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林凡依然无法相信今天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今天是他大学毕业的日子,是他人生中的重要时刻。就算是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的父亲也答应要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然而和以往他生命当中所有的重要时刻一样,这一次父亲又毫无悬念的缺席了。
习惯就好……林凡对自己说。
身边的同学们
三五成群对着镜头东歪西倒笑面如花,肆意的宣泄着他们的青春与欢乐,夸张的笑声在天空中久久的回荡。同样身着博士服的林凡沉默的穿梭其中,显得和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
“林凡!”身后有人喊他,他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别人的父母哪怕相隔万里都会赶来参加,毕竟这是孩子们走出校园进入社会的重要时刻,是他们未来新的开始,是一件为人父母都热切关注的事情。可那个和他相依为命的父亲呢?父亲就在这座城市里,在同一片天空下。可从小到大除了清早出门的背影和深夜开门的声音,他几乎没有任何和父亲见面的机会。
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
正是因为如此,上大学之后林凡毅然决然搬了出来,到学校附近找了间房子。对外说是方便打工,事实上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他是为了逃离家中那令人窒息的气氛。
最近一年和父亲见面有十次吗?林凡摇了摇头,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哪天会忘掉父亲的样子。
或许那个叫“父亲”的男人只是个每月定期会给他一笔生活费的陌生人而已。
撤掉身上臃肿可笑的博士服,甩掉那顶滑稽的博士帽,林凡将整个校园的喧嚣甩到了身后,走进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孤独里。
恍恍惚惚之中,林凡发现自己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林凡茫然的看着这条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早已经变得陌生的道路。
别人在回家的时候,都会感到无比的幸福,家中父亲的责备,母亲的唠叨,进门那桌热腾腾的饭菜,夜里那束等候的灯光,哪怕是临出门的几句叮嘱,都充满了家的感觉。
可他的家没有这些在别人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的家里只空荡与寂寥,别无他物。
这个时间父亲肯定不在家里,自己回家有什么用?林凡停下了脚步,斜靠在路边的花坛上,看着花坛里一丛丛生机勃勃的月季,感觉生长在一起的它们更像是一家人,而自己却连家人都没有。
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Merry Merry Christmas,
Lonely Lonely Christmas。
人浪中想真心告白,但你只想听听笑话。
林凡一个机灵,这种时候是谁这么有心在给自己放BGM啊?很快他就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他看都不看就接通了电话,估计又是哪个同学找自己回去合影吧?
各位快乐的肖邦,你们咋就看不到哥心中的忧伤呢?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电话那头并不是什么肖邦,而是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你好,请问是林凡吗?”
这个声音很好听,却也很陌生,林凡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他移开电话看了眼屏幕上的号码,这个号码他从未见过。
莫不是学生会又要开会了?林凡刚想说正在拉屎没空,就想起来自己已经毕业了。那这是谁的电话?卖保险的?还是推销安利的?
“我是,你哪位?”管她呢,就冲这甜美的声音聊两句呗,就当听午夜悄悄话了,正好安抚一下自己孤独的小芳心。
可对方接下来的话不但没有安抚他,却让他提起了心“我是你爸单位的同事,你爸在单位里出事了。你现在在哪?我们派人过去接你。”
“我爸出事了?”林凡愣了足有5秒钟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我爸出了什么事?他现在怎样了?”
电话那头的女子停顿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先派人把你接过来,有什么话过来再说吧。”
电话里不方便说?从对方的语气就能听出事情的严重性。林凡只知道父亲是一名老师,但是具体教什么的,甚至在哪所学校任教他都一无所知。在学校里能发生什么意外?难道把人家女学生的肚子搞大了……咳咳。
多想无益,还是先过去看看再说吧。
林凡抬头环顾四周,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后对电话那头说道“我在我家附近,我家的地址在……”没想到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只听那个女子急切的问道“你在你家附近?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学校里吗?”
林凡愣了愣,对方怎么知道自己应该在学校的?随即他就释怀了,应该是父亲跟单位的同事说了今天要参加毕业典礼的事情,看起来父亲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自己的。
“今天学校里是举行毕业典礼没错,不过已经结束了……”林凡谎还没撒完,就再次被对方打断了“你现在马上回头,往学校的方向走,千万不要回家,听清楚没有?”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林凡一头雾水。
“来不及解释了,你现在很危险,按我说的去做,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这什么情况?剧情怎么一下子从家庭伦理剧转化成都市谍战剧了?这情节跳跃性太大林凡一时半会有些接受不了啊。
尽管如此,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转了个头往回走去,边走他就边问“美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让我死也死得明白点啊。你要不说我可回家找妈妈了啊,虽然说我妈也不在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怎么解释,又像在跟旁边的人沟通什么。过了半晌才回答道“你爸爸今天在学校里发生了意外。这个意外非常蹊跷,我们怀疑和他最近研究的课题有关,有人想窃取他的研究成果,现在那些人可能已经盯上了你……”
这一次是林凡打断了对方的话“你说他发生了意外!”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似乎意识到说漏嘴了,最后才说道“你先不要着急,等到了单位再说吧,总之……你做好心理准备。”
这一刻,林凡只感到晴天霹雳,整个脑子里嗡嗡的直响。他清楚的知道“做好心理准备”这句话的含义,那就跟医院给病人下病危通知书一样,不,应该是死亡证明才对!
这还叫人怎么不着急啊,你爹死了你家属情绪稳定社会秩序井然啊。林凡紧紧的握着手机,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了急促的刹车声。回头望去,只见身旁的道路上停这一辆黑色涂装的雪佛兰开拓者,车子的前后门同时打开,从车上下来两个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你是林凡吗?”其中一个人很随意的问道。
林凡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哦。”
“我们是你爸单位派来接你的,上车吧。”那人又说。
林凡点了点头,在两人的簇拥下向雪佛兰走去。电话那头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林凡没有听见。因为就在他经过刚才说话的那人身边往车里走的时候,对方脸上一个细微的变化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的嘴角微微翘了翘,似乎在笑。这个笑让林凡感到很突兀,很不舒服,有种骨鲠在喉的感觉。
单位里的同事出事故了,派人去把这个同事的家属接过来,一般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和当事人的关系应该不错才对,否则也不会被单位安排做这种事。大家关系不错,其中一方出事了,另一方肯定会伤心的,就算他接到了同事的孩子,也不会高兴到笑出来吧?
这些人有问题!
心中一有疑问,怀疑的念头就充满了林凡的头脑。他马上意识到面前这辆越野车挡住了他面前的整个路面,马路上的人根本看不到他这边的情况。而那两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一左一右的夹着他,彼此之间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包围网,好像是怕他逃跑一样。
你们来接我还怕我跑了?林凡皱起了眉头。
更有甚者他想起来这辆车是从后面来的,他靠右走回的家,半路转过头来往学校走就等于来到了路的左边。这辆车从他后面来就是逆行,还急刹车,这些人是有多急着要把自己接走啊?电话里刚说要来接自己,听口气人家去的还是学校,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了呢?
不仅如此,电话里分明让他“千万不要回家”而这些人明显就是从他家的方向过来的。
思考只在片刻之间,林凡快速总结全文,得到了以下结论:作者这篇文章想要表达的中心思想是——这些人就是危险本身!
林凡心念急闪,拿起了还没有挂断的电话喂了一声,然后说道“知道了妈,我这就回去,没事,我离家近,还有两个路口就到了。”说完他转头向旁边那个人说道“我妈让我回去给爸爸拿件衣服,你们等我一会儿好吗。”
“没事,我们送你回去,坐车比较快。”那人看似不经意的抬起了手,按在了林凡的背上,把林凡往车里推。而车里已经有人伸出手来,看样子要拉他一把似的。
林凡稍一试探就验证了自己的想法,他的妈妈早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他甚至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爸爸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续弦,如果这些人是他爸爸的同事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这些人绝不是他爸爸的同事!
他对着电话说的另一个目的是告诉电话那头父亲真正的同事,自己处在危险之中以及自己的位置,让对方尽快来接自己。
“那就谢谢了,我们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林凡并没有做出反抗的动作,他顺着对方的力道向前走去,一只脚已经迈入了车厢内。
就在林凡即将进入车内的时候突然脚下打滑,整个人毫无征兆的向下趴倒。这个变化实在太快太惊人。身后那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按在他背上的那只手也一下子落了空。
林凡一个鲤鱼打挺外加咸鱼翻身再来一个平沙落雁最后是一招长虹贯日——说白了就是他往地上一趴,就地打滚从两人之间滚了出来。爬起身后一个助跑以刘翔跨栏的方式越过了半人高的花坛,撒开丫子没命的往学校的方向跑去!
“站住!”身后传来了对方的叫喊声。
听你的话我就是你生的。林凡不但没停下,脚下速度更快化作了无敌风火轮。
他这一刻的剪影深深的印在了遛鸟的大爷,跳广场舞的大妈和卖水果的小贩眼中。
在那片湛蓝的天空下,他是向着夕阳奔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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