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师,巨变会不会是灾祸?”天子急切地问,身子倾向苍漪。
“灾祸与否尚不足以定论,但如今建立起的秩序与平衡必定会被打破,世界也会因此而变化。”苍漪说道。
“此番变化会波及四界全境吗?”天子追问。
“我想会的,五条龙脉生而一体。”苍漪答道“接下来我只能回答龙脉的来历,至于其他便一无所知了。”
“请贤师赐教。”天子起身向苍漪行礼,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小姐,不知你是否了解大结界建立之初的历史呢?”苍漪问道。
“建立之初?您是指四界的诞生吗?”天子不解地问。
“龙脉的历史要从大结界建立说起,这是龙宫典籍的记载。在大结界建立之前,世界是一片混沌的,我们所熟知的人类、妖族、神灵来自于不同的世界,这些世界漂浮在虚空之中,此次之间并无连同,只有在虚空被打开的时候,才会发生交集。”苍漪说道“这里的原住民原本都是来自这些世界的人,被虚空打开时的吸力掠来此地,由于已无法返回故乡,便在这里定居生活下来。这块土地本生长着一种特殊生物,它们像植物一样生长,却像水晶矿物一般坚硬透明,它们使用传心术与人沟通,很有智慧而且几乎无所不知,迷失的人们奉它们为指引的神灵,称之为星树。”
“您是说,这片土地曾经长满了星树?”天子问道。
“是的,小姐,星树曾经繁盛过,由于它们仅需要日光的给养,故而能与这些迷失的人和睦相处,渐渐地少数与星树频繁接触的人们开始出现同样的奇异能力,这在那时被视作神的恩赐,而这种能力的诀窍一直流传到了我们的时代。”苍漪说道,一手提起茶壶把自己和天子的杯子倒满“然而好景不常,就在人们为星树的赠物而欣喜之时,获得神力的人们之中有许多开始发疯,他们变得如同野兽一般,既强壮又贪婪,从粮食到牲畜再到活生生的人,无所不吃,俨然是一副怪物模样。”
“您说的……莫非是……罪袋?”天子惊愕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脸颊上有冷汗渗出。
“是的,就是罪袋。害怕被感染的人们,最初是把它们用麻袋套住头部……施以火刑……以求狂暴的灵魂得到净化……因为恐惧,人们开始大规模地砍伐这些星树,砸碎枝干,将其投入火焰焚烧。”苍漪刻意地压低声音说道“然而罪袋的食欲却变本加厉,很快它们衰弱的同类也被纳入食谱中,一些因吞噬了过多的罪袋而巨大化,灾难就此诞生。”
“化身巨兽的罪袋集结同类向世间各个部族发起战争,史称洪荒暴乱。原始的部族根本无法抵抗巨兽的入侵,在节节败退时,来自人类的巫女与妖怪部族的贤者结盟,称为凡族,并降下太古龙神向罪袋宣战,罪袋最终被古神所败,被神打入虚空中,永世沦为阴阳眼的使役,这些想必你年幼时便已耳熟能详了吧。”
天子点点头,苍漪继续说道“由于星树是造成灾难的罪魁祸首,龙神下令在大地之下筑起一座熔炉,用其鳞甲混以天外陨星和五色凡金,熔炼成五条巨大锁链,象征反抗罪袋的同盟五族,得名龙脉。锁链盘绕星树的母体,末端埋入五族各自国土中,籍此将星树镇压地下,以其为根基,贤者与巫女建立了大结界,使得世界稳固成如今的面貌。”
“不过,当时有一件事值得一提,在星树本体被打入地壳深处之后,魔族的一个部族曾向龙神反抗。”苍漪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据说是出于对星树魔力的依赖情绪,他们堕落成了恶魔,最终在天魔两国的围剿下,流放入称为魔渊的荒芜异域,至此星树及其信仰在这大地之上几乎绝迹。”
“摧毁龙脉,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是星树吗?”天子问道。
“或许如此吧,但我没有证据。”苍漪回答。
“贤师,您知道星树现在在哪里吗?”天子问道。
“星树已被世人遗忘三千余年,这世上最后一支接触星树的部族是世代隐居的林巫,在五十多年前法师战争中被西北迪丹蒂山的军队入侵,遭到屠戮,无人生还。”苍漪回答。
“我知道了,感谢贤师赐教。”天子再次起身行礼道。
“小姐,无需多礼,本是我分内之事。”苍漪还礼道,起身送天子下楼,在楼梯处苍漪合掌道“龙脉非一般修为的人所能摧毁,此路势必凶兆难测,小姐请多加小心。”
“好的,苍漪贤师,多谢记挂。”天子微笑回答,转身往楼下去。
此时衣玖正独自坐在五层大厅中等待,见天子走下楼梯,忙起身为她倒一杯茶在桌上。
“得到答案了吗,小姐?”衣玖笑着问道。
“得到了,只是事态变得有些复杂。”天子坐下来,双手握住竹杯,似是神情有些疲惫“美玲见到箬叶大师了吗?”
“是的,还在藏书室中,单独同箬叶大师一起。”衣玖答道。
“看起来箬叶大师对美玲的潜力很有兴趣,其实美玲天赋不错的,悟性也很好。”天子一手托腮坐着,漫不经心地喝口茶水。
“小姐,苍漪贤师对你说了些什么?”衣玖好奇地问道。
“一段关于龙脉的历史,陈旧典籍的记载……”天子将双手交叉撑住,额头枕着手背“魔渊的来者有意引起世界巨变,真是头痛死了……”
“那么,小姐,我们该做点什么呢?”衣玖贴近天子问道。
“我不清楚……”天子喃喃说道“目前看来只有阻止他们继续毁坏龙脉这一个方法,按照以往的见闻,魔渊军必包含红焰黑袍的指挥官,而参与龙脉破坏的也是他们,就像丰姬那样,龙脉或许只能由红焰来摧毁。”
“所以我们要率先阻止红焰军官?”衣玖说道。
“谈何容易啊……”天子把脸埋在双手间说道“能摧毁龙脉已经说明其能力超凡异禀了,更何况我们连对抗绿焰也略显吃力。”
“简直是……难于登天呵……”天子突然右手伸向上方,仰起身子轻声笑道。
美玲同箬叶面对面合掌静坐了许久,好几次她偷偷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贤师,却见他一直纹丝不动地坐着,就像尊塑像,美玲只得闭上眼睛继续坐着,抵抗一阵阵袭来的睡意。
“大师,我们为何要这样坐着不动呢?”美玲终于耐不住性子,开口问道。
“坐不住了吗,你感觉到了什么?”箬叶睁开眼微笑道。
“困倦……”美玲挠挠头,老老实实地回答。
“为何困倦?”箬叶继续问道。
“因为……因为……安静……无事可做吧……”美玲吞吞吐吐地答道,同时不安地看向箬叶,箬叶则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你的身体沉寂,而思想又在哪里?”箬叶问道。
“我……”美玲发懵了。
“思考无错,人生来即如此。”箬叶说道“只是你的身体应受精神支配,而非反制精神。”
“我……不明白……大师……”美玲不解地说。
“你无须想明白,这不是要用头脑记忆的,而是要让你的身体记忆。”箬叶笑道“自然而然,心矩天成。”
“平静内心,合掌,感受隐藏在体脉之下的流动。”美玲按着箬叶的指导作出合掌的动作,只是闭着的双眼一片漆黑。
“我什么也感受不到,大师。”美玲正说道,只觉箬叶的双手按在她的手腕上,手中是一股热流,蔓延遍她的身体,那一瞬间在她眼前闪过一种模糊的图像,红光的网络遍布影子各处,连成一体。
“不要动,盯住它!”美玲听得箬叶的话,双手硬是不动,任凭那热力在身体内乱窜,炙热如火烤一样,压迫若巨石一般,拉扯着每一根神经。
“大师,这是……怎么回事……”美玲浑身灼痛难忍,呼吸倍感辛苦,汗珠顺着脖颈向下滚落。
“我把自己脉络与你连通,追踪它们,集中精神!”箬叶说道,尽力刹住快速流动的气息。
美玲竭力不去理会身体的疼痛,在她眼前流动的红光如水波般混乱,让她搞不清楚脉络流向,她的意识拼命想要保持清醒,盯住这些流窜的气息,沿着每一根筋络,她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只感到身在一片混乱的红色大网中,迷失了方向。
“不要睡着,保持清醒,否则会因反噬而有性命之忧!”箬叶的声音再一次提醒了她,美玲尽力抖擞精神,继续盯住这些流动的似火红光,这一次她不再单单追踪某一根脉络的流动,她凭借流向想象着脉络的构造,随之而来的是视野在扩张,仿佛她是浮在经脉图案上空,那些杂乱的脉络渐渐有了形体,她清清楚楚地看到,火光褪去呈现出一条游动的龙形,如传说中的应龙那样,鳞爪俱全,腋下生出双翅,美玲伸手向这条应龙,随着它的动向变换着位置,她忘记了炙热,忘记了疼痛,也忘记了自己的模样,好像她也是一条同样的龙,与它一起嬉戏。
手掌被外力强行拉开,美玲睁开双眼,她定了定神才看清面前的箬叶,箬叶神情透出些许的惊异,但这种神情很快就消失了,箬叶在美玲开口前说道“保持呼吸平稳,先不要说话。”
“是……”美玲含糊不清地答道,一手擦去满脸的汗水,衣服已被浸得湿透了。
“我看到的是什么?”待状态稍痊,美玲便问道。
“那是魂息的形状,人人皆不相同。”箬叶说道“好了,现在合起手掌,就像刚才那样审视你的经脉。”
美玲按照箬叶的话去做,静下心去透视漆黑环境中的气息,她感到掌心热流的交递,微弱的气息在全身流动,变得越来越强烈,这与元气的感觉截然不同,一股莫名的压力迫使她将双手分开,美玲睁眼看着自己的双手,被莫名的气雾所笼罩,流动着阵阵微光。
“合掌是练气的方式,而心静则是为感受真气,你的天赋的确不错,但更重要的是自幼习武的功底,否则不会这般轻易。”箬叶起身说道“虽然提炼出了真气,却并不代表你能够完全家驾驭它,真气是最活跃的魂力,若是心中为杂念所占据便无法再自如操纵。”
“是,大师,弟子记住了。”美玲伏身向箬叶跪拜。
“孩子,记住我龙族的常规礼法。”箬叶以抱拳鞠躬礼向美玲说道“王为天地、臣为君上、士为恩重,膝跪礼法,系于身骨,不可任意为之。”
“弟子明白,但大师于弟子有师徒之恩,弟子无以为报,请大师恕罪。”美玲答道。
“美玲,你听好……今夜子时四刻到宜清园船坞处来见我,不许超时,不许过早。”箬叶犹豫片刻,伸手扶起美玲说道。
“是,大师,弟子必定守时。”美玲说道。
“走吧,美玲。”箬叶背过身,面向窗外的湖泊,挥手示意美玲退下。
入夜的长灯阁寂静无声,九层塔楼发出夜明珠的光亮,箬叶手提一盏水晶灯走上高层楼梯,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楼阁里格外响亮。箬叶推开第九层雕镂木门,穿过大厅往内室走去,道路尽头是一张黄铜虬纹长榻上坐着的老者,须发皆白,长及膝盖,箬叶放下水晶灯向老者长拜。
“弟子箬叶拜见恩师。”箬叶说道。
“唔,箬叶,起来……起来……”老者似乎半睡半醒,缓慢地作出抬手的动作。
“弟子感谢师父当年恩情!”箬叶伏地喊道。
“深夜来此,言及旧年,为何?”老者坐直身子问道。
“弟子感谢师父授道于那个孩子……”箬叶回答。
“你见到她了……那孩子还好吗?”老者问道。
“托吾师之福……她现在……很好……”箬叶的语气有些不自然。
“那个孩子为人善良……很像当年的奥莲……”老者平静地说。
“是……师父……那孩子……是的……她的发色、眉目,甚至连个性……都与奥莲几乎一模一样……”箬叶跪在地上说道,声音发颤“我现在确信,她……就是奥莲的孩子,我看得到她心中的那条龙……”
“箬叶,她此生注定了会回到龙宫,或多或少,血脉都会指引给迷途的人以方向……”老者起身,缓步走下铜榻高台“然而龙宫却留不住她,不是容不下,而是这龙宫于她来说太小……”
“师父,但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奥莲于我有恩,而我却愧对了奥莲,是我……害了她!”箬叶素日温和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而哽咽“我……当初……真的不应该……”
“当年,奥莲她是自愿的,她知道你的难处,在得知天国法令的时候,她作出了选择……为你,也为那个孩子……”老者说道“这些已经过去的事,说再多也无用了。”
“师父,错的是我啊,不是奥莲!也不是那个孩子!”箬叶说道,声音不由得提高“背逆天理的是我,抛弃人情的是我,触犯禁忌的也是我!天国为何不惩罚我,那罪责只在我一人!”
“这个问题你早就知道,箬叶……”老者站在箬叶面前说道“龙宫当年为何扣留你,你是龙族的亲王,天国不会为这种事情牵涉政治问题,尤其是龙族。”
“但是……但是……我……”箬叶说不出话来,紧握的右手砸在地板上。
“箬叶,当初你放弃亲王的位置,转而作这小小长灯阁的贤师,难道不是寻求自我惩罚吗,孩子?”老者说道,视线透过长眉直视跪在地上的箬叶。
“每日每夜,哪怕是静坐冥想的时候,我也无法清空头脑……”箬叶伏身道“每当夏日宜清园池中的莲花开放,奥莲的音容笑貌便会浮现眼前,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她撑船在澍湖上的样子……她曾经笑得那样开朗,像那盛开的莲花一样纯净……”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奥莲的女儿……我该……怎么做,吾师……”老者弯腰拉起地上的箬叶,将手中的琥珀念珠放在他手里。
“箬叶,有些时候,既已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便将错就错吧,对你对她,都是如此。”
美玲手拿一只龙宫的小型咒文玉圭来到船坞处,此时刚刚子时四刻,美玲远远望见箬叶坐在船坞外长椅上,便快步跑来,但箬叶却站起身在离他两米左右的地方喊道“停下,站在那里!”
美玲不知出了什么事,愣愣地站在那儿。只见箬叶站立合掌,虹色的鳞状纹路沿着他长袍下的双臂显现,他的指甲笼罩着一阵阵虹光,化作尖爪的形状。箬叶即刻在美玲面前使出一种怪异的招式,双手若爪挥舞,气势刚猛异常,他凭借身法跃上空中,虹色气息自箬叶身体延伸,仿佛应龙的双翼,空气在爪光间撕裂,划出道道轨迹,海水在爪印下劈开,卷起滚滚浪涛。末了箬叶收势合掌,接着面无表情地转向看呆了的美玲。
“此为逆鳞爪,龙族龙息与真气合璧的世传秘术,龙宫禁传外人,为你所见,还不快回去!”箬叶向美玲喊道,挥手作出驱赶的动作。
“是……是……”美玲有些糊涂,听见箬叶的斥责,匆忙往回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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