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日冥也。
白与黑的交错，阴与阳交接之时，也是传说中百鬼从藏身处蠢动，踏上属于他们的街道与夜晚，高声唱诵己身，开启盛大游行的开端。
作为季风地带的城市，A市傍晚的空气相对而言还是比较潮湿的，但在深秋的气温下绝大部分时间水汽都会结成地面上薄薄的一层冰霜。然而在公寓楼的周围，却笼罩着一片朦胧的白雾。深色的楼体在薄雾里平添上一份诡谲——如果有人能看到墙下环形跳跃不停的火光，这种感觉还能更上一层楼。
散落在墙角的青白色火焰是最基础的迷惑术式，没有一丁点防护作用，只是为了避免一些普通人类误入异族的领域。比如来收账的水电煤气员工，拎着热视电波采像仪的通灵砖家，还有拎着物理学圣剑的调查员什么的……
当然，这种低配的术式对异族只有装饰作用，就是八字比较硬的普通人（或者相反？）偶尔也会在各种意外下闯进来，这种时候通常会被本地妖怪三下五除二抹除记忆然后一脚踹出去自生自灭，也就是那些误入豪宅，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身处荒屋或者坟场的怪谈来源了——所以这些故事里的‘大屋’其实是真实存在的，那些荒凉的空地才是幻像，毕竟非人又不见得就一定要住在黑咕隆咚的密室里整天琢磨着毁灭全世界对吧。
这种术式的作用一方面是防止人类闯入异族的领地，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为了使内部居民的信息不被公布出去。不然直接一个空间隔绝倒是省心省力，只要不拦在高速路上大众一般也很少往奇怪的地方联系，但这样一来很容易滋生出扩散的怪谈，而一旦某个聚集地的知名度提高到了一定程度就很容易因为各种原因被其他视力盯上，也就是俗称的……
躺着也中枪。
比方说我所知道相当有名的两起事件，就分别是因为一个猎魔人实在忍受不了电视上砖家对本市市民大批感冒的情况做出的‘科学’解释，奋而单枪匹马挑穿了一群瘟鬼集落，和一个在物业公司任职的协调官因为某个居所一直为了省事使用高等级的驱散结界导致整个小区的物业费收不上来被扣了半年工资之后同样一个人闯进了异族的老巢，拼着浑身飙血硬是扯着一个伯爵级的恶魔在缴费单上按了手印。
总之由于各种原因吧，这种针对没有灵视普通人的术式通常会用比较温和的办法避过耳目，比如像之前那样让司机迷路，或者让站在门口的人迷失方向感找不到大门之类的……
「……那什么，夜哥。」
青年幽魂地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你拍错地方了。」
「那边是垃圾丢放点……」
………………
下一秒，爆发的妖气瞬间吹散了门前的雾气与勉强维持的迷惑术式。
「开门！」
「警察查房！！！」
虽然因为‘眼’出了问题没能解读门前的术式，但这种仅仅针对人类的结界为了不对来访的异族造成困扰，在辨认方式上相当随意：只要你能显露出异于凡人的特质就能够穿过，就像我刚才放出的妖力，即使不属于自己也能被识别出来——有些人能够拿着‘家祖传下来的意义不明的佩饰’或者拿着牛眼泪往眼里涂能够看到平时看不见的东西大都是因为这个缘故。
当然也有可能是晶状体感染之后看到的重影……
从外面看楼房的外表和其他一月一千四的公寓楼没什么区别，厚重的金属防护门（贴着来自老中医的小广告），从来按不响的电子门铃板，缝隙中长着杂草的水泥台阶，但是在手掌与大门接触的时候清楚地感到一股寒冷的气息沿着门板传递到手上，就像抚摸隔着一层布料的冰块一般。
「……没有回应？」
等了几分钟依旧没有回音，按理说这个时候正好是楼里家伙们活跃的时间，就在我打算破门而入的前一秒，带着锈迹的大门。忽地向里敞开。
一个小小的身影，安静地悬浮在空中。
大概四五岁孩童模样，顶着一个蘑菇头，刘海盖住了整个额头，红色的长袍垂下，下摆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几条丝带状的纹路在背后飞舞。
青白色的脸上稚气未脱，五官却是一个个漆黑的洞口，仿佛能够吸进周围的光线，直直地盯着门前的访客。
……婴灵？这么大的倒是罕见。
和一些书中的记载相似，所谓婴灵，就是尚未出生便告夭折的婴儿灵魂。然而能够实际成为‘异族’的婴灵并不算多，大部分都是胎儿不愿意就此死去而留在现世的‘婴怨’——事实上故事里出现的婴灵大都是这种东西，因为‘怨气’没有自主意识，只有无法收束的黑暗面自然更容易对无辜的普通人造成伤害，而能够真正成为‘婴灵’的存在，虽然对母亲之类的角色依旧有着执念，对于生者的怨恨反而在死亡生命中相对较低，毕竟他们甚至没有真正的体验过‘出生’。
因为婴儿灵魂孱弱的缘故，大多数的夭折灵魂只能留下怨气，其余的也大都只剩下残缺不全的灵魂碎片，所以一只婴灵通常会由数个婴儿的灵魂融合而成，最初是刚诞生婴儿的模样，随着修为的增长，外表也会越来越接近成熟——唯一不变的，就是面孔上永远无法长成，象征着夭折的，未发育的黑洞洞的五官。即使能够成长到如同成人，这一份标记依旧会永远伴随婴灵的一生，成为这一族独一无二的记号。
「那个，你是这里的新住户？我找……」
大部分婴灵的性格和外表类似，当然，由于死亡生命的特殊性，孩童性子在婴灵们身上会表现得稍微有些夸张，也就是所谓的……熊孩子。
和我默默地对视三秒钟后，眼前的婴灵忽然转过身，撒腿就跑。
「夭寿啦！城管头子来收保护费啦————」
我：「……」
青年幽魂：「…………」
谁家的孩子这是？！
没人要我可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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