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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其五)

楔子(其五)

“轰——啪!”

一枚绚丽的烟火在空中訇然炸开——这是城中难民们在神庙聚结完毕的信号。原本有些森冷的黑暗的天空终于泛起了一丝格格不入的光彩,但也很快恢复了深邃。

老妇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用传音之术向城墙上的众人发号施令,在关乎万族生死存亡的大危机面前,所有人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严格按照制定的计划,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自己所站的位置——他们是组成大阵的阵眼,从先前的说明来看,该计划的成与败完全取决于他们的出力大小、方位,由于城主庞大的魔素量和登峰造极的术式水平,放眼整个大陆鲜有人及,所以西侧的城墙上只空荡荡地漂浮着一个人影。

白袍妇人怔怔地望着西部绵延的群山,“按脚程来算,应该差不多都到了吧。”竟不自觉地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引得众人一头雾水。

“那么,诸位就开始吧”

这次不再是传音术,浩渺的音波在整座巨城上空回响,浩大的声势盖过了不远处令人恐慌的龙啸,仿佛是在提前对那吞噬无数生灵的黑煞宣战。众人也为之一颤,如果说先前还有什么恐惧、犹疑的话,那么此刻心中所有的杂念都已被摒弃,哪怕是通往地狱的尽头,他们也会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一道道颜色各异的虹芒自四方城墙之上腾起,朝着希尔城正上方的虚空汇聚,这是术者的能量精粹,可以说是蕴藏了毕生所存储的绝大部分魔力,所有的能量在将要碰撞的一刹那竟被一方**空间生生拉扯了去——这正是此阵的目的,集天下众术者的力量唤醒长眠在希尔城上空的神祇。

一瞬间整个希尔城异彩纷呈,时而如紫霞澎湃,又有似银瀑倒垂,虚空中的能量在急剧地变化着,久而久之城市上方竟有了祥龙、瑞风在盘旋飞舞,又有面目狰狞的罗刹、白虎在互相争斗,森罗万象皆在高天显化——这是他们的本源之力,是他们所观想的至强生命体。一时间不同属性的魔素不断地碰撞、不断地被那巨大透明的茧所接引,那巨茧在片刻不歇地旋转着,周身散发出磅礴的生气,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这么样,各位,老身没有骗你们吧,只要利用你们的本源之力,就可以不以众多生命为代价唤醒修养生息万载的希尔神。各位,能否退治黑煞,就看你们的了。”老妇向众人传音,虽则大家心中都在大声叫好,绝大部分人面色逐渐变得苍白,体力也有些不支,却还是撑着向巨茧输送能量,所以并没有多少余裕来思考多余的事。

老妇看着上方的茧越发晶莹剔透,众人的力量也开始逐渐衰落,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涌上心头,猛地将手中的黑杖对准西侧的群山,同一片土地上,一段曾收割过无数生灵的禁咒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再次响起……

逃亡、逃亡、不断地逃亡…

见证过无数悲伤、痛苦、仇恨、愤怒、不甘、绝望。

体验过无数悲伤、痛苦、仇恨、愤怒、不甘、绝望。

那极天而过的流星雨说到底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哪怕那只是他人为了欺骗随手下的一步闲棋,却依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抓住了名为希望的绝望。

终究还是如午夜山林中野百合一般,在无边无垠的黑幕中黯然凋败。

所有的生灵在进入那片群山之中起,便踏入了一个上万年前精心布置的法阵——所有人都会沿着看似杂乱无章的山路一步步走向山中那片突兀的空地,不过与万年前不同的是,那时的人们是怀着必死的念头义无反顾地走进去的。

十万,也许是百万,或许更多,不过这对他们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空地上以及附近山中的所有生灵,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的血气从毛孔中以一种极为恐怖的方式逸出——每一寸皮肤都是那样鲜红、淋漓,像是要将人活脱脱地从皮里挤出来,他们的意识、思考速度在临死前不断放大,慢慢挣扎着感受自身的变化,极度的痛苦扭曲了他们的面孔,嘶吼着、咆哮着,无助、崩溃、狂怒,各种负面感情在刹那吞噬己身,千万年前褪去的野性驱使他们开始疯狂地啃食周围的人的血肉——母亲、妻子、孩子、挚友、自己……在这一刻他们只是发泄欲望的对象,也是向自己发泄欲望的对象,有的人一根根咬下自己的手指大口咀嚼着吞入腹中,有的人刨开怀孕妻子的小腹,将不足三月的孩子活生生吞入口中……直至终了,除却那一地的内脏、眼珠、残肢外,一具具披着人皮的尸骨以极为诡异的姿势停留在死前疯狂的片刻。

“萨尔曼!你这个王八蛋!”滔天的血气汇成一股宏大的激流,自西侧的群山朝着巨茧涌来,所有人都在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了,那些躲过黑煞吞食的人终也没有逃过惨死的命运。那些经历过无数悲欢离合的老人们心中激愤难当,大声直呼城主名讳,想要收手对付眼前这个恶魔,却发现自己被一股力量紧紧吸附,难以脱身。

“哈哈哈哈,诸位老友不必费心了,那位大人的意识已经觉醒,现在急需魔力,还请各位多多贡献一些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老城主放荡的笑声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不少人心有不甘——做了他人嫁衣不说,毕竟本来就是打算用自己大部分的力量唤醒希尔神,可现在的情况是,将老祖宗的话弃若敝履,自己被恶魔诓骗,致使多少无辜的人惨死。每思及此,众人心中便倒吸一口凉气。

“哈哈哈实在是对不住啊,这位大人天生就比较喜欢一些鲜活的血气,不然是请不动他的。不过嘛,话说回来,就算那些人不被献祭,也迟早会被黑煞吞噬的,还不如献出自己的性命来拯救天下,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吧,哈哈哈哈……”

城主此刻丝毫没有了昔日威严的气息,像是一个疯子,自顾自地边笑边说着,“不过你们还真是蠢啊,你们的师尊啊长辈啊千叮咛万嘱咐,结果被我三言两语就给骗了,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猩红的双目死死盯着黑暗那头的萨尔曼,他们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真是期待有地狱这种东西啊,自己害了这么多人,下去也是必然的吧,不过至少,还能和那个恶魔再次相见啊,铺天盖地的恶鬼扑向那个家伙疯狂撕咬,那种场面,想想都激动呢。

“唉,诸位,虽然很丢人,但老朽还是想说一句——狗娘养的东西,老子今天死也要扇你这贱人一大嘴巴子。”

“嗯?”萨尔曼心中一惊,原先光顾着笑完全没警戒周边的情况,也没有必要警戒——没有人能逃离那位大人的束缚,他怎么……

“啪!”

还没等她想完,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就在希尔城上空响起,这是虚玄将声音放大了数倍的结果。

“痛快啊,兄弟,路上咱哥俩好好喝一壶。”

“啧啧啧,让那贱人再笑!老朽也想扇她几巴掌,不叫几声谁看得出她是男是女哈哈哈哈。”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希尔城上空回荡,准确而快速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所有人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也要说出心中的那份畅快,不然就真的死的太憋屈了。

“够了,你们都给我闭嘴!”萨尔曼咆哮着,缓缓从地上站起,作为希尔城的城主,古代王的嫡系后裔,享尽世间绚烂辉煌,百万人共尊,千万人共仰,今天竟被人给一巴掌扇到地上,可谓是奇耻大辱。

“虚玄,很不错啊,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给大人输送魔能,你,却在滥竽充数,该当何罪?”萨尔曼一字一顿地说着,好像全然忘记之前自己被一巴掌扇到的事实。

“你,问我,该当何罪?”虚玄冷笑,“第一,我本就是当今最强者的生父,我儿统领无疆领土,区区一个城主,想要治我罪?恐怕,你不行。第二,你,作为古代王的后裔,连自己的祖宗留下的训诫都背弃了,诓骗同僚活祭百万生灵又该当何罪!我并未出全力不假,因为我,根本信不过你。”

“凤凰王神功盖世,但是这希尔城毕竟是我的领土,如今你来了这里,当然得服从这儿的规矩。二则,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这么做,他们就能得救了吗?这个世界就能幸免于难吗?城中还有百姓,只要他们还活着,这个世界就还有希望。至于你所说的背信弃义,我承认难逃其咎,那么,就让我背负所有的罪恶吧。”老妇闭上了眼,像是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贱人!如果说无论如何都得死,我宁可和大家一起战死,而不是屠戮生灵来献祭这邪神!”虚玄再一次举起手先要挥下,却被死死定在半空中一动难动。

“哼,惺惺作态,有种就让老子打下去!”虚玄大叫着。

“放肆,还不快来认罪!”萨尔曼义正言辞地说着。

“贱……”虚玄刚想张口,没想到却连说话都不能说了。

“其一,三番两次侮辱神城城主,出言不逊,当罚!”萨尔曼举起手中的黑色法杖,朝着虚玄劈头盖脸地打下去,无奈虚玄动身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根粗大的木棍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而后发出一声闷哼,只见原本高挺的鼻子耷拉歪斜在一侧淌着鲜血,所剩无几的几颗牙齿也大半被打落。

众人想为虚玄声讨,可无奈自己早已油尽灯枯,早已发不出一句话来,就这样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干枯下去。

“其二,万族术者共面难关,竭诚尽力,而你,却私仇公报滥竽充数,重罚!”萨尔曼举起法杖,被定住的虚玄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高高拉起,而后老妇将法杖向地面猛然一挥,虚玄也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鲜血抽搐不止。

“其三,对神明大不敬,当死!”萨尔曼将法杖对准瘫倒在地的老者,血红色的光球在杖顶逐渐凝聚成型,这种程度的术式对于她来说甚至不需要念咒,单凭意念便可发动,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轰碎万斤巨石,用来杀人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西边的城墙上刹那间光华四溢,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后,一具浑身被烧焦黑的残破躯体从高墙上直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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