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睡梦。
耳边是夏蝉尖锐的嘶鸣声,两侧的苍木遮掩住毒辣的日光,留下一条阴影小径,穿着洁白的连衣裙,戴上挂着绿色风铃的草帽,年幼的少女轻快地在乡间小路上奔跑跳跃,欢笑着宛若精灵。
这是回忆。
少女的身后,更为年幼的少年紧紧跟随着她,却因时常无法追上姐姐的脚步而大口喘息。抬头看着少女,眼神中满是依赖。
“姐姐,姐姐,等等我。”
少年稚气的声音在空荡的山路上回响,少女轻轻转身,风铃在微风中回响。
少女轻轻弯起嘴角。
“太慢了维尔,再这么慢的话,就要丢下你了哦。”
听到姐姐的话,弟弟拼命地追上来,拉住姐姐的手喘息着,眼神中带有丝丝委屈。
“追,追不上。”
“正因如此,我才要锻炼你呐。”少女宠溺地将草帽戴在弟弟的头上:“不要放开我的手哦,迷路的话,你可能就再也追不上姐姐了。”
少年乖巧地点点头,紧紧握住姐姐的手。
“我绝不会,松开的哦。”
!!!
雷德娜于一瞬间在梦境中找回了自我。
这是我。
而那一个,是维尔?
血浓于水,这个世界自己最为关心的两个男人,父亲,还有弟弟。
现今的维尔已然堕落,但雷德娜从未忘记,自己的弟弟是如此温柔而乖巧的一个人。
所以她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握紧了弟弟的手。
“我也不会。”
不同于自幼便展示出高超剑术天赋的自己,维尔小时候甚至被人在背后冠以“庸才”的称呼——身体虚弱,反应迟钝,沉默寡言,只有在姐姐和父亲面前才会露出笑容,这么一个腼腆而普通的孩子。
不过,与其说维尔天赋差劲,倒不如说是和他进行对比的姐姐雷德娜太过于天资异秉。在年仅十二岁之时,她便在剑术和兵道上达到惊人的成就,代替老狮子成为守卫北境的最高统帅,北方的异教徒在与她数次对阵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老狮子之所以会让自己的女儿接手最高统帅的位子,其主要原因便是她做的要比她父亲做的更好。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雷德娜一直对身处自己阴影下的弟弟心怀愧疚。
幼年维尔,天真而无邪,他的瞳孔仿佛藏匿着无暇的天空,让注视着他的雷德娜心情也为之平静,同时也感到阵阵的惋惜和悲伤。
梦境之外的雷德娜很清楚,数年之后,自己的弟弟会因为那件事而堕落至底。
拉着维尔的手,雷德娜挽起被风吹散的长发,闲适漫步,心情意外的不错。
成为将军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悠闲自由的时光了,更重要的是,她也很久没有和自己的弟弟独处过了。梦境外的维尔会对她露出假笑,说出虚心假意的甜言蜜语,心中想的是如何离自己更远一点,让自己重新变成孤单一人。
梦境中的维尔,又重新变成了乖巧而非乖戾的弟弟,让雷德娜暗敢欣慰。
就在这时,维尔忽然开口。
“好久没有这么牵过手了呢,雷德娜。”
雷德娜讶然,转过头来看着维尔,仍然是一幅少年的相貌,但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深沉而黯淡。
“你是......”雷德娜迟疑着。
维尔停下脚步。
“看啊,那是姐姐你将要走的路。”维尔伸手指向前方,山路已尽,变成车流熙攘的宽敞大道:“你的道路,还要长远的很。”
但是。
维尔挣脱了雷德娜的手,转身向后走去,那里已是漆黑一片。
“你要去哪里?维尔?弟弟!”雷德娜忽然感到阵阵恐惧,想活动却没有半分前进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的身影逐渐远去,她以少女的声线大声向着少年呼喊,但是少年面向之路好似已变成一张漆黑的大口,只差一步便将他吞食。
——好似“生”与“死”的道路
少年转过头,向着雷德娜笑了笑,却是少年时才会露出的天真无邪笑颜。
“姐姐你可不适合露出这种表情呐。”
然后,他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
“所以,再见了,姐姐。”
捂着有些疼痛的脑袋,雷德娜从睡梦中惊醒。
“奇怪的梦.....是因为那家伙身处前线的原因吗?所以才会梦到那个不可爱的孩子。”
阳光照耀在她若有所思的奢华面容上,浅色睡衣下藏匿着美丽而丰满的身躯,火色的长发让她显得娇艳却冷冽——狮家引以为傲的红宝石,便是如此璀璨夺目。
南国的暖阳,对雷德娜来说远没有北境的皑皑白雪来得赏心悦目,而本应身处北境的她之所以会留在南方,便是“王蛇内战”引发的后果。父亲代替她重拾北境统帅的身份,一方面是省的处理与蛇家和鹰家的复杂关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锻炼将要继承狮家的长女外交和政治能力,在军务上雷德娜已经足够优秀,但作为继承人她要做的明显不止于此。
想起刚刚的梦,雷德娜皱起眉头。
她的弟弟,维尔·列恩,在这场战争中有着“至高王之眼”的职务,在安全上自然无需太过担忧,需要担心的是他是否能够做好这一职务。雷德娜自己都没有告诉过维尔,真正做出这个决定的是父亲。
而被人称之为“谋圣”的父亲,他所为维尔创造的道路,并非现在的自己所能看破的,但雷德娜至少清楚一点,那便是父亲的目的绝非仅仅是替维尔增添声望和功绩。
“大小姐。”
近卫女仆立在床边,静静等候。
“为何不早点叫醒我,法雅?”
“获取充足的睡眠,更有利于您接下来的判断和处理。”
法雅是服侍雷德娜的贴身女仆,同时也是她的有力助手,她亦是最为信赖的人物之一。
“亲爱的大小姐,刚刚从星留城得到情报,对您来说可能真的不算友好。”
雷德娜轻轻皱起眉头,法雅并不是那种喜欢装腔作势的女人,想必她的情报并不乐观。
“您的弟弟,在战场上被鸦家掳走,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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