『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事情我也无所谓,是你们求我而不是我求你们.我说了,你们瞒不过我.我算过你的财运,家产至少也是「碧水云天」这个等级的.「碧水云天」地产在闹市区,连上装潢算算总价怎么也有两三千万.区区二十万,怎么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两个人都有点哑口无言.不过女人最快反应过来.
『我还称你「大师」是给你面子.真算起来你这小毛孩能有什么本事?多大年纪就号称算透我们?你要不答应,别怪我们用强的.你也说了我们是有家底的.』
少年看着两个人,突然大笑起来.
『「先礼后兵」,这就是你的打算?我说怎么今天全变了个人,这么强势了,原来是摸清楚我的家底了?』
厄离突然反应过来.这两人回去商量的结果是先摸清了自己是在城里没什么依靠的小市民这样的底细,这么一来,至少手段方面怎么也要比自己强——这两人大概是这样想的.
女人一副「怎么样,知道怕了」的表情.厄离心里一股火气就升起来,同时莫名的有一个潜意识给足了他底气.
『那就这样好了,你可以来试试.』
女人摇摇头.
『少年人别这样血气方刚,不好的.你这样没意思.不如我出一万,你就帮了这个忙如何?』
少年突然好像在女人脸上发现了什么,笑着摇摇头.
『二十万,要么免谈.化解杀孽是不可能那么廉价的.』
女人好像没有听懂.
『什么杀孽不杀孽的.既然这样,别怪我翻脸无情!』
两个人气呼呼地走了.
少年松了口气.
『才发现原来是这样.二十万真的太少了.这样的情况,怎么也得两千万,我才没义务帮你拼命呢.早点发现我就不接这单子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一句自作孽好像说的是自己,又好像说的是那两人.
厄离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昨天还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男人只一天就有这么大转变,所谓的『商量』也只是先把自己调查了个清楚.
原来一开始就算好了要找帮手来逼自己就范.
仔细一想,整件事情好像完全是在这家人的算计之中.先让男人来算一卦,确认自己水平,然后调查自己再威逼利诱.自己这种外来户,在当地的『大户』来看就像软柿子一样.站在他的角度厄离也能想明白.
这不过他们实在算漏了厄离这个人我行我素的性子.这种『看』上去就讨厌的人,厄离怎么也不愿意跟她打交道的——更何况厄离后来还看出了更多不得了的东西.
至于拒绝的底气——厄离自己都不明白哪里来的.到底是为什么一上来就这样了呢?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是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就好了.
夕阳西下.
少年看看夕阳,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收了平日里装风度摆谱的扇子就往家里走.
不祥的预感又一次出现.
少年皱了眉头,快步向着家里赶去.
『哦?不错,有底气是好事啊.和他们低声下气,御就真的要看不起你了.』
自称御的男子怀里抱着妹妹,看着显像水晶自言自语.
『哥,还要多久?事象干涉只有那一回说明不了什么的.』
『别着急,这小子恐怕会比我们预期更早完全觉醒.说不定失忆才是契机...不过......真是好胆子啊,这么快就打算向我们宣战了?真以为御始神四家未能圆满他们就有机会?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他们当作敌人...真是......』
『哥,最强.』
紫躲在凛怀里,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
『嗯,有紫在,哥就不会输.』
凛望向窗外.那里只有无尽的树海.
人们称之为『神之迷宫——裂神树海』.传说中即便是神明也会迷失陨落的树林.
眼前的景象怎么也不能和原先那个虽然简单但是整齐的『家』联系起来.
房门被砸坏,家里本来不多的家具也也基本全都成了碎片.除了自己身上背的笔记本电脑,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砸光了.
厄离知道多半是那家人动手了.
看向站在碎片堆里的两个人——太好了,人没事.
但这也是对方的高明之处.
这就是摆明了向自己说明:砸了东西,你拿我没办法.
对方的权势比自己想的还大.厄离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冲动,撕破脸太快了,没给对方面子,对方动手也很快,没有给自己反应过来的余地.
对方没敢动人,这说明还是惧怕法律的.但肆无忌惮砸东西说明这种事情人家有办法压下来.
自己草民一个,去拼正面是不行的.没意义.
『哥...这可怎么办?』
琪琪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人家砸进来的时候自己和老头都没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来人家已经砸完扬长而去,动作干净利索.
『...厄离...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人?』
这显然是有预谋的,老头不傻一下就猜到了.
『多半是那家...啧...我还是小看他们了.』
这屋子是一时半会别想搞好了,只能打扫一下打个地铺.
家具还是其次,按照厄离的推想,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从根源上解决的话,怕是永无宁日.
『今天先就这样吧,明天我来想办法.你们找个咖啡馆什么的先呆着,把贵重东西都带着——反正也就剩钱和房契了.我去找个人,看看有没有办法.』
老头看了厄离半天,点点头什么也没说.鬼门关都过来了,不过是砸个房子,实在是算不得大事.
『你说什么?阿一失踪了?』
神宫寺可怜发现神上家大门紧闭已经数日,这显然不寻常.好在她也算是知道内幕的人——本就是她告知神上一『白尾星』的事情.
得知这一消息,可怜立即前去紫山神社(又称离厄神社,取义为远离厄运)这一人迹罕至属于土御门分家的破败神社.
得到的消息更加让人不安:神上一即将完成仪式成为紫山祭神时,和突然出现的『恐怖分子』大打出手,最后甚至将神社某处地面都打凹下去相当深一块,连大殿前的神柱都被粉碎的连渣都不剩了.而原本的神上一就算全力出手也未必有这能力——原本就不是擅长战斗的十二神将.
最关键的一点是,神上一失踪了.和那群人一起.
『失踪了?』
神宫寺可怜少见的有点慌乱,脸上写满了『不可能』.
『阿一可是暗部的执行官,这种事情怎么可......』
『很遗憾,就是这样的.我们身为式神都无法感知到主人的所在.如果神上一还活着,那也一定在很远的地方了.』
御门院凪在一边神情有些恍惚,没有开口,御门院的老头子代她回答了可怜.
『怎么会...』
神宫寺可怜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神上一出事,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信.
『阿一......我还没有......对不起』
遥远的天穹,有一颗惑星闪烁了两下,随即消失不见,如同隐入了茫茫星空的黑幕中.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神宫寺可怜沉默了一会.
『那,如果有阿一的消息,希望你们尽快告诉我.还有,这件事不要让阴阳寮知道.我会尽量帮你们瞒下来的.现在我和你们是同一立场了,希望你们相信我.』
『同一...立场?』
凪细声问道.
可怜露出苦笑:『我也脱出了阴阳寮.本来想帮阿一研究他的灵力问题的...不过现在么......』
老头点点头.
『老夫知道了.现在我们也没得选择.』
站在大门前.厄离有些犹豫.可以的话,他不想欠下这个人情.不过他倒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虽然处理方式是粗暴了点,因此还引发了直接冲突.但是直觉——他一直很相信这种直觉,至今为止这种感觉也确实没有出过错.
『怎么了?站在门口半天不进来?有什么事情要姐姐我帮忙的?』
厄离吓了一跳.确认了声音来自屋子里面,厄离又吃了一惊.
隔着门就听见了自己的动静?明明还没有出声.
苦笑着推开门,就看见慵懒的躺在躺椅上看电视的凤有容.大概是因为在自己家,凤有容只穿了一件略显宽大的睡衣,这样一来反倒显得原本就不错的身材更加显眼.不过厄离没什么心情看美女.
所谓饱暖思淫欲,现在生活都成问题那里有心情去想女人?
『有容姐你真是太神了.这么点动静都听见了?』
凤有容笑眯眯的看着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胖子.说是救了一命倒也不一定准确.
『那是.我好歹也是凤流剑术免许皆传,这么点动静还是听得见的.』
凤流家传剑术的大师级人物凤有容早就练就了一身功夫,包括『心闻见辩』四大基本功在内,还有时常用于保护周身的护身气罩——虽然不是专门去练的防御性质的硬气功,但是周身剑气也能起到类似气功的防护作用.当初的电风扇就算打下来也不一定能真的把她脑袋削下来,不过怎么也得重伤——她又不是铁打的,护身剑气也不是万能的.
『好了,到底是什么事情?』
风有容坐直了身体听厄离讲下去.这个少年不太愿意接受别人的恩惠,当初自己说要把茶楼划一块地方送给他他还非要给租金才心安——那点钱对于租金来讲实在太多了,那一块地方本来属于茶楼最吵闹的地方,一般客人都不愿意,毕竟是临街,客人们是来安静的休息的,当然不希望被打扰.单就那一小块地方的营业额每个月最多不超过一万.凤有容心里有数.
那这个时候来求自己,多半不会是小事.
『前两天有个人来找我算卦,我算出他不能有后代,他说有懂行的阴阳师说是风水问题,我就出价二十万去看看,第二天她和他老婆就找上来了,怎么也不肯出二十万——我也没想太多就跟他们闹翻了.结果就是,我家被砸了.』
概括的不算很好,不过大概还是讲清楚了事情经过.
『你家被砸了?』
少年一摊手.
『是啊.家具什么的全遭殃了.幸好我穷家里没什么之前玩意,最值钱的笔记本我背在身上都是随身带的.』
凤有容略一沉思.
『那家人的底细你知道吗?』
『大概知道一点.看架势是本地有点势力的家族,家里也很有钱,我算过,他家家产最少跟你这茶楼等价,怎么也有大几千万.』
凤有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
『这家人姓什么?知道姓什么我就知道了.』
『姓胡.那家男人递出来的名片联系方式有写.』
凤有容微微颔首.
『是海宁区胡家.确实是个有点势力的家族.不过我倒是跟他们没什么来往.你想我怎么帮你?』
少年露出了笑容.这代表凤有容答应帮他了.
『如果能简单点当然最好,不过有容姐你好像不太方便直接动用家里的力量......那就这样好了,我来逼他们上门求我.你只需要帮我去给他们家送礼,再找几个身手好的潜入进去帮我埋几个东西在他们家里就好了.啊,对了,最重要的——我们能住你家里来吗?找个随便什么仓库都行,你这里我想他们是不太敢直接动手的,天天这样闹腾我是受不了.』
凤有容笑了:『随便你.我家里房子还是很多的,随你住好了.不过我真的好奇,你这么个年纪怎么那么多心思,而且我记得我没说过我家里的情况,难不成你是算出来的?你怎么知道找我一定有用?』
少年撇撇嘴.
『这很简单,不用算那么麻烦.虽然我不知道凤家是什么家族,不过「凤流」剑术这种形成流派的剑术居然没有道场,这说明是家传的.再一点,这茶楼虽然算不上多么高档,但地价和茶楼本身都不是便宜的东西.一个女孩子能有这种家业,总不会是白手起家吧?虽然不否认这可能性,但是......有容姐你不太像那种有精明成精的商业头脑的女强人.我猜多半是家里的产业.另外,我待了这么久也没有见过你的家里人.像有这种茶楼的家族总不会连族中子女死活都不闻不问吧——那多半是和家里闹矛盾了之类的.这两点在面相上也可以印证.』
凤有容盯着少年看了一会,只看的他浑身发毛.
『我真是越来越觉得你了不起了.这就是所谓的「冷读术」?我家爷爷常常告诉我要学会冷读术的话也能在街头摆摊算命的.』
少年不置可否.严格来讲这还达不到「冷读术」水准,最多算是观察周全加上分析.但从宏观上讲这种察言观色和「冷读术」都是心理学和社会现象学的应用.
『好吧,这忙我帮了.谁叫你救了我一命呢?』
少年向着茶楼女主人深鞠一躬.
『多谢.日后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还请不要忘记我.』
凤有容笑着制止他:『搞得这么正式干嘛.我最讨厌形式了.我们认识也算有缘,大家互相帮帮忙算什么?别搞这一套了——我就是讨厌这一套才躲到这里来开茶馆求个自由,你要再来这一套我就赶你出去了哦.』
少年也放松下来,露出了笑容.
海宁区胡家这天接到一份贺礼.据说是凤家长女送来的,贺礼的言辞之间大有和胡家交好的意思.
『这份贺礼你怎么看?』
胡老太爷是这家目前的实际掌权人,虽然已经把家主的位子让给了儿子胡怡丰,但是碰见这种事情胡怡丰都会请示老头子——他相信老父亲这么多年把胡家发展起来的智慧和经验一定比自己这个后生小子强.
『我觉得未尝不可.虽然胡家已经家大业大,但是凤家比我们更加庞大.和他们结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们大可以收下然后给凤家回礼.』
胡老太爷点点头.
『老朽也这么想.只是这个时间点突然和我们提出交好实在让人费解.而且最重要的是,凤家在海宁没什么产业——该不会是他们想要到海宁来发展,先跟我们打个招呼?』
两人越想越有可能.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于是最为礼物的紫砂壶就被收藏在了书房.这紫砂壶虽然是新品,不过当代名家「鬼手神砂」苏天元的手笔实在具有相当的收藏价值.
收到礼物当夜,有四五个人影潜入胡家大院.不过夜色正浓,胡家周围也有结界——胡老太爷请了一批相当水准的阴阳师定期布下加固的结界挡住了几乎所有不从正门走进大院的人,守卫们早就习惯了偷懒打瞌睡甚至离岗的生活.
谁也没想到结界竟然丝毫没有起效.
那是当然的,结界已经被破了.厄离在潜入分队之前就先行出手破了结界.对此厄离也很不能理解——结界太弱了,自己不过踩着禹步起北帝天蓬神咒,咒还没念完结界就破了.
不过这对于厄离来讲更应该高兴,这省了不少事.
一夜过去.
胡家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是胡家请来的护院阴阳师.原本结界是需要定期维护的,只不过这次结界还没到定期维护的时候就消失了.
他只当是风太大结界没能挡住.因为没有听到院子口中有任何关于失窃或者家里人员伤亡的消息.人为破坏结界的可能性太低了.谁没事破坏人家家里护院的结界?这种摆明了和胡家过不去的事情他觉得没几个傻子会去做——因为一点好处都没有.这除了激怒胡家之外再没有半点用处.但凡有脑子的都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他打定主意,吃完早饭就去找另外几个胡家请来的阴阳师把结界补上.
厄离的日子回到了正轨.不同的是不用下班后走那么远回家了——茶楼后面那片房子都是凤家的财产.厄离就在其中住下了.有了凤有容的庇护,厄离基本不用担心有人来闹事.
不过有流言说厄离是骗子,这个流言导致了厄离生意减少.不过总还在可控制范围内——神算还是神算,只要来算的,基本没有错过,有些没法断象模糊不清的厄离也就模糊一点分析,笼统一点就不会错.察言观色说到底也是必修技能之一,这点功夫连冷读术的皮毛都算不上.
反正大家就是来图个乐子,厄离觉得谁也不会就当真了.五百米拉也就路边大排档一顿饭钱,老实说大家能接受这种交易,这个定价居功至伟.
厄离也无所谓.他除了租金根本是无本生意,没得赚也不亏.
不过平凡的日子没过多久.胡家终于出事了.
最先出现问题的是库房.库房对方的粮食一夜之间全部受潮发霉.
紧接着接下来几天后院又走了水.把胡家的所有偏房烧的面目全非.
火灾发生在晚上,家里所有人都基本在睡觉.胡家几个睡在偏房的就遭了殃——差点没给烧死.
不过也是命大,胡家虽然遭了这几次灾,却没有人员伤亡.胡老太爷只能天天念叨老天保佑,却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根本是人为.
隔行如隔山.阴阳师之间也有众多流派分别.具体来讲,有些阴阳师专攻式神法术,比如说土御门一族,人造式神至今还没有能超越安倍晴明所留下的土御门一族至宝——十二神将式符的.传说这十二张式符可以召唤出传说中的低位神明十二神将.还有些阴阳师擅长人相术,只要把脸给他一看,就能看到近期的运势走向.接下来走霉运走狗屎运,甚至能在地上捡多少钱都能分析的明明白白.
厄离所用的,自然是所谓的『风水术』.「风水术」又叫「青乌术」,起源为何已经难以说的清楚,总的来说就是勘察地貌.对地脉地形产生的影响进行分析进而人为做出布局或者改变地貌达到通常用蛮力无法达成的目的.这一门学术也属于相术,一般叫做『地相』,对地相的研究称为堪舆.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这些知识都非常清楚,回想起来历历在目,布局划阵简直如有神助.厄离认为多半是自己原先没失忆时候的本事还保留了下来.据此他推测以前的自己多半也是阴阳师,而且多半还是个不弱的阴阳师.
现在只能一步一步来了.找回记忆急也急不来.厄离这么安慰自己.
『老爷!老爷!』
『何事如此慌乱?』
听见院子急急忙忙的呼喊,胡老太爷表面上保持镇定,脸上依旧威严,但心里面仍旧七上八下.这些日子天灾多的简直令人发指.最大的损失当属自己的小女儿.
当夜的大火把小女儿差点烧死.现在抢救下来了是没错,不过原先的靓丽脸庞被烧得不成人形.尽管华元帝国的医疗水平极高已经恢复了她的九成皮肤,但是还是有些细微的伤疤没法掩盖过去.现在胡大小姐整个人成天就闷在房间里饭也不吃,当父亲的都愁死了.
在这时候又发生什么事情?
『老爷!文澜道安大人来了!』
胡老太爷一听大喜过望,想不到竟然不是坏消息.光是这点就足够让他高兴得了.
『快请!』
『是!』
胡老太爷整理了下衣服坐定在大堂首座.堂下缓缓走来一个中年文士.这男子一身白衣,胸前绣着一八卦镜形状的花纹,一头黑发直披到颈后.
『文澜道安大人!真是好久不见.』
中年人走上前去,自顾自坐在客座首位,胡老太爷对此无礼之举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只一挥衣袖:『来人!上茶!』
文澜道安点点头算是请安.胡老太爷却知道他并不是对自己的身份地位问安,而是对尊敬自己的年纪.单就身份来讲,这男子远在自己胡氏一族之上,身份地位在帝国绝对是顶尖行列.
毕竟华元帝国不像位于帝国南方的南枢帝国那样拥有大量阴阳师人才,甚至在所有地区开办阴阳师预备学院.相反的民风尚武,所以顶尖的阴阳师就更少了.
但是任何国家都不能无视阴阳师的能力.传说中顶尖的阴阳师拥有引动星辰天文的能力,也有能算尽天下之事,合纵连横的经略之才.
不说传说中,但就现有的阴阳师力量来看,华元帝国上层也很小心和帝国最强阴阳师团体『神鬼十人众』打交道.这十个人听闻都是来自同一个古老的阴阳家门派的现代阴阳师,更有传闻这一门派祖师就是传说中的鬼谷子先生.虽然鬼谷子严格来讲并非阴阳家,但是鬼谷子所著『鬼谷算经』三卷确实算尽天地人之变数,单数术一门来讲,称鬼谷子为阴阳师也未尝不可.民间一般认为是该派祖师得了鬼谷算经,进而传下法门开宗立派.
这十个人同出一门,联手实力非同凡响,南枢帝国的『十二神将』虽然每个人都是顶尖阴阳师,真要打起来,『十二神将』就算多个两人也未必讨了什么好去.
文澜道安正是『神鬼十人众』的一员,『神眼』之名的所有者.
『我是来看看你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上次叫你准备的东西都怎么样了?』
胡老太爷脑门流出了汗.这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实在对不起.我们家库房前两天失了火,烧得一干二净.连我女儿也受了重伤.』
中年人看着走进门来的小厮,接过茶放在桌子上.
『然后呢?只有这种借口?』
胡老太爷当场起身走到中年人面前行礼.
『文澜道安大人.这不是借口,真的是走了水.大人可以问下人或者周围,看我所言是否属实.』
『混账!库房那地方上次我亲自去看过,我还布下了结界.走水?这借口未免太可笑!胡老爷,做假证这本事你们胡家是老手,当我不知道吗?』
胡老太爷浑身汗都下来了.
『绝无此事!大人可以亲自查验,就知此言不虚.小女儿还有烧伤,也可以一并查验!』
中年人沉默了一会.
『看你不像撒谎.我去看看再说.』
『是,是!』
胡老太爷松了一口气.
中年人站在库房前面皱起了眉头.面前的确有大火的痕迹,他的『神眼』可以看见肉眼看不见的能量.让他奇怪的是胡家大宅现在被一股强大而奇怪的力量笼罩着,连他也没有见过这种情况.结界也已经消失,多半是火势太大结界也没有挡住吧.
『奇怪!奇怪!』
中年人四处走动着查看情况,却是一无所获.
『该不会被诅咒了?不像啊.』
中年人『看』这空气中交织的气场,想到了一种从来没见过的可能性.
『胡老爷.你们家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吗?』
胡老太爷摇头.这阵子家里全在忙着收拾天灾的烂摊子,那里有功夫去招惹人家?
『怎么了?难道是有人下了诅咒?还请文澜道安大人帮忙解决此事.我一定准备好大人要的材料,还有两千万,希望大人不要嫌弃.』
两千万.即便是胡家的财力也是一笔大数字.但是如果能请文澜道安出手,两千万怎么也不贵,顺便还能卖个人情.
『不是诅咒.这可能是堪舆一道的手段,我看你家里气场紊乱,似乎被什么东西干扰了家里风水.本来应当是好宅子,被这么一闹就有点麻烦了.可是堪舆一门确实不是我所擅长.所以我问你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能有这样手笔还没让你们发现,足可见是个高人.单就这手段来看足可称的上「地师」了,这可不是一般的风水师哪.』
『那,这可如何是好?』
中年人看了他一眼.
『看看你那些儿子有没有得罪什么人.这阵势我解决不了.我估计国内也没几个能解决的.这种程度的阴阳师就算是我们『神鬼』也不愿意随便招惹.『地师』更是相当特殊的存在,和寻常的阴阳师手段大相径庭,更加神鬼莫测.要是惹了这种高人我劝你还是去赔礼道歉比较好.』
中年人露出一个莫名的微笑.
『要是可能,我还真想见见这个高人.』
胡为安很郁闷.前阵子被个小子算出来命里无子,本来想查一下什么来历再去要挟一下,以胡家的权势怎么也能不费劲就能拿下,到时候就能叫他来无偿给自己干活,没想到那小子完全不惧,还反过来把自己老婆噎了个半死.
不过后来自己叫人把他家砸了,反正没伤人.听说那小子躲到凤家大小姐那里去了,胡为安也就算了.反正气也出了,也没多大损失.
就是这几天被老婆胡铁花数落不是一次两次了,没想到老头子也来找自己.胡为安有些不安.父亲一向不喜欢他,说自己做事没分寸,还没孩子.
我也不是愿意没孩子的好吗!胡为安在心里呐喊.
心里喊归喊,父亲传唤还是要去的.
站在父亲面前,胡为安发现除了自己还有自己的三个兄弟都来了,除了小妹在房里,胡家这一辈都到齐了.
『你们最近有人得罪了什么人没有?』
胡老太爷看门见山,劈头盖脸就问了这么一句.
兄弟四个面面相觑,一起摇头.
『真没有?不许瞒我!这事情关系重大,你们千万别给我惹出什么事来.』
胡为安突然想起了那个算命的胖子.
『老三!你是不是搞了什么事情?』
胡老太爷一眼就看见胡老三躲躲闪闪的眼神,厉声喝道.
『没...没什么...就是个胖子,穷算命的......』
坐在一边喝茶的文澜道安突然停下动作看向这兄弟数人.
『算命的?胖子?』
胡老三相当惧怕自家老爷子和这男人.他也是会看人的,老爷子对这人一直恭恭敬敬,想来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又不傻.
『我不是想叫他帮我解决下没有子嗣的问题吗...父亲你也知道的...我还没有孩子...』
中年人打断道:『说重点.』
老三吓了一跳.
『....我本来想,就我们胡家的权势,他还跟我要二十万,我跟他闹翻了,结果我气不过就找人砸了他家房子.他一家现在住在凤家大小姐那里.我没伤人哦,真的......父亲你说不能伤人的,我只砸了房子...』
『混账!』
胡老太爷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你说说看,那胖子长什么样子?』
老三支支吾吾的想了半天.
『大概,一米七八左右?跟我差不多高,每天就拿把扇子坐在凤家那个茶楼玩电脑,街坊里都知道那个胖子的,听说是神算,算的神准,我刚去他就说我没孩子...』
『够了!』
中年人喝止了他.
『胡老爷.看来事情很明朗了.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不要伤人确实是安身立命原则之一,不过我听说过民间有种说法叫「欺人莫欺算命子」.我言尽于此,好自为之.我还有事,就不劳胡老爷大驾了.』
说罢也不理会众人,径直向门外走去.
父子四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胡老太爷终于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差点害死你妹妹!别的我也不说了,明天去给我上门道歉,准备好东西.混帐东西,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凤家大小姐肯收留他这事情能是小事吗?!蠢材!』
厄离没有玩电脑.电脑收起来摆在了一边.今天是结束这件事情的时候了.
茶楼来了位客人.
厄离算到有这么一出,准备得很充分.茶水刚备好,一个中年人就闯进了这一方属于厄离的天地.
『请坐.茶水刚刚准备好.不过我没什么钱呢,茶叶就是一般的东西,还请不要太在意.』
中年人笑了.
『那里,没想到民间有高人,是我唐突了.』
厄离抱着一瓶可乐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这才心满意足的看向中年人.
『高人算不上吧.我就是个穷算命的.』
文澜道安摇摇头.
『话不是这么说.我「神眼」也算成名许久的阴阳师,但是阁下布下的风水局却让我一点也看不懂,不费吹灰之力就引发了火灾,差点烧死了胡家小女儿.这份本事就算是在风水师里也算得上顶尖.恐怕和南枢帝国的『地师』神宫寺可怜都可一争长短了吧.』
胖子默默地盖上瓶盖.『神宫寺可怜』这个名字虽然没有听过,但是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动摇?
『还没请教?』
『复姓文澜,名道安.人家都叫我「神眼」文老六.』
厄离点点头.
『我不记得名字了,实在没法自报家门.称呼我厄离就好了.』
文澜道安眼睛一亮.
『好名字,「远离灾厄」的取义,离乃是南方之火,阁下原来是南方人?』
胖子摇头.
『我也不知道.厄离也只是个随手起的名字.真说起来,我连姓都没有.』
『哦?』
中年人好奇出声.
『先不说这个,阁下前来,不是来找我麻烦的吧?』
厄离不动声色岔开话题.关于身世实在是不便多说.
文澜道安露出个微笑.说实在的,这男人长得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笑起来是很好看的,但是厄离完全无视了这微笑——这种微笑往往是真正厉害的人物才有的招牌,一旦出手多半是致命的.
『当然不是.胡家出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听说有个「神算」在这里,想请帮我算一卦.当然,我会付卦钱的.』
说罢男子排开十个晶钱.厄离点点头.
付了钱就是顾客.厄离拿了三个晶钱摇起卦来.
『你似乎是个大人物.这一卦是坤为地.坤者,地也.乃承天.你的身份多半只在一国君主之下.据我所知,华元帝国没有丞相这么个官职.那么只有身为国师的「神鬼十人众」才有资格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华元帝国的「神鬼」地位真是高.「南枢帝国十二神将」似乎也就只是阴阳寮的下属官员的等级呢.』
对方不置可否.
『阁下既然自称「神眼」,想来我的判断应该没错.』
『看来「确实」不负神算之名.让我想起了「十二神将」的某个人呢.尊号「卜神」的那个神算子.确实是叫....神上一来着?』
听见『神上一』这三个字.厄离全身上下血液突然好似沸腾一般躁动不安.脑子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回响——
「醒来吧」
「醒来吧」
「醒来吧」
全身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
文澜道安看见厄离状态不对,立即念动静心咒.有些修为高深的佛门大师,到了一些关键时刻常常会有比一般人更加恐怖的心魔,佛家谓之『障』.
厄离的情况和入魔很像,静心咒取得了应有的效果.这也是因为文澜道安本身水平相当高,换个人来就不一定能这么短时间内镇住心魔.
感受到血管在爆裂前夕突然冷静下来,厄离知道这是有人帮忙.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不过神上一这个名字还请不要提起,似乎这个名字是我的一大心魔.』
文澜道安摆手表示不要紧.
『神上一难道和阁下有过节?如若不然,怎么会突然好像走火入魔?』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实说以前的事情我一点也不记得.大概这就是所谓「失忆」?』
文澜道安没在追问下去.追问大概也没答案——人家都说了是失忆,再问也没用了.现在适合和这样的人物交好而非交恶,活了这么些年,文澜道安对为人处事还是有自己的见解的.
对方是这样的人物,这就值得自己去认识,换一个江湖骗子,文澜道安鸟都不会鸟他一眼.
『先生此来不是为了找我算卦的吧?』
厄离问道.
『算是.也不是.我只是想见见江湖传闻海宁碧海云天的神算子是何许人也,今日一见,果然是高手,这样就值得我交个朋友.』
厄离看出他没有撒谎.文澜道安也确实没有.对于以算卦为生的阴阳师来讲,冷读术察言观色可谓基本功中的基本功,撒谎总有微动作,那么倒不如实话实讲能博得对方好感.
『那厄离就斗胆交了先生这个朋友.先生方才帮我镇压心魔,日后若有用的到我的,只要我能办到不违我本心不伤天害理,我都可以帮上一帮.』
文澜道安微笑点头.
『那我就托大叫声老弟.老弟后会有期!』
也不等厄离回答,文澜道安就迈步出了茶楼.
『文澜道安.「神鬼十人众」看来不是徒有其名哪.』
第二天胡家就派人来请罪了.厄离的赔偿也一并送来了.连带精神损失费加起来两三百万.
发财了.没想到损失一点家具收回来这么多.
不过也是料想之中.文澜道安想来和胡家打过招呼了.胡家只是个地方势力,和国师一级的「神鬼」还是不能比的.既然文澜道安吩咐,胡家不可能不从.两三百万胡家也就买个教训——以后要跟人翻脸还是小心点,最重要做人不能太贪心.
看来和高层人士交往还是好处蛮多的.
厄离暗暗想到.
不过打发走胡家的人颇费了点功夫.
原因出在胡家老三.那厮不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还用那种恶心的眼神求自己帮他解决生子问题.
这当然不能应了.那可是报应,算是他自作自受,不光光是风水问题.
最后是凤家老板娘凤有容出面解决的.老板娘只用了一拳.
拳风呼啸着把胡老三打出了门外,当场昏迷.
『你别把人打出事情来,到时候更麻烦了.』
『没关系,我凤有容打的,让他们找我好了.胡家还不敢把我怎么样.』
凤有容挺着胸脯一脸傲气.厄离只能趁机看看胸部饱饱眼福——凤有容虽然人有点莫名其妙,也不太注意形象,但毕竟名门之后,长得也算是相当不错.
不过厄离下意识的把她放在了『上等但一般』的分类里.原因厄离自己也不知道.
神上一失踪是非常大的一件事情.最紧张的莫过于神上一家.
不过两个人也知道急没有用,目前唯一能够发起大量人手去寻找的只有阴阳寮.
可惜神上一和阴阳寮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一点回转余地也没有.
好在神宫寺可怜发动了当代地师令——这是地师的最高权限,当代地师又叫『风门天下行走』,在江湖上属于八大门的『风门』.江湖上无论骗子还是有真本事的风水师都一并算作风门中人.鉴于当代能够被称作地师的只有前代地师所指定的继承人,风门中默认地师是风水师的最高领导,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
当代地师传承中,包含了初代风门祖师,地师杨筠松的量天尺和罗盘.罗盘曾经损坏过一次,现今传下来的罗盘是某代地师重新打造的——无论如何,这也是件了不得的盘子.量天尺还是原物,其意义更加不能以一般眼光去衡量.
量天尺就是当代地师的标志,也象征着风门祖师杨公,同时具有召集天下风水师的功用——即便只是口头上的说法,是真是假也没人知道,但对于很多风水师来讲,依旧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神宫寺可怜通过网络——现在算是最便利的途径,发布了量天尺照片和当代地师令,顺便附上了暗语:催官第一天皇龙,剥龙换入天市东.这是堪舆大家赖凤岗的葬法著作『催官篇』的开头,亦是天下风水师必读葬法的其中一本.只要是风水师,即便是骗子,也少不得要看过这本才能去混饭吃——也就是说,只要是风水师,不可能不懂这把量天尺和这句话的分量.
即便有人不知道地师是为何人,但在南枢帝国不可能有人不知道阴阳寮『十二神将』的大名.『太阴』神宫寺可怜作为少数抛头露面的公众人物,知名度可是相当高的——当然,人都是看脸的.神宫寺可怜的身材可说是万中无一的完美,脸蛋漂亮也是公认的.这样的地师令立即引起很大反响就显得理所当然.
这个消息阴阳寮没能封锁,阴阳寮也不打算封锁.对于大多数民众来讲,无非是『十二神将』的小姑娘发了寻人启事而已.至于这个人是谁,根本不重要.但对于神宫寺可怜来讲,这才是她要的效果.
换一个人来未必有这么大影响力,能够把除了特定人群外的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剩下来的——会做的自然会做.
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可怜酱真是谢谢你了,我家的孩子不知去了那里,要让你这么煞费苦心帮我们.』
『没事的,阿一失踪,我好歹也是他的师父,怎么也不能不管不问吧.』
『说得对,不过我觉得你们不用担心.』
『?!!!!』
神上夫妇和神宫寺可怜都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多出两个人来.
『不用害怕,神上一目前安全无忧,就算真的有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也能保证他安然无恙,毕竟他要是死了我也很麻烦.』
来人一边抱着一个相当可爱的娇小少女一边嚼着棒棒糖,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气氛的意思.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青年耸耸肩.
『我是谁说了也没多大意义——我说我叫神裂凛,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想来是不知道的.我只是来带神上一的父母去紫山神社的——这里不安全,去紫山神社,我也住在那里,保证你们安全是最重要的.』
『所以说你不要自说自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神宫寺可怜有点不耐烦.
『所以说,事情解释起来有点麻烦——这样说吧——那边的两个,我不是坏人,不要拿符咒对着我.』
神上一伸手在空中一点,神上夫妇手中所执雷符瞬间化为灰烬,消失在空气中.
神上夫妇大概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事情,要解释只有一种情况——对方根本不是普通的阴阳师能对付的,那么姑且听完他说的是什么.
『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
『神上一失踪了?』
土御门散阳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报告.
『怎么回事?』
『是.神上一原本在御门院的紫山神社接受仪式,具体似乎是封神的仪式,不过仪式还未开始就突然出现了一群人和神上一发生激烈交战——资料里照片上有交战后的景象.难以想象神上一为什么能有这种实力造成这种等级的破坏.』
青衫男子很不解.
『看来神上一比我预料还要难对付——我还是不够了解他.算了,既然失踪,我们就先不管他,到时候有消息再说吧.而且估计有人比我们更加着急.』
『谁?』
土御门散阳露出一丝微笑.
『当然是他师父了.「地师」不会坐视不理的.』
文澜道安乘车回殊瑕宫不过数个小时——横跨一个省的路程被现代的交通工具硬生生缩减到了一个下午.
『科技发达,阴阳师越来越不好混咯......』
阴阳师在古时候地位超然.人们缺乏力量,而阴阳师排兵布阵,预测未来的本事具有无法代替的作用,但是现在科技如此发达,加上骗子横行,人类越来越不相信阴阳师这个职业.
南枢帝国将阴阳师发展到了新的高度——职业鉴房师,土木工程师,药监局,处处都可以看见阴阳师.发掘出阴阳师新的作用,南枢帝国在这一点远远强过华元帝国.
文澜道安摇摇头甩开思绪,踏步迈入殊瑕宫——天枢门的大本营,神鬼十人的门派所在地.
门口的门卫也是阴阳师,不过他身上带了佩刀.华元帝国人民尚武,武术大师也不乏其人.这位显然认识文澜道安,上前一步向他施了一礼.
『文澜大人,南大人说有事情找你,让您去禹王厅找她.』
『禹王厅?我知道了.』
文澜道安点点头,迈步向前走去.
大门里面别有洞天.文澜道安径直走去,眼前的大殿上面挂着牌匾,『禹王厅』三个鎏金字熠熠生辉.
『你来了.』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女性.
容姿不用说,端庄美丽都不足以形容.全身却是长衫罩住——长衫很宽大,完全把身体都遮住了.
『大师姐找我?』
『对,有件事情你听说没有?老五一定知道.』
文澜道安一挑眉毛.
『什么事?』
『「地师」神宫寺可怜发出地师令,全力搜寻下任地师,原十二神将『太常』「神上一」.』
『那个「神上一」?卜神?』
『正是.』
长衫女人点点头.
『老五是学堪舆的,他跟我说的.事情已经在网上传开了.他说,「那个量天尺是真的.」』
『真的又如何?』
『你不知道,我们不是风门中人.对于风门所属的人来讲,这个东西相当于我们门派的鬼谷令.当代地师是有多厉害我是不知道,不过和我们十个人齐名的「十二神将」,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文澜道安脸色瞬间严肃起来.
『鬼谷令?就是说地师令能号令天下风门?』
『这倒不是.老五的说法是,虽然没有强制力,但是任何风水师只要是拜师学习的,开头都会知道杨筠松和量天尺的分量.大多数人也许会嗤之以鼻,不过真正的堪舆学研究者,风水师,都会为『地师』两个字疯狂起来.——怎么说呢,老五已经动手去找了.他说如果能借这个机会和当代地师讨教几招,那也是相当好的.』
『老五那么懒散的人也会认真?倒真是了不得的地师令.』
文澜道安有点惊讶.
『不过单纯只是通知我的话,我觉得没必要特地来禹王厅叫我.』
『说的没错,我有另一件事要你去做.』
『什么?』
『南枢帝国阴阳寮一直封印在南方省南陵阴阳师学院的「阴阳神道勾玉」失窃.目前算是无主之物,我们需要这东西.』
『阴阳神道勾玉?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大师姐连你都这么上心?』
女子挥挥手.
『不是我,是老头子.老爷子说这玩意很重要,最好在阴阳寮找到前下手.我特地问了下,你猜是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卜神.』
长衫女子微微一笑.
『十种神宝哦.神道至宝,道返玉.』
文澜道安现在心里莫名的烦躁.
道返玉这种东西他也只是在典籍上见到过名字.据说十种神宝是一套宝具,可是有什么功效根本无从知晓.
不过怎么说也是神道至宝,想来很难去劫回来——拿了道返玉的人绝不可能不认识这东西,这样考虑多半最后还是武力解决.
但是他在意的不是这点.在回去的路上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大师姐南余华提过的神上一.
神宫寺可怜发出的地师令他已经在网上看过了,每个字都看过了.
有一件事请让人在意.
神上一的名分是『地师』神宫寺可怜的弟子.那么就是说,身为卜神的他同时也是下一任天下风门行走的堪舆正宗弟子.
这不由得让他联想到一个刚刚才见过面的少年,那个胖胖的在茶楼算卦为生的少年.
确实......他对付胡家用的手法,正是堪舆一门改势的布局法——不懂堪舆的他根本就看不懂这一门手法到底是怎么个原理.
难道说......
文澜道安越想越不对劲.
突然他想起了那个少年的入魔情状——正是自己提起神上一的名字时出现的.
文澜道安微微一笑,抬手掏出一张式符,向门外掷去.
日子总算恢复了平静.
厄离依旧还是在茶楼算卦,只不过胡家那件事情之后涨了价——一万一卦不包解.
这等于是坐地起价了.不过生意居然更多了,这一点也在预想之中.
胡家的局,厄离请凤有容又派了些人晚上去把东西都挖出来了,当然最重要的东西,厄离亲自去跟胡老头子拿回来了.
胡老爷子再也没有想到,凤家送来的东西里面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壶居然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这也是厄离请了凤有容手下最厉害的紫砂壶师父才做出来,毕竟在壶嘴这种狭小通道里面作微雕,刻咒印实在是很高等的技术.
这个刻印是东密中不动尊的火界真言.火界真言被厄离加持了咒力,又被放在大院正中央,整个院子的火气瞬间上升,加上厄离埋下的东西——四座琉璃塑像.
四座琉璃塑像都被火界咒加持过,还被打造成了朱雀形状.
原本四象阵法是个平衡的阵势,当初南枢帝国阴阳师学院神上一借助学院四方四座圣兽雕像和晴明公的塑像布下的就是相当中正平和的保护性结界.
不过四象被换成了四座火气十足的朱雀,整座院子的五行平衡瞬间就走了型.院子里的空气充满了火的气息,温度,干燥程度都大幅度上升.如果有人居住,在强烈的火气影响下也会暴躁不安.
这就是风水九煞中无形煞的一种,通常叫做气煞.
如此这般的向胡老太爷解释了一遍,虽然看得出胡老太爷没听明白原理,但是被结果吓得不轻.
那场大火实在是太吓人了.
胡老太爷总算是明白了文澜道安口中所说的『高人手段』是怎么回事.区区几件东西,相加起来就造成了火灾——不管这事多么玄乎,它确实发生了.
胡老太爷是明白人,当场向厄离道歉.
厄离没想到这胡老太爷居然这么服软,他那里知道实际上最让胡老太爷忌惮的不是他这个小子,而是声明『不可与之为敌』的文澜道安.
这件事情解决之后厄离就出了名,毕竟胡家算是个有些权势的家族,这么轻易就服了软,实在是很难不让人遐想这少年到底有什么本事.
一万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有点闲钱没事干的就动了来看看这卦师水平的心思.
只可惜厄离天性就不是个按部就班的人,来找他的时不时碰了一鼻子灰连人也见不着——但人家根本没法发脾气,门口明明白白写着『卦师休息,今日不在』的牌子,那也没办法,人家休息,你总不能让人天天上班——你是他老板吗?你又不发他工资,就算卦钱是你出,人家不愿意挣你管着吗?
基于这点,厄离的日子越来越清闲,价格越来越高,到最后连每天最多九卦的规矩都有了.厄离心里明白,这才是走上了正轨.
如果一天数十卦,那说到底就是个江湖艺人,只有少而精才是做大的正途.
『胡家倒是做了垫脚石——真是运气好,有人送上门来帮忙做了活广告.爽的不行!』
厄离一边蹭着茶楼的wifi一边在电脑上奋勇杀敌——游戏宅的生活终于也步上正轨.
刷图刷的正爽,突然设在茶楼这一角用于警示的结界有了动静.
『恩?』
厄离马上放出四个大技能将这一房间的怪物清理干净,抬头望向来人.
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救下厄离的『医老头』.
老头进门没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厄离看了半天.
『你的毛病快要压制不住了,用玩游戏来填补空白虽然是不错,不过心魔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似乎之前爆发过一次?』
厄离点头.
『是「神鬼」的天眼文澜道安帮忙的.他的静心法相当奏效,不过我也有预感,这心魔,恐怕没那么简单,近期越来越难受,再这样下去,多半我要心脏爆裂而亡.』
『说是爆裂,看你一点也不紧张,完全不像大病在身.』
『胖子都很乐观的.』
『说的也是.』
老头子走过来给厄离搭上了脉——暂无大碍,但是脉象中隐隐有一股力量在向外突出——比洪脉来的要弱,但是已经能够感受到了这脉象的动静.
『你大概也知道,我就不说了,保重身体.琪琪还指望你再买套大房子呢.』
厄离低着头,目光在电脑屏幕上游离,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老头摇摇头.
『算了,你这失忆老夫没办法解决,你的心魔多半也跟这失忆有关系.现在只能祈祷,你能想起来以前的事情.』
厄离像木头人一样,少见的沉默下去.
他有预感,该来的,很快就会来.是好是坏,完全无法得知.即便起上一课,厄离也因为思绪杂乱心神不宁完全断不下去.
怎么办?
神宫寺可怜发出地师令的第二天就意外的收到了式神传讯.这年头都用电话,式神传讯简直太复古.不过神宫寺可怜知道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发出式神的人身份特殊,提供的消息也确实吻合.
『也许,阿一真的是在那里?』
『去看看吧,你需要去确认一下.』
神宫寺可怜转过身来,就看见一对笑眯眯的兄妹.
『你们真的不是敌人吗?我走了你们要是对紫山神社下手....』
她突然停下了.
这样的兄妹,如果真要动手,就算自己在这里又能如何?
『那好吧,我去找阿一.』
『这就对了.现在神上一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出在这里.你必须去.』
『你们知道?那件事除了阴阳寮土御门散阳,你....你们怎么知道的?』
神裂凛的笑容诡异莫测.
『没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波光粼粼的湖边,月光辉映下的少年和少女.
少年指着天上的星辰,和少女有说有笑.
少女的面容看不太清楚,少年也一样.
唯一能清楚知晓的,是少年体形臃肿.
这样的一幕竟然让人完全不觉得违和.月光映照下的两人,坐在湖边,一如常见的情侣.
『立黄昏,独行,何方,可堪我与?』
少女听完少年的咒词,歪着头想了一会.
『那是什么?咒辞?有点故意做成这样的感觉,满满的中二气息呢.』
『只问冷暖,唯独。』
少年胸口的玉佩闪闪发光,由咒言引发的灵力潮汐,经由引导,变化为星星点点的荧光,湖面上一时宛若梦境.
『你喜欢吗?』
少女只是轻轻的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我比较喜欢你.』
少年楞了一下,拦腰将少女抱入怀里.
『我也是.』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厄离看看钟——饭点还没到,还好.
不过昨晚的梦实在是很少见.厄离睡觉几乎不做梦,这次的梦清晰又仿佛就在眼前,真实感太足了.
这是什么预兆?
脑中闪过梦境片段,顺带着也闪过了一些陌生的片段.
『恩?』
厄离还想继续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的毛病真的快要爆发了,可惜我老头子完全不明白,治不好你.这一个晚上你做了什么?突然心跳快那么多?』
『有吗?』
厄离一阵心惊.
这不是因为老头子的话.心魔的事,厄离已经有准备了.
他有一种感觉,有什么熟悉的气息,逐渐向自己靠近,已经近在咫尺.
他甚至有感觉,今天可能就是一切谜底揭晓的日子.
心底传来的揪心感,刺痛感,酸楚——如果这是心魔的缘故,一切倒也说得通,但是厄离觉得不是.
是什么?
厄离拼命的抓着头发.
越发的烦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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